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真实再现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历史的扛鼎之作_论赛珍珠的长篇小说_龙子_

2005年5月第7卷 第3期 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J iangsu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s)

 

May,2005

Vol.7No.3

[赛珍珠专题研究] 特约主持人 姚君伟教授

一部真实再现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历史的扛鼎之作

———论赛珍珠的长篇小说《龙子》

郭英剑,郝素玲

(郑州大学外语学院,河南郑州450001)

[摘 要]赛珍珠的长篇小说《龙子》忠实记录了日军在华的种种残暴行径,真实再现了中国人在抗日战争初期、中期的心路历程,真切反映了中国人民反抗日本侵略的英雄壮举,同时,深刻反省了战争扭曲人性所带来的严重恶果。可以说,《龙子》是一部真实再现中国人民英勇抗战的史诗。

[关键词]赛珍珠;《龙子》;抗日战争;人性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6604(2005)03-0054-10

赛珍珠的大部分作品都以中国为主题或是母题。历时地看,她的创作始于上世纪20年代后期,成名于30年代,到40年代时,她已经是蜚声世界的大作家了。而从中国历史上看,从30年代到40年代中期,正是中国与日本关系交恶、日本大肆侵略我国而我国人民奋勇抗战的时期。可以说,赛珍珠前期的大部分作品———从她的《大地》三部曲开始都直接或是间接地涉及到了抗日战争这一主题。然而,整部小说都以抗日战争为主题,在赛珍珠的创作中,《龙子》是份量最重也最为成功的一部。

《龙子》(D ragon Seed)是一部“针对日本侵略者带给中国人民的种种灾难”而创作的小说,[1](p.254)出版于1942年,出版后在美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仅美国的“每月图书俱乐部”一家,就出版了29万册,[1](p.254)二战期间又多次再版。该书出版后的1944年,还被好莱坞改编后拍成了同名电影,尽管不那么成功。小说成功的原因有二,首先,由于美国在1941年底对日宣战,所以《龙子》的应时出版,满足了不同程度的读者对远东战场的文学想像。其次,40年代,赛珍珠在美国已经远不止是一位普通的知名作家了,而是一位社会名流、众人皆知的中国问题专家和社会活动家,所以,她的小说已经不仅只是文学,更具有历史文献价值与时事评论价值。也正因如此,这部小说“在促成美国人民、美国政府与中国的抗日力量结成反法西斯同盟方面起到了很大作用。”[2]

那么,《龙子》是一部怎样的小说呢?它主要描写的是1937-1941年间,距南京城不远的一个村庄里,林郯一家在日军占领南京和自己的村庄后的悲惨遭遇和进而奋起抗日的故事。中国农民林郯一家生活在田园般的宁静之中,但很快,宁静随着日军的入侵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侵略者掠夺的不仅仅是他们平静的生活,而且是整个剥夺了他们生存的权利。像村里、城里的许许多多的人一样,林郯一家也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们终于从曾有的梦想中觉醒,然后毅然走上了反击日本侵略者的道路。小说涵盖的内容极为丰富,既描写了战争所带给人的苦难,又刻画了普通中国人被迫走向反抗的心路历程;既有抗日游击队的抵抗活动,又讽刺了国民党的不抵抗以及大敌当前的大溃逃;小说更突出展现了中国人对战争使人性扭曲的深刻反思。小说以普通人为关怀对

[收稿日期]2005-03-03

[基金项目]河南省高校青年骨干教师资助计划项目

[作者简介]郭英剑(1963-),男,河南洛阳人,郑州大学外语学院教授,文学博士,从事英美文学、比较文学研究;郝素玲(1963-),女,河南许昌人,郑州大学外语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象,突出再现了战争给普通中国人所造成的伤害,更展现了普通人在战争中所散发出的人性光辉。

这样一部重要作品,在中国学术界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在《赛珍珠评论集》所收录的自30-90年代的文章中,既未有论述《龙子》的专门文

章,在绝大多数文章中也未见有专门涉及对该部

小说的评论性文字。[3]

《龙子》1942年在美国出版并引起轰动时,当时的中国正处于战争状态,学术界无法给予足够的评论和重视,应该说是正常的。新中国成立之后,赛珍珠又作为“美帝国主义的急先锋”而受到批判,惶论评论其人其作了。学术界开始研究赛珍珠及其创作其实已经是90年代之后的事了。但10余年来,人们对其重要的作品除了《大地》三部曲之外并未有深刻的认识,《龙子》也不例外。这从一个侧面说明,我们对赛珍珠的认识和研究,依旧停留在一个较为浅显、广义的层面上,她的许多重要论著还需要我们认真地研读和细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深入地了解这位热爱中国的美国作家的伟大之处。我们以为,《龙子》的文学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从历史上看,《龙子》是最早向西方世界揭露二战期间侵华日军的残暴行径的英语文学作品。可以说,小说忠实地记录了日军在华期间(尤其是入侵之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种种惨绝人寰的罪恶。①

因而小说具有史实般的文献价值。其次,《龙子》以独特的视角与深度,触及了抗日战争历史的最深层面。小说真实再现了中国人在抗日战争初期与中期的心路历程,真切反映了中国人民奋勇反抗日本侵略的英雄壮举。再次,小说内涵丰富,既有众多的正面人物,同时也对汉奸的形成及其内心世界进行了发掘和剖析;既记录了普通中国人与游击队的抗日活动,同时也鞭挞了国民党的不抵抗行为。小说还记载了为后人所较少提到的历史事实,如日军向中国输入鸦片的罪恶。最后,小说具有深厚的人性关怀,挖掘了中国普通农民对战争的深入思考,深刻反省

了战争扭曲人性所带来的严重恶果。

《龙子》首先让人震撼的是战争带给人的苦难。以林郯为代表的普通中国人生活在平静的甚

至是与世隔绝的乡村,而战争、敌人入侵彻底改变了林郯一家人的生活,也改变了所有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小说中,林郯一家人对日军的态度经历了几个阶段:茫然无知、幻想和期待、恐惧和震惊、愤怒和觉醒。而这,也应该说是代表了当时大多数中国人的态度变化。

