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殊途同归

在我30岁之前的时间里，我 爸跟我的交流没有超过50句话。 虽然我的确是他亲生的，但我无法 理解为什么会这样，要说他是不会 表达吧，那真是冤枉他了——在单 位，他是领导，演讲、发号施令都 没问题；在家里，跟我妈的话更是 没完没了，打情骂俏，冷幽默，玩 浪漫，除了过节值班之外，每天都 按时下班回家。

唯独到了我这里，他不会表 达了。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年放暑

假，我晚上骑车摔了，左手手掌磨 烂了，膝盖破了，就那么拽着报废 的车子回了家。到家之后，我妈看 到我摔得衣衫褴褛的都傻掉了，还 拿了肥皂让我用流动的清水洗掉伤 口里嵌着的沙土泥石，我洗得龊牙 咧嘴，疼痛钻心。在确定洗干净了 之后，我妈给我敷上云南白药，包 了绷带，让我上床躺着不要乱动。 在我终于从疼痛里慢慢抽离出来的 时候，我爸出现了，什么都没说， 只是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大瓶可 口可乐，悄悄地放在我的床边，然 后就走出去了。这一幕让我无言以 对：为什么不说话？还有为什么是 一瓶可乐？在父亲这个角色上，他始终 都进入不了状态一般。从小到大， 好像他什么都不跟我聊，我也不习 惯和他吐露我的心事，凡事找我 妈。我的几个重要的人生节点：考 学、毕业、去外地工作、买房，也 都是我妈在参与，我爸始终处在围 观的状态。只有一个节点是例外， 那就是我大学毕业之前，家里讨论 我工作问题的时候，也就是那时， 我表现出的叛逆让他无计可施。我般和〔小•■拦马

书生4^— >1殊途同归爸是体制内的，便也想让我进体 制，同学们都报名去参加公务员考 试的时候，我没报考，我爸问我为 什么，我说理由很简单，我不想和 他一样，他在体制内，我肯定就不 在体制内。对于这两件事我做的决定和 态度，他没有跟我深入探讨过一 次，哪怕是浅显的探讨都没有，都 是我妈和我深谈，问我的打算和

想法。我说我爸在工作上做得很出

色、很棒、很受尊重，我都看在眼 里，记在心上，但他的岀色我不羡 慕，不足以吸引我去走他的路。临 毕业之前，一个大连的姑娘主动追 求我，我在饭桌上坦白交代，我爸

对我的打算依旧只字不提，还是我 妈问我对婚姻有何想法，我说虽然 我24岁了，但还是那句话：“我不 打算结婚，也不打算生孩子，虽然 你们很幸福，但你们的幸福并不让 我羡慕，我不想走你们的路。”对 于我对婚姻的态度，我爸也从来没 有发表过一个字的评论。还是我妈 问我毕业了有何打算，我说我肯定 要离开家乡去外地，我不喜欢这个 地方，二十多年待够了，我想出去 闯闯。

爸妈都同意了，所以拿到毕 业证书之后，我很快就买火车票走 人了。毕业后走上工作岗位，14年 来，我每年只回家两三次，平时都 是我跟我妈在QQ 、微信上视频、 语音、打字聊天，跟我爸的聊天记 录里，百分之九十八的内容都是我 在单向汇报，每条信息他都没有 给我任何反馈，连个表情包都看不 到。

某次春节回家，初二陪我姥新知 加州理工学院的团队研究并证实了人脑能感应到蹑场.会对錢场变化做出強烈的反应，这是人类“第六感”錢感首

趣闻次被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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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聊天，趁旁边没别人，我悄悄套我姥姥的话：“我不在家的时候，爸妈会聊起我吗？”姥姥说：“当然，他们可都自豪了，尤其是你爸，他有时候陪我在公园溜达，遇到以前的老同事、老邻居，聊起你，你爸就说：’我儿子毕业就离开家自己闯荡去了，走了好多地方，还自己买了房子，特别省心，特别自立。’你做的那几台电视晚会，他都看，还打电话让我们也看，说：’那是我儿子策划的晚会。’”我有点惊讶，问姥姥：“我爸会背着我这么跟人夸我吗？”姥姥说：“当然啊，你别看他跟你不说话，那是他羞于表达，其实，他一直拿你当骄傲呢。”我继续套话：“那我一直都说自己不打算结婚、生子，我爸就不生我的气吗？”姥姥说：“这话我也问过他，但你爸很开通，说自己一辈子都是按部就班走过来的，也没多精彩。但是儿子不一样，他一直都在尝试另外一种人生，一种自己想过但没实现过的人生，而且过得幸福，那就是他的成功。儿子成功了，也是他的成功。如果儿子走了跟他一样的路，他还真未必会肯定儿子。”

