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的小故事:此地无挽歌


十月死了。
十月死了,死得很是仓促,没有什么防备,就在我认识他的第十七个十月里死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么一个人。
我是在他死去的第二天才收到的消息,说他在一个人的晚上吃了足够平常人一个月吃的安定,然后睡比平常人一辈子还多的时间,说不定未来某个时间他又会醒来,但是无疑就算真有那个时候,我也再见不到他了。
我知道这个,是因为在这座位于祖国中部的二线城市里,他的父母只认识我一个人,我们在同一所学校,隔得不远,只是很少有交集,而是常年的旧交情在维系,不过他很喜欢拉我出去喝酒,说些话,我也顶喜欢喝酒。接到他父亲的电话我很是诧异,继而是良久的沉默,然后挂断电话,去他寝室帮他收拾东西——他父母不想再来这座城市了,毕竟这算是一座伤心之城。
我到他们寝室时,他的三个室友恰好都在,听他们说,十月前两天还打来过电话,说让他们在导员点到的时候签个到,我说,我来帮他收拾点东西。
他们问十月是不是要搬出去了,让我来搬东西。他们寝室的情况我是知道的,十月和我说过好几次,就说他顶不喜欢他的这几个室友,说他们各种各样的不好地方,他们听说十月不回来了,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破宿舍就这么大地方,少个人能解放不少。
我说是。
他们打趣着说让十月记得回来请他们吃饭,苟富贵勿相忘,还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勾搭了哪家的小娘,居然都要搬到外面去住了。
我说好,我和他说。我问了他们导员的电话,十月的父母连导员电话都不知道,因为十月在成年之后很不喜欢有人介入他的生活,用他的话说,不想像小时候一样在家长的监视下生活。
他们导员我没见过,听声音像是个二十出头的年少女子,她满是疑惑地接了这个未知号码的电话,她问我有什么事情。
我说我是十月的朋友。
她说,十月?她记得那个男生,然后问我有什么事情。
我说,十月死了。
她像是没有听清,也可能是这小城市里的网络基站给什么地方的施工队伍给挖坏了,她又问了一次。
我说,十月死了。
说完,我挂断电话,拖着装着十月东西的纸箱子走出他从前的寝室,衣兜里手机又响了几声,他的室友也好像要叫住我,我充耳不闻。
十月死了,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就这样死了,除了我现在拖着的这口破纸箱子,什么都不剩下。不,严格说来,连这些都不算剩下的,这只是些工业造物,不是他的遗物。

我认识十月是在多年前的一个十月里,那时候我新搬到一个新建成的小区里,

举目无亲。然后某天晚上有人来访,来的是十月的父母,他们和我的父母竟也是旧相识,他们带来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那就是十月。
正因为这个缘故,后来在我需要提及他的地方,他都让我用十月这个名字来代替他的名字,他说他很喜欢这个月份,和我不一样,我喜欢四五月的暖风清扬。他笑话我俗套,说大家都喜欢四五月,我再去喜欢,就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了,让我换个月份喜欢,比如说我出生的一月,我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但是想了一圈,还是觉得四五月好,他拿我没办法,只得作罢。作为称他十月的交换,他也会叫我阿肆,有时候心情不好了就直呼其名叫李肆。
我还是叫他十月,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把这个名字诉诸笔端时,他已经再也见不着了。
十月出生在一个二线城市的普通家庭里,家里有些钱,足够花销,但是远远没到可以恣意挥霍的程度,用现在的标准,大概就是所谓的中产阶级。但是他父母是不折不扣的好人,他想做什么,和父母一提,只要能说出道理来,准是可以被许可的,他也很是争气,没事做的时候读了不少书,闲来无事就来和我讲故事,我所知道的包拯岳飞之类的故事,大多就来自他的故事里。我一面佩服他,另一面也暗自和他较劲,每天躲在被子里看金庸老先生的武侠小说,至少在戴上眼镜这一条上,我算是弯道赶超了。
十月看过不少书,这算是家学渊源,他常偷偷指着街边卖臭豆腐的和我说,你现在不读书,以后一定会落得和那人一样的下场。我想了想觉得好像也不赖,自己炸臭豆腐,自己也能吃个痛快。他气得直跳脚,连着好几天没搭理我,后来他也不再劝我,只是一有时间就邀我同去书店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我是个顶没见识的人,那时候家里隔图书馆什么的远得很,走过去的路上要路过一个偌大的公园,我想着正好能去公园耍,有他带着,我父母也能放得下心,由我去混,一来二去,多少也读了几本书,只是我读的多是鸳鸯刀、中外笑林之流,每每在图书馆里格格笑得合不拢嘴,他则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他的村上春树、川端康成,他喜欢村上那一本挪威的森林,好多次推荐我去看,但是我那时候是个小红狗(他对不会思考只相信宣传者的蔑称),打死也不愿意看,他也不强求,只是找了个日子送了本给我放在书架上落灰。
从我看来,十月无疑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论文的,他有天赋,论武的,也说得上天才,那时候流行的玩意儿——旱冰、滑板之类的东西——就没有他学不会的,不止如此,他还能做到最好的那一个,无论做什么事情他总归是快人一步。长相

好看,性子也算讨人喜欢,我幻想过如果自己是这样的人,不过也只是一种幻想。
他是那种讨人喜欢的性子。少年时候的人说起话题,总是说不了几句总是要转到自己身上来,说起别人,总会意兴索然,说起自己,都是兴致勃勃。他不一样,他喜欢听,不喜欢说话,不仅如此,他在听你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好奇无比的样子,你说什么他都乐意听,大家都喜欢这样的人。
但是他只是讨人喜欢,他自己从来也不喜欢,那些东西都是别人的,和他并不相干。

