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金融危机下中国中小企业发展问题

中小企业发展问题*

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郭朝先

中小企业是中国市场经济中最重要的主体，中小企业占总企业数的比重超过99%，它们创造的价值和税收占据着“半壁江山”。中小企业是增加就业的主要渠道，是维持社会稳定的重要力量。中小企业是技术创新的重要基地，中国每年发明的专利和研发的新产品有2/3来自中小企业。中小企业还是培育企业家成长的“摇篮”，是中国经济蒸蒸日上、持续繁荣的重要保证。当前，中小企业发展面临双重压力，一方面是由于国际金融危机导致外部发展环境恶化而产生的；另一方面，是由于中国经济社会转型而推动的企业经营成本上升而产生的。在科学发展观指引下，破解当前中小企业发展难题，需要与中小企业转变增长方式有机结合起来。

一、国际金融危机给中小企业发展产生诸多困难

当前国际金融危机仍在持续，前景仍不明朗，不确定性增大，造成中小企业尤其是外向型中小企业国际订单减少、产品价格下降、货款回收困难、企业库存增多、资金周转困难、甚至资金链断裂等问题。根据国家审计署组织的国际金融危机对中小企业影响专项审计调查，当前中小企业普遍存在订单减少、销售下降、效益下滑、企业库存增加、资金周转困难、项目被停建或缓建、企业贷款难融资难等问题。①这是因为，中小企业容易最先受到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且持续时间较长。大企业抗风险能力相对较强，在危机初期可以采取转嫁成本、延长应付款账期、调动更多的自有资金等方式化解风险。但随着经济不景气的持续，大企业也面临越来越严峻的局面。中小企业的倒闭、停产或半停产，降低了大企业转嫁风险的空间，压低了市场需求，越来越大的压力开始蔓延在大企业身上，其经营开始遇到困难。大企业经营困难会对中小企业造成更大的打击。在大企业经营尚能维持时，它们在中小企业遇到困难时还可以协助其化解，大企业出问题后，中小企业倒闭的困难将更加严重。如果说2008年年底之前国际金融危机主要给中国东部沿海地区出口导向性的中小企业产生严重负面影响的话，那么2009年以来国际金融危机给中国造成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大企业身上，但是中小企业并不能置身事外，而是更加严峻，出现了从东部沿海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蔓延的趋势。

*郭朝先（1971-），男，江西鄱阳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业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管理学博士。

E-mail:Guochaoxian@https://www.360docs.net/doc/8116780878.html,。

①根据湖北、浙江、江苏等地审计厅反映的材料整理。

二、经济社会转型是当前中小企业困难的根本原因

对于当前中小企业的困难处境，有人认为是短期的，完全是由国际金融危机引起的，只要“挺”过这一阶段，一旦经济形势好转，问题自然也就解决了。但问题没有这么简单，实际上在国际金融危机带来之前，中国中小企业发展环境就已经开始恶化，表现为多种因素导致的企业经营成本上升。

（1）劳动力工资上升。随着社会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物价上涨，劳动者对提高劳动工资的要求越来越迫切，突出地表现在最低劳动工资标准的提高。比如，2008年北京、上海、深圳等都较大幅度地提高了最低工资标准，北京从730元提高到800元，上海从840元到960元，深圳市特区内从850元提高到1000元，特区外也从750元提高到900元，劳动力工资上升幅度一般在10%-20%之间。尽管国际金融危机蔓延，企业经营困难，但这充其量只能是暂缓进一步提高最低劳动工资标准的一个理由，却不能降低已经出台的最低劳动工资标准。与此同时，2008年1月1日生效的《劳动合同法》加大了劳动者权益保护力度。从《劳动合同法》相关规定看，法律实施会从三个方面影响劳动力成本：裁员的经济补偿，缴纳社会保险的费用，以及违法成本。《劳动合同法》的实施首先将会沉重打击那些以往靠侵害劳动者权益才能生存的中小企业，对其他合法用工的中小企业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有人估计，《劳动合同法》的实施将使劳动力成本增加30-40%左右。

