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本_现代汉语_修辞部分_质疑

[收稿日期]2003-09-09

[作者简介]凌步程(1947—),男,广西北流人,柳州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现代汉语教学和研究。

邢本《现代汉语·修辞部分》质疑

凌步程

(柳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编辑部,广西　柳州　545006)

摘　要:本文就邢福义先生主编的《现代汉语》中有关修辞的某些观点提出不同看法,认为:修辞不仅仅是对语言材料进行选择的问题,而应该是对语言材料和表达方式进行选择、加工、改造和创新的问

题;语言没有阶级性,修辞的技巧也没有阶级性,应向一切有成就的人物学习,而不仅仅是向“人民群众”学习;修辞与逻辑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只是在特定的语言环境中,修辞的表达方式有所不同;“换个名称,换个说法”并不都是“借代”;“对偶”也不是“对对子”。

关键词:邢福义;现代汉语;修辞;争鸣

中图分类号:H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084(2003)04-0057-04 由邢福义先生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现代汉语》是一本较优秀的高校教材,笔者在多年的教学中受益匪浅,但同时也发现其中有若干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下面,仅就该书中修辞部分存在的一些问题,提出个人的看法。如有不当,还望行家批评教正。

其一:

要把话说好,把文章写好,就得精心地选择语言材料。根据题旨情境对语言材料进行选择,以便取得最佳表达效果,这就是修辞。(邢福义《现代汉语》修订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424页———笔者注:以下同书引文仅注明页码)

这是该书修辞部分给修辞所下的定义。关于修辞的定义,很多修辞大家都有专文论述,观点不尽相同。本文不想在此加入争论,只想根据人们公认的事实,就教材中的这一定义提出质疑。这个定义把修辞的问题仅仅归结为对语言材料的选择问题,显然,这是不全面的。

首先,从常识来看,什么是选择?所谓选择,就是从现存的若干对象中原封不动地取出一个或几个对象的过程。如果认为修辞只是选择语言材料的问题,那就等于说,修辞所需要的东西,在原

有的语言材料中已经通通具备,人们只需从中择

其善者而用之即可。如此说来,修辞还有发展吗?修辞还要发展吗?既然修辞所作的都是选择的事,那么,这些供我们选择的东西以前是从哪里来的?以后又还需要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子孙孙去补充和创新吗?显然,仅从常识来看,以为修辞只是选择语言材料的问题,而把对语言材料的加工、改造、创新完全排除出去,也是站不住脚的。其次,修辞不仅仅是语言材料的问题,修辞还要涉及表达方式的问题。语音、文字、词汇是语言材料,句式、辞格就不仅仅是语言材料的问题了。同样的词语,语序不同,可以构成表达效果大不相同的句式,例如“屡战屡败”与“屡败屡战”两种说法表达效果截然不同,如果有人从前者改为后者,你还能说这只是语言材料选择的问题吗?辞格问题更是如此。辞格中当然包含语言材料,但光有语言材料还不能构成辞格。可见,在修辞的定义中只讲语言材料而排除“表达方式”是不全面的。第三,本教材的体例本身就否定了“修辞”仅仅是对“语言材料”进行选择的说法。在第五章《现代汉语修辞》中,第一节是概说,第二节是词语的选择,第三节是句式的选择,第四节是修辞方

第3卷　第4期2003年12月

柳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JOURNAL OF LIUZHOU VOCATIONAL &TECHNICAL COLLEGE Vol .3No .4December .2003

