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圣王羲之：再也写不出的“字”

书圣王羲之：再也写不出的“字”

公元353年，农历三月初三，会（kuài）稽郡山阴县的郊外，微风习习，竹浪闻莺。太阳升起一竿多高的时候，竹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不大会儿工夫，一群文士模样的人，出现在了林间的小路上，他们个个宽袍大袖，举手投足温文尔雅，言谈举止彬彬有礼。其中一个人尤其惹人注意，他四十出头，庄重严肃，又潇洒飘逸。此人就是会稽郡的最高长官王羲之。跟在他身后的人，都是东晋帝国的风流名士。

汉魏以来，每逢三月初三，文人雅士都会寻觅一个风景秀美的去处举办集会，或谈论书画、或切磋学问、或吟风弄月、或敞怀清谈。这种聚会，当时叫作“雅集”。凯叔在前面给你讲的竹林七贤，他们经常聚会于竹林之中，也是一种雅集。

这一次，王羲之把四十一位名士聚集到了山阴县郊外的兰亭。

兰亭不远处，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来到小溪边，众人分宾主坐定，王羲之的随从摘了一片大荷叶，然后把盛满酒的木制酒杯放在了荷叶之上。这是要干什么呀？他们正在做一个游戏，叫做“曲水流觞（shāng）”。曲水就是弯弯曲曲的水面，流觞就是流动的酒杯。大家坐在小溪两旁，在上游放置托有酒杯的荷叶，荷叶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现场作诗，做得出来，饮酒一杯，做不出来，罚酒三杯。

当时流行四言诗和五言诗，在场的人心态各不相同。才思敏捷之士，已经胸有成竹，有的人甚至同时准备好了四言诗和五言诗各一首，但也有人才思稍微迟钝，正在搜肠刮肚地雕琢辞句，可是表面上看起来依然是泰然自若。荷叶放入溪流的一瞬，大家的心微微往上一提，与此同时，他们的思绪和诗情也随着酒杯漂了出来。

荷叶顺流而下，首先漂到了王羲之面前。王羲之不慌不忙地接过酒杯，微微一笑：“诗如潜龙，无酒不行。我先饮此杯，以助诗兴！”说着，他将酒一饮而尽，大声吟道：“代谢鳞次，忽焉以周。欣此暮春，和气载柔。咏彼舞雩（yú），异世同流。乃携齐契，散怀一丘。”王羲之这首诗是说呀，四季轮回又是一年春草绿，在这美好的暮春三月，和风载附了柔情，实在是难得的时光啊。哎呀，人生苦短，世事无常，我们很多人都在经历颠沛流离，平时难得一见，既然今天聚会，大家就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你看，这首诗就像是一篇开场白，让大家感觉在这种良辰美景之际，如果我不能敞开心怀，咏而赋诗，那实在是糟蹋了这样的美景，糟蹋了这样的际遇。

王羲之吟罢，赢得了一片喝彩之声。然而，他并没有就此把酒杯放回荷叶上，而是让侍从再斟满一杯酒，然后又做了一首五言诗。诗文作罢，在一片喝彩声中。王羲之抱拳作揖，才把酒杯放回到荷叶上。

接下来游戏继续进行，一时之间，这个一杯酒，那个一首诗。大家是欢声笑语，好不热闹。这许多人里，大多数都是舌绽莲花，不时以自己的佳句博得阵阵掌声，只有着十六个人现场没作出诗来，当然这些人也非常豪爽，没做出来我就自罚三杯，没有诗才，我有酒量。

不知不觉，日已过午，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纷纷走进兰亭，稍作休息。

王羲之统计了一下众人所作的诗歌，共有三十七首。有人提议说：“诗文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今日雅集，得诗不少，不乏佳作佳句，依不才之见，不如将这些诗文集结成册，以传后世，大家以为如何？”

“世兄所言极是，集结成册！集结成册！”

“那请教诸位，我们的诗集，以何为名呢？”

这时候，王羲之手捻胡须：“不如因地而名，就叫《兰亭集》。”

“此名甚好！人有冠冕之美，雁有领衔之歌，此集若有君子为之作序，方称完美。”

大家一致推举这次集会的召集者、文采风流的王羲之来为《兰亭集》作序。

王羲之并不推辞，当即铺开蚕茧纸，手提毛笔，饱蘸墨汁。落笔的一瞬，他忽然犹豫了：“这篇序言，既是为自己而写，也是为大家而作，既得勾勒出今日聚会的盛况，还得在有限的言辞里流露悠长的韵味。”

王羲之游目四顾，但见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小溪潺潺，如同玉带；仰望苍穹，唯见天朗气清，一碧如洗。刹那间，略有几分醉意的王羲之如有神助，只见他左手轻轻地拎起右手的衣袖，右手提起毛笔，忽然重重落在蚕茧纸上，绽放开了力透纸背的一点——这是“永”字的第一笔。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也”字落笔，王羲之停顿了一下。

他看到此时天色已近黄昏，想到雅集就快散场，心中有些许不舍。这一次少长云集，济济一堂，下一次相逢又该到何时呢？即使还有下一次相逢，那到时候又还有几人在世，几人离世呢？

王羲之念及人生苦短，由人生的苦乐想到生死的无常，心情突然由喜转悲，他的继续写道：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哉”字落笔，几只倦鸟掠过晚霞燃烧的天际，飞到了夜雾蒸腾的竹林里。

