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结构与金融发展规律

一、金融结构与金融发展规律

戈德史密斯被誉为比较金融学的开山鼻祖，他在1969年出版的《金融结构与金融发展》一书中，以长达百余年、多达35个国家翔实的统计资料，旨在“……找出决定一国金融结构、金融工具存量和金融交易流量的主要经济因素，并阐明这些因素怎样通过相互作用而促成金融发展” 1。为此，戈德史密斯首先提出金融结构和金融发展的概念，并创造性地提出了衡量一国金融结构和金融发展水平的存量和流量指标，对金融结构与金融发展作了横向的国际比较和纵向的历史比较，从而揭示出了金融发展的一般性规律。

（一）金融结构的定义

戈德史密斯认为，“金融结构就是一国金融工具和金融机构2的形式、性质及其相对规模。”“各个国家之间在许多方面都存在差异……但是对于经济分析来说，最重要的也许是金融工具的规模以及金融机构的资金与相应的经济变量（例如国民财富、国民生产总值、资本形成和储蓄等）之间的关系”。因为“从金融上层结构、金融交易以及国民财富、国民生产总值基础结构两方面在数量规模和质量特点的变化中，我们可以看出各国金融发展的差异”3。由此可见，金融结构是分析各国金融结构和金融发展差异的钥匙。

“由于金融结构是由金融工具与金融机构共同决定的，因此应从以下几方面研究一国的金融结构，并尽可能从数量关系上加以描述。它们是：金融资产与实物资产在总量上的关系；金融资产与负债总额在各种金融工具中的分布；以金融机构持有或发行的金融资产所占的比例来表示的金融资产与负债总额在金融机构和非金融经济单位中的分布；以及金融资产与负债在各个经济部门的地位等。”为了对金融结构进行数量上的分析，戈德史密斯列出了衡量一国金融结构的8个指标。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指标是“金融相关比率（Financial Interrelations Ratio--FIR）”，“它的定义是全部金融资产价值与全部实物资产（即国民财富）价值之比，这是衡量金融上层结构4相对规模的最广义指标”5。他经过复杂的推

1雷蒙德·W·戈德史密斯，《金融结构与金融发展》，上海三联书店1990年版，P32。

2戈德史密斯认为：“金融工具是对其他经济单位的债权凭证和所有权凭证”，而金融机构则是“一种资产与负债主要由金融工具组成的企业”。

3戈德史密斯，《金融结构与金融发展》，上海三联书店1990年版，P2-3。

4金融上层结构（或金融工具上层结构）是相对于经济基础结构（或国民财富基础结构）而言的，前者建

导得出计算FIR的基本公式，并认为基本公式适用于任何时期、任何国家的FIR 的计算。

（二）金融结构类型与金融发展的不同阶段

在定义了金融结构与提出衡量金融结构的主要指标之后，戈德史密斯根据金融相关比率的高低及其他有关特征，将金融结构划分为三种基本类型，不同类型的金融结构代表了金融发展的不同阶段：

第一类金融结构的特点是，金融相关比率较低（约在0.2-0.5之间），债权凭证远远超过股权凭证而居于主导地位，商业银行在金融机构中占据了突出地位。这是金融发展初级阶段的特点。这种金融结构在18世纪至19世纪中叶的欧洲和北美出现过。

第二类金融结构存在于20世纪上半叶的非工业化国家内。在这种结构中，金融相关比率仍然较低，债权凭证仍然大大超过了股权凭证，银行信用在金融结构中居于主导地位。这类金融结构与第一类相似，但它与第一类金融结构的主要区别在于：政府和政府金融机构发挥了更大的作用，从而体现出这些经济社会具有混合型特色。这类金融结构的另一个特点是大型股份公司已经大量存在了。

第三类金融结构在20世纪的工业化国家较常见。它的特点是：金融相关比率较高（约在1左右），然而金融相关比率有一个相当大的变动范围（0.75-1.25），有时也可能上升到2的水平；尽管债权仍占金融资产总额的2/3以上，但随着经济的发展、产业结构的升级，股权融资相对债权融资的优越性便不断体现出来，如它能直接补充资本金、能迅速大量筹集资金、能加强社会公众对企业的监督而形成有效的企业治理结构等等，因此，股权凭证对债权凭证的比率已大大上升；金融机构在全部金融资产中的份额也已提高，金融机构日趋多样化，这导致了银行信用体系地位的下降以及储蓄机构和私人及公共保险组织地位的上升。