式,第五节是语体。第一节和第五节是论述修辞的一些基本问题,暂且不说。第二节是词语的选择。既然是“选择”,那就应当从头到尾都是如何“选择”的问题。但教材在论述了“同义词语的选择”、“动词的选择”、“虚词的选择”之后,却说到了“成语活用”。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前面三者都是“选择”,到了成语就不说“选择”了呢?既然修辞都是“语言材料”的“选择”问题,那么到了“成语”这里也还应当是“选择”,为什么突然变成了“活用”呢?其实“活用”问题已不再是“选择”的问题,而是创造性地运用的问题了。教材中所举的“成语活用”的五种方法,即“更换语素”、“语素易位”、“成语扩展”、“成语节缩”和“语义活用”,这五种方法已经全部属于对成语的“创造性使用”,即将原有的成语经过加工、改造,有的还在意义上已有所创新以后才拿来运用的,显然,这已经远远超出了“选择”的范围。教材的编者也许已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标题变成了“成语的活用”。这表明,编者自己在这部分已经自觉或不自觉地突破了“修辞”只是对“语言材料”进行“选择”的定义,因为“活用”的东西已不便再用“选择”来作标题了。再回头看前面三者。实事求是地说,在修辞活动中,认为“同义词语”和“虚词”的运用主要是“选择”的问题,也许还说得过去,但如果说“动词”(还应当包括“形容词”,不知道为什么教材只谈动词不谈形容词———笔者注)的运用也只是“选择”的问题,那就不符合事实了。不错,教材中所举的例句“老栓还踌躇着;黑的人便抢过灯笼,一把扯下纸罩,裹了馒头,塞与老栓;一手抓过洋钱,捏一捏,转身走了”,其中的“抢”、“扯”、“裹”、“塞”、“抓”、“捏”六个动词是“选择”出来的,但是,像“红杏枝头春意闹”中的“闹”字和“春风又绿江南岸”中的“绿”字,也是仅仅靠“选择”就能得出来的吗?不对了。从多个词语中选出一个或几个,在运用中不改变其原有的意义和色彩,这是“选择”;如果在运用中借助语境,已经使词语的意义或色彩发生了改变,那已不再是“选择”的问题,而是创造性地运用了。其实,在修辞活动中,对动词、形容词和名词,都有大量的创造性运用的问题,而且,最富有修辞效果的往往正是这类经过创造性运用的词语。上述的“闹”字和“绿”字就是最著名的例证。再有,像模仿“交际花”造出“交际草”,模仿“外交家”造出“内交家”,模仿“公理”造出“婆理”等等,这类修辞中的用词现象,也远不是“选择”语言材料所能解释得了的。

最后,再看看“句式”和“修辞方式”的问题。“句式”和“修辞方式”的运用也不仅仅是“选择”的问题,其中也包含有加工、改造、创新的问题,不然,新的句式和修辞方式从何而来?另外,考察一下辞格的运用便可知道,单个辞格的运用就形式而言,也许可以说是“选择”的问题,但在内容上,则往往是创新的了;特别是当对辞格进行“兼用”或者“套用”的时候,其中的创造性运用就更是显而易见的了。例如,下面这副劝人戒烟戒酒的对联“因火生烟,若不撇出终是苦;水酉为酒,入能回头方成人”,你能光说它是选择运用了某一种辞格吗?显然不能。它是创造性地运用了“对偶”、“析字”和“双关”等辞格。光靠“选择”,无论如何是达不到修辞的这种境界的。再谈谈辞格创新的问题,请看下例:

①有一天晚上,

厕所里奔出神色慌张的讲师,他大声喊:同学们快撤,里面有现代派。

国企职工冲出来,说:快撤,里面有下岗。

大小干部冲出来,说:快撤,里面有焦点访谈。

作家冲出来,喊着:快撤,里面有盗版。

男人从里面冲出来,道:快撤,里面有同性恋。

女人冲出来,说:快撤,里面有“节烈观”。

股民从里面冲出来,说:快撤,里面有琼民源。

“快撤”是一种状态,惹不起,躲得起,生命没几年,别误工夫了。

最后我也冲出来,说:快撤,里面没有卫生纸了,只有蔡志忠漫画。

(梁佐罗《快撤,里面有蔡志忠》《武汉晚报》2002年5月6日)

②高难度的爱情,是月色、诗歌、三十六万五千朵玫瑰,加上永恒;

高难度的婚姻,是帐薄、证书、三十六万次争吵,加上忍耐;

高难度的人生,是以上两者皆无。

(朱德庸妙语《读者》2001年第23期第49页)

③网恋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亲密接触;

