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州曾经的大学——瑞金大学

赣州曾经的大学——瑞金大学

彭鞠华

1958年，第一批高等院校如雨后春笋般地在赣鄱大地兴办起来。瑞金大学就是在这股热潮中诞生的，而且是当年赣南唯一一所挂“大学”牌子的高等学府。但它只存在了短短几年，于1962年被撤销了。光阴荏苒，转瞬间四十多年过去了，亲历、亲见、亲闻瑞金大学这一演变过程的人已为数不多，且分散各地，更为遗憾的是，有关瑞金大学的文字记载资料寥若晨星。在瑞金大学的历史随时间逐渐被湮没时，省、市政协文史委的负责同志要我写点有关瑞金大学的回忆文章，我深感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我作为瑞金大学亲历、亲见、亲闻者之一，写这样的文章，责无旁贷。

一

说起瑞金大学就必然要提到共青团中央1958年在瑞金召开的一次会议。1958年3月15日，团中央在瑞金召开了赣、湘、闽、粤百县共青团工作观摩学习会议。会议结束后，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胡耀邦回到南昌，向江西省委领导建议：在瑞金创办一所继承苏区光荣革命传统的学校。

根据这一建议，省人民委员会及时召开会议，决定由省里会同赣南行政区筹办瑞金大学。1958年5月，共青团江西省委派干部黄达忠、万泽新来瑞金联系办学事宜。由于没有校舍，就向瑞金县借县委礼堂、税务局旧址（今市幼儿园）、职工业余学校（今八一路居委会）和印刷厂楼下房等旧房屋作为校舍，校址暂时设在瑞金县城。瑞金大

学初创时，学校的领导成员是：省委书记处书记、第一副省长方志纯兼任校长，共青团江西省委秘书长王天德兼任校党委书记（驻校），赣南区党委第二书记刘建华和中共瑞金县委书记李侦绩兼任副校长。并从全省各地调来正县或副县级干部任学校中层领导，如将景德镇红旗瓷厂党委书记杨文义调来学校任党委办公室主任等。瑞金大学成立后不久，王天德仍回省里工作，改派江西省工农干部文化学校校长戴芳洲（14级干部）任副书记、副校长，主持学校的日常工作。

经过几个月的紧张筹备，300多名学生从全省各地陆续到校，1958年11月7日，瑞金大学举行了隆重的开学典礼，参加开学典礼的有该校师生及来宾460余人。中共江西省委、江西省人民委员会和中共赣南区党委、赣南行政公署发了贺电，中共瑞金县委、县人民委员会献了旗。在大会上致主词的领导有王天德、李侦绩，革命老干部沙洲乡乡长杨世梁以及瑞金一中的学生代表，瑞金大学教职员代表和学生代表在大会上分别表示了办好学校的决心。在大会上讲话的领导有方志纯、刘建华和江西省军区司令员邓克明（毕业于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党中央和毛主席在瑞金创办的红军大学）。1958年11月10日，《赣南日报》头版整版报道了瑞金大学开学典礼的盛况。

瑞金大学为什么要选择在11月7日成立呢？因为这一天是俄国十月革命取得胜利的日子；这也是中国革命史上永远值得纪念的日子，1931年的这一天，在瑞金叶坪召开了第一次全国工农兵代表大会，宣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因此，方志纯在开学典礼的讲话中指出：“在这个伟大的日子里，瑞金大学举行开学典礼，

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他说：“为了继承和发扬革命光荣传统，省委、省人委决定创办瑞金大学”，并希望“从这个学校中间会锻炼出大批又红又专的人才出来”，这既是省委领导对瑞金大学的厚望，也是瑞金大学的办学宗旨。

二

1958年秋，由省人民政府拨款建设新校舍。校址设在前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所在地——沙洲坝，具体位置在苏区中央礼堂东侧的一片荒坡上。省委书记方志纯说：“我们学校设在红色故都应该作出榜样，建校前可采取半工半读……以50%的时间建校。”全校师生热烈响应这一号召，鼓足干劲，发扬红军大学的优良传统，积极地投入到劳动建校的热潮中去。当年，瑞金大学师生你追我赶、热火朝天的劳动建校场面，也深深感动了群众，称赞他们就像当年的红军一样。辛勤的劳动终于换来了丰硕的成果，至1959年上半年，新建校舍全部竣工，包括2幢二层的混砖结构办公楼，2幢二层的干打垒（土筑墙）学生宿舍，其余的都是一层的干打垒建筑，有2幢教室、1幢实验室以及学生食堂、家属宿舍、图书馆、医务室等，共计4386平方米，基本满足了初创时期教学和生活上的需要。随着学校的建成，搬迁工作也在陆续进行。

