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目时艰 难赋深情——姜夔《扬州慢》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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蒿目时艰难赋深情

——姜夔《扬州慢》赏析

黄进德

这首词的前面有小序。小序语言洗炼,音节凄婉,不膏是一篇声清兼美的小品。它交代了词写作的具体时问──“淳熙丙申(1176)至日(冬至)”、动机──“感慨今昔”以及千岩老人的评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黍离》,《诗经·王风》篇名,为悼洁周室衰微而作。千岩老人,萧德藻晚年寓居湖州时自己起的号。萧德藻,字东夫,福建闽清人,南送著名诗人。他,今天已很少为人所知,但在当时可赫赫有名,诗名堪与陆游、范成大、杨万里相埒,白石年少客游,与萧德藻相识,颇受器重。萧尝谓“四十年作诗,始得此友”(《齐东野语》)遂以兄女妻之。淳熙三年,白石才二十二岁。他与萧德藻相识则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由此看来,“千岩老人”以下的文字,是后来补加的。词人初到扬州,从城外到城内,所见所闻一派萧瑟景象,触景伤怀,“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自度曲,又名自制曲、自谱曲、自度腔。白石在《长亭怨慢》序里说:“予颇喜自制曲,初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以律。”其实,古往今来,举凡乐歌大都先有辞,然后才谱上曲子。在白石以前已有不少词人写过自度曲,如柳永、周邦彦都擅长此道。他们妙解音律,谱起曲来,得心应手。但在这方面,尤以姜夔为最。

姜夔有自度曲十七首。《扬州慢》则是写得最早的一首。

词上片纪行,下片志感。

一开始,词以“淮左名都,竹西佳处”,勾起人们对历史的追忆。扬州位于淮水东南,宋代置淮南东路,故称“淮左”。竹西亭,在扬州北门外五里,是以杜牧《题扬州禅智寺》“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的诗句命名的。往昔令人向往的“名都”“佳处”,待到白石“解鞍少驻初程”的时候,已成一片废墟。早先杜牧歌咏的“春风十里扬州路,卷起珠帘总不如”(《赠别》)的长街市井,如今已是“尽荠麦青青”。扬州的往昔是“笙歌彻晓闻”(王建《夜看扬州市》),如今所能听到的唯有“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蒿目时艰,词人不禁为之“怆然”!世事沧桑,其故安在?词里作了极其简括的回答:“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胡马窥江”,指的是高宗建炎三年(1129)、绍兴三十年(1160)、三十一年(1161)和孝宗隆兴二年(1164),金兵屡次南侵。尤其是绍兴三十一年那一回,金主完颜亮亲率金兵攻占扬州之后,又在瓜洲望江亭,指顾江山之胜,对他部下说:“朕不久入浙,誓不返国。”因改其亭曰:“不归亭”,并题诗壁上曰:“万国车书久混同,江南何尚隔华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中兴御侮录》卷上)其时,宋高宗赵构吓得魂不附体,一会儿准备逃亡海上,一会儿拟意入闽,一会儿又打算遣散百官。正当南宋小朝廷摇摇欲坠之际,幸好金廷内讧,金主亮被杀,南宋始得稍安。这些史实,在白石笔下概括为“自胡马”以下四句,借物喻人,寄意遥深。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二,说它“数语写兵燹(xiǎn)后情景逼真。‘犹厌言兵’四字,包括无限伤乱语。他人累千百言,亦无此韵味”。这一评论是很精当的。姜词向以韵味取胜。上片纪行,着墨不多,但檃括唐人诗句入词,略略一点,令人引起无尽的遐思。

扬州,自古繁华,是东南都会。它的鼎盛时期是在中唐。据洪迈《容斋随笔》卷九说:“商贾如织,故谚称‘扬一益二’,谓天下之盛,扬为一而蜀次之也。”《河东记》说:“至贞元中,……维舟于逆旅主人。于时舳舻万艘,溢于河次,堰开争路,上下众船相轧。”其盛况在唐诗中更是屡有反映。李绅《宿扬州》:“夜桥灯火连星汉,水郭帆樯近斗牛。”姚合《扬州春词三首》之三:“春风荡城郭,满耳是笙歌。张祜《纵游淮南》:“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望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徐凝《忆扬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在这些诗人笔下的绿杨城郭,珠翠填咽,帆樯满眼,笙歌盈耳,甚至于

连月色也都分外皎洁明朗。这里,无疑带有夸张的成分。但这种夸张描写本身就反映出当时人们心目中的扬州是个邈若仙境的游冶胜地。有的人竟然把“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当作人生最高目标去追求。这,充分说明了在唐代,扬州对人们是多么富于吸引力呵!

