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施方言的重叠式初探
下旬刊）２００７．９（
恩施市位于湖北省的西南端，这里生活着土家族、苗族、汉族、侗族等２７个民族，少数民族占人口总数的５２．６％。大多数少数民族因为长期与汉族杂居已经汉化，衣饰语言和汉人没什么差别，只在少数地区还用土家语。恩施方言属西南官话成渝片，恩施话跟普通话相比，语法上显著的不同在于名词、动词和形容词的重叠式。
一、名词的重叠式
在普通话中，重叠式名词主要是指亲属称谓。例如：爸爸、妈妈、伯伯、舅舅、哥哥、弟弟等。此外，还有“娃娃、星星、宝宝”等少数几个。一般不能用重叠式表示某种共同的语法意义。而恩施方言中，名词不仅可以重叠，而且重叠形式复杂多样，构词能力也较强。其构成形式主要有两字组式（ＡＡ式）、三字组式（ＡＢＢ式或ＡＡＢ式）、四字组式（ＡＡＢＢ式或ＡＢＣＣ式）三种，且绝大多数重叠式第二字儿化。
１．两字组名词重叠式
ＡＡ式是恩施方言中最常见的名词重叠式，恩施话单音节名词和名词性语素普遍能重叠。例如：
（１）单字表示一般事务，重叠式表示小称：
虫－虫虫儿│毛－毛毛儿│坡－坡坡儿│瓢－瓢瓢儿│洞－洞洞儿│杆－杆杆儿│铃－铃铃儿│窝－窝窝儿│壳－壳壳儿│桶－桶桶儿│缝－缝缝儿│边－边边儿│泡－泡泡儿│台－台台儿│皮－皮皮儿│（２）非重叠式表示一般事务，重叠式表示小称：
桌子－桌桌儿│椅子－椅椅儿│盘子－盘盘儿│杯子－杯杯儿│盖子－盖盖儿│瓶子－瓶瓶儿│豆子－豆豆儿│棍子－棍棍儿│箱子－箱箱儿│锤子－锤锤儿│篓子－篓篓儿│铲子－铲铲儿│上述重叠式儿化名词的意义同原语素的意义大体上是一致的，但有少数名词性语素组成的重叠式儿化名词同原语素的基本意义差别很大，是原语素的引申意义或比喻意义。如：
眼－眼眼儿小洞。
脚－脚脚儿液体的沉淀物。
缸－缸缸儿上下一样大小的杯子。
面－面面儿细粉末，过去还指吗啡。
（３）儿童用语中的名词重叠式
这类名词多用于小孩儿口语中，凡涉及小孩儿的身体、衣着、食物、用具和一些常见的事物等经常使用，多带有亲昵、易懂的色彩。
常见的ＡＡ式儿语名词重叠式有：
鸡鸡（男孩生殖器）手手眼眼腿腿脸脸碗碗
裤裤袜袜鞋鞋饭饭糖糖轮轮灯灯车车
２．三字组名词重叠式
（１）ＡＢＢ式重叠名词
布条条儿刀把把儿鸡爪爪儿鞋带带儿铁铲铲儿酒壶壶儿麦穗穗儿树枝枝儿面坨坨儿人影影儿醋坛坛儿油瓶瓶儿这类名词中的ＡＢＢ式是一个整体，都有专指的意思。从重叠的构成形式看，有的ＢＢ具有相对独立性，相当于ＡＡ式重叠名词，Ａ对ＢＢ起修饰限制作用，例如：醋坛坛儿、油瓶瓶儿等。
（２）ＡＡＢ式重叠名词
面面儿药豁豁儿嘴温温儿水眯眯儿眼格格儿布顿顿儿饭这种重叠名词的结构只有ＡＡ＋Ｂ一种，Ｂ是中心语素，ＡＡ对Ｂ起修饰作用。从表义方面看，这种ＡＡＢ式重叠名词具有强烈的形象色彩和描写作用。
３．四字组名词重叠式
（１）ＡＡＢＢ式重叠名词
坛坛（儿）罐罐（儿）碟碟（儿）碗碗（儿）汤汤（儿）水水（儿）
这种四字格式的重叠式，实际上是ＡＡ式的连用，例如坛坛、罐罐都可以单说，本身就是一个重叠式。
（２）ＡＢＣＣ式重叠名词
这是一种较为特殊的名词四字组重叠式，如：花生壳壳儿、苹果把把儿、芹菜叶叶儿、煤油灯灯儿、水壶盖盖儿、茶叶罐罐儿、酱油瓶瓶儿等。这种形式中的ＡＢ可以单独成词，ＣＣ可以单用，ＡＢ对ＣＣ起限制作用，这是以短语的形式表示一种事物的名称。
二、动词的重叠式
跟名词相反，恩施话中动词没有ＶＶ重叠式。地道的恩施话中没有真正的重叠式动词。普通话重叠式动词ＶＶ表“短时”，绝大部分都有尝试性的含义，这在恩施话加“（一）下［ｘａ］或（一）下儿”表示（“下”念阳平调）。
