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园林赏析

摘要:

岭南私家园林，在清朝时代，与北方皇家园林，江南园林成三足鼎立之势。北方皇家园林贵在威严恢弘，江南园林贵在诗情画意，岭南私家园林贵在不拘一格、务实舒适。

所谓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岭南私家园林，总是着墨于几亩之地，给与世间万千迤逦。

若要究其造园艺术，必先了解其风土人情，明了政要富商“此心归处是吾乡”的皈依心情，明了岭南集各地之所长、西风东渐的海岸风情，如此之后，才能明了岭南私家园林造园之用心与随意。

同时，我们要了解这个岭南的气候，面朝大海，炎热多雨。如此的天气，给了岭南私家园林独特的植物和因地制宜的布局。

接着，当我们步入广东四大名园番禺馀荫山房、东莞可园、佛山梁园、顺德清晖园时，我们才能够对其造园艺术有具体的了解。

最后，去体会属于岭南的细节，或灰塑或门窗或理水，往往细节决定了园林的感情脉络。

如此之后，对于清代岭南私家园林造园艺术，才能说略知一二。

关键词:

清代岭南私家园林造园艺术文化气候历史广东四大名园

一.知人则知园，文化乃造园之魂

岭南，五岭以南的地域，炎热湿润的地方，湿漉漉的，植物野蛮生长，漫长的海岸线。自从海关互通有无，此处也甚是富庶。富商或政要，便也用心经营自己的宅邸，莳花莳草，自是此心归处是吾乡。以今观古，这些私家园林也正是民族的珍宝，沉淀了百年岁月，皆闻其香。到了清朝，北方园林，江南园林，岭南园林，也呈三足鼎立之势。北方皇家园林，恢弘盛大，处处皆是严密，以其威严之美折服人们；江南园林，小家碧玉，山石清奇，池塘枯荷，讲求一个意境美，自是文人骚客游园惊梦之地；岭南私家园林，有一股野趣，不求恢弘不求意境，只求个舒适自在，甚是务实，倒也是自成一派。

梓翁曾说过：“它（指园林）同文学、戏剧、书画，是同一种感情不同形式的表现[ 1 ]。”曾有人形容岭南园林之美，灵秀，窈渺，峻拔，奇掘，清虚，空灵，简远，所谓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 2 ]。园林如诗词书画，渗透这一片土地的气质。若要读懂岭南私家园林的造园艺术，必先读懂这片土地。

岭南曾是蛮荒僻远之地，失意之人贬谪之地。贬谪之人，看尽繁华，历经干枯，皈依于这片土地，给它带来了文化，也带来了一种心情：何不及时行乐。岭南人总是乐于“做人”的，乐于生活。因此他们的园林不来“假大空”这一套，只需舒快，只需自在。闲坐于庭院，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朗月高照，芳香隐约，就是这样的感觉，不用北方园林的等级森严，不用江南园林的情深意切，只求畅快，只求不枉人间此行。岭南人的自在，赋予了岭南园林务实的气质。

岭南近海，是“文化杂居地”。岭南的园林也是自成一派，不曾在别处见过碉楼、船厅等。风格也是很随意，不讲究建筑规格不重视牌匾对联，或西洋或古典或少数民族，呈大杂烩的状态。各种风格长期融合沉淀，则成了岭南园林的独特风格。不要在岭南园林里论规则，岭南仿佛中国扔在东南一隅的孩子，自生自灭野蛮生长后，有了自己的规则，一种独特不受约束的美。

二.知山知水则知园，自然乃造园之灵

土地的灵气是不可忽略的，怎样的土地衍生怎样的人与园林。

“面朝大海，炎热多雨”，大体道明了岭南的气候，自是有好有坏，可见植物繁茂空气湿润，亦可见炎热难忍台风袭来。因此，岭南园林总是连房广厦，避免阳光的曝晒，抵御台风的侵袭，同时，建筑群落总是前矮后高，能够感受夏季来自海平面的季风。

岭南没有广袤的土地，私家园林也是有限的空间，因此岭南的庭院，有一个很明显的特

点是，开敞自由，内外空间互相渗透。在《图解中国园林》中总结了岭南园林布局的原则：利用不同形式的建筑物、游廊和墙垣把园林分隔为若干个小庭院，再根据小庭院具体的空间组织方式安排置景，庭院与庭院之间相互贯通，但又都保持自己的特色。庭院的界定划分以功能为标准，不同功能的建筑集中在同一小空间内，这样的区域划分有了统一的标准，空间的界定清晰明了，空间组织的脉络条理也十分清晰[ 3 ]。

窃以为岭南园林属水性而非属山性，鲜见堆土砌山之法。园林建筑常以水为友，既是利用岭南水之丰富，亦起降温之功用。如“壁潭”（附图一），即在水池旁廊榭围设，石山崖壁悬险而立，构建出幽深阴清的况味。又如“船厅”（附图二），既非石舫亦非水榭，乃跨临水面之厅堂，水流从地板下或旁侧经过，既可降温也可临水观景，实在是巧思，在番禹瑜园、群星草堂、清晖园中皆可观赏。