姜夔是个风流自赏的落魄公子。他目击劫后扬州的残破景象,缅怀往昔的繁华,很自然地会想到中晚唐之交的名诗人杜牧。因此过片便是“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俊赏,风流俊逸的意思。遥想当年杜牧应牛僧孺之辟,在淮南节度府任事。跟韩绰判官一起,寻访佳丽,征歌逐舞,以好作冶游出名,写过不少风情缱绻的艳诗。流传最广的名句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荳蔲梢头二月初。”(《赠别》)“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倖名。”(《遣怀》)但,“算而今、重到须惊!”算,推测、料想,是猜度、虚拟之词。想来假如杜牧重游旧地,一定会为疮痍满目所震惊!接着,又深入一层指出:“纵荳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即使像杜牧那样浪漫的才子,也将难以为情,再也没有心思去写儿女情长了。我们知道,无论是以“荳蔻”为喻也罢,或用“青楼”指代也罢,都在隐晦曲折地反映文士狎妓的轻薄行径。妓女,在我们看来,是城市经济畸形发展的产物,是病态社会的畸形儿。但在唐宋文人的心目中却是都市繁华的象征。白石在这里,是用假设杜牧“重到须惊”、“难赋深情”来衬托扬州的荒凉。从这意义上说,它带有作者自况的意味,比之直抒胸臆,感时伤乱,更为含蓄有致。

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诗云:“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二十四桥在中晚唐盖系冶游之所,特别是在三五之夜,那里有玉人吹箫,分外雅致。二十四桥究竟是有桥二十四座呢,还是一座桥的专名?自北宋以来,说法不一。不过,若从姜词的具体语言环境来看,似是特指一桥。“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月亮,原就“无声”,初无冷暖之别。但词人借助艺术欣赏方面的通感,“使本色之外,笔补造化”(吴景旭《历代诗话》卷四十九)。不用说,这里的“冷”和“无声”,与上片“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的“厌”同样出诸词人主观感情的联想,同样是作者移情及物的结果。于“冷月无声”的前头,加上“波心荡”三字,静中见动,越发显示出往昔的“佳丽地”,如今已是繁华衰歇,阒寂无闻,荒凉已极!由此,词人又进一步念及“桥边红药”的命运。扬州芍药素与洛阳牡丹齐名。北宋王观撰《扬州芍药谱》云:“扬之人与西洛无异,无贵贱皆戴花,故开明桥之间,方春三月,拂旦有花市焉。”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山河破碎,兵荒马乱之际,谁还有赏花玩月的兴会!“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词前小序告诉我们:白石来到扬州是在淳熙三年冬至日。其时,已很难找到芍药,更无论芍药花开了。所以句首着一“念”字,总领下文,意在表明它只是出于作者的主观联想。词以此反诘句煞尾,与杜甫的“细柳新蒲为谁绿”(《哀江头》)、戴复古的“小桃无主自开花”(《淮村兵后》)一样,都在今昔之慨中暗寓家国兴衰之思,语极沉痛,格调低抑。

全词最显著的特点是运用对比手法。姜夔,作为一位艺术上富于独创性的词人,对比手法在他手上运用得尤为精巧、纯熟而又别致。在这首词里,他从不同的角度刻意渲染眼下扬州的荒芜凄凉。而对往日的繁荣只是以前人的名诗警句天衣无缝地镶嵌入词,借以勾起读者的联想、追忆,从而取得以少胜多的艺术效果。今昔对比,昭然可见。

史实昭示我们,扬州遭劫并非始自南宋。早在晚唐僖宗光启年间,毕师铎、秦彦乱起,原先“富甲天下”的维扬重镇,顷刻“庐舍焚荡,民户丧亡,广陵之雄富扫地矣”(《旧唐书》卷182《秦彦传》),姜夔却将它撇在一边,而把扬州的残破完全归咎于“胡马窥江”,这样处理也有助于表露他的“黍离”之悲。清宋翔凤说过:“其流落江湖,不忘君国,皆借托比兴,于长短句寄之。”(《乐府余论》)这话是有见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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