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三娘
关于《水浒传》作者的女性观,一直以来基本存在着三种观点:要么认为作者是完全否定、轻蔑女性的;要么截然相反的认为作者的女性观是积极肯定的;要么认为作者对女性的态度是有褒有贬的。本文将单从作者对扈三娘这一女英雄形象的刻画出发,去解读作者的女性观是由褒扬渐变为中庸,也试着从文学四要素的角度来探析其女性观渐变的原因。
扈三娘在正式出场前,小说有三处铺垫。前两次都在四十七回(扑天雕两修死书,宋公明一打祝家庄),一是杜兴向杨雄、石秀介绍三庄联盟时提到:“西边那个扈家庄,庄主扈太公,有个儿子,唤做…飞天虎?扈成,也十分了得。惟有一个女儿最英雄,名唤…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双刀,马上如法了得。”二是钟离老人在向石秀介绍祝家庄底细时,言:“西村唤扈太公庄,有个女儿,唤做扈三娘,绰号一丈青,十分了得。”后一处铺垫出现在四十八回(一丈青单捉王矮虎,宋公明二打祝家庄),此时宋江率领大军来征讨扈家庄时,杜兴又向宋江介绍:“他在(扈家庄)上别的不打紧,只有一个女将,唤做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刀,好生了得。却是祝家庄第三子祝彪定为妻室,早晚要娶。若是将军要打祝家庄时,不须提防东边,只要紧西路。”至此,还未露面的扈三娘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已是一位绰号“一丈青”、手持两口日月刀、英勇出众且武艺高强的待嫁女性形象。作者这样借男子称赞之口来给女性一个形象定位的做法,已是对女性的一种褒扬。“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在第四十八回中,扈三娘初次出场,书中写道:“雾鬓云鬟娇女将,凤头鞋宝镫科踏。黄金坚甲衬红纱,狮蛮带柳腰端跨。霜刀把雄兵乱砍,玉纤手将猛将生拿。天然美貌海棠花,一丈青当先出马。”至此,作者又向我们呈现了扈三娘海棠花般美丽的一面,也是极尽赞赏之情。
英勇、美丽——扈三娘给我们留下了这样深刻的印象。此后,作者极力用事实来证明她的英勇:第五十五回(高太尉大兴三路兵,呼延灼摆布连环马)中,这是扈三娘上梁山的第一战,一丈青独带一拨人马,与豹子头林冲、小李广花荣、霹雳火秦明、病尉迟孙立分兵抗敌。扈三娘与四位梁山一等一的男将并驾齐驱,足见她的武艺高超。再看战果,这场战争中只有扈三娘活捉了呼延灼手下的大将彭玘,曾有诗为证:“英风凛凛扈三娘,套索双刀不可当。活捉先锋彭玘至,梁山水泊愈增光。”
第六十三回(宋江兵打北京城,关胜议取梁山泊)中,扈三娘以一个主将身份迎战北京大名府两大将之一的李天王李成。到第六十四回(呼延灼月夜赚关胜,宋公明雪天擒索超)中,扈三娘又撒出她的红棉套索,一个回合就把关胜的副将郝思文擒拿捉。再后来参加攻打东平府战争时与孙二娘一起捉了董平,在梁山保卫战中又大显身手,还参加了抗击辽兵,讨伐方腊的战斗。作者笔下的扈三娘为梁山立下了赫赫战功。
“男女之最不平等惟中国,而《水浒》之巾帼压倒须眉,女权可谓发达矣。”(语出马蹄疾《水浒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77)这种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从扈三娘这一形象的塑造上,我们看到作者将女性从传统礼教中解放了出来,不再处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依附地位,女性走出了家庭,走向了社会,与男人一样,甚至还超过男人,一样冲锋陷阵,闯荡江湖,以自立的精神面貌展现在读者面前。这是作者女性观中对女性褒扬的一面!