例如：普通话到外头走走给我看看说说你的想法
恩施话到外头走（一）下给我看（一）下说（一）下你的想法１．恩施话中动词重叠类型
“Ｖ倒Ｖ倒”式。这是恩施话最常见的一种动词重叠方式。如：走倒走倒摔了一筋斗。│讲倒讲倒就发脾气。│说倒说倒就哭起来。
水看倒看倒涨起来哒。│听倒听倒就睡着哒。│写倒写倒就乱写。
“Ｖ啊Ｖ的”式。如：
转啊转的找│想啊想的说│飞啊飞的跑│两个肩膀换啊换的挑│哭啊哭的喊│扯啊扯的疼│扒啊扒的问（迫不及待地问）│
“Ｖ下Ｖ下”式。如：
电灯闪下闪下的，像是要熄灭了。│摇下摇下的，真舒服！│你莫得下得下的。（“得”念［ｔｅ］），调值为５１，意思是：你别故意显摆了。）
从形式上看，ＶＸＶＸ式是恩施话动词重叠的主要形式，普通话中最为常见的表短时的ＶＶ式动词重叠在恩施话中则普遍不存在；从动词的特点而言，ＶＸＶＸ重叠式对动词有一定的限制，可进入ＶＸＶＸ式的动词均为单音节行为动词，双音节或多音节动词一般不能以这种方式重叠。
２．动词重叠的语法功能
（１）进入动词重叠句。
“Ｖ倒Ｖ倒”（“倒”为持续标记）这种动词重叠式主要功能之一是进入动词重叠句。“动词重叠部分＋后续成分”是汉语方言动词重叠式可以进入的一种主要句式，在这一句式中，动词重叠部分不能单独成句，要有后续成分配合方能成句。为了行文方便，我们把这一句式称为“动词重叠句”。动词重叠句由两个必不可少的部分构成，动词重叠部分与后续成分，二者的先后顺序是固定的，即动词重叠部分在前，后续成分在后。如：哭倒哭倒他又不哭哒。—走倒走倒摔了一筋斗。—讲倒讲倒他各人就走哒。
（２）动词重叠式充当状语。
充当状语是恩施话动词重叠式的主要功能。如：钱要算倒算倒用。—我肚子绞啊绞的疼。—你就是追啊追的问，他也不会讲。—他脑壳扯啊扯的痛。
３．动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
语法结构都有其常用句式，因而一种语法结构不可避免要受到所出现的句式和其他共现成分的影响。恩施话中的动词重叠式类型不同，对其语法意义的概括就有所不同。但抛开具体语境中的其他成分的影响，单就动词重叠式本身来看，“ＶＸＶＸ”式动词重叠的语
恩施方言的重叠式初探
□向嵘
（暨南大学华文学院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广东?广州５１０６１０）
摘要恩施方言属西南官话成渝片，跟普通话相比，语法上的显著不同在于名词、动词和形容词的重叠式。
关键词恩施方言重叠式类型功能意义
中图分类号：Ｈ００２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７８９４（２００７）０９－２０７－０２
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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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０７．９（下旬刊）（上接第２０４页）
义表层愈远，其暗示程度愈高，象征性愈强。从语义的暗示程度来考察，象征语言可分为简单的和复杂的两类。