当时，我还有点不相信，以为姥姥在安慰我，姥姥也看出我不信了，就说：“你当你爸岁数大T?他是当大领导出身的，见过世面，思想也前卫，他没你想象得那么老古板，没有远见，要不怎么当领导啊？”我这才确定一点：我爸不恨我，也不会恨我，他没有自责，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其实没那么淡漠，也没那么疏远。在人生这条路上，我们父子是殊途同归的。

跟姥姥的这次谈话，可以说

是我跟我爸关系的转折点。过完年

再次离家，我也想了很久，觉得应

该采取“山不过来，我过去”的策

略，对老爸主动一点。于是从远程

开始，我对他老人家的问候、汇报

开始多了起来，不光是日常，还有

阶段性的心得体会，譬如最近工作

中遇到什么事，给我很大启发；最

近看到什么热点新闻，给了我延展

性思维，都会用文字发给他看。虽

然依旧只是每年回家两三次，但我

都会拿出更多时间跟老爸互动，虽

然我从来不看电视，但陪着我爸的

那几天，我都会跟他一起看，陪着

他一起点评、讨论。

爸妈都退休之后，还多了一

个节目：旅游。因为过去上班的时

候太忙了，节假日休不到，我爸对

此很过意不去，答应我妈好几次，

说等退休了，一定带她走遍全国。

于是真的兑现了诺言，不光走遍

了全国，还冲出了亚洲，走向了世

界。每年365天，150天他们都在外

面飘，年年如此。我上班的时候经

常接到我妈发来的微信：“你猜我

在哪儿呢？我在南京呢。”“你猜

我在哪儿呢？我在云南呢。”“你

猜我在哪儿呢？我距离北京只有

二百公里啦，晚上请我和你爸吃饭

啊。”

老爸话最多的时候一般都是

旅行归来，即便不在身边，我也会

特地采访一下他们，主动问问这一

行都去了哪里、有何见闻，我妈是

个很能讲的人，乐意分享，但往

往旅行之后，我爸的话比我妈还要

多，喋喋不休地分享着一路上的衣

食住行、地理人文。

当然，这也是我跟我爸积极

互动的大好机会。也就是在退休旅

行的途中，我爸变得比以前开朗

多了，还学会了“调戏”我。我

在上班的时候，时常会接到我爸发

来的照片挑衅一一戴着太阳镜，捧

着大椰子，在沙滩上自拍；在海景

房的阳台上摆个大茶海，做一个喝

铁观音的自拍；在床头柜上摆满了

南方水果，进行自拍，还配上文字

故意气我：“我在南国的沙滩上自

由飞翔，你在北京的雾霾里忘我呼

吸。”“我买了好几套运动服，都

是始祖鸟的，你要不要来一套？两

千多呢，你买不起吧。”“我现在

有二十多副太阳镜，你的太阳镜有

我多吗？”“你妹妹从日本回来，

给我和你妈带了资生堂的爽肤水，

你用的什么爽肤水？”除了我的运

动装备没法跟他比之外，我也使劲

拍我的东西和他对标。

2018年冬天，是我脱离14

年职场再也不用坐班的新生活的

开始。我打算从2019年开始拿出

更多的时间陪陪他们，再也不用

钏着每年两度定时定量的时间和

他们进行有限交流了。三月末是

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老两口买完

了机票才跟我显摆，说打算去江

西玩半个月，我说：“为什么不

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有空的话

也可以去啊。”老妈的回答是：

“这是我跟你爸的结婚纪念日，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罢了，我

也想通了，反正心的距离都已经

贴近了，空间上的距离又算得了

什么呢。三十多年了，我能跟老

爸修炼到这么一天，也挺好。❶

理发店门前的三色柱标志源于中世纪的西欧，当时、人们信奉“放血疗法”.大多在理发店进行■放血治疗，于是，理发师新知打出了外科医生的牌子，并选三色柱作为他们疔医和理发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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