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代上海底层社会的万花筒

30年代上海底层社会的万花筒

——析1937年电影《马路天使》之社会

历史班张丽0803401036

摘要：《马路天使》是描写都市下层市民生活最具新意、最为成功的影片。吹鼓手、歌女、妓女、报贩、水果小贩、剃头师傅、失业者、琴师、小孤孀、鸨母、流氓、账房、房东太太、律师等成为影片中的形象人物，由此组成了30年代上海底层社会的万花筒，哈哈镜。

关键词：《马路天使》；30年代上海；底层社会；吹鼓手小陈；歌女小红

在21世纪的今天，如果有人谈到上个世纪30年代的上海，耳边充斥的词语是：品位、格调、优雅、浪漫、摩登、经典；脑海浮现的景象是：灯红酒绿之中弥漫着靡靡之音、在昏暗暧昧的暝色软风中买醉销魂；眼前出现的地方是：百乐门夜总会、仙乐斯舞厅、汇丰银行……从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张恨水的《红粉世家》等这些文人笔下的文字之中，也能了解到一些这个曾被称为“十里洋场”、“东方巴黎”、“花花世界”、“欧陆风情”的上海较为真实的风情。

但是，这些就是30年代上海的全部吗？不是，奢靡浮华的背后是挣扎生活的艰辛；摩天大楼的背后是破败拥挤的小阁楼；绅士贵妇的背后是平庸卑微的小市民。在那个年代的上海，底层社会究竟是怎样一幅图景？一部1937年拍摄的电影《马路天使》可以告诉我们。

“《马路天使》是社会问题片的代表作之一，堪称20世纪30年代左翼电影的压轴之作。它是由袁牧之自编自导的一部优秀的现实主义影片；这部电影既具有深刻的社会思想意义，同时又创造了非常高的艺术成就，被评论界誉为‘中国影坛上开放的一朵奇葩’！”①被法国著名电影史学家乔治·萨杜尔赞誉为“风格极为独特，而且是典型中国式”的影片。关于《马路天使》在影视艺术方面的成就，赞誉的论文有很多。本篇论文不谈其艺术成就，只讲其社会现实意义。

“马路”即街道；“天使”，既指街上游娼，又指沿街卖艺者。②单看这部影片的题目，就可以猜到电影的内容涉及的是底层民众的生活。那是一个黑白色世界，玲珑剔透得如隔层薄膜一般。时间在此变得琐屑、臃肿和无意义．简单明了存活法则从此处得以澄明。这一切统统镶嵌在黑白色纹路里。

1935年秋，从一栋几十层的摩天高楼缓缓下看，至上海的地下层，那是一个黑暗无光的灰色地带。“天堂”与“下之角”（贫民窟）不仅仅是那几十层的距离，实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迎亲队伍由远及近，圣地唢呐及洋鼓洋号齐用，“中西杂糅的乐器声混乱而古怪”，③体现了当时上海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色彩。看热

①武晔岚、赵正节编著《电影百年佳片赏析1》，中国长安出版社，2005年：第50页。

②（日）佐藤忠男著，钱杭译《中国电影百年》上海书店出版社，2005年：第34页。

③刘福泉《管中窥豹泪中含笑——评“马路天使”》。

闹的人们挤在街道的两边，这是枯燥艰辛的生活中难得的新鲜趣事，也是当时的社会状况。其中的吹鼓手小陈碰到了在卖报的兄弟老王，看到了在阳台上看热闹的歌女小红。他们同住在上海破旧的小阁楼里。小陈和老王合租的阁楼对面，就住着从沦陷的东北流亡进关的小云和小红姐妹俩。因生活无依，姐姐小云在房主琴师夫妇的逼迫下做了妓女，而小红则因为有一副好嗓子，整日被琴师带到茶馆酒楼卖唱。姐妹俩与吹鼓手小陈和报贩小王朝夕相见。机智幽默的小陈经常隔着窗户给乖巧可爱的小红变戏法，两人还时不时地对窗弹唱，对歌传情；而老王对姐姐小云的同情、关怀与怜惜，也使小云在孤独与绝望时得到几许安慰。爱情就这样悄悄产生了……他们在苦难的生活中寻求乐趣，在黑暗的现实中互相搀扶。