（2）能源、原材料价格剧烈波动。近年来，特别是2007年以来，原材料、燃料、动力购进价格指数一路攀升，在2008年年中达到创纪录的最高点。尽管与此同时，工业品出厂价格指数、商品零售价格指数也有所上升，但与前者相比，差距巨大。考虑到广大中小企业属于产业链下游的工业品制造商、商品零售商，能源、原材料价格上涨给中小企业生产经营造成很大的困难。2008年8月之后，能源、原材料价格“高台跳水”，从长期看，对中小企业降低经营成本是有帮助的，但从短期看，却并非如此。据调查，许多中小企业此前因害怕能源、原材料的进一步涨价，在能源、原材料高价位时大量“进货”，有的库存甚至可供一、二年使用，之后由于国际金融危机来袭，产品销售不畅，消化这些能源、原材料的库存速度明显减缓，中小企业并没有因能源、原材料价格下降而得到实际的“好处”，反而因产品价格也呈急剧下降的态势而深受其害。

（3）贷款难融资难问题。在2008年一年之内，中国财政货币政策实现了从“双紧”到“双松”的转变。2007年-2008年上半年中国实行紧缩型货币政策时期，中小企业面临着：一是资金成本上升，增加企业的经营压力；二是根本贷不到款，使企业面临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倒闭的危险。但是，2008年下半年开始实行的适度宽松货币政策也未能从根本解决中小企业贷款难融资难问题。

2009年第一季度的货币政策分析，目前中小企业有效贷款需求和融资能力有所下降；加之由于贷款成本、承担的风险和责任等方面存在差异，商业银行更倾向于将贷款投向大型项目或大型企业，而对中小企业贷款则较为谨慎，这些因素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小企业贷款的增长。

②从调查反映的情况看，融资难、贷款难是目前中小企业发展的重要“瓶颈”。

（4）人民币升值导致出口困难和汇兑损失。人民币升值是在近年来持续外贸顺差和外汇储备持续增加的条件下，同时受到来自国际社会巨大压力的背景下，国家做出的一项重大的战略措施。2005年7月21日中国宣布进行汇率改革，开始实行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自此，人民币汇率进入了升值的区间。从2005年7月21日到2008年7月21日，人民币汇率由1美元兑换8.11人民币元升值到1美元兑换6.8271人民币元，累计升值幅度达到18.8%；之后人民币汇率升值速度放缓，但仍存上升态势，目前已升值到1美元兑换6.8201人民币元（2009年5月5日）。③人民币升值有利也有弊，但对现阶段的中国企业来讲，人民币升值主要体现为不利影响。原因是中国出口大于进口，而现阶段出口主要以美元计算，在付款周期上处于不利地位。中国中小出口企业与外商议价能力弱，转嫁成本的空间很小，造成相当数量出口企业的亏损。

（5）环保政策的实施对中小企业经营产生的影响。随着国家节能减排实施力度不断加大，促使企业生产环境成本外部化向内部化转变，企业生产经营成本上升。特别是国家实施了污染物排放总量控制制度以来，一些地区在上新项目时新增污染物总量必须通过老企业等量减排才予以审批，更迫使中小企业必须安装必要的环保设施和实行清洁生产，否则将面临被关闭的命运。

可见，当前中小企业发展面临的问题实际上是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需要实现转型的必然反映，国际金融危机只是使这个问题更加严峻而已。由于经济社会转型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因而中小企业目前面临的问题具有长期性：

第一，经济社会转型的一个标志就是劳动力成本上升。随着中国《劳动合同法》、《劳动争议调解仲裁法》等一批涉及劳动者权益的法律法规出台和实施，中国“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正在落到实处，这就必然要求民营企业在工资水平确定与及时发放、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与落实，安全生产和劳动卫生等方面进一步改善，促进企业劳动关系协调与和谐。这就增加了中小企业在劳动力成本方面的支出，而这个支出是刚性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方面的支出只能是逐步增加而不可能减少。

