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核定案【无锡市锡山区发改委】

胡定珊诉无锡市锡山区发展计划局

价格核定案

【要点提示】

符合法定起诉条件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依法享有起诉权，可以提起行政诉讼。但享有起诉权并不一定具有原告资格，只有当起诉人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存在法律上的利害关系，即：其权利受到了被诉具体行政行为的实际影响，表现为其权利已经或者必然受到被诉具体行政行为的侵害时，起诉人才具有原告资格，从而能启动诉讼程序；否则，起诉人不具有原告资格，必然被法院裁定驳回起诉。

【案例索引】

一审：江苏省无锡市锡山区人民法院[2004]锡法行初字第17号（2004年12月14日）

二审：江苏省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2005]锡行终字第12号（2005年3月17日）

【案情】

原告（上诉人）胡定珊。

被告（被上诉人）无锡市锡山区发展计划局。

第三人无锡市恒福臵业有限公司。

2003年12月29日，无锡市锡山区物价局作出锡山价费[2003]58号《关于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预售价格的批复》，该批复核定第三人恒福公司开发的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预售价格为每平方米2703．8元，销售时市场价格浮动幅度不得超过6％。原告对此批复不服，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

法院受理后，经审查认为，无锡市恒福臵业有限公司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故依法通知该单位作为第三人。

原告诉称：（1）虽然原告并未购买蔚蓝都市花园的商品房，但无锡市锡山区物价局的批复同样侵害了原告作为潜在消费者的合法权益，故原告具有诉讼的主体资格。（2）因无锡市锡山区物价局的行政职能已并入被告锡山发展计划局，故本案被告应为锡山发展计划局。（3）无锡市锡山区物价局于2003年12月29日作出的锡山价费[2003]58号《关于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预售价格的批复》，在核定商品房预售价格以及市场销售价格浮动幅度方面均违反相关法律规定。故请求法院依法撤销无锡市锡山区物价局作出的该批复。

被告辩称：

（1）根据法律规定，公民、法人或其他组织向人民法院起诉时，应当提供符合起诉条件的相应证据材料。本案起诉人应当证明其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有利害关系。事实上本案起诉人只是一种虚拟的、可能的消费者，其与本案的具体行政行为并不存在真正的利害关系，故其不具有原告资格。

（2）锡山价费[2003]58号《关于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预售价格的批复》是由无锡市锡山区物价局作出的，原告起诉的被告主体资格不适格。根据以上两

点，请求法院依法裁定驳回原告起诉。

第三人未作答辩。

【审判】

锡山区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无锡市锡山区物价局于2003年12月29日作出了锡山价费[2003]58号《关于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预售价格的批复》，核定第三人恒福公司开发的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预售价格为每平方米2703．8元，销售时市场价格浮动幅度不得超过6％。原告胡定珊未与第三人恒福公司签订购买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的认购书或商品房销售合同，根据法律规定，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有法律上利害关系的公民、法人或其他组织对具体行政行为不服的，可以依法提起行政诉讼。本案中，原告胡定珊未能提供证据证明其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锡山价费[2003]58号《关于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预售价格的批复》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故原告胡定珊不具有诉讼主体资格。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第12条、第44条第（2）项的规定，裁定驳回原告胡定珊的起诉。

原告对一审裁定不服，向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称，（1）原审裁定适用法律不当。上诉人提起行政诉讼就是自己有意图购买该商品房的证明，将会与所诉具体行政行为产生利害关系，应具有原告资格；（2）原审裁定认定事实错误。被上诉人作出批复的时间是2003年12月24日，并非2003年12月29日。上诉人提交的行政决定书可以证明。故请求撤销原审裁定，依法确认上诉人的原告资格，指令原审法院继续审理。