我是1959年9月从江西农学院毕业分配到瑞金大学任教的。我到校时，瑞金大学从瑞金县城迁往沙洲坝新校址的搬迁只剩下一些扫尾工作，1959年国庆节后不久就完成了全部搬迁工作。迁校后，学校的劳动转入以参加农业生产为主的田间劳动。学校农场的200余亩

农田，除少数基本工人外，全部的耕、种、管、收都是由学生完成。老师和机关干部以及教研组和科室单位也分了土地，以种蔬菜为主。我所在的教研组四位老师都是从农学院毕业的，参加劳动更为积极，我们往往下了课，还来不及洗净手上的粉笔灰，就挑着粪桶或背着锄头去田间地头了。

瑞金大学第一批300多名学生，是从全省各地选送来的青年工人、青年农民、复原军人和烈军属子女等，80%以上是党团员，所以每个班都设有党支部和团支部。学生的文化程度参差不齐，方志纯指示：“文化程度不齐可以按程度编班。”因此，把学生编为8个班，文化程度高的分在1-4班，低的分在5-8班，学习期限暂定为四年。学校在创建的第一年，在时间分配上，方志纯指出：“以百分之二十二的时间学政治，要做到红，要鲜红，粉的、灰的、白的…都不行，这就要政治挂帅；以百分之二十二的时间学文化，语文要达到大学程度。”所以，当时在教学上以政治、语文为主，以文化补习为辅，着重提高学生政治思想水平和文化水平。第二年分别设有哲学、文史、工业、农艺等系和其他专业。

当年瑞金大学师生们有件津津乐道的事：1959年七八月间，中共中央召开庐山会议。省委书记方志纯告之学校，毛主席会来瑞金，请学校做好接待准备工作。后因故毛主席没来瑞金。方志纯又告之学校派人上庐山，请毛主席题写校名。学校派人上庐山后，因毛主席工作忙，转请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长朱德题写校名。朱德委员长欣然命笔，写下了珍贵的“瑞金大学”四个大字。

三

赣南农学院的前身是江西农学院赣南分院，它是1958年7月在赣州农校的基础上升格而成的，校址设在赣州市虎岗。赣州地区党委常委、农工部部长刘铁英兼任院长、党委书记，党委副书记方惟周。学校设有农学和兽医2个专业，并附设中专部。3个大专班，招收高中毕业生，学制为两年，有学生129人。中专部9个班，招收初中毕业生，学制3年，有学生400人，共有教职工70余人，图书近2万册，实验设施较为齐全。1959年春，根据形势发展需要，学校与赣南公社干部学校合并，改名为赣南农学院，并增设轮训部，专业设置与学校机构仍保持原建制，教职工增至100余人。

1960年，赣南农学院除轮训部仍留虎岗办学外，其余师生迁入1958年创办的瑞金大学。学校设有农学系、牧医系、园艺系，各系均设有本科、专科和中专，农业气象有本科和中专，农机系只设本科。至1962年上半年，瑞金大学在校学生达11100人，教职工增到240余人。学校藏书4万余册，有200余亩耕地的农场，还有园艺场和牧场。

赣南农学院与瑞金大学合并时，学校领导班子作了相应调整：省委书记方志纯仍兼任校长，赣南区党委书记刘建华兼任校党委书记，中共瑞金县委书记李侦绩兼任副校长，白金斗（原寻乌县委书记）任副书记、副校长，主持学校日常工作。办学目标是朝着综合性农业大学发展。因此，学校机构和人员都是按正规大学的要求来设置和配备

的。学校机构设有党委办公室、校办公室、团委、工会、人事处、教务处、总务处、生产处、基建处和财务处等。教务处下设农学系、园艺系、畜牧兽医系、农机系、气象专业；每个系设有正副系主任、正副系总支书记，每个系设有若干个教研室。生产处下设农场、牧场和园艺场。各处室的负责人分别由正县级或副县级干部担任。系主任由教授或副教授担任，如农学系系主任是赵以诏教授，畜牧兽医系系主任是陈汉程教授，园艺系系主任是俞君适副教授等，教研室主任基本上由讲师担任。到1962年6月，全校教职工总人数达到近300人，其中教师100余人，他们都是大学本科毕业生，其中还有一些是解放前毕业的老教师，只有极少数是专科毕业生。