在战争开始之前,中国农民对战争可谓茫然无知,对战争所带来的危险毫无思想准备。

小说一开始,是对林郯一家生活在田园般的宁静生活中的描述。56岁的林郯虽然不算很富裕,但也不能说是贫穷,他对自己的生活还是满意的。“他想,自己的生活过得还是蛮不错的。他很走运,自己的那块土地离大城市不远,紧靠长江,坐落于青山峡谷之中……他没别的希求了,他一切都有了。”[4](p.8)

所以当林郯之妻林嫂从小贩的口中得知,“今年夏天北边要打仗。……不是我们自己要打,是东洋鬼子”时,在林郯看来,这一切都太遥远了。所以,他想了一个时辰后的结

论是“无关紧要。北方远着呢”。[4](p.9)

毕竟,“城里发生的一切对居住在这座屋子里的人来说是很遥远的。夜幕像往常一样降临了,他们也像往常一样吃晚饭,准备睡觉。每个人都觉得在这片土地上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不管那些愚蠢的城里人

怎么斗来斗去。”

[4](p.31)

不仅如此,林郯家的老大甚至还抱怨城里鼓动中国人起而抗争日本侵略的年轻人,是因为读书太多才闹事的。他说,“假如一个人呆在家里,干自己会干的活,只要自己不管闲事,那有谁会去惹他呢?如果人人都这样,又有什么敌人能战胜

这个国家?”

[4](p.32)

很显然,这里所凸显的中国大多数人的代表———乡下人———所持有的一厢情愿、善良甚至

①南京《金陵了望》2004年12月22日发表《赛珍珠:最早向西方揭露日军暴行》一文。该文编者按说,“2004年……11月9日,《南京暴行:被遗忘的大屠杀》作者张纯如去世,令人痛悼惋惜。人们将关注的目光对准了这位据说是‘第一个’用英文向美国人介绍南京大屠杀的令人起敬的女性。近日,于曰良先生发现先于张纯如的‘第一个’应是赛珍珠,60年多前她揭露日军南京大屠杀罪行的小说《龙子》在西方社会引起了巨大轰动……”应该说,这话不准确,因为,最早向西方披露日军暴行的应该是当时的记者,而不是也不可能是作家。正如文章正文所说:“从‘八?一三’战事起,赛珍珠就十分关注南京,八九月份日军轰炸南京,她看到美国人拍摄的大轰炸新闻片深受震惊。南京陷落后,12月15日《芝加哥每日新闻》率先报道南京大屠杀详情,接着《纽约时报》、《密勒氏评论报》、《每日电讯报》等相继对大屠杀暴行作了报道,‘南京大屠杀’便是美国记者首先使用的提法。所有这些,……都为赛珍珠创作《龙子》提供了小说素材。”由此可见,很显然,如果没有美国以及西方记者的忠实报道,就不可能有赛珍珠后来的小说创作。所以,如果该文说:“以英文写作,用文学作品的形式揭露日军暴行,最早的是赛珍珠”,那作者的观点就可以肯定是正确无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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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愚钝的地步。正如作者所感慨的那样,“既然他脑子里想的全是丰收的良好愿望,那他对后来亲眼目睹的现实怎么会有思想准备呢?”[4](p.55)到了第二个阶段,在初步了解到的敌人的残忍面前,中国人还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也因此对敌人仍抱有一丝幻想,那就是希望敌人能够让自己做一个良民,大家还期待自己能够像往常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为,林郯和村民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们欢迎敌人的到来,敌人就不会伤害村民。而这种幻想很快就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

敌人来了,全村都集合在了一起,在全村最德高望重的90岁长老的带领下,人民去迎接敌人。敌军要村民带他们进村。在路上,敌军因为嫌长老走得慢,随手就把“枪头的刺刀刺进了他的后背”,[4](p.109)让村民见识了敌人的惨无人道。到了村里,敌人要酒,继而要女人,这就使得林郯和村民们都明白了:豺狼永远都是豺狼。于是,林郯“和村民们连忙从后门跑了出去,……每一个男人都像他一样跑回家去救自家的女人去了。”[4](p.110)这还仅只是噩梦的开始。紧随其后,敌人就进了村,也来到了林郯的家。已经让家人逃离的林郯和老伴儿躲到了房梁上才双双躲过一劫,然而他们却亲眼目睹了敌人的暴行:他们把他的家砸了个稀叭烂,“没有一样东西是完整的”。[4](p.113)而令人发指的是,他们奸杀了吴廉的母亲———一位“老得连路都走不动、糊里糊涂的老太婆”。[4](p.114)

亲眼目睹了敌人的残忍,百姓很快地意识到,自己曾有的善良和天真是多么愚蠢。乡亲们对战争的认识进入到第三个阶段:恐惧和震惊。在这里,作者忠实地记录了日军在中国疯狂烧杀劫掠,轮奸妇女,集体屠杀一批批无辜平民的残暴行径。尤为值得一提的是,赛珍珠在小说中,突出记录了南京大屠杀的悲惨场景,显露出作品的重大的文献价值。

“敌人如此的疯狂、残酷、凶残和野蛮……敌人来到了这座富裕的大城市,这里是国家的中心,敌人来了,像凶猛的野兽,不,甚至比野兽还要凶残。野兽会吃男人和女人,而这些敌人只杀男人,强奸女人。不管女人是年老或年轻,他们全都不在乎。先糟蹋年轻的,而后是年老的。”[4](p.122)“许多人是无辜的,不知情,可他们却丢了性命。……如果一个男人看到敌人后想要转身逃跑,他就会被枪杀,成千上万的人就这样在一天里被杀害了。如果一个男人看上去像个兵或者当过兵,那他准会被杀害,成千上万这样的人就这样在一天内被杀死了。如果一个男人做事时,动作稍微慢一些,或者太小,体力不支,无法做繁重的事,或是一位老人或学者,过去从未干过这类活,那么他就被杀害,像这样死去的人,一天就有成千上万。”[4](p.123)与现存的历史文献稍加对照,我们就能发现,这就是南京大屠杀的真实写照。