然而,作者笔下的扈三娘也不是尽显光芒的,也有其黯淡的一面。首先,扈三娘的语言很少,所有出场中,她只有一句在心中道的“这斯无理!”其次,在五十回(吴学究双用连环计,宋公明三打祝家庄)中,“李逵正杀得手顺,直抢入扈家庄里,把扈太公一门老幼尽数杀了,不留一个……将庄院门一把火烧了,却回来献纳。”可以说整个扈家庄只跑了一个有点武艺的扈成,扈三娘却一点反应没有。再次,对于宋江作主将她嫁给人品、相貌、武艺都不如她的矮脚虎王英,她“见宋江义气深重”也就毫无怨言地“拜谢了”,这也很难让人理解。还有,在排座次中,扈三娘被排于地煞第二十三位,整体第五十九位,她的三个手下败将(郝思文第四十一位,彭玘第四十三位,王英第五十八位)都居于她之前。对此,扈三娘也是逆来顺受。最后,她的死竟是为了替丈夫报仇被郑魔君的妖法所害。在征方腊这一战中,梁山好汉共折了五十九位,五十七位都是死于正常交战,偏偏她夫妻俩死得这么蹊跷。所有的这些不解里面是不是暗含着作者的妇女观渐变为中庸呢?是什么原因呢?下面试从文学四要素的角度来探析。
文学理论研究认为,文学有四要素,即世界、作者、作品和读者。一切文学作品都是源于社会生活,即“世界”;生活经过“作者”的加工改造,进而创造出了文本,即“作品”;作品只有跟“读者”见面,才能完成完整的文学活动,其间包含了作者的“体验”生活、“创作”作品和读者“接受”三个过程。
首先,从“世界”来看。《水浒传》成书于元末明初,封建社会本来对女性就有着严格的限制,何况这个时期程朱理学最为盛行,除了维护君臣、父子、夫妻等尊卑关系之外,特别贬低女子。作者能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褒扬女子的英勇,让女子从封建礼教中走出来,很显作者女性观的进步性。但同时,这样的社会环境也影响着作者思想的不彻底性。
其次,从“作者”来看。《水浒传》在世代累积的过程中,都受作家思想的影响。就施耐庵来说,深处于封建社会之
中,长期受封建文化浸染的知识分子,“男尊女卑”的意识早已积淀为一种无意识,更何况作者本身也是男性,致使后来的扈三娘成为那样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但从作者一开始对扈三娘形象的美好塑造,我们还是能看到作者身上为女性争权益意识的觉醒。
再次,从“作品”和“读者”来看。《水浒传》的成书经历了从史料笔记到瓦舍说话,到搬演杂剧,最后才成书的世代累积的过程。说话杂剧的受众者大多是底层劳动人民,这些人的文化素质较低,受封建文化思想浸染又多,大多已是顺从了封建礼教,作者在创作过程中会照顾他们的接受能力。如果一直让扈三娘光鲜亮丽地超越男人之上,可能受众者是接受不了的,更何况这些受众者的性别又大多为男性。这也是造成作者女性观渐变的一个原因。
由此可见,作者的女性观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已算是积极的,他身上有替女性争取权益的意识,这是难能可贵的。只是在那样的“世界”中,面对那样的“读者”,“作者”不得不戴着镣铐创作“作品”。
我国封建社会长达两千多年，封建伦理道德观念随着封建历史的发展而发展。进入封建社会以后，儒家思想与伦理道德观念紧密结合，“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之类的说教成为桎梏妇女的精神枷锁，妇女完全丧失了独立的人格和一切正当的权利。《水浒传》从民间传说到成书，经历了宋、元、明三个朝代。