1960年、1960年两年暑假，通过统一考试招收应届高中和初中毕业生。到1962年瑞金大学撤销时，在校生有800余人。当时，学制比较复杂，有高中毕业入学的4年制本科班，高中毕业升学的3年制专科班，初中毕业入学的4年制专科班，初中升学的3年制中专班。为了适应学校迅速发展的需要，增建了1幢单身教工宿舍。1961年上半年，又在苏区中央礼堂西侧与学校农场之间的称为十里茅岗的地方，建成了1幢长近100米、中间4层、两侧3层的办公楼和1幢呈“L”形的四层教学大楼。这样一来，学校基本上形成两个区，苏区中央礼堂西侧的十里茅岗成为教学和办公区，苏区中央礼堂东侧的沙洲坝基本上成为生活区。学校计划再建大礼堂和图书馆。

在抓学校规模发展的同时，学校领导也狠抓了教学质量的提高。要提高教学质量，首先就要提高教师的学术水平和业务能力。记得在

这方面，当年学校采取了如下措施：

1．要求教师博览群书。

当时学校领导指出，要给学生一碗水，老师要有一桶水，这就要求教师学识渊博，要学识渊博就必须博览群书。

2．脱产进修。

有计划地送教师到其他大学脱产进修相关课程。比如，有的被送到东北农学院进修农业机械，有的被送到内蒙古大学进修农业气象，有的被送到华中农学院参加果树师资培训班，还有的被送去学桑蚕、学植保等。我是1961年暑假被送到中国科学院南京植物研究所进修植物分类学的。

3．教学上坚持理论联系实际，实行教学、生产科研三结合。

首先抓了教学基地的建设，农场有200多亩地，以种植水稻、棉花、花生为主，另外，课堂上要讲的农作物都要种；牧场除了养猪、养鸡、养鸭、养兔外，还养了乳牛，并且成功试养了新疆细毛牛；园艺场在办公楼的前后大量种植桃、板栗、桑树等，此外还有梨、南丰桔、兴国甜橙等，在生活区种了蟠桃。学生除完成一般的生产劳动外，主要以参加专业劳动为主，因此每个班除有班主任外，还配有生产指导老师。

其次是抓了实验室的建设。当时有土壤农化、作栽、植保、化学、生理解剖、兽医、植物、果蔬等十多个实验室。瑞金大学是省和行署两级都管的学校，经费充足，当年往往钱用不完年终就突击花钱，所以仪器设备比较齐全，光是显微镜就有200多台。教学大纲所列举的

实验项目基本上都能开出。同时还鼓励教师自制教具，强调教学的直观性，提倡启发性教学，反对填鸭式教学。因此，在教学上也呈现一派生机勃勃的喜人景象。

第三，组织教师参加社会调查，总结当地的先进生产经验。比如，园艺系的教师到赣州有名的蔬菜生产基地水西调查总结蔬菜栽培经验，并写出了《水西蔬菜栽培》一书。还参加了省农科院组织的赣南果树资源调查等，牧医系的老师对赣州白猪种源进行调查，并写出了调查报告，总结了南康凤岗全国养猪劳模张菱风的养猪经验。我和李瑞梁老师深入到瑞金九堡公社铜锛山进行植被调查，采集和制作植物标本等。

四

瑞金是革命圣地，是红色故都。解放后，经常有中央首长来瑞金视察，有国际友人和国内各地的慕名者前来参观学习，而沙洲坝就是必去之地，因为那里是原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所在地，有苏区中央礼堂，毛主席、朱德等的故居，还有“红井”等革命遗址。在与前来考察参观的团体进行联欢时，学校会派师生代表参加，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瑞金大学在国内甚至国际上的知名度。记得当年有一些拉丁美洲国家的共产党组织向学校赠送图书，东欧一些社会主义国家，如波兰、匈牙利等要求与瑞金大学的学生建立友好联系。另外，全国不少知名的文艺团体还经常来苏区中央礼堂演出，这些在大城市都不容易看到的精彩表演，却让我们这些生活在偏僻小县城的人大饱限福。对此，深感生活、学习、工作在红色故都的光荣、幸福和自豪。

