浅谈雅典民主政治

民主与暴政?

——古代雅典民主政治的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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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399年，70岁的苏格拉底，站在雅典的法庭上，审判雅典民主。?

最后，以民主和自由为标榜的雅典以“引进新神”“毒害青年”和反对民主制度等罪名判处苏格拉底死刑。于是引发了人类两千多年的疑问，被西方视为民主与自由渊薮的古希腊雅典，为什么会将苏格拉底这么一位伟大的哲人判处死刑？为什么一个民主的城市却容忍不了言论的自由与信仰的不同？这样的政治到底是民主还是一种伪装了的暴政？我们不妨回到雅典民主本身重新辩证。?

雅典民主从梭伦到伯利克里，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完善与发展，实质就是多数公民统治权不断加强与扩大的过程。对于雅典民主政治内容，伯利克里曾在一篇著名的阵亡将士葬礼演说中作过精辟的阐释，他说：“我们生活在一种并非效法我们邻人制度的政体之下。相反，我们自己与其说是别人的模仿者，不如说是一些人模仿的楷模。我们的制度被称为民主制，那是千真万确的。因为政权不是在少数人手中，而是在多数人手里……”（《世界史》古代卷齐世荣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北京 06 156页）?

然而，自从民主作为一种政治制度在人类历史上产生以后, 它总是在受到一些人的歌颂和赞扬的同时, 又会受到另一些人的批评和指责。首先站出来为苏格拉底辩护的是古希腊另一位伟大的哲学家柏拉图，他在《理想国》中定义雅典的民主是“一种使人乐意的，无政府状态的，花哨的管理形式，在这种制度下，不加区别把一切平等给予一切人，不管他们是不是平等者。”（Plato,Repulic,VIII,tr,by R.G.Bury,The Loed Classical Library 1935-1937,558c）?

“民主——下层群众掌握权力，意味着混乱，冲动，平庸和愚蠢，没有节制”亚里士多德也不是用完全肯定的语气谈论民主制的。他在《政治学》中认为君主制、贵族制和共和制是三种正宗统治形式, 而僭主政体、寡头政体和平民政体(民主政体) 则是前三种正宗统治形式的“变态政体”。民主政体被他称为最坏政体中的最好的一种。从这里我们看出，古希腊民主制度在孕育出辉煌的古典文明同时也包含有无法消除的自身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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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论一多数人对少数人的独裁暴政?

美国学者斯东在《苏格拉底的审判》（（美）斯东《苏格拉底的审判》董乐山译三联书店上海 1998）中论述了苏格拉底与雅典民主的三大分歧：1.人类社会群体性质的分歧。雅典人认为，城邦是公民的联合体，民主的本质是平等，轮流统治。苏格拉底认为，城邦应该由“知道”人统治，本质是“没有人是公民，大家是臣民”2，关于什么是美德，雅典人认为每个人参与治理所发挥的品质即是美德。而苏格拉底认为要服从有“美德”的人，而“美德”之人能够认知自我的善，所以他无时无刻不在追求美与善。3，对于“幸福生活”即个人与群体关系的理解。雅典人认为公民只能投身于城邦的治理，没有其他，也就是把幸福定义为“履行公民的义务”。苏格拉底却把追求认知自我与美定义为“幸福生活”。苏格拉底的观点，表现在政治治理上就是政治需要智慧，所以他反对抽签的办法来选出官员，而是应该服从有智慧的人。?

近来人们认为雅典处死苏格拉底的根本原因即在于此，他的理念动摇了雅典多数人统治的基础——所以说是“反对民主制度”。我们看到苏格拉底强调要由“有智慧”的人来治理，相对于普通公民而言，其必为少数。而这种少数，在雅典的民主中是被排斥的。伪色诺芬在《雅典的政制》中说“民主有利于平民而不利于贵族”“优秀者即是民主的敌人”（Ps-Xenophen,The Consititution of the Athenians,I,tr,by E.C.Marchant and G.W.Bowersock 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2000,pp,1-16）创立陶片放逐法，本意旨在防

止一些人由于权力过于膨胀而危及民主政体，但逐渐演化为排斥“精英”或者“英雄”的工具，常常放逐有功之人。南开大学历史学教授王以欣认为“主权在民”在后期演化为了“暴民政治”，德才之人遭排斥，这种制约“强人”的有力武器，也集中体现了原始民主制度的所有弊端（《英雄与民主—古代雅典民主政治剖析》《世界历史》07年1期）复旦大学黄洋教授直接称之为“反精英的直接民主政治”。在这样的制度下，我们不难想象，集体政治导致集体平庸，把城邦推向了自我衰退的道路之中。“密提林决议”“阿吉纽西战役获胜将军的死刑”“西西里远征”还有“苏格拉底的审判”就是这种民主政治政策变化无常，民众情绪冲动反复，无视专业技能，践踏自由精神的绝好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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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论二公民自由平等，而个人权利却不受保障?

公民基本权利不受保障与雅典不受制约的直接民主制息息相关。雅典民主只尊奉多数人的意见, 视多数人的意志为正义, 却缺乏对少数人的权利的保护。而正是因为雅典民主不能保障公民的言论和信仰自由, 甚至不能保障公民的生命权, 因此出现了多数人专制的悲剧, 给雅典民主涂上了斑斑黑点。“不是为自由存在的权威不是权威, 而是暴力。”阿克顿的名言在民主的雅典城邦已得到体现。在伯里克利时代通过的教士奥菲特斯提出的法律,规定对一切不相信现存宗教者和对一切神明持不同意见者, 立即治罪。根据这条法律, 一批优秀的哲学家、科学家遭到公众法庭的错误判决。如著名哲学家、科学家阿那萨格拉曾经提出, 太阳是一团燃烧着的物质, 月亮的光芒来自太阳, 并提出月食的正确理论。但因为他的理论有悖于传统观念和宗教迷信, 因而以读神罪被投人监狱。这是人类历史上因科学见解触犯宗教教条而遭到迫害的第一案, 它恰恰发生在被公认为当时世界上最民主的雅典。?