仅从妇女形象分析就可以反映出作者基本上落后的乃至复杂的妇女观，然而作者在其中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蔑视妇女等的封建意识，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该书的思想价值。观照书中仅有的几位女性人物，不是淫妇、长舌婆，就是男性化了的女性，基本上都是脸谱化类型化了的人物，没有自己独特鲜明的作为一个正常女人的个性，充分可见作者的封建意识之深。与此同时，尽管封建色彩的落后的成分占相当地位，但也鲜明地显示了一些进步，使我们不时感到作者的妇女观与现实主义创作的撞击。下面我将对扈三娘这一妇女形象进行分析。
一、扈三娘：美丽、智勇双全、性格倔强、敢爱敢恨却又毫无个性
（一）美丽
玉雪肌肤，芙蓉模样，有天然标格。金铠辉煌鳞甲动，银渗红罗抹额。玉手纤纤，双持宝刃，恁英雄煊赫。眼溜秋波，万种妖娆堪摘。谩驰宝马当前，霜刃如风，要把官兵斩馘。粉面尘飞，征袍汗湿，杀气腾胸腋。战士消魂，敌人丧胆，女将中间奇特。得胜归来，隐隐笑生双颊。嗞嗞-----貌美如斯！
这就是书中开场对扈三娘的描写，真是貌若天仙，胜似林黛玉！
在第四十八回“一丈青单捉王矮虎，宋公明两打祝家庄”中，她一出场作者就给予了极高的评价：“雾鬓云鬟娇女将，凤头鞋宝镫斜踏。黄金坚甲衬红纱，狮蛮带柳腰端跨。霜刀把雄兵乱砍，玉纤手将猛将生拿。天然美貌海棠花，一丈青当先出马。”这段描写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美丽娇艳，武艺出众，大有花木兰之风的扈三娘。她与王矮虎交战，打得王矮虎只有招架之功，手颤脚麻，枪法大乱。随后“轻舒猿臂，将王矮虎提离雕鞍，活捉去了”，之后又战胜了欧鹏，虽然后来不敌豹子头林冲，被活捉过去，但仍不减其英勇之气。真不馈是-------“天然美貌海棠花”。
（二）智勇双全
扈三娘是梁山第一女将，武艺高强，一双刀神出鬼没，更有用绳套的绝技，阵前用绳套捉人十分厉害。故事中，在扈三娘出场之前，作者三次通过别人的口从侧面给读者勾勒出了一位巾帼英雄的形象。
第一次，当“拼命三火烧祝家店”之后，遇到杜兴，杜兴向杨雄石秀二人解说那独龙岗三庄时第一次提到扈三娘。而且提到祝氏三兄弟只是一带而过，就连栾廷玉也只一句“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只在提到扈三娘时说：“惟有一个女儿最英雄，名唤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双刀，马上如法了得。”
第二次，当石秀扮作卖柴人入庄打探消息时，作者又通过那锺离老人之口道：“西村唤扈太公庄，有个女儿，唤做扈三娘，绰号一丈青，十分了得。”
第三次，宋江一打祝家庄失利由杨雄引荐来见李应时，那杜兴再次提到：“只恐西村扈家庄上要来相助。他庄上别的不打紧，只有一个女将，唤做一丈青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刀，好生了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三次提到，三次皆是提名带姓不漏诨号，还要加一句“十分了得”，这在宋江、鲁智深、武松等这样的身列天罡之数的人物也无此待遇，不得不说是作者下了功夫的想塑造这样一位的女侠。而且扈三娘的出场便是“单捉王矮虎”，也相当精彩，名不虚传，不辱其“一丈青”的称号。