简单象征，其象征性往往呈现于语言媒介的表层，比较容易确定。如宋代周敦颐的《爱莲说》，用菊花、莲花、牡丹花各象征一种人格：“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这篇散文的象征性就浮现在语义的表层，作者虽未明确点破具体象征各类人物的什么品德，但读者略加思索便能知晓。“莲”指的是“君子”正直不阿，出淤泥而不染的品格，“菊”指的是“隐逸者”不慕荣华，洁身自好的品格，“牡丹”指的是“富贵者”仪态华贵，炫耀权势的品格，并知道作者高扬第一种品格而鄙薄第三种品格的情感态度。这类作品的内容离现实世界较近，象征性较薄，其象征意义是不难确定的。至于现代散文家杨朔的《茶花赋》，用“一大朵童子面茶花”象征“祖国的面貌”，也不失为一种象征性的语言，但只属于简单的象征。另外，用单一的神话、传说、典故作象征的语言作品，或者类似隐喻的作品，也多属于这个范畴。
复杂象征所象征的事物是多元的，所蕴含的意义是多层的。一般粗心的读者是不易把握其象征的真谛，即使是好学深思的人包难以作出准确的界定。李商隐的《锦瑟》就属于这种类型：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枉然。
这首诗融合了大量意义飘浮而暧昧的神话、传说及典故，语义的象征性极为复杂，为了探索其深奥的含义，古来不知有多少人绞尽脑汁。有的说是咏瑟，有的说是悼亡，有的说是自伤，都未得到公认的确解，成为千古之谜。但无论其象征性如何复杂，只要作者真有所指而不是故弄玄虚，大的方面还是可以勾勒出来的。此诗的主旨就是“思华年”，即对自己一生遭遇的总结，包括理想的破灭、爱情的悲剧、世事的感怆、人生的遗恨等。如果硬要逐字逐句寻求它的具体象征意义，就难免穿凿附会。
这种复杂的象征在小说、戏剧的人物，意境中表现得很突出。大凡浪漫主义作品中描写典型人物、典型环境时所使用的语言，都具有较为复杂的象征性。因为这些人物（如普罗米修斯、孙悟空等）、环境，都是在一种超越现实的条件下虚构的符号系列，超越得愈远，抽象性愈大、象征性愈强。
虽然语言的含蓄美还可以通过比喻、夸张、双关、暗示以及炼字炼句、巧妙的联系等手法造成，但通过象征性语言展现出的语言含蓄之美更值得我们关注。由于这些具有象征性语言在运用的过程中，语词的所指与能指的相关性决定了语言的多样性，进而形成由此及彼、以少总多、情韵悠长的艺术美感。
参考文献：
［１］沈祥龙．论词随笔［Ｍ］?唐圭璋．词话丛编．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６
［２］刘勰．文心雕龙？隐秀［Ｍ］．范文澜．文心雕龙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１９５８．
法意义多为表“某一动作行为或状态的持续”。
三、形容词的重叠式
恩施话中形容词的重叠方式比较特殊，词语重叠中间带“得”字。在普通话里，“得”作为一个助词，有很多用法。根据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它可以连接表程度或结果的补语，基本形式是“动／形＋得＋补”，也可以表示“能，可以，允许”等义，读作［ｔ］。当然，它还可以做“应该”，“必须”、“会”讲，此时读作［ｔěｉ］。但在湖北恩施话里“得”没有［ｔ］和［ｔěｉ］的读音，一般情况下读［ｔｅ］，调值为５５，有很多特别的用法。
１．形容词的重叠类型
（１）单音节形容词的重叠
Ａ→Ａ得Ａ：
好→好得好高→高得高胖→胖得胖甜→甜得甜白→白得白慢→慢得慢脆→脆得脆怕→怕得怕亮→亮得亮怪→怪得怪（２）双音节形容词的重叠
ＡＢ→ＡＢ得ＡＢ：
干净→干净得干净漂亮→漂亮得漂亮勇敢→勇敢得勇敢