戈德史密斯虽然就金融结构的基本类型和金融发展阶段做了上述划分，但他同时强调，有些金融结构的特点是介于上述三种主要类型之间，或者说有些金融结构兼有不同类型的特点，出现这种情况是必然的。因为一国的金融结构从一种类型转换到另一种类型是一个渐进的而不是突变的过程，而且不同国家中金融

共同构成了该国的金融上层结构。

结构的数量特征虽然还谈不上千差万别，但亦决非全部集中于几种范围极窄的类型之内。尽管如此，将金融结构大体分为三类还是适合大多数国家的实际情况的。

（三）金融发展的规律

研究金融结构的目的，是为了揭示金融发展的规律。因为“金融发展就是金融结构的变化”6。在研究金融结构与金融发展中，金融相关比率都是一个最重要的指标。戈德史密斯指出，“金融相关比率的变动反映的是金融上层结构与经济基础结构之间在规模上的变化关系，它大概可以被视为金融发展的一个基本特点。因为在一定的国民财富或国民生产总值的基础上，金融体系越发达，金融相关比率也越高，所以人们会推断出，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金融相关比率会逐步提高，而且可以根据金融相关比率来衡量金融发展达到何种水平”。

在戈德史密斯看来，虽然各国的金融结构各不相同，但这种差异并不意味着金融发展的道路不同，而只是意味着在这同一条基本道路上分成了两条不同的轨迹。这是因为：（1）金融发展的道路只有一条，“在这条道路上，金融相关比率、金融机构在金融资产总额中的比重、银行系统的地位等方面的变化都呈现出一定的规律性，只是在战争中和通货膨胀之时才会出现偏离现象。在这条道路上，不同国家的起点各不相同。在这里，起点不同有双重意义，一是指起始时间不同；二是指起始点所处的经济发展阶段不同。沿着这条道路，各国的发展速度也不一样，但是，它们却很少偏离这条道路”7。（2）尽管如此，不同国家的金融发展在同一条基本道路上呈现出两条不同的轨迹。即：“沿着第一条轨迹发展的国家中，实际上所有的金融机构都是由私人拥有和经营的，只是在其金融发展的后期出现了中央发行银行和社会保险组织”；“而沿着第二条轨迹发展的国家中，几种重要的金融机构往往由政府所有与经营，或者是全部所有，或者是部分所有，或者是始于成立之初，或者是始于发展之后”。根据戈德史密斯的考证，沿着第一条轨迹发展的只有美国、加拿大、比利时及荷兰等少数国家，而大多数国家则是沿着第二条轨迹发展的。也就是说，在戈德史密斯看来，尽管各个国家的金融发展过程有着起始点、发展速度、发展水平和发展轨迹的不同，但它们的发展道路与发展趋势却是相同的，或者说金融发展的一般规律是存在的。于是，

6戈德史密斯，《金融结构与金融发展》，上海三联书店1990年版，P32。

目前金融发展水平较低的国家将沿着金融发展水平较高的国家所走过的道路发展。所以，对于落后国家来说，先进国家的示范作用很重要。

通过大量的比较分析和统计验证，戈德史密斯总结出了12条金融发展规律8。现将其要点归纳如下：

1、关于金融发展水平的衡量。（1）在一国经济发展进程中，金融上层结构的增长要比国民产值及国民财富所表示的经济基础结构的增长更快，因而，金融相关率（金融资产总额/GNP）呈现出不断上升的趋势。（2）一国金融相关率的增长并非是没有止境的。一般而言，当该指标达到1—1.5左右时就会趋于稳定。（3）经济欠发达国家的金融相关率比经济发达国家低得多。（4）在许多国家中，即使一国金融相关率已经停止增长，但金融中介率9还可以继续上升，金融机构在金融资产的发行额与持有额中所占份额随着经济发展而大大提高了。（5）在发达国家，包括利率和各种费用在内的融资成本要明显低于欠发达国家。

