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功

启功


字元白,满族,姓爱新觉罗。1912年7月生于北京。当代著名学者、书画家和文物鉴定家。现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兼古迹整理规划小组顾问、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国文史馆馆长、国家文物鉴定会主任委员等职。

启功书法博师古人,典雅挺秀,自成体格,深受海内外收藏家欢迎。



启功:巨擘长笑对沧桑

石梅 

青翠欲滴的嫩竹,傲然盛开的红花,弘一法师亲笔写的「南无阿弥陀佛」的横幅,憨态可爱的各式绒毛玩具……和谐地「共处」于启功的书房里。在一片祥和、清静的气氛中,雍容儒雅的启功端坐在书案旁,向笔者叙说久远的往事:「很多事情能忘就忘,有意忘了,谁愿温习自己的烦恼?」

是的,进愿意把启功福态安详的形象,与他过去遭遇的种种厄运联系在一起?谁又忍心再去触动他那宁静平和的心境?

启功站起身来,像孩子似的用双手抱来茶叶筒和两个茶杯。当我意识到先生是要给客人澈茶时,赶忙说:「我该给您倒茶,谢谢您,我出门不喝水。」「这不进门了吗?」老先生张口就幽了一默,一脸孩童般的天真,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当年亲戚一句话令他寝食不安

启功出身皇族,姓爱新觉罗。其始祖,是清代雍正皇帝的第五子弘昼(乾隆皇帝是排行第四的弘历),被封为「和亲王」。启功年幼时,祖父疼爱他,让他拜雍和宫的老喇嘛为师。于是他就成了教名为「察格多尔扎布」的记名小喇嘛。长辈希望他能得到「金刚佛母」的保佑,但是,启功1岁丧父,10岁时又失去曾祖父、祖父。因偿还债务,家道已经败落的一贫如洗,以致启功无力求学。在曾祖父门生的帮助下,他才勉强入校学习。

家学之渊影响着启功幼小的心灵。幼时看到祖父拿着笔蘸上墨彩,在扇面上涂抹几笔,就勾勒出活灵活现的花鸟竹石。那时他便萌生了要学习画画的强烈愿望,于是也拿起了笔。尔后在祖父的引导下,他师承贾羲民、吴镜汀学习画画,且渐渐有了起色,得到了亲友们的赞许。

一次有位亲戚让他画一幅画儿,并说要为他的画装裱县挂起来。当启功雀跃着铺好了纸,亲戚叮咛了一句:「画好后千万不要题字,要请别人代笔完成。」这意思很明白,就是看不上他的字。这一下,启功的心骤然冷却了。这对他来说,不啻是莫大的耻辱。当时他年龄虽小,受到的伤害却极大。当他再提笔时,便觉得这支毛笔竟然沉重得不能运动。于是,启动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学好字,练好字,给看不起他的字的人看一看。

后来启功成了书法大家。这个成功,也许应归功于那位

无心伤害他的亲友。

 

教中学被辞却站立在大学讲台上

1933年,21岁的启功虽说没有读完中学,而笔下的书画文章,却有了佼佼之色。祖父的门生傅增湘拿着启功的作品,找到了当时辅仁大学的校长陈垣。傅增湘回来后,喜滋滋地告诉启功:「陈垣先生说你写作俱佳」,他嘱咐启功去见陈垣,并强调说,要向陈垣先生请教作学问的门径,傅增湘告诉他:「找到一个好老师,比找到一个职业还重要,那将终生受用不尽。」

启功最初师承戴绥之,系统学习中国古典文学,而后又得遇恩师陈垣。

为了启功的生计,陈垣帮他找到了在辅仁大学附属中学教国文的职业。家境贫寒的启功,能有这份工作实属不易。可是,虽然他兢兢业业地教书,还是被辞退了。理由很简单,他中学没有毕业,没有文凭。启功悲凉地走出校门。初涉世道,即遇挫折,他仰望苍穷,想找到疗饥的药方。

既然是书生,就只好用书生之法讨生活,于是他终日习书作画,以卖字画为生。1935年,经陈垣介绍,启功又站在了辅仁大学美术系的讲坛上。只是又因为他没有文凭,而被再度辞退。