减肥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瘦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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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饿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模特;

媒婆牵线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非常男女”;

掐人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酷;

奇装异服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新新人类;

蒙人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甲A;

自投罗网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结婚;

偷懒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享受生活;

跑龙套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友情出演;

骗钱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com;

造谣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炒作;

欺负下属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有魄力;

拍裸照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人体艺术;

死皮赖脸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执著;

小肚鸡肠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敏感;

剽窃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转贴;

不及格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韩寒;

不认账这事,如果干得好,就叫日本。

(《这事,如果干得……》《读者》2002年第2期第27页)

以上几例,你还能说只是选择了一种辞格的问题吗?当然不能。因为过去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辞格。这是近期在报刊上出现的一种新创的修辞方式,已有人将之命名为“嵌异”。这种修辞方式的特点是,选用相同的词语构成特定的句式,把几个或一连串性质不同、类别不同的事物嵌进去,用以引出、凸现表达者精辟、独到的思维成果———描述情状、发表看法、表明观点。这是一种利用已有的形式构成新的修辞方式。这是表达方式的创新例子。可见,在修辞活动中,辞格运用的问题,也远远超出了“纯”“选择”的范围。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把修辞仅仅定义为“根据题旨情境对语言材料进行选择,以便取得最佳表达效果”,这是不全面的。比较准确的定义应该是:根据题旨情境对语言材料和表达方式进行选择、加工、改造、创新,以便取得最佳表达效果,这就是修辞。

其二:

“学习修辞一般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第一,要经常向人民群众学习。……第二,要从优秀作品中学习。……第三,要学好语音、词汇、语法。

……第四,要多进行修辞的实践。……”(第426页)

对于教材中提出的上述四条关于学习修辞的途径,本人认为第一条应稍加调整。修辞问题是语言问题,语言是没有阶级性的。既然如此,这里就没有必要出现“人民群众”这个政治概念。曹操是不是人民?李煜是不是人民?韩愈、柳宗元、欧阳修、王安石、苏东坡……一直到近现代的曾国藩、胡适、周作人,等等,是不是人民?如果他们都属于“人民”,那么“人民”的范围也就太宽了;如果他们不算“人民”,我们要不要向他们学习修辞呢?“向人民群众学习”的提法本身没有错,但范围不够宽阔。既然语言没有阶级性,那就应该不管什么人,只要他在语言运用方面有值得学习的就该学习。当然,我们学习的是修辞手法和技巧,而不是其他别的东西。所以这句应改为“要经常向广大群众学习”或者“要经常向社会生活学习”。这点改动不仅使立论更加严谨,而且突出了语言的工具性和无阶级性的本质。

其三:

例如,著名诗人臧克家写的诗《有的人》中有这么两句:

有的人活着,

他已经死了。

有的人死了,

他还活着。

说“活着”的人“死了”,说“死了”的人“活着”,这看似矛盾,不过,这种矛盾仅仅是形式上的。实际上,这里的“活着”和“死了”是分别从“肉体”和“精神”这两种不同的角度来说的,所以是可以统一的。这种表达方式,能准确反映出事物间又矛盾又统一的辩证关系,能引导人们去思索语句中的丰富而深刻的含义。(第427～428页)

以上引文教材用以说明修辞和逻辑的区别,但由于没有抓住诗歌的特点,所以解说是含混不清的,或者说,是不得要领的。正确的解释应该是:在一般情况下,说“活着”的人已经“死了”,说“死了”的人还“活着”,这是不行的,因为这两个判断都违反了逻辑上的“矛盾律”,即“两个对立的判断不能同时是真”。如果我们这样辩解,这里的“死”和“活”有时是指肉体,有时是指精神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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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第4期凌步程:邢本《现代汉语·修辞部分》质疑