未出面便三说其英武，除了祝家庄单捉王矮虎外，呼延灼三路军马前单捉天目将彭玘，北京城下单捉井木犴郝思文，又与孙二娘同擒双枪将董平，其英雄武艺可见一斑。扈三娘“使两口日月刀，好生了得”的武艺又给读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聚义后，她们冲锋陷阵，东征西讨，屡立战功。她们又以女性特有的身份，掌管酒店，打探消息；扮村妇，做智取大名府的内应；装艄婆，当“争功夺城”的先锋。女英雄为梁山事业做出了独特的贡献。
（三）性格倔强、敢爱敢恨却又毫无个性
《扈三娘与矮脚虎王英》中的扈三娘为了讨好未婚夫能自盗家中的布防图、大闹妓院、逼夫成婚等等行为让人啼笑皆非。真可谓是一个性格倔强，敢爱敢恨并且爱情至上的女人。
可在《水浒传》中不尽相同。在祝家庄被攻破之后，扈三娘的未婚夫祝彪被杀，她自己也被生擒。原本扈家庄与梁山有约定：梁山攻打祝家庄，扈家庄保持中立，不会出手相助祝家庄，但梁山要保证扈家庄的安全。可是在攻下了祝家庄之后，李逵“杀得性起”，竟然冲进扈家庄，一顿板斧将扈家庄满门老幼杀个干净！如此一来，扈三娘与梁山可谓是有着“灭门之仇”。可是这个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女子在知道自己一家被灭门后，非但没有拼死为全家报仇，甚至没作任何表态，反而在梁山众人让她入伙时很顺利地便答应了。而且书中写到在梁山大摆庆功宴时，正是李逵刚刚将扈家庄满门杀绝之后，而扈三娘此时的反映却是“与孙二娘、顾大嫂等女眷在内堂饮酒作乐”！
试问一个“正常人”怎么会在全家刚被灭门之时与仇人一起饮酒作乐？真是一个没血没肉的毫无个性的女人。
接下来由于宋江之前曾经答应王英会给他找门亲事，于是扈三娘一夜之间变成了宋太公的“义女”，由“义父”与“兄长”做主，完全是被宋江当成还愿的礼物，许配给矮脚虎王英。
而反观王矮虎，他的地位、武艺均较低下，且人品拙劣。他贪财，原是押车的伙计出身，因半路里见财起意杀死了雇主，落草当了强盗；他好色，听说有轿子，便马上想到里面是妇人，立即抢到自己房中；他残忍，在清风山拿住宋江后，不问青红皂白，首先想到的是“取下这牛子心肝来，造三分醒酒酸辣汤来。”这哪里有一点梁山好汉的影子呢？
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无才无德、无品无貌的王英，扈三娘也没有为自己的幸福争辩, 反而是“见宋江义气深重, 推却不得, 两口儿只得拜谢了。”
一个美丽出众的女子，就变成了一个毫无性格可言的符号，而完全不是一个“人”。就是这位质丽艺高的女强人？全家遭杀，居然没看到她的伤心，是一个无心肝的人。她被宋江作媒所许的丈夫王英，在人品、武艺、相貌上与扈三娘相差甚远，可是扈三娘毫无想法，毫无怨言，更没有为全家报仇之意，反而为梁山立下了许多功绩，与王英相处也十分和顺。可真是一个无心无肺，甘心让男人摆布的女人，也许是受封建社会的严重影响吧！
扈三娘很少说话，还是个“哑巴美人”。
我们知道她是梁山三位女英雄里边最美丽，武艺最高强的。也是最没有什么性格的，简直是个哑美人。上梁山之后只说过一句话。就是她跟王英对阵的时候，王英一看她漂亮，在马上就有点下作，有点魂不守舍。所以扈三娘在这里抓他非常容易，因为他已经没有斗志了。她就乘机喊了一句“这厮无理”。从此以后扈三娘一句话没说。
宋江把她下嫁给王英书中也只一句：“一丈青见宋江义气深重，推却不得，两口儿只得拜谢了。”真的是没有话要说么？
即使后世出现了大量增补《水浒传》“征王庆”、“征田虎”等情节的版本，也仅仅给扈三娘增加了一次开口的机会而已，因此作者笔下的扈三娘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哑美人”。
二、出身豪门，命却悲惨
（一）扈三娘的婚事
扈三娘原是扈家庄千金小姐，本来守着扈家庄，然后嫁得年轻勇武的祝彪。她原本的人生命运，用现代的流行话语来说，就是充满了玫瑰色。但是，也是命中注定，纠葛上了梁上。先是自身被擒上梁山，接着