罪恶的场景令百姓感到恐惧万分。夜幕降临时,林嫂“慢慢滋生了一种过去从未有过的恐惧。如果被这样的敌人强占了,他们将会有什么样的前途呢?他们该如何来对付这些不是人的统治者呢?所有人都清楚,坏的统治者使人们遭受苦难,但这些统治者远远超过邪恶,他们根本没有人性。”[4](p.124)这是人们面对敌人的残忍自然而然产生的恐惧之心。这种描写是真实而可信的。

从战争开始的幻想与期待,到后来的失望、震惊与恐惧,再到躲藏乃至无处躲藏,林郯对日军的愤怒就显得顺理成章了。这是中国人对战争与敌人的认识到了第四个阶段:他们痛恨战争,痛恨侵略者,真的从过去的麻木状态中觉醒了。

战争改变人。在事实面前,林郯们终于放弃了幻想,表达出了自己对敌人的狂怒。“操他娘的,这些狗杂种,生到这个世界来,用打仗把这个世界折腾得鸡犬不宁。……操他娘,这些畜生,烧毁我们的房屋,糟蹋我们的女人。操他娘,这些没长大的男人,……操所有养了这帮好打仗的狗杂种的女人。操他奶奶!操他祖宗八代!”[4](p.159)作为农民的林郯的破口大骂无疑是对日军暴行的一个有力控诉。而且,这种愤怒还在日益剧增。到后来,林郯说,“如今,一天天过去,我心里越来越恨这些敌人,恨那些把战争降临到像我们这样善良无辜的人头上的家伙。我呀,这仇要是不想办法发泄出去,我非憋死不可。”[4](p.164)后来,“他越想越是肯定:‘发动战争者,只是某一种人;只要想法除掉了这号人,天下就能太平了。’”[4](p.167)这就预示着:林郯不仅有了反战和反抗的意识,而且他要行动了,他要以实际行动投入到反抗日本侵略者的斗争中去。抗日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发了芽,正长着叶子呢。”[4](p.168)到后来,他更是深刻地认识到,“他越是想着战争的罪恶,就越是肯定;只有像他这样决意在战争的灾祸中求生的人,才能消灭战争的罪恶。”[4](p.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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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说描述的上述四个阶段中,都夹杂着作者对敌人入侵的猛烈抨击。在这里,不能忽视的一个人物是后来成为汉奸的吴廉所认识的一个日本人。他无名无姓,我们只知道他不是日本兵,好像是记者,“他的工作是拍照片,并把它们寄出去。”[4](p.240)作者写道,“他每天都出去看看有没有值得拍下来的东西。他寻求完美,但他发现了太多的丑恶。他亲眼目睹了他的同胞蹂躏年轻妇女,甚至糟蹋老妇;他看到了他们国家的士兵们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善良的百姓面前干着肮脏的勾当。要是这些百姓谁敢喊出声,便惨遭杀害。”[4](p.240)他的出现,利用一个有良知的日本人的口,更凸现了日本侵略者的残酷和无情,更加增强了作品的说服力。

《龙子》不仅描写了普通中国人的觉醒过程,同样以更多的笔墨描绘了中国人积极反抗日本侵略者的英雄行为。

那么,林郯一家是如何抗击日军的侵略呢?第一步,他们想到的是自保。林郯夫妇在自己家灶房锅台的后面挖了个洞,而且是“从土墙下面一直挖到院子底下。”[4](p.176)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地道战”了。第二步,在敌人收购粮食时采取软顶硬磨的方式。当日军说要定粮价时,林郯轻声轻气地说道,“长官们,粮价怎么能这么早就事先决定呢?在我们国家,这种事是由老天爷定的。”[4](p.177)这种态度把日本鬼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第三,为了保住土地,又抗击敌人,就把牲畜给杀死,不给敌人提供肉食。这样,在夜里,“他们偷偷摸摸地又是杀猪,又是宰鸡宰鸭,把它们晒干腌了起来”,[4](p.180)留待日后再慢慢享用。在这里,虽然是消极地抵抗,但依然显露了中国人的智慧。到这时,村民们已经从过去的见到日军就惊慌失措,到现在开始逐渐地沉着应对。就连林嫂,当敌人来的时候,要是和她说话,“她就看着他们的嘴动,指指自己的耳朵,摇摇头,装作听不见。于是他们也就不再惹她了。”[4](p.181)第四,武力抗争。老大和老三从鬼子手上夺取了很多枪支,就藏在林郯家的地道里。

在小说里,作者突出描写了林郯、老二、老二媳妇玉儿、老三等人的抵抗行动。

在这场战争中,林郯被村上选为“发出杀敌暗号的头头”。林郯家是窝藏武器的最大窝点,而他本人也成了村里抗日的头领。

林郯的二儿子开头是一个胆怯甚或有些羞涩的乡下小伙子,但经过一年与城里人的交往与谈生意,他成熟了,“冷静而机敏,却又不失乡下人的谦恭。”[4](p.25)当敌军到来的时候,因为他媳妇怀了身孕,夫妇两个就告别了父母兄弟姐妹,去了千里之外的自由国土。当林郯发誓要斗争的时候,他把自己的二儿子给叫了回来,于是老二带着妻子和新生的儿子回来了。当他看到自己的家乡已经遭受敌军蹂躏,城市被占领,财物被抢掠,妇女被侮辱,老二就感到“血在他的血管里燃烧着。他躺在床上,越想越气愤,他发誓:从现在起,这后半辈子,一定要投身到打击敌人的战争中去。”[4](p.186)他来往于山上游击队与乡村之间,互递情报,同时不忘杀敌。

