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检期限在醉酒驾驶认定中的重要性

送检期限在醉酒驾驶认定中的重要性

导读：

醉酒驾驶案件的特征案情简单、证据单一，是“小案子”。但是，对于公职人员而言则要面临被开除公职的后果，相对这一群体来说就绝非是“小案子”了。一般来说，醉酒驾驶案件的辩护要点集中在道路、机动车、酒精含量，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酒精含量。酒精含量鉴定意见是关键证据，如果能够推翻该鉴定意见就意味着被告人被判决无罪。《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对血样的提取、存储、送检等行为作了规定，实务中办案单位违反规定的现象多有发生，程序上违反规定的行为有可能就会成为有力的辨点。本文引用的判例作了文字处理。

一、案情简介

某县法院审理张三危险驾驶罪案，作出张三无罪判决。后某县检察院提出抗诉，某市检察院支持抗诉。

原判认定，张三酒后驾车与李四小型客车发生追尾相撞的道路交通事故。经认定，被告人张三负事故全部责任。案发后，被告人张三向被害人李四赔偿了维修费，取得李四的谅解。

原判认为，公诉机关提供的证据能够证实被告人张三酒后驾驶机动车并发生交通事故的事实，不能证实被告人张三血液酒精含量是多少，亦不能证实被告人张三系醉酒驾驶。故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张三犯危险驾驶罪的证据不足，指控的犯罪依法不能成立。辩护

人提出“定罪证据存疑，被告人无罪”的辩护意见，予以采纳。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二百条第（三）项之规定，判决被告人张三无罪。

二、涉案证据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予以证实：

1.受案登记表（略）

2.到案经过（略）

3.关于案发当天的办案情况说明，证明现场勘查结束后立即带张三至医院抽血。

4.关于血液检验的办案说明，证明鉴定单位在法定节假日期间不受理案件标本的检验鉴定，假期结束后，办案民警将血液样本送检。

5.道路交通事故现场照片

6.某省公安厅刑事科学技术研究管理中心理化检验报告，证明被告人张三血液中的乙醇含量为318.5mg/100ml，血液样本受理时间为2018年10月8日。

7.书证（略）

8.证人证言（略）

9.张三供述：张三喝了四五罐啤酒，与前方的车辆发生追尾。

10.执法记录仪视频(略)

11.赔偿协议、谅解书等。

三、抗诉意见

某县人民检察院抗诉意见认为，

（一）依据在案证人证言和办案人员执法记录仪视频可知，张三当时严重醉酒，一审判决认为公诉方证据只能证明张三酒后驾车，不能证明“醉驾”的理由不能成立，忽略了证据的关联性，割裂证据，因此认定事实不准确。

（二）公安部交通管理局《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第五条规定了提取血液要立即送检，因特殊原因不能送检的，应当按照规范低温保存，经上级公安机关批准可以在3日内送检，该规定是为了提高办案效率，该《意见》并没有不能超过3日送检的强制性规定，更没有作出超过3日送检的鉴定意见不能作为证据使用或者鉴定结论无效的说明。另根据执法记录仪记录证明，案发当日交警部门对张三的血液样本进行了规范要求的保存过程，一审判决认定血液样本可能污染的理由不能成立。

（三）一审判决对公诉人当庭举证质证的张三案发前喝了啤酒和白酒以及公安机关提供的血样保存照片及由专人保管的证据未作表述和判断，既不采信也不否定。综上，一审判决认定事实不准，适用法律不当，特依法提出抗诉，请依法改判。

某市人民检察院支持抗诉意见认为，

（一）依据在案证人证言和办案人员执法记录仪视频可知，张三当时严重醉酒，一审判决认为公诉方证据只能证明张三酒后驾车，不能证明“醉驾”的理由不能成立，忽略了证据的关联性，割裂证据，因此认定事实不准确。

