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己之名

【导读】突然，想逃离多年来养我育我的这片土地。生在南方，总有一种想要出逃于世的冲动，像流浪的人一样把歌唱，奔向光怪陆离的十里场。带上诗歌残稿，坐上一趟不知开往何处的火车逃离。

以己之名。随笔。

许多个夜幕缓慢降落的黄昏，许多个坐在拥挤的公车上欣赏沿途风景的美好时光，像随处可见的荆棘一样密密麻麻地丛生。那时的少年坐在公车上靠窗的位置，抬望眼望见的是一片穷途末路的夕阳西沉以及一大块铅灰色衬映的黄昏，少年竟不由自主地心生困倦，因困倦衍生出来的忧伤很不合时宜地生发出来，如同被一条绿色的藤蔓紧紧缠绕。透过车窗，望向窗外，街上是形形色色、归心似箭的行人，少年沉思默想着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想来想去，穷尽心力，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我暗自思忖。时光沉沉地隐去。唯独我，凄惶心惊。或许你们也同我一样在那个卑怯的年生，思量着如何看透这人世间纷繁芜杂的一切，如何能够做到对一切世事省视明了，亦或甚是懂得如何审视自己，省察觉悟。只是我看不到这世间错综复杂的事事，亦看不到所有人世间悲凉的存在。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凭吊我这卑微的丰盛时光，也没有什么足以释放我的迷茫。

我在努力尝试着与这个世界和解。近来都一直在回想高中那三年我迷惘而茫然的时光，记忆里有着光鲜亮丽的一面，风景怡人，站在门外便可看见掩映在苍翠欲滴的榕树下的学校石门，踩在学校大门处的青石板路往里走进，很快就会发现一座城隍寺正对着学校大门，刚到那所学校不久时，我都试图观望这神祗一般的存在，心里想着这样的寺庙为何要建立在学校中央，这座寺庙是在哪一个朝代流传下来的呢，而后来据说这已经是被当作文物一样存留至今。高中的开学典礼就是在这样一座庄严肃穆的寺庙庭院里举行的。阳光和云朵在头顶浮游，变幻莫测，宇宙也只是一条无限宽广的河流，而人，只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尘和斑点，每回站在那里，仰望一方外界的天地内里很快就会生出这无端的思议。那段时日，每次在我午夜梦回的时候，总会显现在我的面前，有过的憧憬与坚执，在梦里全都赴了虚境。空乏其身。庸碌一生。想到那个清寂冷落的家庭内部，正是如此。在时间面前，谁都无能为力。

记得，小时候在春节期间，母亲带着我和哥哥妹妹去外婆家拜年。每回去的时候，总会看见或碰见外婆出门迎接的情景，安详的面容，苍白的头发，几近佝偻的背，与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嘘寒问暖。外公在几年前离她而去，此后她便过上清心寡欲的生活。生活之于她的不过是回忆里和外公一起安度的几十个春夏秋冬，好在儿媳儿子女婿各个每年都会返回到这里看她，她也就摆脱了孤独与凄苦。死亡果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关于离合，关于悲喜，在这广袤人间重叠反复地上演着。而今，这种探望外婆的情愫渐渐淡了，记忆里的一切却历历在目。回顾以往的生活轨迹，自有很多值得用来书写的点点滴滴。如今，作为一个写作者，只需冷静的书写，用一生来铭记。

生活的清苦使我仅有的唯一梦想付之一炬。高三时期，由于诸多原因而一度想要放弃书写这一个完美的动作，持续的钝感力陡然徒增，麻木和盲目并行。老师们也时常在办公室说起我这个学生，乖戾孤僻，不喜言语。临近高考时，神经紧绷，如临大敌。他们一致认为我自有个人的见解，弃我而去。孰不知，我欲求他们内心的宽容与扶持。他们没说什么把我推向风口浪尖。高二阶段，我搬离出那个混乱污浊的宿舍，过上了自己自在的生活。下午休息时间，陪着一个朋友东游西逛，买东买西，逛累了或临上课前就大步流星的回学校，进入充满油墨气息与试卷满天的教室。冉冉年辰，奔赴一场未知。

我与此迅速抽离。去时盈满惆怅的泪水。禁锢在未知的牢笼，压抑苦闷自是不必说。沉积在时光湖泊的流水潺潺，如一条看不见的铁链。没入此中，郁结于心的愁苦燃遍全身，囚禁于它的束缚。深夜，很多时候都是沉没在半睡半醒之间，睡不着时，打开手机听听某个歌手婉转空灵的唱腔，哀怨的唱词，仍旧无济于事。索性睁开眼，与隐匿在黑暗中的天花板对视，不久已沉沉地睡去了。一夜无梦。人是在安谧的环境下深眠的。日子在一段风轻云淡不谙世事的年岁里淡逝。在这个村庄生活久长，对街道和巷陌再熟悉不过，祖屋比比皆是，苍凉的风景露出历史遗留下来的痕迹。渗透在肌体的每一滴血，都与这鳞次栉比、拐弯抹角曲折的乡间小路，脱不了干系，每一条破败了的巷子里都站满繁盛的陈年旧事。朱红色的泥土在石壁上抖落，荒颓地卸下面具，少年的心事与掉落一地的泥块一样繁密，无人可知。

空如此生，静若繁花。

突然，想逃离多年来养我育我的这片土地。生在南方，总有一种想要出逃于世的冲动，像流浪的人一样把歌唱，奔向光怪陆离的十里洋场。带上诗歌残稿，坐上一趟不知开往何处的火车逃离。决然而不计后果。不去管世人的冲撞与睥睨，不去管生命的客观性。待到那时，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可能有人会笑着说我的矫情与懦弱，反正无所谓了。物欲横流的世界就让它继续物欲横流吧。人生苦短，每个人都是广漠世间的匆匆过客，人生的所有真理，都掩藏在平淡无味之中，要靠自己去深掘。初入人世时，人生如戏，入戏太深便会失去自我与本真。我极早地知道，人是善变的动物，人的感情大多虚伪与不真实，嘴面上越是浮华，心里越是造作与阴谋。所有的悲悯自怜自哀，隔着半透明的薄纱，冰凉冷冽。父亲是教我入世的第一位启蒙者，他教会我很多，他是影响我一生的人。他从来不惧怕生活所有的苦难，而自己冗长的苦难，如今仅仅只是一个发端，在没有人互相扶持着走出困境的情况下，只能靠自己去终结。

半夜醒来，空荡的房间仍然弥漫着他从手机里传来的歌声，我知道，他很哀伤，他说过，太多的伤，难诉衷肠。

他是许嵩。一个才华横溢的歌手。用灵魂在歌唱，而我用心在书写，不过是以己之名。

翌日，天光微亮，醒来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