玉儿是小说中的一个机敏、敢作敢当而又感情丰富的新女性形象。她与老二在多年的生活磨炼中成长起来,二人情投意合。在林郯看来,是“他家年轻女人中最出色的一个”。[4](p.78)当城里的年轻人们到乡下去鼓动人们“我们必须烧毁我们的房屋和田地,我们决不能给敌人留下一口粮食,要让他们挨饿。你们能够做到吗?”只有玉儿把短发向后一甩,大声说:“我们能!”[4](p.17)她没有读过多少书却又急切地渴望读书,所以,她没有向老二要耳环,却是“我只要一本书。”[4](p.22)当敌机来轰炸、人们感到死亡就这样会在突然之间降临时,玉儿想到的是“为什么世界上别人有的,我们却没有?为什么我们没有枪炮、飞机和城堡?”[4](p.59)等到她从外乡回到家乡后,她同样勇敢地投入到战斗中去。作者特意描写了一段她的故事。她乔装打扮到了城里,把装了毒药的鸭子卖给鬼子的厨子,毒死了不少敌人。显示了她的机智勇敢。

林郯家的老三,是作者着力描写的一个人物。他从小因为长相英俊而备受父母的溺爱和兄弟姐妹的迁就照顾,所以任性、懒惰。老三在城里看到敌机轰炸后的场景,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和仇恨。从此以后,“他以一种年轻人的狂热、任性,在心里谋划着该如何向敌人报仇。”[4](p.70)然而日军的暴行还不止于此。当他们到林郯家找不到女人时,就把长相英俊的老三“当作女人”给强暴了。这成为老三起而反抗日军暴行的一个导火索。从此,他跑到山上去了,加入游击队抗击日本侵略者的行列之中。后来,他终于成为了一名英勇的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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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机智地抗击敌军。他经常会在夜间行动,若是“碰上个敌人哨兵,便停下来结果他的性命”,然后继续前行。[4](p.208)老三成了一个“内心充满了好战欲望”的人,“只要是与打仗有关的东西,他都喜欢”,也因此,他成了游击队的“分队长”。[4](p.214)

在小说中,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林郯一家人在抗击侵略,而且是城乡的老老少少都在打击敌人。“那些到乡下来搜寻食物和物品的敌人,发现自己竟被一群单纯而愚钝的村民包围了。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村民,显得恐惧而又腼腆。可正是他们,冷不防从身上抽出刀枪,雨点般地向敌人砍去、扫去,敌人被杀得一个不剩,连回去报告一下村名的敌人都没留下。城里的敌人能知道的仅仅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他们的人出了城,就再也没能回去。”[4](p.209)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敌人已经陷入到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在《龙子》中,我们看到的是普通的中国农民,普普通通的中国人,他们不是天生的英雄,而是被逼无奈成了英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后来行为的伟大。

战争不仅使人震撼,更促使人去思考。《龙子》不是一部为应时而写的小说,不是一部一般意义上的畅销书,不是一部只揭露战争残酷、侵略者残暴的历史文献,它是一部伟大的、超越时代的小说。这体现在小说的主人公不断地对战争进行反思,尤其是不断对战争使人性扭曲做着深刻的思索。而这一点,为当时的战争文学所忽视,也是当今的中国战争文学所缺乏的。

小说的主人公林郯虽然是个大字不识的大老粗农民,但他生活阅历丰富,善于思考,思想敏锐,对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看法。

林郯从一开始并不很清楚为什么会有外国的入侵者。但当他从流亡的学生那里听说“敌人垂涎自己的国家辽阔的土地时,他马上就明白了这场战争及其原因了。”[4](p.74)战争开始后,林郯对战争的估计也是准确的。“他明白,这场战争决不是一年两载的事儿。敌人是不会轻易放弃他们所掠获的东西的。”[4](p.171-172)由此我们可以看到,林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农民,他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和判断。

但战争改变了这个精明的农民。林郯曾经是个胆小的人。他连杀鸡杀鸭都不敢看。但现在他变了。他不仅亲手杀死了日本兵,而且还成了村里杀敌的领头羊。但这个善良的中国农民在内心深处,有着痛苦的思考。有一次,林郯杀了一个日本士兵,那是一个身上藏着妻儿照片的士兵。之后,“林郯知道自己也变多了。他……看着这一张张面孔,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他心里既没有痛楚也没有快乐。干过的已经干过了。他并不希望自己没有干,要是机会明天又找上他,他还会照样干的。”[4](p.211)不仅他变了,村民们也都变了。这是战争使人残忍的必然结果。

正如作者所说,战争带来的是村民的巨大变化。作者写道,“在敌人残酷的统治下,人们的脾性怎能不变呢?在过去自由的日子里,男人女人的脸上,张张都是那么热情、自在、开朗;笑声不断,此起彼伏;人们的声音都是甜的,大家彼此以诚相待。可如今,村子里一片死寂,整个乡村里,百姓的脸上神情阴沉、冷酷。这都是因为他们在鬼子的统治下,日子过得很艰难,而他们刻骨的仇恨又找不着发泄的地方,除非偶尔偷偷干掉几个鬼子。这潜藏的愤恨,这样总是白天黑夜地琢磨着杀敌的新招儿,又怎能不改变人们呢?”[4](p.210)然而赛珍珠的深刻还在于,林郯不仅思考的是现在,而且还包括将来。林郯总是不断地暗自问自己,“鬼子走了以后,我们还能把过去的自我找回来吗?……他开始一个个地想起他家的人来了。他想到了林嫂……他想到了玉儿……在他一家中,变化最大的是他和三儿子。”[4](p.212)他难以得出自己的结论,他只有自言自语地问自己,“他能变回来吗?等天下太平了,我的儿子还能像往日一样文静吗?”[4](p.213)不仅如此,林郯还因为不想让儿子由于战争而变成一个杀人魔王与儿子产生了摩擦,双方甚至动了手。这让他感到非常难过,夜不能寐。林郯在想,“我们变得像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一样好战,难道说这不是我们的末日临头了吗?”[4](p.215)林郯最后的结论是,“在这样的世道,我们应该记住:太平是好的。年轻人记不得,我们要记得,再去教他们懂得:太平是人的最好的食粮。”[4](p.216)