歌女小红因跑去看热闹被琴师责骂，要求在茶馆中唱《四季歌》：万枝竞发，一片新绿，这时大姑娘正坐在窗前，娴静地做女工。“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连天的炮火，人民挟裹着包袱，纷纷逃难。接着进入大姑娘及东北平民，逃难至江南。虽江南风光秀丽，可背井离乡的人民日日思念国土，夜夜梦回故乡。最后，大姑娘为自己的情郎——前方的战士送去寒衣，以孟姜女不到长城不回头的坚定，来支援前线。“血肉筑长城”，伴随巍峨雄伟的长城唱出，表面战士正为保卫祖国边防，维护领土完整而浴血奋战。④《四季歌》春夏秋冬的嬗变，暗示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国民党实行不抵抗政策，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中国东北。次年，建立“伪满洲国”，东北三省沦为日寇殖民地。歌中所唱大姑娘是包括小红、小云在内的千千万万悲苦无依、颠沛流离的沦陷区平民的写照。在小红唱歌的茶馆中，流氓头子古成龙注意到了小红，琴师因此认识了古成龙。

一天的挣扎生活结束，吹鼓手小陈以喇叭声召集了他的兄弟：报贩老王，水果小贩、剃头师傅、失业者回到合租的小阁楼。女房主故意和小陈调情，遭到小陈的躲避。小陈和哥们儿要给他们拍的合照题词“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被“难”字困住，引申出“半个天津”、“半个上海”、“半个汉口”的联想，暗指中国沦为半殖民地的现实。报贩老王在糊墙的报纸上指出了“国难当头，匹夫有责”的“难”字，当时的中国社会已经面临着严重的危机，对和平社会的威胁和葬送。晚上，琴师从鸨母那里拿钱去跟古成龙结交，两人各自提着鸟笼抽烟闲聊。可见国统区的人们只管自己喝酒、打牌、品茶、逗鸟，如琴师夫妇和古成龙之流，对国事毫不关心。

深夜，妓女小云游荡在街道上等待接客，小云作为沉默阴暗的妓女，永远躲在黑暗之中，她的化妆、衣着及行为全是黑色女人的外形，永远以一双幽怨仇恨的眼对社会不平做最骇人的控诉。在艰难的等待中，小云的眼前浮现出吹鼓手小陈的脸，原来在她的心中，也有对被尊重和爱的渴望，她暗恋着小陈。而与此同时，另一边，小陈正与小红在一起逛街，小云正好与他们路遇。小云让小红先回去，小云拦住了小陈，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神注视着他，用手抚摸他的胸口，这已经是她工作的习惯，遭到了小陈的怒视与拒绝。小陈是看不起她这个妓女的。在小云伤心失望之时，老实的老王带着同情、怜惜递给她一支烟，给她些许安慰。

小云的日子除了外面接客，回来还要面对老鸨的老公——琴师的亵玩，经常遭到老鸨的毒打和辱骂，生活充满了绝望与无奈。

妹妹小红天真烂漫，还没有接触到最黑暗的生活，与小陈对窗而居，小红含羞地对着小陈唱着《天涯歌女》，小陈在窗口同她逗乐。小情侣间欲说还休、扭

④李彩霞《论“马路天使”中音乐所承载的叙事功能》。

扭捏捏的青涩神态，音乐所传达的喜悦之中的凄凉感，城市底层居住格局的展现，在这段音乐与影像的调和铺展中缓缓流过，爱情背负着底层生活的艰辛与青年男女的幻想诞生了、升华了、而这爱情又只属于中国城市底层的弄堂文化，爱情的魅力来自中国民间的风情。

纯洁美好的爱情因为流氓古成龙的加入必将经历挫折与磨难。小陈因为小红拿了古成龙送的新布料，而误会了小红，两人陷入冷战。直到姐妹俩知道琴师夫妇要把小红卖给流氓古成龙，而求助于小陈等人。由墙报上了解养女可以搞鸨母，甚至从报上找到律师办公处地址。小陈与老王决定去拜访律师。他俩进了从未进过的大旅馆，们是玻璃转门，不知如何进去，好不容易转了进去，可又转出来了。接着，小陈又发现了另外一侧的弹簧门，他就得意地学着别人走进走出的样子，潇洒地一推门走过去了，可又发现老王不见了。正当小陈站在那里私处寻顾的时候，拙笨憨厚而又土气的老王却从门下端钻了进来。而这时弹簧门借着弹力正好回过来打到小陈的鼻子上，打得他狼狈不堪。⑤两人乡里乡气，先因高度以为自己置身天堂，既而对暖气不适应，小陈去玩自动饮水器以及自动纸杯，小王用胶水粘贴自己衣服的破绽。接着小王不适应咖啡，吐了出来，小陈又分不清“打官司”和“起诉”闹了笑话。⑥在这里，文明与落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楼内舒服的沙发、方便的饮水机，一切看来都是如此先进、舒适，但这是社会上层的生活的文化．而来自下层的小陈和老王在里面却显得如此局促、拘谨。当小陈发出一句“妈的，打官司还要钱”时．不由得引起人们会心一笑，笑中饱含着苦涩。他们显然与这一切都格格不入。这群从不气馁的小人物找律师被拒，因为他们筹不出500两银子，女孩的姓命如草芥，随人买卖。没办法，他们只能逃跑。