两度受挫,却未能使启功心灰意冷。他清醒地意识到,惟有自强不息,提高自己的真才实学,数倍高于别人,才能立稳脚跟。

当陈垣第三次介绍他到辅仁大学教大一国文时,他决心似铁。教育家陈垣真是古道热肠,他告诉启功应该在教每一课书前,都要准备得非常熟练。启功有幸能到陈垣校长授课的课堂上亲聆教诲,观摩启发式的教学方式,看漂亮实用的板书。后来启功说:「当时师生之友谊,有逾父子。」

没有文凭,连中学讲台都不能站立,如何能在大学立足?启功忍痛暂时放弃了对书画的爱好,学习夸父「宏吸大海」的精神,深入钻研古典文学,学习历史。终于,他能轻松自如地行走于大学校园了。

 

《诗文声律论稿》从麻袋里跃然而出

 

1957年,已入「不惑」之年的启功,正值事业、学问、艺术几近炉火纯青之时,却大惑不解地被扣上了「右派份子」的「紧箍」。

从此薪水一落千丈,已经被评定的教授职称被取消,宽敞的房子没有了,他们全家被迫移居到内弟的一间半的小南房居住。对这间寄居了20年的小屋,他在《启功韵语》一书中有诗记曰:「东墙雨后朝西鼓,我床正靠墙之肚。」

当时,被政治风浪吓坏了的妻子,把启功收藏的书画藏匿起来,连启功自己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雪上加霜,老母在如此巨大的折磨中经受不住,沉屙不起。虽然有妻子的精心护理,老母最终还是两眼含泪,注视着启功,仙

逝而去。因为自己的境遇累及老母,启功不
禁悲天呛地。

妻子不明白,老老实实的丈夫怎么成了右派?启功自我解嘲:「我出身封建家庭,怎么可能是左派?」他只好赋闲在家,但吃饭成了问题。无奈,他只能变卖珍藏字画,换来粗米疗饥。

陈垣一次在琉璃厂,偶然发现有几张明清画卷,竟是在启功处看到过的,马上意识到启功境遇的艰难,急忙派秘书去看启功,并带去100元钱。启功手捧着这100元钱,思绪万千:多少次都是恩师的提携,而今自己身处困境,又要恩师担忧,自己真是惭愧。陈垣的人格精神,深深地嵌入了启功的心中。

不能教书,不能工作,怎么办?启功下决心,要把胸中的知识磨成粉,酿出新酿。于是,他利用劳动改造的业余时间,潜心于学术研究。读书,写文章,集中研究他所喜爱的诗词曲赋及骈文的韵律声调。再穷,秃笔还在;再穷,纸片还有。启功把内心的学问写到纸片上,写完一张就扔进一个麻袋里。日有所获,夜有所得,麻袋一天天地鼓起来了,最终一本《诗文声律论稿》终于从麻袋里整理出来了。

地球的轨迹是圆的,否极泰来。1962年,启功头上的“右派”帽子终于被摘下来了。他兴奋地捧着自己写的书稿,送到了恩师陈垣面前。陈垣问他:“你今年多大了?”回答:“51岁。”“你好好努力呀!”听到恩师鼓励的话语,启功热血沸腾。

书稿一出,启功长长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文革”开始了,右派“紧箍”余痛尚在,又是一场迎面冷雨,使他寒彻骨髓,又得了“美尼尔综合症”。心情长期极度恐惧的妻子,最后连眼泪都没有流出来,握着启功的手,告诉了他藏画的地方。妻子用尽了全部力气,道了声“保重”,便溘然长逝了。

“文革”后雨过天晴,启功的病竟奇迹般地好了。可是,老母没有了,妻子没有了,孩子也没有。一家之中只留下这位孑然孤老。他不能倒下,因为有传承中华文化的重担。他幽默地说:“我正好集中精力搞我的教育。”

 

以石之“坚”水之“净”自勉自律

 