这种思考是既超越了时代,也超越了时空。在战争时期就看到了这一点,不能不让人感佩作者的洞见。

说起抗日战争,一个令中华民族无法回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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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为什么会出现汉奸?而这一点,在几乎所有中国的抗日战争文学中都被回避了。我们看到的汉奸形象,大都是狐假虎威、飞扬跋扈,对日本鬼子点头哈腰,对自己的同胞却是颐指气使,甚至残忍得不择手段。但却对他们何以成为民族的叛徒所知甚少,更不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而在《龙子》中,我们看到了汉奸是如何产生的。作者并没有把这个人物塑造成那种刻板的汉奸形象,而是记录了他成为汉奸的过程。

吴廉是林郯家的大女婿,早年是南京城里的商人。从小说一开头,我们了解到的吴廉就是一个因为大敌当前、学生鼓吹抵制洋货、生意受损而总是长吁短叹的人。他总在说,“如果学生不鼓动的话,人家从来不问货是从哪里来的,做生意和学生,和爱国这类事有什么干系。”[4](p.27)敌人慢慢在逼近,而他关心的还是自己的生意或是说利益。他很清楚,“打起仗来,他的生意就要毁了,还有许多人跟他一样都会破产。只有在和平时期,人们才能发家致富,而在战争中一切都会失去的。”[4](p.49)因此,他总是常到城里最大的茶馆去探听消息。在他的铺子被砸了以后,他想通过到人群中去,看看人们是否还像以前一样招呼他,以此来试探自己“是不是还可以叫做好商人,还是应该算卖国贼。”当人们对他不理不睬时,他感到心情沉重,哀叹道,“我成了卖国贼了。”[4](p.50)时势变化之快,令所有人都感到猝不及防。他为此也气馁过,说“我再也不进货了。我破产了,我和我的家都完了。我死也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生老老实实做生意,到头来却害了自己,反倒成了罪人。”[4](p.51)这时的吴廉还只是个心里只有自个儿生意的商人而已,而且还因自己无意中成了民族罪人而感到委屈。

当南京城已经被日军占领了之后,吴廉却收拾了自己的店铺后打出了“出售东洋货”的招牌开张了。他的想法似乎很简单,“‘爱自己的国家,把店里的好端端的货物捣毁,这是爱自己的国家吗?有理智的人应该这样来互相对待吗?’他认为,自己与那些学生相比,他更爱国。”[4](p.128)他用自己的逻辑为自己做了解脱。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生存逻辑,他才会在汉奸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接着,他就想到,作为一个安分守己之人,他“应该从占领者那里搞一张具有某种保护性的凭证,证明他是个良民。”[4](p.129)这种想法是他进一步投靠日本侵略军的一个前提。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位自私的、只考虑既得利益者的形象。

而在吴廉投靠日军的过程中,作者同样也写了他的痛苦和思考。在他看来,只要他不抵抗,一切都会好起来。而当他亲眼目睹了日军强奸一位少女后,他也“一度沉浸于苦恼之中……悲痛地想,‘这就是战争’……”,同时,“他自己劝慰自己。”对日军的暴行,他抱怨的却是姑娘的父亲。他很生气地想,“为什么……让年轻的姑娘呆在家里呢”。[4](p.131)我们看到是一个是非颠倒之人,竟然要受害者的父亲来承担遇难的责任。当吴廉回到家中,把敌人颁发给他的那面旗挂上后,他感到自己从此安全了。没想到的是,到晚上商店打烊时,他的旗子已经被人给撕成了碎片。而这时他所想到的不是自己投奔敌人后而遭人唾弃的愧疚感或是罪恶感,而是自己的安全。“他眼瞪着那破旗条,害怕起来。”而且据此判断,“这是敌人干的。附近就有我的敌人。”[4](p.132)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现在口中的“敌人”已经不是日本侵略者了,而是自己的同胞,无疑,他已经把自己放到了日军的一面,从而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汉奸的形成,并不是天生的,而是有其自身的原因。

然而,作者并未把吴廉描写成一个一旦投靠日军就翻脸不认人、欺压百姓的恶霸。即便在生活中,这个汉奸依旧不断地在心理上为自己开脱,而在实际上为自己捞取个人利益。

每当他想从日军那里获取好处时,吴廉就会想,“他并非存心想当汉奸,他不过是个生意人,除了自己,他还得养活一家妻儿老小呀。”[4](p.140)正如作者所描述的那样,“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吴廉总是能设法鼓起勇气来的。”[4](p.141)而当他得到了日军的保护后,他又欣喜若狂。“这真是太幸运了。能够在一座谁的命都得不到保障的城市里平平安安地过着日子,能够在一个谁都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弄到一份薪水,一家人能够住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再也用不着担心背后的冷枪暗刀了。这样的好运气竟降临到了他吴廉的头上!”[4](p.142)一个汉奸得意忘形的嘴脸就给刻画出来了。

实际上,在吴廉与鬼子打交道时,我们也看到了他内心痛苦的一面。比如,当鬼子要他写公文时说到中国之所以遭受侵略是因为“国家太软弱、政府无能、兵力匮乏之故”时,吴廉也感到此话“如五雷轰顶”。作者在小说中写道:“吴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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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对忠诚有自己的想法。要是这座城市从侵略者手里夺了回去,他便反戈一击,投向自己的人。可是,侵略者还在这里,他就按他自己的方式拼命做着他认为有益于他的人民的事情。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没准什么时候他就能干出一桩了不起的大事,以证明自己是对的。”[4](p.239)一个自私自利、投机取巧的人在这里暴露无遗。在为敌军效力时,吴廉说自己,“我谁都不反对……在这样的时局下,只能凭良心见机行事了。”[4](p.251-252)所以,他虽然了解很多游击队的内幕,他也并没有向敌人说太多。而吴廉的妻子也为他在自己的母亲面前说道,“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好。……眼下他似乎是投了降……可他也恨鬼子。他说每个人得有自己的抵抗的办法。”[4](p.204)在林郯的老二看来,吴廉也算是个“有良心的汉奸”,当然他的目的是将来“好救自己的一命”罢了。