太阳东升西落，亘古如此。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虽然人不能长生不老，但人的悲喜总归是殊途同归的。他继续写：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随着“文”字的落笔，中国书法史上震古烁今的《兰亭集序》诞生了。从书法的角度来看，王羲之所作的这篇《兰亭集序》被誉为行书第一。全文一共十二个“之”字，每个字都形态各异，或如虎踞岩下，或如龙盘云中，或如凤穿牡丹。同时，这也是王羲之一生所能达到的书法巅峰，后世的文艺评论家无不对其交口称赞。

这次集会之后，王羲之曾经打算誊写一篇新的《兰亭集序》，但无论如何都达不到集会当天他带着酒意的境界，所以他也无可奈何了，说：“此神助耳，何吾能力致。” 这是神在帮助我，神扶着我的手写出了一篇佳作，这不是我的能力所致的。

真的是这样的吗？其实未必。任何一种创作，都可能会有两种状态。要么就是那种痛苦的，苦吟的状态，唐朝有两个诗人，一个叫贾岛、一个叫孟郊，他们写出一首诗难着呢，一个字，一句话反复思索，每写出一首诗来，不知捻断自己多少根胡须。还有一种创作状态就让我们特别神往和羡慕了，那就是进入了心流的状态。心流是现在科学的一种说法，比喻的是一个人在做创作的时候，进入到了一种极其专注的状态，比如说，我们看到小河，如果给它掘出了一个缺口，那个河水就会汩汩流淌，甚至喷涌而出，这就是他创作的状态。那河水流出来是河流，那从心里流出来的东西，那就是心流了。

人物介绍

1.王羲之

303年—361年，一作321年—379年），字逸少，汉族。

东晋时期著名书法家，有“书圣”之称。

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人，后迁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晚年隐居剡县金庭。

历任秘书郞、宁远将军、江州刺史，后为会稽内史，领右将军。

其书法兼善隶、草、楷、行各体，精研体势，心摹手追，广采众长，备精诸体，冶于一炉，摆脱了汉魏笔风，自成一家，影响深远。

风格平和自然，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秀。

代表作《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

在书法史上，他与其子王献之合称为“二王”。

2.孔子

儒家的创始人，春秋晚期鲁国陬（zōu）邑(今山东曲阜东南)人，名丘，字仲尼。

曾整理研究《诗》、《书》、《周易》等文献，并把鲁国史官所记《春秋》加以删修，成为我国第一部编年体史书。

宣扬「仁」的学说，「仁」包括忠、孝、宽、惠等内容，认为「仁」即「爱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自汉以后，孔子的学说成为封建文化的正统，其本人也被尊为圣人，对后世影响极大。

3.关羽

（？-220），东汉末年东解县（今山西临猗西南）人，字云长，本字长生。

汉末亡命涿郡（治今河北涿州），与张飞从刘备起兵。

建安五年（200），曹操东进破刘备，被俘，遂随曹操于官渡迎击袁绍军，刺袁绍大将颜良于万众之中，封汉寿亭候。

后随刘备依荆州牧刘表。

十三年，曹操入荆州，刘备率众难逃，遂共至夏口（今湖北武汉）。

及曹操败于赤壁，备收江南诸郡，任为襄阳太守、荡寇将军。

刘备西定益州，使其镇守荆州。

名词解释

1.会（kuài）稽郡

中国古代郡名，位于长江下游江南一带。

于公元前222年设郡（秦朝置）。

西晋至南朝末年，会稽郡仅辖今绍兴、宁波一带。

2.山阴县

是浙江绍兴古县名。

秦朝始设，民国元年，合并山阴、会稽为绍兴县。

山阴县始设于秦代，得名于南部的会稽山，为会稽郡二十六县之一。

3.兰亭

兰亭，位于浙江省绍兴市西南14公里兰亭镇的兰渚山下。

是东晋著名书法家，会稽内史王羲之的园林住所，是一座晋代园林。

传春秋时越王勾践曾在此植兰，汉时设驿亭，故名兰亭。

4.四言诗

四言诗是古代中国诗歌体裁的一种。

“四言”指四字组成的诗句。

四言诗指通首都是或基本是四字句写成的诗歌。

5.五言诗

五言诗，古代诗歌体裁之一。

是指每句五个字的诗体，全篇由五个字构成的诗。

五言诗属于吸收民歌的形式而成。

五言诗可以容纳更多的词汇，从而扩展了诗歌的容量，能够更灵活细致地抒情和叙事。

在音节上，奇偶相配，也更富于音乐美。

因此，它更为适应汉以后发展了的社会生活，从而逐步取代了四言诗的正统地位，成为古典诗歌的主要形式之一。

初唐以后，产生了近体诗，其中即有五言律诗、五言绝句。

唐代以前的五言诗便通称为“五言古诗”或“五古”。

6.舌绽莲花

这个典故来自佛家,指讲经讲的好，化为朵朵莲花。

原词为舌灿莲花。多为褒义词指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的好。

形容人口才好，能言善道，有如莲花般美妙。

7.心流

（英语：Mental flow）是一种将个人精神力完全投注在某种活动上的感觉；心流产生时同时会有高度的兴奋及充实感。

在心理学中是一种某者在专注进行某行为时所表现的心理状态。

如艺术家在创作时所表现的心理状态。

某者在此状态时，通常不愿被打扰，即抗拒中断。

东晋时期地域版图

东晋政权世袭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