（二）公安部交通管理局《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公交管﹝2011）190号）第二项第六款规定：对送检的血样，检验鉴定机构应当在3日内出具检验报告。而公安部《公安鉴定规则》（公通字﹝2017）6号）第三十三条规定“鉴定机构应当在受理委托之日起15个工作日内作出鉴定意见，出具鉴定文书”，鉴定规则附则写有此前有关规定与本规则不一致，以本规则为准。且司法部2016年5月1日颁布的《司法鉴定程序通则》中对鉴定机构得出检验报告的时间进行了明确规定即应当自委托书生效之日起三十个工作日内完成，2018年5月1日实施的《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中对鉴定机构得出检验报告的时间第五十一条规定：不得超过三十日，这与《司法鉴定程序通则》基本一致。根据《司法部关于贯彻执行<司法鉴定程序通则>的通知》，该《通知》是依据《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司法鉴定管理问题的决定》，适用新形势司法工作对司法鉴定的需要，在科学认识司法鉴定活动的基本规律，总结多年来司法鉴定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制定的。故本案一审判决仅以公安部交通管理局《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评判，无视比此《指导意见》效力更高的《规则》及《程序规定》等，故一审判决适用法律不当。

（三）依据现有证据，案发当日交警部门对张三的血液样本进行了规范要求的专人负责在4摄氏度恒温状态保存。另，酒精作为

易挥发物质，即使在保存箱里脱离血液挥发，也应导致血液检测结果中酒精浓度下降后的低值，因此血液样本送检前未被污染。

（四）一审判决对公诉人当庭举证质证的张三案发前喝了啤酒和白酒以及公安机关提供的血样保存照片及由专人保管的证据未作表述和判断，既不采信也不否定，忽略了该证据的存在。

综上，一审判决认定事实不准，采信证据和适用法律不当，为维护司法公正，准确惩治犯罪，依照《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第四百四十六条的规定，请某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予以纠正。并出具了某公安厅刑事科学技术管理中心出具的关于张三血液样本信息材料，证明张三血液样本不存在污染情况。

四、裁判过程

关于鉴定法律适用和本案鉴定意见能否作为定案依据问题。

经查，1.公安部于2011年下发公交管（2011）190号《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对血样提取、固定证据、血检送检等方面作了具体详尽的规定。该《指导意见》第五条规定“提取的血样要当场登记封装，立即送县级以上公安机关检验鉴定机构或者公安机关认可的其他具备资格的检验鉴定机构进行血液酒精含量检测。因特殊原因不能立即送检的，应当按照规范低温保存，经上级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负责人批准，可以在3日内送检”。第六条规定“要切实提高血液酒精检验鉴定效率，对送检的血样，检验鉴定机构应当在3日内出具检验报告”。即3日送检，3日内出具检验报告；

2.司法部2016年5月1日起修订施行的《司法鉴定程序通则》第十三条规定“司法鉴定机构应当自收到委托之日起七个工作日内作出是否受理的决定。对于复杂、疑难或者特殊鉴定事项的委托，司法鉴定机构可以与委托人协商决定受理的时间。”第二十八条第一款规定“司法鉴定机构应当自司法鉴定委托书生效之日起三十个工作日内完成鉴定。……完成鉴定的时限可以延长，延长时限一般不得超过三十个工作日……”该《通则》规定了30个工作日内作出鉴定意见，对送检时间未作规定。

3.公安部2017年下发公通字（2017）6号《公安机关鉴定规则》第三十三条规定“鉴定机构应当在受理鉴定委托之日起十五个工作日内作出鉴定意见，出具鉴定文书。法律法规、技术规程另有规定，或者侦查破案、诉讼活动有特别需要，或者鉴定内容复杂、疑难及检材数量较大的，鉴定机构可以与委托鉴定单位另行约定鉴定时限。”该《规则》规定15个工作日内作出鉴定意见，但对送检时间也未作规定。

4.公安部2018年5月1日起施行的《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第四十九条第一款规定：“需要进行检验、鉴定的，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应当按照有关规定，自事故现场调查结束之日起三日内委托具备资质的鉴定机构进行检验、鉴定。”第五十一条规定：“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应当与鉴定机构确定检验、鉴定完成的期限，确定的期限不得超过三十日。超过三十日的，应当报经上一级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批准，但最长不得超过六十日。”该《程序