自由主义者认为, 自由高于民主, 民主不过是自由实现的手段。当民主非但不能保障个人的自由, 反而因多数人的非理性的统治而侵害了少数人的自由, 甚至危及少数人的生命, 使民主保障自由的目的成为空谈, 此时, 民主还能称其为民主么？?

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出古希腊民主与现代民主的差异。黄洋教授在《雅典凭什么判苏格拉底死刑？》（《万象》 2001年1期）具体论述了这一差别：现代社会对于个体来说有二重性，一方面是群体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又有个体的独享性。在古希腊雅典，个体则完全从属于群体。所以，麦迪逊（James Madison）才会在《联邦党人文集》里说“美国宪法之父们希望创造的是一个建立在代议制基础上的共和国，而不是一个“民主制度”—主要暴民统治形势，直接民主具有暴力，腐败，不公正和不稳定的恶名”(《剑桥插图古希腊史》保罗?卡利特其 1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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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论三“民主”与“特权”?

“城邦民主的本质是公民联合起来压迫非公民的机器”?

“民主首先是一种国家制度，是作为一个剥削阶级统治另一个被剥削阶级的工具”?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4卷人民出版社 1995 172页）?

在雅典城邦, 全体公民有权参加公民大会, 并在会议中自由发言, 有权按法定的程序参与决策和选任公职, 形式上是一种广泛的普遍的民主。但是从居民等级划分角度看, 民主仅为拥有公民权的一些特权人物所享有。当时的法律原则规定, “奴隶应当处罚肉体, 而对自由人却处财产刑” , 并且“妇女与没有公民资格的男子的证词仅适用于严重的刑事案件, 奴隶仅在酷刑下的供词才能被采用”。这说明雅典城邦是拥有“公民”资格的人的城邦,民主是“公民”的民主。但“公民”本身只占社会中的少数, 外籍人、妇女、奴隶以及岁以下的人都不在“公民”之列。这些人自然也无权参加公民大会, 无权享有思想言论自由, 更无权享受民主政权提供的全部福利。并且即使对广大“公民”而言, 因为经济和地理原因, 相当一部分不能参与民主决策, 从而失去在公民大会上发表言论的权利, 所以能经常出席公民

大会的不过所有公民的十分之一, 并且能够享有思想言论自由并积极参政议政的多为拥有财富和闲暇的富有公民。故“主权在民”与“平等参与”具有明显的历史局限性, 是一种特权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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悖论四民主制度下盛行奴隶制经济?

古代雅典城邦体制下呈现“公民权”“土地占有权”和“公民兵制”的基本格局，从事农耕是城邦大多数居民主要的谋生手段。正如马克思所言“小农经济和独立的手工业生产……还构成了古代社会全盛时期的经济基础”（《世界史》齐世荣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古代卷152页）?

但是随着奴隶的增加和奴隶贸易的发展，尤其是希波战争后，奴隶制经济在雅典广为盛行。在希腊人的观念中，奴隶是“会说话的工具”完全被排除在法律保护之外。奴隶主可以随意出卖，役使甚至杀死他们。正式奴隶劳动的基础上，奴隶主才可以参加城邦政治生活。奴隶主阶级内部实行的一定限度的民主和自由是以残酷的奴役和完全剥夺奴隶的人身自由为前提条件的。?

随着奴隶制经济的发展，雅典的经济基础不断受到侵蚀，逐渐出现了贫富分化。有人成为大奴隶主，而有人则成为相对的“穷人”，这就是经济发展的结果。于是，物质利益开始入侵民主制度。法国学者古朗士说这时雅典城内藏着双重阴谋：富人出于对自己财产被剥夺的恐惧，反对下层人，亚里士多德记载“富人立下誓言，誓与民众永为敌，尽我之力损害他们”。穷人则怀着对财富的欲望，利用民主来获得富人的财产，起初通过出卖自己的选举权，之后更加大胆，他们立法让富人承担一切公共费用，增加开支，甚至流放富人，分得其财产。在这里也包含一种民主权利与个人财富不平衡的矛盾。所以，之后的雅典政治充满阴谋与暴力，僭主政治死灰复燃，混乱不断，崇尚对外掠夺与争霸，最终在内耗中走向灭亡。?

当马其顿的铁骑踏破雅典的城门, 雅典沦为马其顿的附庸, 雅典民主便成为永恒的历史。也?

许正如恩格斯所说“使雅典灭亡的并不是民主制” , “而是排斥自由公民劳动的奴隶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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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毋庸置疑，古代雅典民主制度是人类对民主政治的伟大探索，在当时的历史阶段，不可避免的具有缺陷性。然而其中的经验是我们追求当代民主时所必须借鉴的，民主是一个不断完善的概念，当代民主也绝非福山所说“历史之终结”我们在追忆古希腊关于民主的伟大探索时应当铭记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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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要有所成效，必须为不同的社会，不同的情况，不同的问题，制定不同的规则，没有一种规则对一切情况都是最合适的。”（美〕科愚《论民主》, 聂崇信、朱秀贤译, 商务印书馆1998年版, 第6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