第二，经济社会转型的另一个标志是资源环境标准提高带来的资源环境成本上升。随着中

②中国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分析小组：《中国货币政策执行报告》（2009年第1季度），2009年5月6日，中国人民银行网站(https://www.360docs.net/doc/8116780878.html,)。

③摘自中国人民银行网站（https://www.360docs.net/doc/8116780878.html,）。

工业化进入了重化工业阶段，对能源和矿产资源的需求量大增。另一方面，能源和矿产资源的开发和使用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日益突出。这就要求必须提高能源和资源的使用效率，否则工业化进程难以持续推进。提高能源和资源的使用效率要求提高资源环境标准，并促进能源和资源产品价格的上升。以煤炭资源为例，过去几年由于资源税费的完善和大幅度提高，安全成本的增加，煤炭资源的有偿使用等，使得煤炭价格大幅度上升。其他能源和资源性产品价格上升也大体如此。工业经济社会是建立在能源和资源消耗基础之上的社会，能源和资源产品在开采、运输、使用、消费等环节由于环境资源标准的提高导致的成本和价格上升，最终会导致企业成本上升和消费者购买价格的提高。但是，中小企业一般处于充分竞争状态，很难将这部分成本直接转嫁到消费者头上，并由此导致一部分中小企业难以适应这种变化。

第三，经过30多年改革开放和经济社会发展，中国综合国力大大增强，这在国际贸易和汇率领域也必然有所反映，突出表现在人民币不断升值。人民币升值有利也有弊，如果在短期升值太快，在当前国际贸易主要以美元计价的情况下，就会导致中国企业生产的产品“太贵”，出现出口不畅的问题。当前中国东部沿海地区有相当部分的中小企业属于“两头在外”的加工装配型企业，人民币短期内快速升值导致这部分企业难以适应。尽管从目前来看，人民币升值很大程度是由于美国次贷危机导致美元贬值引起的，但从长期看，随着综合国力的提高，人民币升值是不可阻挡的趋势。

可见，当前中小企业遇到的问题，实际上是将要面临长期问题的“序幕”。对付这些长期问题，唯有切实转变增长方式才能凑效。

三、转变增长方式是中小企业未来发展的根本出路

长期以来，中国中小企业靠高投入、低价劳动力、大量出口、甚至容忍环境污染等手段维持高速增长，现在，这种粗放式经济增长方式已经走到头了。中国中小企业必须转变原有的增长方式，实现从资源消耗型企业向资源节约型企业转变，从主要依靠出口和海外市场向主要依靠内需和国内市场转变，从主要依靠增加资源投入促进企业增长向主要依靠提高资源利用效率促进企业发展转变，从主要依靠资金和物质要素投入促进企业增长向主要依靠科技进步和人力资本带动企业发展的转变。中小企业转变增长方式，不是权益之计，而是需要长期努力的方向，是摆脱困境的根本出路。与此同时，为促进中小企业转变增长方式，政府应完善相应的政策法规，使之顺利转变，同时，应注意一些应对金融危机的短期政策，需要与促进中小企业发展转型的长期政策取向保持一致。

，中小企业需要重点解决好以下几个问题：

在稳定国际市场的同时，积极拓展国内市场。当前国际金融危机从美国已经蔓延全世界，日本、欧盟、东欧转型国家、以及一些发展中国家经济出现了衰退，这极大地限制了中国开辟国际市场的空间，使企业难以通过调整出口目的地的空间结构应对国际市场需求下降。因此，一方面，中小企业要千方百计稳定和开拓国际市场；另一方面，要大力开拓国内市场。中小企业应通过创新营销方式、大力发展电子商务，积极组团参加国内大型展览展销会，加快开拓农村消费市场，积极参与国内重大区域开发等方式方法实现企业“出口转内销”战略性转变。