被上诉人辩称：（1）上诉人不具备原告资格，一审法院裁定驳回其起诉合

法；（2）原审裁定认定事实清楚，上诉人提交的行政决定书是从网络上下载的复印资料，并非正式文本。故请求二审法院维持原审裁定。

无锡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第12条规定，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有法律上利害关系的公民、法人或其他组织对具体行政行为不服的，可以依法提起行政诉讼。该司法解释第13条对法律上利害关系的具体情形做了详细列举。本案上诉人胡定珊不能提供证据证明其符合上述规定，即不能证明其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锡山价费[2003]58号《关于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预售价格的批复》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故胡定珊不具有行政诉讼的主体资格。胡定珊对批复提起行政诉讼并不等于其与该具体行政行为已经存在法律上的利害关系，其上诉理由不能成立。至于胡定珊提出的批复作出时间应为2003年12月24日的上诉理由，经法院查明，该批复正式文本系于2003年12月29日作出，一审法院认定的事实无误。

综上所述，原审裁定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法规正确，应予以维持。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第61条第（1）项的规定，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裁定。

【评析】

本案争议的焦点是原告是否具有诉讼主体资格。行政诉讼的原告资格必须具备以下条件：一是与被诉的具体行政行为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即被诉具体行政行为对其权利义务产生了实际影响，这是原告的本质特征。二是必须有提起诉讼的权利能力和行为能力。本案起诉人胡定珊是否具备原告资格，关键要

看其是否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

一、现行法律对起诉权以及原告资格所做的规定

《行政诉讼法》第41条将原告定义为“认为具体行政行为侵犯其合法权益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同时该条还规定了相关人提起行政诉讼的其他条件，如有明确的被告，有具体的诉讼请求和依据，属于人民法院受案范围和受诉人民法院管辖等。具备上述条件，相关人即可以提起行政诉讼，享有起诉权。

至于原告资格，《行政诉讼法》则仅在第2条中原则规定为“认为行政机关和行政机关工作人员的具体行政行为侵犯其合法权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以下简称《若干解释》）第12条补充规定为“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有法律上利害关系”。

本案起诉人胡定珊认为，无锡市锡山区物价局核定第三人恒福公司开发的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预售价格以及市场销售价格浮动幅度的行为，违反相关法律规定，侵害了他作为潜在消费者的合法权益，故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根据《行政诉讼法》第41条的规定，胡定珊具有起诉权是毫无疑问的，但有起诉权不等同于有原告资格，只有“与具体行政行为有法律上利害关系”方具有原告资格，这一评判权归属于法院，需要法院依据客观标准来加以审查。

二、借用第三人的概念规定利害关系人的原告资格

“与具体行政行为有法律上利害关系”的概念，源于《行政诉讼法》有关第三人的规定。《行政诉讼法》第27条规定：“同提起诉讼的具体行政行为有利害关系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可以作为第三人申请参加诉讼，或者由人民法院通知参加近讼。”在起初的审判实践中，往往将原告限定为行政机关具体

行为针对的对象（即行政相对人），而将与具体行政行为有利害关系的相关人作为第三人参加诉讼。由于第三人依附于原告而存在，于是在受益于行政相对人却损害他人合法权益的具体行政行为中，相对人因缺乏利益驱动不提起行政诉讼，则遭受损害的其他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无法成为行政诉讼的第三人，又因为其不属于具体行政行为所针对的对象无权作为原告提起行政诉讼，导致其无法启动行政诉讼程序。

对此，《若干解释》第12条规定了“与具体行政行为有法律上利害关系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有提起行政诉讼的权利，这在理论界被誉为原告资格由“相对人论”向“利害关系人论”进行了突破性跨越。但《若干解释》并未对“法律上利害关系”的含义做进一步阐明（仅仅在第13条做了列举性规定），导致司法实践中理解不一，裁判各异。

三、行政诉讼中“法律上利害关系”的评判标准

具体行政行为的“行政相对人”对象较为明确，容易判断与具体行政行为是否具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在评判法律上利害关系的诉讼实践中，法院所困惑的审查对象主要是“第三人”。

美国最高法院1970年在资料处理服务组织联合会诉坎普案件的判决中认为：事实上的损害是行政案件最主要的起诉资格标准。笔者亦认为，在法院评判行政诉讼的起诉人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有无法律上的利害关系时，必须查明起诉人的利益是否已经受到或者将来必然会受到被诉具体行政行为的侵害。这种利益侵害必须是现实的、客观必然的，而不是可能会受到侵害。如果利益受侵害仅仅是可能的状态，则主张人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行为选择来避免利益遭