岭南地处亚热带。所谓亚热带，地形复杂，植物种类丰富，自然植物景观中常绿阔叶林占优势，其中山毛榉树、山茶科、木兰科、金缕梅科、樟科、竹类资源丰富，孑遗植物有银杏、水杉、银杉、金钱松等[ 4 ]。岭南私家园林自是四季常绿，植物繁多，有棕榈争艳之奇特（古典园林中少见），有“坐听雨打芭蕉”之逸事，甚是雅趣。

三．解读名园，明造园巧匠之心

岭南园林的中心是广东，广东园林以平地苑庭和雕塑取胜；广西的园林以平地峰林和名人墨迹为胜，最大的长处是有自然之景可以借，无须人工开凿湖河景观，在建筑上还是比较朴素的，淡雅的格调用以点缀主景的山形水色；闽台园林以建筑的地方性和海塑石为胜；海南园林以热带风光和海岛风光为胜；香港、澳门两地以岛屿为主，属热带海洋性气候区，园林有中西两种风格，它的兼容性很强[ 5 ]。

若谈岭南私家园林造园艺术，可从广东四大名园中窥其一斑，即番禺馀荫山房（附图三）、东莞可园（附图四）、佛山梁园（附图五）、顺德清晖园（附图六）。下文则着墨于此四园林，感受造园艺术。

番禺馀荫山房，始建于清代同治五年，故主邬彬，清朝举人。论其造园手法，皆言“缩龙成寸”、“藏而不露”，吾略补一点——“以意点睛”。

所谓“缩龙成寸”，通俗来说，很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味，“余地三弓红雨足，荫天一角绿云深”。馀荫山房占地仅三亩，可山、水、亭、台、楼、阁、堂、轩、桥梁、廊堤一应包含，且廊借花影，窗透竹阴。如福寿门（附图七），采用江南园林中常用的“月亮门”隔景，顿时给人园中有园、景外有景的幽深感。

所谓“藏而不露”，三点以蔽之：一是余荫山房选在地方偏僻之处营建，隐于小山冈之下；二是余荫山房在外面看起来只是一间普通民居大宅，但里面却藏着一个幽深广阔的庭园；三是余荫山房的建筑，都隐藏在山水树木之中，若隐若现，藏而不露[ 6 ]。

所谓“以意点睛”，则是我对馀荫山房的一点感受。如园中山石（附图八），叠石为山、怪石嶙峋、山峦起伏，却无巍峨山势，只见点点山意；如池中灵龟（附图九），伏于池心，不见得是栩栩如生，只图健康长寿子嗣绵延之美意；如门前对联（附图十），篆刻“余地三弓红雨足，荫天一角绿云深”，道出“园不在小，有意则美”的真意，是故主一颗文人之心。“以意点睛”并非岭南私家园林的独到做法，而是古典园林一脉相传的造园艺术，却不可不提。

东莞可园，始建于清代道光三十年，故主张敬修，原想取名“意园”，终为“可园”，因“可”在“意”前，以示自谦。世人称其“可羡人间福地，园夸天上仙宫”。可园园内有一楼、六阁、五亭、六台、五池、三桥、十九厅、十五间房，其名多以“可”字命名，如可楼、可轩、可堂、可洲等。其造园手法以有可讴歌之处，如“咫尺山林”，如“曲径皆通”。所谓“咫尺山林”，故在有限的空间里再现大自然的景色。园北临池，建筑物分西南、东北，中隔庭园。全园共有一楼、六阁、五亭、六台、五池、三桥、十九厅、十五房，左回右折，互相沟通，通过一百三十余道式样不同的大小门及游廊、走道连成一体，设计精巧，布局新奇[ 7 ]（附图十一）。

所谓“曲径皆通”，可园占地小，建筑繁多，不经意间，园中处处是曲径，处处相连，布局不追求规矩，因地因势不拘一格，又是渐入幽径，以为前已无路，却又是豁然开朗。没有章法，在岭南私家园林内是行的通的，能够赋予小小的地块更多的乐趣。

可园之遐迩闻名，不得不提的一点是其故主张敬修的德行才华，其为武将，确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乃岭南画派之始祖。园林内有了人气，有了精神，它才能美的光彩。学习园林史，窃以为不在学技，而在学心，感受到园林的魂，才知道怎么造园。

佛山梁园由当地诗书画名家梁蔼如、梁九章、梁九华及梁九图叔侄四人，于清嘉庆、道光年间陆续建成，历时四十余年。梁园非小家碧玉，集住宅、祠堂、园林之大成（附图十二）。梁园值得一提的是其山石（附图十三）。抛却叠石的做法，讲求一石成形，独石成景。石姿迤逦，想必当年寻石亦是千辛。

在梁园，植物的配置着实讲究，亦有岭南特色。梁九华的好友岑征在诗句中道出：“两处园林都入画，满庭兰玉尽能诗”。原来植物要讲究能入诗入画，能诗能画的自然是传统文人士大夫畅咏而表达思想情感的植物品种了。园中有荔枝、龙眼、菠萝蜜、番石榴、水蒲萄、