规定》规定事故现场调查结束之日起三日内进行检验，30个工作日内作出鉴定意见，需要延长期限的不得超过六十日。同时该法第一百二十条第（五）项规定“本规定所称一、二、三、五、十日，是指工作日，不包括节假日。”

综上，1.以上四部法律文件中对出具检验报告的时间均作出了规定，即分别为3日、15日、30日、或者还可以双方约定，最长不超过60日，可见，因出具鉴定文书的时间均无限制性规定，只要最长不超过60日便可认为是符合上述文件的规定，本案血液检材10月8日送检，10月31日出具鉴定文书，出具时间为23天，虽然不符合公安部2011年《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中规定的3日期限和公安部2017年《公安机关鉴定规则》规定的15日工作期限的规定，但符合公安部《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的新法规定和效力更高的司法部《司法鉴定程序通则》的规定，故本案中关于出具鉴定报告的期限时间合法；2.血液何时送检的问题，公安部2011年《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和2018年公安部《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均规定了3日内送检，因此对于血液送检时间应当参照公安部2018年《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和2011年的《指导意见》实施，即应当在三日内及时送检；3.本案案发于2018年10月1日国庆假期期间，某县公安局虽及时抽取了张三的血液样本，但因假期期间某省公安厅刑事科学技术管理中心不受理样本检测，确属客观存在的原因，某县公安局对样本进行了妥善保存，符合程序规

定。后同年10月8日即节假日过后的第一天省公安厅刑事科学技术管理中心受理了张三的血液样本，可视为符合公安部2018年《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和2011年的《指导意见》关于送检时间为3天的限制性规定。

据此，公安机关对张三血液样本的抽取、保存、送检等程序合法，不存在血液样本污染问题，某公安厅刑事科学技术管理中心检测程序合法，检测报告真实可信。故在本案中血液送检的期限合法。原判没有考虑公安部《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中关于血液3日内送检，但应当将法定情形节假日除外的规定，故原判在本案中没有排除法定节假日而认定送检时间延迟7日的认定不符合上述规定，其理由不能成立。

二审法院认为，张三酒后驾驶机动车的行为是否构成危险驾驶罪，关键是分析血液中的酒精含量是否达到醉酒驾驶的标准以及本案血液鉴定能否作为定案依据的问题。本案中，因国庆假期期间省公安厅刑事科学技术管理中心不受理样本检测，某县公安局及时抽取了张三的血液样本并妥善保存并送检，符合程序规定，故本案鉴定意见的作出程序合法，血液样本不存在污染，据此得出的鉴定结论客观真实。抗诉机关和支抗机关关于原判法律适用错误、原判证据采信有误，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不存在鉴定程序违法情形的意见成立。原审被告人张三及其辩护人关于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程序违法的理由不能成立，不予采纳。一审判决认定事实及适用法律错误。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二百三十

六条第一款第（二）项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之一之规定，判决如下：

一、撤销某县人民法院某号刑事判决；

二、原审被告人张三犯危险驾驶罪，判处拘役三个月，并处罚金5000元。

五、法律评析

本文认为二审法院的判决有待商榷，理由如下：

（一）二审法院适用法律错误

首先要明确的是本案属于刑事案件。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的主要依据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等法律规定，2011年公安部制订的《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是在2011年5月1日《刑法修正案（八）》实施后同年制订的，是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刑事案件的重要依据，目前未进行修改或废止。该意见在前言中即开宗明义地指明了其目的是“进一步规范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的执法活动”，该意见未规定可适用于公安机关办理行政案件。

本案不属于行政案件。而公安部制订《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目的指向也明确，该规定的第一条就阐明了其制订目的“为了规范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保障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依法履行职责，保护道路交通事故当事人的合法权益，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及其实施条例等有关法律、行政法规，制定