这也不行,因为按照逻辑上的“同一律”,即“在同一个判断中,同一个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必须一致”。你不能让同一个“死”字或者“活”字在同一个判断中前面是指肉体的,后面又变成了指精神的。这就是说,从逻辑的观点来看,在一般情况下,上述说法是不能成立的。但是,当它们出现在诗歌中那就不同了。因为诗歌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内容上允许大幅度的跳跃和省略,跳跃过和省略了的部分需要由读者通过想象和思索来补充。正是借助诗歌的这个特点,臧先生这首诗中的“死”和“活”等词语不断地在一下指“精神”和一下指“肉体”之间变来变去,读者需要通过思索去补充省略了的内容,从而领悟其中的奥妙,因此,这种看似矛盾的表达方法,在诗歌中不但说得通,而且还获得简洁含蓄的效果。当然,如果不是在诗歌中,这种说法是绝对不允许的。这说明,修辞和逻辑在本质上是一致的,但在特定的语言环境中,修辞和逻辑的表达有很大的不同,这就是它们的区别。

其四:

借代就是换个名称,换个说法。(第459页)

虽说在修辞教材中确实没有必要过多地纠缠在术语的定义上,但教材中这样来解说借代,也未免太过草率了。“换个名称,换个说法”就是借代吗?借喻也是换个说法,它是借代吗?其他形式的换个名称,换个说法也都是借代吗?例如,肯定的意思可以用陈述句表达,也可以用反问句来表达,这种换个说法也是借代吗?在反语中,褒词可以贬用,贬词也可以褒用,这种换个说法也是借代吗?等义词的换用也是“换个名称,换个说法”,也能算是借代吗?“二八女多娇”中的“二八”是十六岁的“换个说法”,这也算“借代”吗?显然,这样来解说借代是经不住推敲的。既然是高校教材,总还是严谨一些为好。

其五:

对偶就是“对对子”。(第467页)

显然,这是由于粗心大意而导致的常识性错误。首先,对偶与“对子”就有所不同,“对子”一定属于对偶,但构成对偶的却不一定称得上是“对子”。因为称得上“对子”的,必须是由两个分句构成的、能表达一个相对完整的意思的复句;而“对偶”,既可以是一副“对子”,也可以仅是某个句子中的一些成分,二者终究是有区别的。例如,在句子“我们含泪伫立桔子洲头,漫步湘江两岸,回清水塘,登岳麓山,徘徊板仓小径,依恋韶山故园……万千思绪,随山移水转”中,我们可以说“伫立桔子洲头”与“漫步湘江两岸”,“回清水塘”与“登岳麓山”,“徘徊板仓小径”与“依恋韶山故园”三处分别构成对偶,但却不能说这三处分别是三副对子,因为它们都是一个句子中的某个成分,其本身并没有相对完整的语义,所以谈不上是对子。其次,对偶与“对对子”实际上是两回事。对偶在修辞学中是一个术语,指一种修辞手法,属名词;“对对子”则是一种行为,即先出“上联”,然后经过开动脑筋,运用“对偶”的修辞手法“对”出“下联”,这个过程就是常说的“对对子”。把对偶直接说成是“对对子”,未免过于粗疏了吧!

[参考文献]

[1]李军华.同构提挈异彩纷呈———试论“嵌异”修辞艺术[J].修辞,2003,(3).

[2]姚殿芳,潘兆明.实用汉语修辞[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

Questions on Xing's Edition Modern Chinese Language·Rhetoric

L ING Bu-cheng

(Journal Editorial Dept,Liuzhou Vocational&T echnical College,Liuzhou Guangxi545006,China)

A bstract:This paper brings up different view points on some of the rheto rtcal standpoints of M odern Chinese Language chiefly edited by M r.Xing Fuyi,and thinks that rhe toric no t only is a problem to choose lang uage material,but also a problem to choose language material and the way of expression,to process,to reform and create;there is no rank in languages,and no r is rhetoric,therefore,w e should learn from all the presons w ith achievements,no t only lear n fro m”the masses”,rheotric and logic in essence is co nsistent,just in the particular language environment,there are differences in the way of rhetorical expression;”change of a name,and chang e of a way of speaking”is no t all a”meto nymy”;”antithesis”is not a”couplet”.

Key words:Xing Fu-yi;moder n Chinese language;rheto ric;arg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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