杨桃、芭蕉等数十种岭南佳果，高近二十米的吕宋芒果，树龄已逾百年，葱郁依然；芭蕉、茉莉、桂花、兰花、竹等则为其中之常见品种，桂花、九里香、含笑、鹰爪、美人蕉等灌丛花卉，还有盆景的大量应用。通过树形的选择、剪裁，与高大树木形成高矮错落有致，与建筑物及湖池相互呼应，视觉空间层次分明，或分隔空间，使人在绿树掩映之中，感受其中的诗情画意[ 8 ]。

顺德清晖园，该园原为明末状元黄士俊府第，后黄家中落，清代乾隆年间，为进士龙应时购得，经龙氏数代精心营建，格局始臻定型。

清晖园内布局是典型的岭南风格，前疏后密，前低后高，消暑减热，迎接海风（附图十四）。

《浮生六记》中有言，“若夫国亭楼阁，套室回廊，叠石成山，栽花取势，又在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浅或深，不仅在周回曲折四字，又不在地广石多徒烦工费”[ 9 ]。清晖园占地有五亩余。清晖园内水木清华，幽深清空，景致清雅优美，利用碧水、绿树、吉墙、漏窗、石山、小桥、曲廊等与亭台楼阁交互融合，造型构筑别具匠心。

此乃广东四大名远造园之心，在幽在曲，不在排场。或是政要或是武将，却不见镶金铺银，只是用心在雕刻这属于自己的天地，一花一世界，只求个舒适，只求个爽快。四．探寻细节，解造园之精华

曾有德国著名建筑师，造房之余，一桌一椅也是自己设计，即使书籍的摆放也是精心思考，可谓“God is the details”。往往细节不经意间便展现了格调与风采。岭南园林之所以独树一帜，自由其不同别处的细部。我举三例，一为灰塑，二为门窗，三为理水。

所谓灰塑（附图十五），在岭南民间也叫灰批，是一种传统的建筑装饰艺术，至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用灰塑作为美化装饰，主要用在门额窗框、山墙顶端、屋檐瓦脊、亭台牌坊等处。灰塑在岭南盛行，既有雕塑的立体感，却又壁画的五彩斑斓，在私家园林中皆可见。余荫山房内有比较独特的一些泥塑，其一般置于花盆下面的基座，隐于草丛之中，须站于远处或者蹲下才能看到（附图十六）。灰塑诉说着神话、述说这历史、寄寓着祥瑞，悄悄地记录着岭南的故事。

所谓门窗，岭南园林之窗可谓琳琅满目，或为取景，或为通风，或为采光，园林之窗的设计也不同，如满洲窗（附图十七），彩玻窗（附图十八），蚝壳窗（附图十九）等。这种门窗不甘于沉闷，用颜色款式打动人心，或清满之式或中西合璧，也算是岭南私家园林中的发

光之处了。

所谓理水，其几何曲线形水池造型也是岭南园林的特色之一，岭南园林的理水手法不同于江南园林那样，用自然的池形水面，其理水方式是以聚为主，池岸和水池形式较为规整。例如岭南名园番禺余荫山房（附图二十）是由两个规整形状的水池并列组成水庭，面积约有二百多平方米，水池的规整几何形状显然是受到西方园林水池布置的影响。再如顺德清晖园水木清华（附图二十一），景致优美，其最大特色是设置在前部的较大长方形水庭，是一石砌较规则的方池，与苏州自然式池型不同，明显带有欧洲古典园林的风格[ 10 ]。

五．岭南造园艺术，一言以蔽之

岭南造园手法，可谓不拘一格，集众家之所长。

岭南私家园林，昭示着岭南人的务实享乐的精神，蕴含着亚热带气候的气质，不囿于某种手法，因地制宜，乃中国古典园林之奇葩。

参考文献:

[ 1 ]《陈从周讲园林》，陈从周著，张竟无编，湖南大学出版社；

[ 2 ]《岭南古典园林品赏录》，朱千华著；

[ 3 ]《图解中国园林》，王其钧，丁山著，中国电力出版社；

[ 4 ] 园林树木学随堂笔记，摘自树木学老师刘秀丽；

[ 5 ]《岭南园林的文化风格和构成要素》，摘自新浪博客——老杜：建筑文化工作室；[ 6 ]《岭南园林余荫山房——藏风聚气造福后人》，兰博超管纂写；

[ 7 ]《东莞可园：融入孙子兵法的广东名园》，作者佚名，lanmengjie责任编辑；

[ 8 ]《广东四大名园看广东私家园林》，得心斋居士纂写；

[ 9 ]《浮生六记》，沈复著，清代；

[ 10 ]《岭南园林中的西方元素》，佛山建筑设计院有限公司，何继红、薛浩波纂写；

2．附图二船厅

4．附图四东莞可园

5．附图五佛山梁园

6．附图六顺德清晖园

2.附图八园中山石

4.附图十门前对联

5.附图十一可园鸟瞰

6.附图十二梁园鸟瞰

2.附图十四清晖园布局 8.附图二十余荫山房池塘

3.附图十五灰塑 9.附图二十一水木清华

4.附图十六泥塑

5.附图十七满洲窗

6.附图十八彩玻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