本规定。”，关键词是规范事故处理程序，保障依法履行职责，保护交通事故当事人合法权益。

本案是在按照刑事诉讼法等法律的指引下在法院就张三的危险驾驶罪进行审理，不是在处理交通事故，用处理交通事故的程序规定作为刑事案件审理中的证据采信依据，对此没有法律依据。明显属于张冠李戴。

《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第五条规定的因特殊原因不能立即送检的，经批准可以在3日内送检是一条限制性规定，该规定的适用前提条件是“特殊原因”。并且，经批准是可以在3日内送检，即3日是最长期限，不存在延长的情形。

故，二审法院应当依据《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第五条的“交通民警对当事人血样提取过程应当全程监控，保证收集证据合法、有效。提取的血样要当场登记封装，并立即送县级以上公安机关检验鉴定机构或者经公安机关认可的其他具备资格的检验鉴定机构进行血液酒精含量检验。因特殊原因不能立即送检的，应当按照规范低温保存，经上级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负责人批准，可以在3日内送检。”的规定，对该案酒精鉴定意见因血液样本送检期限超过法定3日程序违法不予采信。

（二）二审“参照”不准确、“顺延”无依据

《司法鉴定程序通则》、《公安机关鉴定规则》、《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均无送检时间的规定，唯独《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作了规定。

二审法院在关于血液送检的问题作以下论述“公安部2011年《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和2018

序规定》和2011年的《指导意见》实施，即应当在三日内及时送检；3.本案案发于2018年10月1日国庆假期期间，某县公安局虽及时抽取了张三的血液样本，但因假期期间某省公安厅刑事科学技术管理中心不受理样本检测，确属客观存在的原因，对此某县公安局对样本进行了妥善保存，符合程序规定。后同年10月8日即节假日过后的第一天省公安厅刑事科学技术管理中心受理了张某1的血液样本，可视为符合公安部2018年《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和2011年的《指导意见》关于送检时间为3天的限制性规定。”。

首先，“参照”的《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中并没有送检时间的规定，其次，也认定“应当在三日内及时送检”，最后，认定假日后的送检“视为”符合“公安部2018年《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和2011年的《指导意见》关于送检时间为3天的限制性规定。”

这个认定逻辑是经不起推敲的。《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与《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

于节假日办案期限顺延的规定，然后移植到办理醉驾指导意见中来，最后认为本案血样虽在10月8日送检但是符合节假日顺延的规定，即符合《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规定的送检时间为3天的限制性规定。如此认定是缺乏说服力的。

二审法院拿出《道路交通事故处理程序规定》目的是什么呢？就是引用该规定所称的“一日”、“二日”、“三日”、“五日”、“十日”，是指工作日，不包括节假日的的内容。

（三）二审过程中忽略了“经上级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负责人批准”的事实认为问题。

对于血样因特殊情况不能立即送检的，除了要低温保存，指导意见还要求经“上级”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本案未在规定时间内送检，在迟延送检的情况下，某县公安交通警察大队应当向上级提交报批手续，经批准后方可迟延送检。这个完整手续应当包括请示、批准两个环节，而证据材料中并未出现相关文书证明。

（四）根据在案证据，定案证据未达到确实、充分的证明标准

1.鉴定机构、鉴定人的资质证书未作为证明出示；

2.盛装血液样本的试管有效期、批次证据无显示；

3.是否加注抗凝剂、加注何种抗凝剂不确定；

4.血液储存器材配备是否符合要求未查实。

（四）不能由被告人承担因鉴定机构违反规定产生而产生的不利后果

《关于公安机关办理醉酒驾驶机动车犯罪案件的指导意见》第六条规定规定了鉴定机构建立24小时值班制度，对于鉴定机构违反规定可能产生的不利后果由被告人承担这是不公平的。

结语：司法实践中重实体轻程序的问题在一定时期内还会存在，在司法人员头脑中已形成思维定势。可喜的是有的人民法院也开始重视程序问题，已经出现了因程序违法否定鉴定意见宣告无罪的刑事判决，对于公诉机关作出不起诉、撤回起诉醉驾的案件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