1976年,启功得以重登讲坛,时年已年过“花甲”。启功加倍地工作、讲课,带研究生。他认为繁忙也是一种“幸福”:“身似沐猴冠愈丑,心如枯蝶死前忙”。

几十年的磨难,使他备感身为人师自律之重要。启功解释「师范」二字为:「学高人之师,身正人之范」。这也是他自己行为的注释。

为报答师恩,1988年他用自己的字画,以先师陈垣「励耘书屋」的「励耘」二字为名,设立「励耘奖学助学基金」,多少年受惠于恩师,今日方能报答于万一,

使他惭愧之心略得慰藉。

1990年,启功在香港知名人士荣智健、
李嘉诚等人的支持下,举办了「启功书画义展」,筹集捐款170余万元,以其利息奖励后学,以示自己时刻不忘求学之苦。

纵观启功出版的著作,已有:《启功丛稿》、《诗文声律论稿》、《汉语现象论丛》、《启功韵语》等。

但是,对于自己的功名,启功看得很淡泊。他说:「人生主要是过去和未来,现在很短暂。已经过去的事,还想他做什么?要多想未来。」

启功端正平和,坦荡而诙谐,正是悟出人生真谛,他说自己:「自愧才庸无善恶,兢兢岂为计留芳。」并把其书斋命名为「坚净居」。古砚铭曰:「一拳之石,取其坚,一勺之水,取其净。」以书法为平生喜好的他,取「坚」、「净」二字自勉。「坚」,乃坚强的性格;「净」,乃清静的心态。「坚」、「净」正是启功一生为人的真实写照。

 

惜时如金励后人

 

1998年7月26日是启老87岁寿辰。他仍勤奋不已,耕耘不止。他每年都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奔波于全国各大博物馆之间,考证名人字画,经他手眼的艺术精品已不下千万件。每年他还要去日本等国,再看一眼流落在那里的中国珍宝。98年,他的作品参加了在巴黎举办的现代中国书法大展。99年5月,为庆祝建国50周年,「启功──左舟以文会友中日书法艺术交流展」又在京举行。

对此,启功却有自己的注释:「这都是我的业余爱好,我一生教书,我的专业首先是教师。」他虽已高龄,但仍不忘自幼失学的痛苦,启功继续为培养人才而尽自己的努力。

1997年,在北师大建校95周年之际,启功写下「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八字校训。而他本人,也正是身体力行校训的典范。

启功坚持亲临讲台,给艺术系学生讲书法,给中文系学生讲音韵,英东楼大教室的500多个座位,挤满了渴求知识的学生。他渊博的学识,成了学子们热爱民族文化的力量。

尽管社会活动很多,启功的家中常常从早到晚,宾客不断;但无论多忙,从不拒绝学生的请教。他至今仍坚持带研究生,其中6名博士生,8名硕士生。他每周把学生找到家里,一讲就是半天,发现学生的古典文学基础差,他就特意为学生开设国学基本知识课,讲课范围涉及甚广;还经常指导学生作古文,写古诗,填词曲,甚至对学生的作业一字一句地加以批改。令人感动的是,当学生离开时,他也要起身送到门外。一是向来礼貌待人;二是他要亲手关门,以免关门声重,惊吵了对门患神经衰弱的老教授。

启功越来越感到时间不够用,他要把自己一生的研究,学

习的心得和经验,尽可能多地留给后人。为了整理论文和书稿,他经常晚上静下来加班加点
。有时,为了不打断思路而通宵不眠。

90年代,启功将总结他几十年汉语教学实践经验,系统阐述汉语语法问题的《汉语现象论丛》,分别在北京和香港出版,引起文学界和语言学界的很大反响。最近,又完成《启功论书绝句百首》的注释。从1992年至1999年写成的一本新诗集《启功赘语》,也在他87岁寿辰时面世。其中一首,是他夜中不寐,倾荚数钱而作:纸币倾来片片真/未亡人用不须焚/一家数米担忧惯/此日摊钱却厌频/酒酽花浓行已老/天高地厚报无门/吟成七字谁相和/付与寒空雁一群。

先生对钱财很淡漠,但却把人民大众挂在心上。去年洪灾,他在眼睛患黄褐斑病变,视力日衰的情况下,还写了20多幅字,以支援救灾。其中,写给儿童基金会的一幅字感人肺腑:急救灾区/尤其要救灾区的孩子/孩子的生活/孩子的教育/真比我们的生命还更重要/救救孩子!

(摘自《中华英才》22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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