父母亲族全家皆死于李逵斧下，只留的一个哥哥也不知所踪。后来没有办法认宋太公为父，投靠梁山，却又被宋江乱点鸳鸯谱，将自己许配给了王矮虎。
那王矮虎是个什么样的人？------“贪财好色最强梁”，“五短身材，一双光眼，形貌峥嵘性粗卤”。怎配得上英武美丽一丈青？我觉得用清河县人说武大郎的话来说王英再恰当不过：“好一块羊肉，倒落在狗口里！”可惜了一丈青！
扈三娘这一人物，身负灭门之仇却对仇人毫无反应，下嫁王英也毫无怨言，完全没有任何“人”的特性可言。只是一个概念, 一个符号, 这个符号就是“能征惯战、美貌佳人”。
（二）扈三娘的地位
在作品中作者也给扈三娘充分的重视。四十八回里边出场，回目上就写“一丈青单捉王矮虎，宋公明两打祝家庄。”这是把她作为一个重要人物来看，回目里就标出来了。那么现在我们来统计一下，整个水浒英雄他们的功劳。我说扈三娘功劳显著。因为在梁山英雄里边，阵前交战，当场活捉敌将，数字最大的就是扈三娘。扈三娘连她捉了一个未来的丈夫算上去，三将。三将都是108将之数。林冲如此英雄了得，也就捉了一将，扈三娘。但是这样的赫赫战功，扈三娘的待遇不高，不公平。
排座次的时候她居地煞第23位，整体排名59位，她那个不中用的丈夫，因为是男人，是她丈夫，在她前边，第58位。她阵前活捉的两位将军，郝思文，活捉的，第41位，在她前面16位。倒是早上山的彭玘，第43位，也高她14位，所以她的待遇不公平。
《大宋宣和遗事》里边就把这36个人的名字大致写出来了，后来梁山的前36位好汉，只有个别人的名字有调整，其他人本来就有，就没法改。那么扈三娘能不能在地煞里边往前走一走呢？是作者排名的时候没有太多的考究吗？看起来也不是。古代学者也好，现代学者也好，都做了很多研究，认为排名是大有深意。那么我们只能说是梁山对扈三娘的不公平，换句话说是作者对扈三娘的不公平。
（三）扈三娘的结局
大家都知道，尤其电视连续剧播了以后，人最终死于江南。在征方腊这一战里边，梁山好汉一共折了59位，战死59位。但是别人的战死都是正常的交战，当场阵亡，中伏兵遇难，重伤不治而死，或者是被俘而杀。只有扈三娘夫妻死得莫名其妙。她遇到了一个做妖法的----郑魔君。王英是跟郑魔君做战，郑魔君使出妖法，王英一看云中有一个金甲神人，王英大惊失色，一不小心就被对方一刀砍于马下。扈三娘一看丈夫被杀，要给丈夫报仇，拍马冲上前去，被郑魔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镀金铜砖，砸在面门上，倒下马死去。我们现在可以说死得不值。
为什么作者对59位好汉里边，57位都是正常的战争死亡，而就他夫妻两个人是这样一种结局呢？莫名其妙。所以我们刚才讲，不管《水浒传》写扈三娘英雄了得，用了如何重笔浓彩，作为人物形象，作为艺术形象单薄的，没有性格可言，只是一个概念，一个符号。这个符号是什么？能征惯战，美貌佳人。所以呀，连她的死都写得如此潦草，那么从这里我们是不是可以看出，作者对女性的一种态度。
列宁说，反对中世纪制度，反对封建制度的全部斗争，是在“平等”的口号下进行的。作为农民起义军的成员，男女同上沙场，不可不视为一种平等。我想把它看成民主思想的萌芽，看成在那黑暗时代里作者现实主义创作所透露的一丝曙光，是不过分的。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在女子深受四条绳索束缚的时代，作者敢于塑造如此强悍的女性形象，而且将她们列于一百零八将之中，无疑表现了作者极大的胆识。《水浒传》中三位女英雄的出现不仅仅是现实主义创作的产物，也反映了作者妇女观中进步的一面。