有学者曾对日伪时期江苏22个“维持会”进行过研究,得出的结论是,维持会中的上层人物基本上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或者说是有势力、有影响力之人,但他们进入维持会动机复杂。正因为动机复杂,才使维持会中的中国人与日本人矛盾迭起。中国人显然的弱势地位迫使一些人只能采取退避的方式消极抵抗。[5]这从一个侧面可以证明,吴廉所使用的“消极抵抗”策略,也许有几分的真实性。

小汉奸有小汉奸的生存逻辑,大汉奸则有大汉奸的生存逻辑。《龙子》中同样提到了一个大汉奸的原型———汪精卫。他在向中国驻美使馆的女儿梅丽诉说自己的苦恼时,也希求别人对他的理解。“你能理解我么?我不是汉奸。我是个现实主义者。要是我们能承认这个事实:东洋人占据了大半个中国,我们未来的唯一希望就是跟他们合作。况且,我所做的,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式做法。历史再三告诉我们:我们似乎总是屈服于列强,但实际上,是我们在统治着,列强们都死了。”[4](p.293)

无论是小汉奸还是大汉奸的话,当然都不可全信,但至少我们看到了他们虚弱的内心世界,在这样的内心深处,还背负着一定程度上的民族罪恶感。据此,我们或许可以或多或少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汉奸了。但汉奸的逻辑只能是汉奸的逻辑。他们无法掩盖和否认的是他们的自私和投机心理,他们为了一己之利,就把同胞和国家的利益抛在脑后。无论他们怎样为自己的行为狡辩,都难以逃脱掉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悲惨命运。

赛珍珠是一位深刻了解中国文化的伟大作家。她对中国人的民族习性、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心理的了解,在作品中展露无遗。

首先,中国人对土地的热爱或说是一种情结,成了作者在小说中一再咏叹的主题。林郯对土地的热爱,让人很自然地想起《大地》中的主人公王龙。当世界太平之时,人们就会以自己所生活的小圈子为世界的中心,乃至就是全世界。作品一开始,林郯的儿子们就认为,“世界就是这片河谷这么大,周围有青山环绕,他们父亲的土地就在这里,将来那要成为他们的土地,这个世界的中心便是林村。”[4](p.4)林郯想,“就是在这片土地上,他们辛勤耕耘了许多春秋。他们信任这片土地,它给他们粮食,给他们所必需的一切。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所拥有的这片土地总归是属于他们的,也将一直哺育他们。”[4](p.31-32)当林郯的老二要离开家乡时,他说,“我要留在这块生我养我的地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留在这里。”凸显了他对土地的热爱,以及与土地难舍难分的感情。在战争面前,更能凸现中国农民对土地的热爱。他们对敌人的痛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敌人占领了自己的土地。正如作者所描写的,“林郯和他的同胞们默默地应付着敌人……但他们对……敌人的仇恨也日益强烈”,因为,“敌人占领了他们的土地,夺去了他们的命根子———收成。”[4](p.192)

其次,作者对中国人民族习性有着非同一般的了解。第一,中国人对所谓外界的事总难免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思想。在小说中,我们看到,农民对侵略者的认识模糊不清,加上国人特有的民族习性,因而显露出的麻木不仁甚至是是非不分,令人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比如在开始时,林郯以及普通中国人对待号召大家抗日的学生们的态度,就颇具代表性。学生们向林郯一家这样的普通农民提出了“敌人要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办?”的问题,但这些问题在农民们看来,离自己太遥远了,进而觉得学生们都是读书太多了,所以爱闹事。[4](p.32)继而,当敌机已经轰炸了城市,并造成无数人死亡的时候,又是学生“在市民中间宣传”:“爱国的同胞们,……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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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定要准备抗战。我们一定要抵抗敌人的侵略。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敌人虽然……占领了我们大片国土,但我们决不能让他们再前进。我们一定要守住我们的国土,战斗下去。”[4](p.65)这样的演讲,虽然令许多在场的人深受鼓舞,但林郯和大多数人又觉得这样的想法不切实际。“两手空空,怎么战斗啊!”[4](p.65)因此,到了这时还有人在想,“只要太太平平,谁来统治这座城市都一样。他们期待着和平,只要是和平就行,结束战争,不要飞机再飞来飞去。”[4](p.83)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糊涂认识,才会有后来对敌人的幻想。他们天真地以为,既然连自己的军队(国民党军队)都这么对待自己的人民,那么,敌人还能坏到哪里去呢?因此,才会出现林郯和村民商量如何迎接敌人到来这样的情节。因为,在林郯这些村民看来,敌人“肯定能看出来:我们村没有半点抵抗能力,”因此,“哪怕是敌人,对心甘情愿准备迎接他们的人,也是不会伤害的。”而且,“不是假心假意地欢迎,而是真心实意”。[4](p.98)然而,敌人的残暴并没有因为中国农民的善良而有哪怕是点滴的减弱。亲眼目睹了日军强奸并杀害了吴廉老母亲的林郯,终于看清了敌人的本质。“打仗,他见过;自己国家好色的士兵,他也见过。可是,淫荡到了这步田地,竟能沾染像她这把年纪、这种身份的女人的士兵,他断不曾见到过。敌人居然能干出这等事,那还有什么干不出来呢?说他们是蛮人、野人、动物、畜生,统统都言轻了。”[4](p.116)觉醒的过程是痛苦的,但觉醒之后,人们就知道该如何去应对现实和残酷。通过小说的发展,让读者内省和反思了中国的民族性。的确,在我们的民族性格中总有明哲保身的意识,它过分强调了人与人之间的依赖性,反倒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或者说是缺乏清晰的国家意识以及明晰的个人责任感,进而把自己的利益与国家的利益分割开来,其结果是,只要自己好、自己的利益不受损,既不会在意也不在意谁来统治自己。而这样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这一点值得我们深思。