小陈在兄弟们的帮助下，偷偷地把小红接出来，搬到了别的地方，并且结为夫妻。小陈给小红变戏法时从口中吐出一个银角，称之为“白银出口，以及粉饰“太平里”街名的镜头，讽刺了国民党当局“粉饰太平”的谎言和使中国大量白银出口流入美国的事实。⑦

一天夜里，小云在街头被警察追赶，情急之中逃到了小红的住处。从此以后，小云也在这里住了下来，并将自己对小陈的爱意转移到了老王身上。一次交租时，房东不肯要他们的银币，说：“白银不好用了！”暗示当时的“金融改革政策”给市民造成的不便。但是社会动荡，经济凋敝，各行各业都不景气。理发店面临关店的局面，为了不使理发店关门，小陈和老王又吹号又敲鼓，颇有声势地帮忙招揽生意。面临失业困境的剃头师傅们争先恐后给惟一的一位“顾客”理发时，小陈对老王说了一句话：“看他们剃头的样子，很像杀猪哦。”《马路天使》中被当做顾客的收租人此刻确实在声嘶力竭地叫喊“救命”，其情态真有几分像在屠夫刀下。暗示剃头师傅们的无奈与辛酸，揭露出当时社会混乱的失业状况。

理发店敲锣打鼓的热闹，引来了琴师，琴师看到了小陈和老王后，暗中跟踪，找到了他们的住处。第二天，琴师就纠集了古成龙等恶棍前来抓人。小云在与琴师的搏斗中被一刀扎中。等到老王他们闻讯赶来的时候，小云已经奄奄一息了。小陈在这一刻主动将她抱在怀里，这时，他才深深意识到，其实小云跟自己有什么分别呢？我们都是社会最底层挣扎着的人们。⑧老王因钱不够医生不肯来而无奈地回到家里时，小云已经含恨离开了人世。众人惨淡地围在小云尸体旁，社会

⑤谭宝金、潘荣先编《电影解读》，东华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84页。

⑥焦雄屏著《印象中国》，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42页。

⑦王一岩、陈季华著《他从青弋江畔来：钱筱璋传》，中国电影出版社，2009年：第36页。

⑧尹利强主编《影视作品分析》，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8年：第63页。

现实的悲剧毫无解决之道。

最后，正如黄爱玲所说：“摩天大楼的顶层，仍是那么富丽堂皇，天空里却是乌云满布，阴沉而令人窒息。是彻底的绝望。”

这就是生活在30年代“上海地下层”那些卑微贫民的一幕缩影，展示了当时底层民众的精神状态和社会面目。他们在重重的压迫下求生存，在深深的苦难中争温饱。但是，黑暗艰难的生活并没有泯灭他们的人性。妓女小云有着仁爱胸怀与高尚情操。让我们想起《杜十娘》、《桃花扇》、《茶花女》、《复活》……这样一些著名的文艺作品。报贩老王对受侮辱者的同情与爱慕，乐观、俏皮的歌女小红，如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吹鼓手小陈对妓女小云感情态度的转变。他们既是终日在马路上谋生的下等人，又有天使般美好的心灵。

这些出身卑微的贫苦青年不仅在物质生活方面极度匮乏，多年的动荡与战乱也使得他们孤苦伶仃、家破人亡，然而，他们始终没有放弃对自由、爱情和幸福的渴望，在艰难的岁月中相互扶持、苦中作乐，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们不难看出“中国现代城市的底层社会生存状态的悲苦不仅源于民族危机的深重以及上层社会的排挤与忽视，同样来源于底层生态链上各个环节的相互倾轧（例如：房产持有者对理发店老板的逼迫，琴师夫妇对歌女与暗娼的压榨等），从而呈现出城市底层生态本身的复杂性；同时，当各种身份的底层贫民因为事件而相互纠缠而呈现世俗生活的喜怒哀乐与人性的善恶美丑。”⑨

⑨方维保主编，张宇平副主编《现当代文学名作欣赏》，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26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