三、造就扈三娘悲剧形象的社会根源
在六十年代出土的明成化年间（1465－1487）刊刻的《新编全相说唱足本花关索出身传四种》里，开篇便讲到，刘备、关羽、张飞桃园三结义后，为做一番大事业，关羽、张飞竟然决定互相杀掉对方的家小（刘备此时是光棍儿），于是张飞跑到关羽的老家，一口气杀了关家大小十八口，只因一时不忍才放走了有孕在身的关羽的妻子胡氏，而那边关羽也同时动手，将张飞一家杀得干干净净。这个血淋淋的故事今天读起来真是触目惊心，但这就是游民价值观的真实体现。同样，《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为拉某人上山，也不惜设计锄灭其家室，断绝其对家的依恋，如秦明、卢俊义的上山便是明显例证。既然游民不重家室，对女性采取漠视乃至敌视的态度也就不足为奇了。
上面两种说法，具体结论不同，但大致思路是非常接近的，即都把《水浒》做为某一特殊社会群体或阶层的价值观和人生理想的体现，并认为这一群体或阶层在成书过程中起了重要作用。实际上，两种说法都能自圆其说，二者也有相通之处，因为历史中的游民距离强人其实只有一步之遥，他们的心态本就多有相似之处。至于说《水浒传》的作者和读者是否一定属于游民或者强人，则需要对宋元明的社会生活作出细致入微的考证和分析，这个任务也只能以后完成了。我们认为，不论是“流民”或“强人”，都应该属于市民阶层之内，在这个群体之内，各种人群都有互相转化的直接可能，他们的世界观价值观也都是非常接近的，强分彼此未必现实。因此，以“市民阶层的道德观之体现”来解释《水浒传》中对女性的歧视现象，还是比较合理的。
在《水浒传》中还有一段“劝降”的好戏。两位女将押着一位败将上堂来，竟被宋江怒斥：“焉得无礼！”两位女将便唯唯诺诺地退下到两旁。这虽然是宋江的巧计，却也可以看出这句话背后的文章：梁山女将哪里有什么真正的地位，她们在宋江（作者）眼里，是可以被人随意忽视的。
因此，便有了扈三娘被宋江当作礼物一样许配给王矮虎的合理情节的出现。如果说这也算作“着力赞颂”的话，我不知道除了被残杀的好汉们的敌人，还有谁没有被这样赞颂了在作者对三位女英雄的描写中，不难看到有着强烈的封建主义色彩的落后一面。其代表人物毋庸置疑，首推一丈青扈三娘了。扈三娘本是订亲待嫁的大家闺秀，两军阵前骁勇非凡，也只落得个听凭摆布的结局。先做宋太公义女，又应宋江主张，与王矮虎作配，结为夫妻；到头来，丈夫身亡没来得及有任何感情上的表示就随之而去了。尽管孙二娘的死与扈三娘的死在封建伦理道德上是同出一辙，而孙二娘到底还“寻得尸首烧化，痛哭了一场”。在作者笔下，战场上的扈三娘与感情生活中的扈三娘判若两人。扈三娘给我们的第一个印象是十个回合活捉了王矮虎，刀法娴熟的欧鹏斗一丈青不下，若不是援兵纷至，宋江亦只待束手被擒。作者在有声有色的“无条件的、直率的真实”的战场厮杀场面的描写中，为我们献上了一位女将领。虽然扈三娘在一百零八位好汉中位列五十九，也算一个不小的人物了，但她是不幸的。她的不幸不在于满门抄斩，未婚夫被杀，自身被俘；不在于嫁给了其貌丑陋、贪酒好色的手下败将；也不在于丈夫战死，报仇之中随之而去；其不幸是在这灭顶之灾、突起大祸的面前，在人生重大感情变迁之中她木然处之，无动于衷；面对决定终身的不如意的婚姻，她却唯唯诺诺地“拜谢了”。在这一方面作者把一丈青塑造成一个毫无思想、毫无情感，一个完全屈从于封建伦理的女性。这恐怕便是人们所说英雄人物缺乏血肉、形象苍白无力的症结所在。这样塑造人物不但违背了作者现实主义创作态度的初衷，而且让人物堕入封建伦理的泥沼。