2、决定一国金融发展的主要因素是不同经济单位与经济集团之间的储蓄功能与投资功能10的分离程度。金融相关比率的水平及其变动反映了那些资本支出时常大于收入或当期支出偶尔高于收入的企业、家庭或政府等经济单位和集团在多大程度上需要以借款或发行证券形式求助于外部融资，以及它们能在多大程度上以内部的储蓄满足自身的资金需求。因此，金融相关比率的高低还受到一国经济结构的基本特征的影响，诸如受到生产集中程度、财富分配状况、投资动力、储蓄倾向、以及以股份公司形式将企业活动与家庭行为从法律上分离开来的程度的影响。这些特征反映在非金融部门新发行的债券和股权证券与国民产值的比率11中，该比率越高，说明储蓄与投资的分离程度越显著。

3、关于金融体系结构的演变。（1）在任何地方，现代意义上的金融增长都是从银行体系的发展开始，并且依赖于经济货币化程度的提高，但是二者的发展在金融增长中都表现为从迅速上升到逐渐平稳，甚至下降的过程。（2）随着经济的发展，银行体系在金融机构资产总额中的比例会趋于下降，尽管它在一国

8戈德史密斯：《金融结构与金融发展》，上海三联书店1990年版，P38-42。

9金融中介率为所有金融机构在金融资产总额中所占的比例。

10《新帕尔格雷夫货币金融大辞典》对“储蓄”与“投资”的解释是：储蓄是指“没有花在消费上的那部

分收入”，亦即收入在扣除用于消费支出后的剩余；投资就是“资本形成——购置或创造用于生产的资源”，一般指为获得（有形）资本品而进行的资金运用，如用于厂房和设备的支出、购买原材料、存货所占用的资金等。

金融资产总额中的比例一定时期内还会继续上升。与此同时，新型金融机构如储蓄银行、建房协会、抵押银行、投资公司、人寿保险公司、养老金基金和金融公司等非银行金融机构，在全部金融机构资产总额中所占比重则相应上升，即：金融机构、金融资产和金融工具功能趋于多元化→储蓄、投资动机被调动→金融增长和金融深化，这是金融质的增长或者机构的变化。结果，在经济最发达的国家中，银行信用体系的资产已低于其他各种金融机构资产的总和，最后超过银行资产。

4、关于不同金融工具的投资主体。储蓄与金融资产所有权的这一“机构化”趋势对各种主要金融工具有着不同的影响。与股票相比，债权的机构化进展较快，其中部分原因在于许多国家对于金融机构的持股均加以限制。在债券之中，长期债券的机构化又比短期债券更为明显。结果，许多国家的政府债券、公司债券和抵押债务主要（甚至是全部）由金融机构持有。而且，尽管金融机构在股票中持有比例在发达国家也比较高，而且总的说来呈上升势头，但是，在任何地方，公司股票大部分都直接掌握在个人股东手中（在发达国家，股票相对于债权大大超过发展中国家）。

5、关于经济与金融发展的关系。在大多数国家，如果对近数十年间进行考察，就会发现经济和金融发展之间存在着大致平行的关系。随着总量的和人均的实际收入及财富的增加，金融上层结构的规模和复杂程度亦增大。在统计资料较充分的几个国家中我们甚至还发现，经济飞速增长的时期也是金融发展速度较高的时期，当然，历史上也有过例外的情形。但是，我们无法弄清这种联系究竟意味着什么：到底是金融因素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呢，抑或金融发展是由其他因素引起的经济增长的一种反映？对经济发展速度和特点有明显作用的唯一金融现象是严重的通货膨胀，但即使在这方面，促进并维持这一过程的也是一些非金融因素。

戈德史密斯的上述归纳描述了金融发展的一般性规律，各国金融发展基本上就是沿着他所描绘的道路进行发展的。从中我们可以推导出“商业信用—银行信用—债券信用—股份信用”这一信用形式演进的一般规律，这与马克思经典著作关于信用形式演进规律的概括是基本相同的。该规律就是：金融发展以银行信用为发端，而银行信用是在商业信用的基础上演进而来的，在金融发展的初级阶段直到

20世纪上半叶，银行信用为各种最主要的信用形式，与银行信用性质相同的债券规模远远超过了股份信用的规模；随着金融业的发展，股份信用得到了迅速发展，股份信用相对债券信用的比率大大提升。尽管如此，由前一种信用形式的演进到一种新的信用形式，并不是对前者的否定，因为，即使在当今市场经济高度发达的国家，这些信用形式也是并存的。也就是说，信用形式的演进呈现出由“分散（商业信用）”——“集中（银行信用）”——更高层次“分散”（金融市场的发展、多种信用形式并存）的发展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