受损害，故可能受到侵害的利益不足以被认为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存在法律上的利害关系从而成为行政诉讼的救济对象，行政诉讼中“法律上利害关系”的首要评判标准应是起诉人的利益已经受到被诉具体行政行为事实上的侵害或者将来必然会受到侵害。

本案中，起诉人胡定珊未与第三人恒福公司签订购买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的认购书或商品房销售合同，可以认定胡定珊的合法权益并未受到被告批复行为事实上的侵害，更谈不上将来必然会受到侵害。原告在庭审时承认其是潜在的消费者，那么他只是存在购房的可能性，他可能购买，但也可能不购买。他完全可以通过不购买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这一行为选择，来避免自己所认为的利益损害。所以，胡定珊并没有因锡山区物价局对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预售价格的批复行为遭受到事实上的利益损害，也不存在将来必然会遭受到侵害的情况，其与被诉批复行为没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不具有原告资格，应该驳回起诉。

【编后补评】

本案涉及行政诉讼的原告资格问题。

行政诉讼的原告资格，是指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提起行政诉讼，在主体上获得法律认可的条件，即：具备什么条件的人才能够提起行政诉讼并启动对行政行为的司法审查程序。

依《布莱克法律大辞典》的解释，行政诉讼的原告资格，是指某人在司法性争端中所享有的将该争端诉诸于司法程序的足够利益，其中心课题是确定司法争端对起诉人的影响是否充分，从而使起诉人能成为本案诉讼的适格原告。

如果影响不充分（非“足够利益”受到影响），则起诉人不具有原告资格、不能启动司法救济程序。可见，享有起诉权的起诉人并不必然具有原告资格，不具备原告资格的起诉人，不能进入诉讼程序，会被法院裁定驳回起诉。

与大多数国家相比，我国对行政诉讼的原告资格做了较为严格的限制。按照我国《行政诉讼法》第2条和《若干解释》第12条的规定，我国行政诉讼的原告资格是：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

此外，作为诉讼主体，不论是民事诉讼、刑事诉讼还是行政诉讼的起诉人，原则上都必须具备完整的法律人格，具有提起诉讼的权利能力和行为能力，这是诉讼的基本规则所决定的。如果起诉人没有独立的法律人格，就没有权利能力和行为能力，其诉讼行为的后果也就无人承担，因此，具备完整的法律人格，具有提起诉讼的权利能力和行为能力，也是所有诉讼（当然包括行政诉讼）中具有原告资格的必备条件。

在行政诉讼中，判断起诉人是否具备原告资格，关键在于如何理解“法律上的利害关系”。结合《若干解释》第1条第2款第6项：“对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权利义务不产生实际影响的行为”法院不予受理的规定，应当将“法律上的利害关系”理解为“权利义务受到了实际影响”（并不局限于当事人的权利义务因被诉行政行为而发生了增减、得失，还包括其他的影响），对当事人权利义务产生的这种实际影响，是实际存在的和必然产生的影响（而不仅仅是可能发生的影响），即：当事人所受到的侵害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存在因果关系，没有该具体行政行为，则必然不会产生该侵害结果，而该行为的存在必然导致或者加速该侵害结果的发生。当然，原告资格只是一种程序性权利，并不要求

在起诉时就有足够证据证实真正发生了侵害起诉人合法权益的事实，至于是否真正发生侵害的事实，则是法院在诉讼程序中进行审查、认定的事项。

本案起诉人胡定珊是否具有原告资格，从而启动诉讼程序，就要看她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是否存在法律上的利害关系，她的权利是否受到了被诉具体行政行为的实际影响，即：她的权利是否已经或者必然受到被诉具体行政行为的侵害。经审查，胡定珊不是购房者，仅仅是潜在的购房者，被告锡山区物价局对蔚蓝都市花园商品房预售价格的批复行为，并没有已经或者必然侵害胡定珊的合法权益，她完全可以通过不购买该商品房而避免遭受其认为的侵害。所以，本案起诉人胡定珊，与被诉具体行政行为没有法律上的利害关系，其不具备原告资格，一审法院裁定驳回起诉，二审法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裁定是正确的。

（编写人：江苏省无锡市锡山区人民法院叶红梅张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