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后现代艺术现象及其特征_毛娜
中国后现代艺术现象及其特征
毛 娜
(郑州大学美术系,河南郑州450052)
对于后现代主义的表现及其对当代中国的影响,我国学界有明显的不同认识,且见仁见智。对此,笔者认为,中国的后现代主义艺术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就客观存在,而且是从中国自身都市文化中孕育出来的,具有中国特定的文化符号,其存在的社会因素有两个方面:
第一,20世纪90年代以来,大众文化的空前发展为后现代主义艺术提供了广泛的文化基础和活动空间。后现代主义是建筑在繁荣的大众文化根基上的。都市大众文化是现代工业社会和商品社会发展的结果,其特点就是大众消费需求的多样性、参与性和个人选择的自由性。只有在现代大众文化的条件下,人们才真正意识到自我的存在,这种意识是可以直接从实实在在的生活中体验到的。
在当代中国社会急剧变化过程中,艺术也越来越趋向个人化、多元化。不再有20世纪80年代那种广泛而又鲜明的艺术群体和集体宣言。激进的艺术潮流也已被具体的艺术现象所代替。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初级工业社会形态,为中国的现代艺术提供了与上世纪西方现代艺术运动相近的生存环境,虽然彼此的文化形态存在巨大的差异,但真正是以个人的经验和价值观来面对艺术创作。这与上个世纪80年代的集体经验式思维方式有了本质的不同。1992年邓小平南巡后,中国仿佛在一夜之间进入了消费社会与都市文化时代,大众传媒、电讯、网络的意义还不只在于大众文化的发展使文化人被世俗文化所改造,还在于信息的超量传播使个人获得了选择信息的权利。本世纪初,中国加入WTO为经济发展再次注入了强劲的动力。市场经济带来了物质的繁荣,人格的自由也从社会的商品化中凸现出来。媒体、通讯、包装和广告的空前发达,给泛文化提供了丰富的道具和舞台以及心理适应力,同时也解除了道德与观念上的传统重负。现代的最大自由,充分体现在各式人格的自由选择上:生活的很惬意的歌星,一上舞台就被失恋折磨得痛不欲生;食古不化的老夫子,见了采访的麦克风就会超常地激进新潮;酷爱大自然,可以加入绿色和平组织;想表现自己有传统文化修养,就在家里摆几件明式家具,放一曲《高山流水》;热爱时尚表示你敏感、明智,鄙视流俗表示你独特、脱尘。世界丰富多彩,我们正面对一个泛文化的空前时代,西方的后现代主义现象已凸现在我们面前。20世纪60—70年代出现于西方的当代文化问题,同样在今天的中国重现,尽管其中还有一些质的区别。
第二,当代社会功利化、多元化的价值取向促发了后现代主义艺术的产出。艺术家自身也是文化大众,也受所处的社会文化的制约。在当代中国,艺术家的艺术创作与他的现实生活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生存的需要已成为艺术创作的前提,为了生存可以制作任何形态的艺术,哪怕是伪艺术。他们的作品中反映的是艺术家在个人生活中的价值取向,而价值取向的多样性又客观上促成了带有功利特色的艺术选择的多元化。功利多元化意味着市场将支配一切,无论官方的、民间的、传统的、现代的、学院的、前卫的,市场的影子无处不在。1992年的广州油画双年展是中国大陆的第一次商业性操作。时至今日,商业操作已成为所有大型展览不可或缺的支柱。各种名目的艺术大展,客观上起到了临时集市的作用,有人把参加展览戏称为“赶大集”。艺术家、理论家、画商都可以在“集市”中各取所需,满足各自的欲望。艺术市场兼具了后现代主义艺术的文化特征。
复杂、多元、新奇、宽松、矛盾的社会环境,正是后现代主义的基本形态。可以说中国的后现代主义艺术是根植于自身的文化土壤之中的。因此,我们说中国的后现代主义艺术不仅客观存在,而且还形式多样,内容丰富。在这里,可以列举几个影响比较广泛的后现代主义艺术流派与形式以为佐证:
——新生代。出生于20世纪60、70年代的一批青年艺术家,他们没有“红卫兵”、“知识青年”的经历。在他们的作品中更多地体现出一种对当代社会情态的困惑与无奈。“新生代”最早以群体的方式表达了这个年龄层的人对正在兴起的都市文化的兴趣,这实际上也是在表达他们自己的经验。因为他们大多是刚从美术院校毕业的青年人,接受过良好的正规训练,有着较为扎实的写实基础,因此,新生代也被称为新学院派。但写实的形式只是一个表象,关键在于这种形式适合了叙事的需要,作为述说的题材则是他们自己的生活,是他们所直观的都市生活和他们在这一环境下的精神状态。对他们来说现代主义原则作为一种价值并不重要,关键在于怎样表达自己在生活中的感受,以及对自身生活方式的一种价值判断,这其中也隐含着对现实的关注与批判。