正当瑞金大学蓬勃发展、欣欣向荣时，却传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1962年4月，校办公室接到赣南行署计委传达省计委精神的一个电话，瑞金大学撤销。三点意见：第一，教职工由赣南行署安排；第二，学生全部回家；第三，做好工作。当天下午，主持学校日常工作的副书记、副校长白金斗立即召开党委会，研究和布置撤销工作安排。1962年6月19日，召开全校师生员工大会，正式宣布瑞金大学撤销。

从这一天起，学校停课了，送学生回家的车辆往来不断，校园内师生依依不舍、挥泪告别的场景深深地打动了我，顿生“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之感。几天内，学生除留下90余人外，其余的全部离校回家了。学生走后，教职工也留下了约50余人左右，其余的都按组织安排，背起行装纷纷离校，奔赴新的工作岗位去了。我有幸被留了下来。

瑞金大学被撤销后，紧接着以留下来的教职工为基础，在瑞金大学原校址创办赣南农业干部学校（简称“赣南农干校”），并接受原瑞金大学的全部校产。留下来的学生，起初安排农场劳动，以后边劳动边学习。1963年暑期，分别按大专和中专水平分配了工作。

瑞金大学被撤销了，但从瑞金大学和赣南农学院毕业的学生，就像种子一样撒在赣南红色的土地上，在这块红色的土地上，奉献他们毕业的精力。他们当中不少是各级农业站、场、所的负责人，有的还是县乡（镇）和人大、政协的负责人，有的在工厂当上厂长或书记。比如，在省城工作的有省农科院党委书记罗圣槐、中共江西省委办公

厅直属机关党委副书记范光琪、南昌市农委副主任朱育贤等。在业务上有突出贡献的学生代表有，全国劳模、知名水稻育种专家张瑞祥。知名水稻育种专家、水稻杂交之父袁隆平的忠实合作者伍云山等。

瑞金大学撤销后，有两个小插曲很值得一提。

其一，农学591班是第一个大学本科班，瑞金大学撤销时，该班学生也被安排回家，但发了毕业证书。该班有位女生李蕴琛，南昌人，回家后，多次找省委书记方志纯告状无门，后来打听到了方书记乘坐车的车号，她每天守在方书记必经之处，有一天终于等到了方书记的车子。她就上前拦车，车子停下来了，方书记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我是你的学生，现在学校撤销了，我没有分配工作。”并递上毕业证书，方书记接过一看，确是自己亲笔签名的瑞金大学的毕业证书，因此，方书记说：“好吧，你回去等消息。”事后，方书记到省委文教部负责人，批评说：“瑞金大学被撤销了，为什么不安排好学生，让我的学生流离失所？”在方志纯的关怀下，591班40余人全部分配了工作。

其二，1963年5月16日，省人委总字(63)356号、会交字009号批转省工业生产委员会《关于在我省瑞金等处筹设交通部直属汽车队需要使用现成空闲房舍的报告》的通知精神：指定华东直属车队设在瑞金县原劳动大学，使用校西部2幢教学大楼，校本部1幢教室。此文中的“劳动大学”实指原瑞金大学。此文有三处与事实不相符：一是校名不符；二是原瑞金大学西区没有2幢教学楼，而是1幢教学楼和1幢办公大楼；三是瑞金大学撤消后成立的赣南农干校担负着全

区农业干部的培训任务，其校舍不属空闲房舍。农干校的领导，在没有向省主管领导请示汇报的情况下，仅凭上述有误的文件，就将房子交给了华东车队。事情发生后，上级主管部门对无偿调拨有不同意见，省主管领导方志纯书记也有意见，并批评农干校的领导：你们几百人连房子都守不住。在这种情况下，学校领导据理力争要求收回房子，而华东车队不肯退回房子，于是两个单位闹矛盾，并不断升级，直至发生斗殴。虽经多方多次调解，房屋产权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最后，方志纯亲自来瑞金处理此事，华东车队才将房子退回给赣南农干校。

1965年初，上级部门决定：成立江西大学瑞金分校，接受赣南农干校全部校产，农干校迁回赣州虎岗。1965年2月，赣南农干校即原瑞金大学一批人马，从此彻底告别了瑞金，又回到了赣州虎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