从作者在《水浒传》描写妇女形象所表露出的妇女观中，我们已经特别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作者作为封建时代的文人，其妇女观基本上是属于那个时代，即封建的、落后的，这一主导思想贯穿在对各类妇女形象的描述之中。作者在对三位女英雄赞颂的同时，依然没能摆脱封建伦理观念的束缚，不时地流露出“夫唱妇随”、“夫死妇随”的意识。作者在对“淫妇”们无情鞭挞之中，将其提倡的禁欲主义、“女人是祸水”的思想典型化。作者把禁欲，完整地说，是饱口腹之欲，而禁异性之欲，视为英雄好汉的品质，反之便认为是产生罪恶的源泉《水浒传》作者的确为我们塑造了扈三娘这一女英雄，可是作者笔下的女英雄并没有挣脱“被男子征服的历史”的藩篱。女英雄地位“无一不在男子的下层。”尽管她们的武艺高强，显然分别居于她们丈夫以上，但上梁山之后每每出征，她们又都随夫而行；排座次时，也只列于其夫之下；她们的出路并不因为她们有一番英雄业绩而放出异彩，她们走的是一条与那个时代的妇女殊途同归之路——“夫唱妇随”、“夫死妇随”。作者把孙二娘与其夫张青的死排在一个章回（第一百一十八回）中；王矮虎去后，扈三娘仅“略战一合”，便面门中一铜砖，落马而死；三女将中唯一未战死沙场的顾大嫂，也只能随着孙新——她的天神、她的主人而去。读到此处，三位女英雄的结局，与以前屡建战功的表现显然相互脱节，令人气闷，令人惋惜。惋惜之余，不难发现束缚三位女英雄性格发展的绳索便是作者思想的绳索，这就是作者“夫为妻纲”的封建伦理道德观。
严峻的生活环境，坎坷的人生遭遇，塑造了不同的人物性格。在中国封建社会，封建统治阶级集历代腐朽反动的妇女观之大成的时代。
皇权、神权、族权、夫权四条绳索紧紧地套在中国女性的脖子上，妇女的命运已经降到了前所未有的低度。社会不给她们以出路，作者同样没有给她们出路。在她们“偷人”、通奸、甚至杀夫之后，得到了“应得”的下场。扈三娘的结局是封建时代只追求个性解放、只追求所谓个人幸福的妇女的必然结局。我们不能要求作者有这样的思想态度，问题的关键是，作者在铺陈这些故事情节时，始终抱着“万恶淫为首”、“妇女是祸端”的封建观念，字里行间渗满了这样的女性就是罪恶源泉的说教。而前文关于四位女性身世的交待正是作者“无条件的，
直率的真实”，“按生活的本来面目描写生活”（契可夫《写给玛-符-基塞列娃》），使我们得到了那个特定的环境，得到了那个特定环境中的特定人物，从而理出了人物自身性格发展的脉络。
综观近年来探讨《水浒传》中的女性问题的文章，我们不难发现，论者们多数都强调了《水浒传》的作者对女性的无视和仇视，并从多个角度分析了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但是，我个人感觉其中有些观点未必很好地解释了《水浒传》的女性观所表现出的一系列问题，还有很大的商榷空间。因为时间和能力的关系，本文只能对一些文章的观点提出质疑，并作一个简析，至于真正的“解决问题”，只能留待以后了。
参考文献：
[1] 施耐庵：《水浒传》，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9月出版
[2] 胡三如：《水浒传》中扈三娘形象赏析，湖北文学教育出版社，2007年5月出版
[3] 谭博凯：浅论《水浒传》人物形象的塑造艺术，湖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8年1-5期
[4] 吴璇：从《水浒传》女性人物形象看作者的女性观，广东惠州学院学报,2008年33-36期
[5] 韩亚男：简论《水浒传》中扈三娘的性格，山西忻州师范学院学报,2008年32-3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