选择适合企业自身的产业升级路径。增长方式转变要求中小企业在适当的时候进行产业升级，而究竟选择什么样的产业升级路径，对企业发展关系重大。企业究竟是选择产业内升级还是产业间升级，没有统一答案，只能是各个企业根据自身特点来决定。产业内升级即企业通过自主创新、自创品牌、建立营销网络等，从产业链低端如加工制造逐步向产业链高端如产品设计、控制营销网络等方向演进，即所谓的沿着“微笑曲线”进行升级。从长期看，产业内升级是企业应当选择的升级方向。产业间升级，即企业从A产业转行从事B产业，这与多元化发展相类似。大量的研究表明，产业内实现从OEA（委托组装）、OEM（委托加工、贴牌生产）到ODM（自主设计和加工），特别是OBM（自主品牌生产）升级，其难度并不低于实现跨产业升级，如汽车行业要在产业内实现OEA到ODM，特别是OBM升级，其难度远远大于从汽车行业的OEA到电子行业的OEA。产业内升级为什么是困难的，是因为产业内升级往往是线性的，企业越升级到高端，离产品质量前沿也就越近，其成长性越差，并且受到在位企业的阻力也就越大。但是，产业间升级路线也并非没有约束，这种战略必须面对信息不足的问题。许多中小企业就是因为盲目进入一些陌生行业而导致经营危机的。所以，对于试图通过产业间升级实现转型的企业而言，一定要在自身核心能力基础上拓展新的业务领域，通过逐步介入某个行业的办法，通过“干中学”等方式掌握所进军行业的信息和默涵知识，以弥补信息不足的问题，同时，需要有好的管理团队，及时控制转行的经营风险。

完善企业治理结构和管理制度。长期以来，民营中小企业的竞争优势主要来自于体制优势。随着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日益完善和国有企业改革的深入，民营中小企业原有的体制优势不再。民营中小企业要继续赢得市场竞争，很大程度上要靠完善企业治理结构和管理制度，狠抓内部管理来获得。民营中小企业要更加重视企业产品质量管理、环境管理、企业职工安全健康卫生管理，有条件的企业要考虑通过ISO9000、ISO14000、OHSAS18000管理体系的认证，获得进入国际市场的通行证，更为创造知名品牌、知名企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增强企业自主创新能力。长期以来，民营中小企业主要采取低成本战略谋求竞争优势，但

是，这种低成本战略是有限度的，一是与其他类型企业相比，民营中小企业内部生产成本优势将下降，如企业员工工资福利待遇将逐步上升；二是过去许多具有外部性的行为将“内部化”增加企业的成本，如必须治理环境污染，必须保证职工的健康安全卫生（一段时期曾不在企业承担的责任范围内）等。未来民营中小企业谋求竞争优势将偏重采取差异化战略，这就要求加强企业研发力量，不断增强技术创新能力。

重视企业人力资源开发。中小企业发展到今天，人才不足的问题越来越突出，近年来全国工商联的调查都反映，在投资、海外经营、技术创新等方面制约着中小企业发展的，人才短缺的问题始终排在前列，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融资问题。整体提升从业人员素质和人力资源管理水平，应是中小企业今后一段时期需要重点解决的问题。中小企业要注重吸引和培养技术创新型人才，生产出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产品。

【参考文献】

(1) “跨区域经济发展动态仿真模拟技术开发”课题组：《中国经济走势判断与宏观调控政策研究》，《中国工业经济》2008年第12期。

(2) 张其仔，郭朝先，白玫：《协调保增长与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关系的产业政策研究》，《中国工业经济》2009年第3期。

(3) 郭朝先：《当前中小企业发展问题及其出路》，《经济要参》2008年第74期。

(4) 郭朝先：《从东莞合俊厂倒闭看外向型中小企业转型》，《领导之友》200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