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语文【看遍古今世事,体验百态人生】张茂渊真爱,值得用一生去守候

【看遍古今世事，体验百态人生】张茂渊：真爱，值得用一

生去守候

知道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自然是缘于张爱玲，是从张爱玲的生平逸事及其作品中知道这个人的。最初也只是知道，她是才女张爱玲的姑姑，晚清重臣李鸿章的外孙女，一个接受过西方教育的现代知识女性。只是读了张爱玲的散文《姑姑语录》后，才对她有些好奇，觉得她颇得张家的真传。总觉得在她身上，在人格、生活主张上，都有着张爱玲的影子，或者说，是张爱玲身上重现了她的影子。

她和张爱玲一样，也有俗的一面，曾因为遗产问题，和同胞哥哥打官司。但毕竟她身上有着贵族的血统，优雅的生活态度是遮掩不住的。她虽不大喜欢文人，却也忍不住说：我简直一天到晚的发出冲淡之气来，让张爱玲觉得她有周作人的风度。还有一次，她生病久久没有复原，便自我解嘲道：又是这样恹恹的天气，又这样的虚弱，一个人整个地像一首词了。可惜她瞧不起文人，要是她对文学有兴趣，张家也许又会多一个才女作家也难说。

她曾因为生活所迫，卖掉过许多珠宝，只有一块淡红的披霞，还留在身边。青绿丝线穿着的一块宝石，冻疮肿到一个程度，就有那样淡紫红的透明。放在同样的颜色上，倒是不错，可是看不见，等于没有了；放在白的上，那比较出色了，可是为那黑色衣服的本身着想，不放，又还要更好些。就是这样一件旧物，却不舍得卖，只是叹口气说：看看这块披霞，使人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后来才知道，这是她的爱情信物，而且是唯一的。我想，能够说出这样的感言，也一定是经过爱情苍山洱海的人吧。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虽然淡淡的，而且还带有自我调侃的意味，但是却是经过了刻骨铭心的伤痛之后，经过了曾经沧海之后，一种痛定思痛、痛何如哉的感触，又有谁能读出其中的辛酸苦楚呢？

后来了解到关于她生活的蛛丝马迹，爱情的一鳞半爪。才觉得，这是个奇女子，即使她不是张爱玲的姑姑，也会让人徒生好奇之心的。其实，张茂渊的爱情开始并没有传奇色彩，只是传统小说中常见的才子佳人模式。在上一世纪二十年代，在一艘从中国开往英国的轮船上，25岁的张茂渊遇见了风度翩翩的李开第。一个是集容貌才情于一身的妙龄女子，一个是心怀天下、壮志待酬的青年才俊，两个人一见钟情，按理，应该有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感情的事往往难以预料，两情相悦，未必就会有终成眷属的结果；两个期待契合的灵魂，注定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张茂渊的家庭出身，便成了她与李开第情感的天堑。不是他不想跨越过去，而是像他这样年少气盛的热血男儿，无法接受与卖国贼的后代双栖双飞的事实。尽管，李鸿章签定《马关条约》的卖国行径与张茂渊毫无关系，尽管这只是世人的一种偏见，但李开第还是未能打破这种血统论的影响。

若是换别的女子，或许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怨恨绵绵，斥其薄情寡义，在怨艾中结束这段情感；要么学会面对现实，让时间斩断情丝，去寻觅另一份属于自己的爱。然而，这两种选择张茂渊都学不会。她没有怨，也没有恨，没有选择结束这无果的爱，只对李开第说了一句话：如果今生等不到你，我等到来世。语气中流露的执着与坚定，让人为之感动。事实证明，她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

也许张家女人的爱情观，都是如此低微而忘我。张爱玲为了得到胡兰成的爱，可以把自己低到尘埃里，然后开出一朵灿然的爱之奇葩；而她的姑姑，对爱情却也如此笃诚，即使是绝望到了极致，也还是不舍不弃。没有伤心欲绝的眼泪，也没有忿忿不平的怨言，有的只是常人无法模仿的从容与淡定。她的爱情花只开一次，便不再吐蕾，除了李开第，她没有再爱过第二个人。自立自强的她，一个人平静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在静静地守候着一生中唯一的爱。

面对张茂渊这份深情与挚爱，我们没有必要去评判：李开第到底值不值得她这样做，正如我们面对张爱玲对于胡兰成的爱情一样，不许我们去评说，再好的评语，也只是一种亵渎。爱情本是最个人的事情，外人是永远无法体会当事人感受的。即使在十年浩劫中，李开第被打成反革命，她仍对他付出关心和慰藉。张茂渊的痴情与执著，让我们有理由相信，她等待和守候的，不只是永远的意中人，更是一份世间难寻的真爱。

面对张茂渊的这份挚情，李开第陷入了深深的悔恨与自责之中。然而，他的婚姻却是一道比张茂渊的出身更深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永远也无法逾越。此后整整半个世纪，他们都是最好的朋友，但却从未越雷池半步。时间的流逝，能够让许多情感变淡；空间的距离，可以让彼此的心灵疏远。而对张茂渊来说，那份刻骨铭心的真爱，已远远地超越了时空的距离，超越生命的局限，在心灵深处永驻。

终于，经过五十年漫长的等候，熬过无数寂寥无凭的长夜，长河渐落晓星沉，碧海青天夜夜心。当他们再次牵手的时候，张茂渊成为李开第新娘的时候，已是七十七岁的老媪，从两鬓秋蝉翼、娩转双蛾远山色的少女，变成了尘满面鬓如霜、相顾无言泪千行的垂老之徐娘。当张茂渊面对李开第行将去世的妻子，一席感人肺腑的话语，她感到的是欣慰还是酸楚，是感动还是迟悔，也许无人知晓了。李开第妻子临终说：

我早知道你和李开第是情投意合的一对，真的，当初我一点也不知情，你把你的恋情暗藏在内心深处，我竟然一点没有察觉出来。我将不久于人世，希望你能够和李开第结为夫妇，以了结我一生的宿愿，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会死不瞑目。有人说，张茂渊一生的等候，是以传统的伦理理想主义、而不是深厚感情为基础的，是一种自虐式的情怀，命运越蹉跎，路途越是漫长，便越能证明这种守候的伟大来。不管怎样，在她心里是值得的，这一点就够了。

有一种真爱，可以让人生死相许，凭着一腔激情，将生死置之度外，至死相拥；但是，我更愿意欣赏张茂渊演绎的这种真爱，以一种坚韧，一种不倦的守候，去证明自己的忠诚，而且那么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所以，当我们听到张茂渊说：看着这块披霞，使人觉得生命没有意义。哀怨从最深处沁出，让人掩卷神伤。我们或可说，十年之后，我们仍是朋友；但人生苦短，世事无常，世上有几个人敢说：当五十年之后，我们还是朋友呢？

有人说，张茂渊的一生，有如一杯清咖啡，黑得纯粹，苦得彻底，不在里面勾兑哪怕一丁点，庸俗妥协的牛奶和糖。虽然不少人也标榜偏爱这独特的口味，但是人生中，喝一次清咖啡不难，难的是喝一辈子清咖啡，喝一辈子清咖啡也不难，难的是将清咖啡人生进行到底。对于张茂渊来说，不管世人是否理解，但她却为了真爱，用一生去守候。我想，当她95岁溘然逝去时，一定是含笑归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