第二,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中国人又是爱憎分明的。这一点突出体现在林郯一家对待汉奸吴廉的态度上。当吴廉带着自己的妻儿回岳丈家时,他还带了卫兵。被林郯冷漠地挡在了门外。当他解释说,“这两个人是来保卫我们的。”林郯回答到,“在我家里你还用得着什么保卫?”[4](p.201)回答机敏而睿智。尽管吴廉总是打着为自己的妻儿老小着想,总是在说自己只是个生意人,但他却无法改变自己为敌人工作的可耻行经。尽管林郯不把他当作汉奸,说他只是“生性只顾自己,总是想着自己的利益。他这号人,哪怕一点点好处都能嗅得到,比狗嗅兔子的气味还灵,然后就不顾一切追上去。”但正如林郯的二儿子所说,“眼下,谁要是首先想着自己,谁就是汉奸。”[4](p.187)当听到吴廉在劝自己也像他一样,就可以过上好日子时,林郯一下子就气得“手握得咯咯响,真想朝他那张柔软的白脸扇过去。”到最后,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林郯“在地上连吐了两口,‘呸’地一声啐向吴廉”。[4](p.203)尽管林嫂也痛恨自己的女婿,但她并不想听到自己的其他子女在嘴上对女婿话说得太重时,玉儿说,“‘娘,在如今这个时候,大义应该强过手足之情呢。’她这么一说,大家都不言语了。”[4](p.228)二儿子在敌军入侵之前离家出走了,当他回来后听说自己的姐夫吴廉投靠了日军,他就愤怒地说,“这种人是汉奸!我们把敌人赶进大海的时候,也一定要把吴廉这种人赶进去。他们要是不肯去,我们就杀了他们。”[4](p.187)大敌当前,是非必须分明。

《龙子》是一部全面反映中国抗日战争历史的优秀作品,以下三个重要的历史事实值得引起读者的注意。

第一,小说叙述了日军向中国输入鸦片的历史事实。

就个人阅读范围而言,在《龙子》中看到日军与鸦片的关系,是我们第一次了解到日军在侵华战争期间曾向中国输入鸦片,并希冀以此来征服中国。

小说中写到,当林郯的女婿吴廉无意中告诉林郯,自己的进货中还包括鸦片时,林郯感到非常震惊。“‘鸦片!’林郯惊恐地叫了起来。”作者写道,吴廉“已经习惯了每天都做的鸦片生意。鸦片是从北方运过来的。在所有的货物中,只有鸦片不发给东洋人。鸦片留在这儿,再分散到各个城市和村庄。敌人想尽千方百计,也要教会百姓抽那东西。很久以前,它是这里的恶魔;经受了多少痛苦和磨难,才把它消灭掉。如今,它又卷土重来。有许多百姓已经抽上瘾了。”[4](p.203)

而林郯对鸦片毒害的思考,更让人看出作者对中国了解之深,对战争认识之深刻。林郯在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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叹,“我们如何能躲过这东西呢?我们躲得过飞机,房子毁了也可以再盖起来。可是,假如我们的百姓都忘记了降临到自己头上的灾难,又如何是好呢?”作者继续写道,“对林郯来说,这似乎是鬼子在他们身上所造下的最狠毒的罪孽。”[4](p.207)这不仅是不甘于被征服、被压迫的主人公的痛苦思考,更是出于作者对中国历史的深刻了解而发出的警示。我们查询了部分最新的历史资料,证明赛珍珠确实所言不虚。从文献资料来看,日军在侵华期间,确实试图使用鸦片毒害中国人。有如下的佐证:其一,在1943年底,当时的汪伪政府曾与日本人争夺鸦片专利,当时的南京地下党曾号召全市3000多名学生在国民大会堂门口集合后,整队出发,将朱雀路、夫子庙一带烟馆统统砸烂,并扩大到反对“烟”、“赌”、“舞”。当晚,学生们回到国民大会堂,当众焚烧了鸦片、烟具和赌具。不久,这些活动还扩大到了上海、无锡、苏州等地。[6]其二,据2005年3月25日《吉林日报》报道,为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和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长征70周年,弘扬爱国主义民族精神,全国各地出版单位经过精心筹划,将推出数百种相关方面的图书。其中就有福建人民出版社的《刺刀下的毒祸———日本侵华期间鸦片毒化活动》与河北人民出版社的《鸦片———日本侵华毒品五十年》,这些都被认为是研究抗战、揭露日本侵华罪行的最新学术成果。其三,有学者专门撰文探讨过日本关东军曾对西部内蒙古地区有组织地输送过鸦片。[7]

第二,描写了国民党的不抵抗以及在敌人面前的溃逃。《龙子》很具讽刺意味地提到了国民党的不抵抗运动。林郯通过逃难的人们了解到了敌人正在一步步逼近,他禁不住问:“‘难道我们的部队就不抵抗他们?’他总是这么问,可是得到的答案却令人沮丧,使他感到真是不如不问。‘我们的人都退下来了,保存实力,说是要打更大的仗。’一个个都这么回答,可谁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打更大的仗。”[4](p.84)这就把不抵抗的国民党军队的情形给描绘出来了。

对国民党的不抵抗与逃跑的可耻行为,作者还有更深刻的揭露。“腊月初七那天,最后一批统治者弃城而逃了,只留下一支守城的军队在抵御敌人。可是,连统帅都跑了,什么样的军队还能够英勇作战呢?百姓听到这个消息,恨得咬牙切齿。”[4](p.95)到后来,敌人攻城了,“守城的军队被击溃了,他们四处逃散,一路上边逃边抢。”他们所到之处,“一片狼藉,惨不忍睹,不少人怨声载道,说,‘敌人不过也就坏到这步田地。’”[4](p.97)这是对历史的忠实记载,也是对国民党的猛烈抨击和极大讽刺,同时又表达了人民群众对国民党当局的痛恨。