——政治波普。著名策展人栗宪庭倡导的“政治波普”,在“89中国现代艺术展”上初次亮相。从“政治波普”的名称上就可看出这种思潮具有后现代主义倾向。其缘起是在中国作为前卫艺术样式的波普艺术与20世纪80年代盛行的文化反思和批判结合了起来,主要手法是把某些在中国能够普遍识别的政治形象符号化,经过时空的错位与对比,而实现表现形式与文化主题的双重意义。1992年的广州油画双年展,是政治波普的集中展现。但后来人们所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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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政治波普并不是那些直接采用历史政治题材的作品,而是与新生代联系较为密切的一批作品。这批作品并不直接反映政治主题,甚至也没有明显的波普样式,但它们是把某些具有政治色彩的形象和社会边缘的形象符号化,以写实的手法表现出来,经过海外评论的反馈而具有某种政治含义的。不论政治波普具有什么样的背景,它毕竟构成了当代中国绘画的一个重要思潮,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西方当代艺术的政治策略与中国当代艺术的某个侧面的交结。不管政治波普适合了谁的需要,它在形态上倒是一种很典型的后现代主义。现代主义的形式是一种价值和标榜,也是一种运动和口号,但后现代主义时期可以有思潮,有倾向,但没有可以标榜的“后现代主义样式”。就像新生代与政治波普一样,它们之所以引起关注,并不在于采用了什么样式,而在于它们切入社会生活的程度和角度。
——观念(装置)艺术和行为艺术。装置艺术和行为艺术是最前卫艺术形式,尤其是后者,他们旗帜鲜明地反对资本主义带来的社会危机、生存危机和人性危机,采用各种激进的艺术形式,以造成人的感官和心灵的强烈刺激。行为艺术是传统架上艺术形式(绘画、雕塑)的观念化移置和拓展,尤其是抽象表现主义之“行为绘画”和“无形式艺术”的延伸和变异。它突破了架上艺术单纯靠二维视知觉创造静态艺术空间的局限,将空间的物像延转为时间的事像,将静态的被动接受转换为动态的交互关系,并藉此达成易于和观者交流、对话的场所和情境。艺术家将他(她)自己作为其创作的艺术作品,由此来消除艺术与生活、艺术家与作品、艺术家与观众之间的界限。近年来,行为艺术已偏离了原本的追求和学理定义的规诫而走上了歧途。我们的前卫艺术圈似乎正以病态的疯狂在“狠狠”的外表之下,维护着脆弱、狭隘、私欲的自我。片面追求行为形式越夸张、越残忍、越恶心的视觉冲击力,使行为艺术成为一种虚假的文化姿态,一种哗众取宠的自欺欺人的作秀,自我妖魔化。当然,不应该因为一首歪诗而废除诗歌艺术,也不能因为一首无聊的歌曲而禁止音乐的发展。就行为艺术对艺术语言的拓展和针对资本主义各种弊端的批判角度来讲,还是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的。
此外还有光效应绘画、锋刃、超现实绘画、电脑画、后感性、方案艺术等多种形式的后现代主义艺术,这里就不再一一罗列。
中国的后现代主义艺术客观存在的事实,为什么不被许多学者承认?笔者认为是中国当代艺术的现状所至。当前,写实绘画的主流地位不可动摇,现代与后现代绘画还只是一个小分支,代表了一小部分边缘艺术家的艺术志趣和价值取向。这一部分艺术家正是利用后现代主义的无中心论,来改变自己的边缘状态,获得生存壮大的空间。权利的抗争必然损及他人的既得利益,在此消彼长中显现出来的就是一种文化的矛盾冲突。初创期的后现代艺术,幼稚粗糙的艺术语言、模仿的痕迹、泛化的艺术等,都是被批评和鄙视的理由,而中国后现代文化释放出来的特殊文化符号,与西方后现代文化的差异,也使许多人对其“合法性”提出了质疑。但是,不管我们承认不承认,后现代艺术都是客观存在的。对此我们也可以探究一下其表现出来的重要特征:
其一,艺术=生活。在后现代艺术产生之前,艺术和生活的界限是分明的,现代艺术家无论怎样激烈的反传统,但仍把生活和艺术分开,在艺术的象牙塔之中苦苦经营。艺术家追求的是纯而又纯的绘画。然而这条界限如今正在被撕裂和删除,艺术正走下圣坛而向生活献媚;一成不变的原生态生活内容一窝蜂地拥进了艺术;绘画正在拆除框架而成为动作表演;大象猴子都是绘画高手;摆上几个随手捡来的破盆烂罐就是装置艺术;拿出写好的工作计划就完成了方案艺术创作;街头涂鸦也是一种表现状态的艺术形式;现代艺术的展示大厅,则更像热闹的农贸市场……所有的艺术活动更象是生活本身。
其二,艺术无界限。不同的艺术形式杂处混合,交叉派生出的变种,已使原有的艺术分类学无限扩展。美术学院正酝酿取消现有的以画种名称来划分专业和系别的命名方式。今天要想统计艺术样式的具体数字,已经不可能了,人类有多少种行为就有多少种艺术。
其三,多元化与宽容性。波普艺术、光效应艺术、锋刃艺术、超现实绘画、观念艺术、电脑画、行为艺术、方案艺术、表现主义、立体主义、抽象主义、照相写实主义、后感性、纯文本……各种艺术多的数不胜数。每天都有艺术展览开幕,每天都有艺术新秀诞生,每个艺术家都在寻找自己的感觉和状态,忙着个自的艺术创作,彼此宽容以待和睦相处。多元化带来了更多的文化选择机会。
其四,大众化与通俗性。后现代艺术已经没有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之分,高雅艺术也放下了架子,降格以求来争得一席之地。蔑视经典、睥睨权威,一切规矩秩序都在扫荡之列,所有的公式、定义、原理通通不算数了,专家、教授的大作、高论也已黯然失色了。人人都可以根据需要为艺术定位,艺术本身已经变成了一场游戏。
可以看出,不论你怎么看待目前的艺术现象,也不论对当代艺术的意义如何认识,中国的后现代主义艺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正以繁多的形式客观存在着,并且根植于中国自身的都市文化土壤之中。虽然由于传统文化的因素,它还处于边缘状态,但中国后现代主义艺术与所有的人文文化一样,关照的是人类社会自身的问题,并越来越多地融入当代人的生活中。
(责任编辑 郑良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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