糊涂→糊涂得糊涂热闹→热闹得热闹开心→开心得开心
骄傲→骄傲得骄傲舒服→舒服得舒服成熟→成熟得成熟
（３）形容词短语的重叠
没良心→没良心得没良心合得来→合得来得合得来
另外，ＡＢ得ＡＢ、ＡＢＣ得ＡＢＣ可以有简式，说成Ａ得ＡＢ、Ａ得ＡＢＣ，如：重要得重要→重得重要合得来得合得来→合得合得来２．形容词重叠的语法功能
（１）作谓语：
这种味道香得香。│那面墙白得白。│他骄傲得骄傲。
（２）作补语：
他跳得高得高。│我玩得开心得开心。│她日子过得辛苦得辛苦。
（３）作定语：
她是一个怪得怪的人。│姐姐有一条长得长的辫子。│他穿一件花得花的衣服。
３．形容词重叠的语法意义
恩施话的这种词语重叠表示的是一种程度的高和深，相当于普通话中“很”所表示的语法意义。凡是普通话中能进入“很Ｘ”格式的，在恩施话中大部分都带“得”重叠式：
这个水塘塘儿深得深＝这个水池很深
妈妈的心情好得好＝妈妈的心情很好
玛丽的衣服漂亮得漂亮＝玛丽的衣服很漂亮
需要说明的是，恩施话中形容词的这种重叠式只限于性质形容词，普通话中的“金黄、火红、笔直”之类的状态形容词在恩施话中没有相应的“得”重叠式。这个“得”不读轻声，读成５５调，实际上是程度强调的一种标记。“得”的读音可以根据说话人语气的表达将其音长拉长，拉得越长，强调的程度越深。要注意的是，否定式不能再按这个格式说，比如不能说“他不聪明得不聪明”、“他穿衣服不讲究得不讲究”，而是说“他一点儿都不聪明”，“他穿衣服一点儿都不讲究”。这又与普通话没什么差别。
四、量词的重叠式
恩施方言中物量词也有重叠形式，但都要儿化，儿化后成为重叠式儿化物量词，表示小而少的物量。儿化音节读阴平。以下是恩施方言中常用的重叠式儿化量词：
捆－捆捆儿格－格格儿串－串串儿排－排排儿节－节节儿条－条条儿枝－枝枝儿把－把把儿叠－叠叠儿块－块块儿片－片片儿分－分分儿根－根根儿摊－摊摊儿顿－顿顿儿从语义特征上看，这些重叠式儿化量词在恩施话中表示说话人认为某种数量小，不在乎，不值得一提的意思。如：
他能喝几斤酒，两三杯杯儿算么子！
那边有一捆捆儿柴，你帮我拿过来一下。
还可以表示物体的式样，如“份份儿饭”表示一份一份的饭，“块块儿煤”表示一块一块的煤；也可以表示动作的方式，如：论个个儿、称斤斤儿、数把把儿等。
综上所述，恩施话和普通话虽同属官话，但作为地方方言，仍有不少自己的特点。恩施方言的重叠式反映了恩施方言的特点和个性，我们也能从中看到它与普通话以及其他方言的一些异同，从而为现代汉语的研究提供一些有益的资料。
参考文献：
［１］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二版）［Ｍ］．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１９９７．
［２］黄雪贞．西南官话的分区（稿）［Ｊ］．方言，１９８６（４）．
［３］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Ｍ］．北京：商务印书馆，２００３．
［４］屈哨兵．湖北宣恩话语法札记［Ｊ］．中国语文，１９９３（６）．
［５］王红梅．西南官话动词重叠比较研究［Ｊ］．学术交流．２００６（１１）．
［６］游红明．湖北恩施话里的助词“得”［Ｊ］．社会科学家．２００５（１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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