第三,记录了抗日战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组成部分。林郯的三堂兄是个读书人,在乡亲们的眼里是个无用之人,但他因为从吴廉处偷到了一台收音机,于是成了城乡与外面世界的媒介,人们正是通过他,找到了自己抵抗日军的精神力量与支撑。通过收音机传出的消息,作者告诉我们,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并不是孤立的,而是世界战争的一部分。这一点在那时,无论对战争中的中国,还是对处于二战中的西方世界来说,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这个话匣子里说的新闻被偷偷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开了。人人都知道了,在自由的国土上,人民还在打着敌人,阻止他们继续前进。”[4](p.246)当战争进入第五个年头时,人们似乎都要失去战斗下去的勇气了,但同样是收音机,给人们带去了希望。林郯和老二听到了外面世界的声音,“沦陷国人民的苦难十分悲惨。我们必须给他们以希望。我们必须让他们坚信:他们的苦没有白受;他们的抵抗并非徒劳无用。通向胜利的道路可能是漆黑而漫长,但,光明就在前面。”[4](p.330)这话犹如电闪雷鸣。“他的心如同耕而待种的土地一般饥饿难熬,这番话仿佛是种子撒进了他的心里。……林郯感觉到泪水慢慢涌满了他的眼眶……”[4](p.330-331)

这里传出的不仅是国内的抗日的消息,还有来自国际的消息。他们从这里了解到,“眼下大半个世界都在交战;他们在这里遭受的不过是它的一部分而已。”面对这一切,“人民急于说着那些和他们站在一起、反抗敌人的国家的名字,他们诅咒那些支持敌人的国家,并把它们也算成自己的敌人。那些人从不曾听说过德国人、意大利人和法国人,他们也几乎不知道还有个加拿大或巴西;他们也不曾见到过美国人和英国人是啥模样,但如今,他们按照是支持还是反对自己的敌人,把这些国家统统分成了敌人或是朋友。”[4](p.247)当林郯也了解到了这些之后,他完全改变了。“他生平第一次这么想到:‘这个山谷不是整个是世界,只不过是世界的一部分。天底下也有像我一样的人,只是我不知道他们长得啥模样而已。’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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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最深的慰藉。他再也不是孤身战斗了。在别的地方,也有像他由于热爱和平、渴望美好生活

的人们。”

[4](p.249)

这或许可以看作是当时的赛珍珠带给抗战中的中国人民的一个信号。而历史事实也是如此。从1937年日军侵华开始至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中国抗战就与欧洲战场、太平洋战场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中国同各同盟国家在世界反法西斯战场上协同作战,直至1945年8月取得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最后胜利。这些都极大地鼓舞了中国人民,在中国人民抗日斗争史上留下了辉煌的篇章。

作者在写这部作品时的1942年,正值中日战

争如火如荼之时,深爱中国、爱好和平、具有人道主义思想的赛珍珠,在作品中为中国人请命,对日本的侵略猛烈挞伐,爱憎分明,力透纸背。

赛珍珠之所以能写出这样的作品,我们想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她有着丰富的中国经历,对中国有充分的了解,对中国人的民族性格有很深的认识。其次,赛珍珠的人道主义以及超越时空的价值观,使她能够冷静地分析这场战争、战争与人性的关系、战争带给人的变化,展现了作者超越时代的洞见。再次,赛珍珠具有丰富的艺术想像力和神奇的文学创作能力。应该说,这部小说主要是依靠当时媒体所提供的信息,加上作者自己丰富的中国经历以及想像力所构想出来的。如果认为《龙子》只是因时效性而获得成功,那就大大低估了《龙

子》本身的文学性。作个简单的对比或许更能说明问题。在外国人所写的有关南京大屠杀的作品中,有一部《拉贝日记》,作者拉贝是个有良知的德国公民,在自己的日记中记录了大量强奸中国妇女的兽行。《拉贝日记》的价值在于它的文献记录,而《龙子》则不仅有文献价值,而且还涵盖了更多的内容,特别是爱好和平的中国人民是如何思考战争与人性的关系的。在这一点上,我想,《龙子》可以和《汤姆叔叔的小屋》相提并论。因此,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把《龙子》称之为是中国抗日战争乃至世界抗日战争文学中的一部史诗。

[参 考 文 献]

[1] Peter Conn .

Pearl S.B uck:A Cultural B iography

[M ].Ca mbridge:Ca 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6.

[2] 于曰良.赛珍珠:最早向西方揭露日军暴行[J ].金

陵了望,2004,(24).

[3] 郭英剑.赛珍珠评论集[C ].桂林:漓江出版社,

1999.

[4] 赛珍珠.龙子[M ].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5] 潘 敏.日伪时期江苏县镇“维持会”研究[J ].抗

日战争研究,2002,(3):140-153.

[6] 南京党史大事记———抗日战争时期[E B /OL ].ht 2

t p://njdj .l onghoo .net/dj80/ca18274.ht m ,2001-06-22.

[7] 农伟雄.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对西蒙的鸦片毒品入侵

[J ].抗日战争研究,2002,(3):93-112.

(责任编辑 芮月英)

D ragon Seed :A True Represent ati on of Chi n a ’s Anti 2Japanese War

G UO Ying 2jian,HAO Su 2lin

(Foreign Languages College,Zhenzhou University,Zhenzhou 450001,China )

Abstract:Pearl S .Buck’s D ragon Seed is a true recornd of the cruelty and vi olence of Japanese invad 2ers,offers a true rep resentati on of Chinese peop le’s s p iritual p ilgri m during the early and m iddle stages of the war,reflects the her oic deeds of Chinese peop le fighting invaders,and retr os pects the bitter consequence when human nature is dist orted by war .I n a words,it can be called an ep ic that rep resents Chinese peop le fighting Japanese invaders .

Key W ords:Pearl S .Buck ;D ragon Seed ;Anti 2Japanese W ar;hu man 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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