他常说,自己是个天生的叛逆性子。
我们都知道,一个人在大概十几岁的时候,由于激素分泌水平的提高,开始对于既有事物出现强烈的逆反情绪,他们管这一段叫青春期,十月没有青春期,也可能是一直在青春期。
他和别人不太一样。
这是一次我和同学到小网吧打魔兽世界的时候偶然提起十月的时候我那同学说的。那个年纪,正是到网吧里闻着呛鼻的烟味都能兴奋的时候。我玩游戏从来没什么天赋,当时选了个暗夜精灵,听说我那同学在银月城,我才十几级的小号就从泰达希尔拼命往银月城跑,那时候见别人有坐骑,能到处跑,还以为人人都会有,那时候不知道银月城在另一片大陆上,我无数次死在路上,摔死在地图边缘,要不就给月刃豹给围殴致死,我带着哭腔说我去不了你那里啦。后来十月就来了,叽叽呱呱说了一大堆,然后从泰达希尔外面把我捞了回来,带着我升了一会儿级,然后我就没网费了,只好黯然下线,当时用的是网吧老板的号,后来也再没用上过。他跟我一起回去,路上他说,不要告诉他父母他去网吧了,我点头称是。
然后第二天我就被父母狠狠打了一顿,十月提供的黑资料。
十月从来不是什么乖孩子,虽然在常人眼里都觉得他是。他只是叛逆到了常人不太能理解的程度,他不止对父母或者老师叛逆,他对一切都叛逆。
那时候别的同学都喜欢去网吧去桌球厅,几块钱够打很久,有时候翘课也要去,他是不去的,他只找地方做自己的事,因为他不想和那些人一样,就这一点,他也一直被我们诟病为好孩子,但是他确实不是。他上学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老师作对,我曾经很多次见他和老师吵得面红耳赤,乃至于写上长文来讥讽老师,更妙的是他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老师让他写检讨,他没写过,罚站,背上书包就走了。他不是学生这边的,也不是老师那边的,他是自己那边的,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别人想他做什么或者为了逆反别人而去做什么。
他的感情历史一直晦暗不明,有过许

多传闻,可最后都死在莫须有的罪名之下。像他这样的人,不该是没有感情历史的,出于好奇,我也特意去问过他,他就说了一大堆我听不太懂的,大抵是对于处理这种事情没多少兴趣,只打算找个人过一辈子,那时候找了,合得来怕耽搁,合不来又觉得恶心人也恶心自己。少年时人们总是觉得东西越多越好,有什么好东西,最好都是落到自己衣兜里,至于合适不合适,那是以后再考虑的事情,大不了是锥子刺穿衣兜,他偏不信。
我们都说他假清高,说其实也不会有姑娘喜欢他那模样,一定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后来才渐次知道,原来葡萄真的就是酸的。
那时候我觉着,世界上一定是他是最独特的人。

只是这个最独特的人现在已经不再独特了。
他死的时候听说很平静,就像真的只是睡了一场觉,正等着我推着车敲门叫他出去玩,他就一跃而起,一路大笑着表演各种特技。他死了,和世界上其他无数的死人没什么两样,烧成灰了,也不和别人的骨灰有任何区别,不管是成分上还是分量上,都没多少区别,我也没开罐子看看。
葬礼上没多少人,大概是因为早夭这种事情,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这件事情,本身就没多少人知道。
在收到葬礼的通知之后我连夜高铁回到我们出生的那座城市,又匆忙赶到葬礼现场,那天天气正是他最喜欢的,他管这个叫夏日未尽而秋阳已生的感觉。
在学校等待葬礼的那段时间里他的导员又找到过我,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话,还有就是告诉我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毕竟毕业季就快到了,影响不好。他的室友我也见过几次,大抵是也受了导员的叮嘱,彼此打了个招呼说了两句话,就又各自离散。
葬礼定在他死去之后的第七天,他父母穿着一身黑衣,神色木然,像是已经哭干了眼泪,只是默默地抱着那个瓷罐子,接受来往人的致意。我没有走上前去,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他们身后。十月是独生子,不像我还有个妹妹,他的朋友们大概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只能是我了。
葬礼过去得很快,比他的死还来得仓促,到下午快三四点的时候,就收了灵棚,把代表他的那只破罐子埋到土里,墓地在城郊的一处公墓里,死人的屋子和活人的比起来也一点不见便宜。葬礼终了,他父母把我叫住,说有点东西要交给我。
他留了遗嘱。
遗嘱里他把自己那些书留给我了,拿一只大纸箱子装着,遗嘱里他用一种轻快的语气痛斥我的不学无术,说我这家伙炸的臭豆腐怕是他吃不到了。那些书相当杂乱,有的是历朝历代英雄人

物的赞歌,有的是或婉转或雄奇的小说,有的是他跟我说过的虐猫狂人薛定谔还有变幻大师傅里叶那些让我一眼也欠奉的玩意儿,当然还有他当初三番五次劝我读一读的那本村上的挪威的森林。里面还夹了个条子,上面写着他的战网账号,他从来没换过账号,连id都没变过。
我躬身谢过他们,又说了些宽慰的话,抱着那只纸箱子往回走,这鬼地方连个公车都没通,我得走上很远去搭车。抱着这么一大堆书走是很累的事情,我把箱子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从箱子里掏出那本他喜欢得很的旧书,也不知道他翻了多少遍,书脊都烂得不成样子。
我随手翻了两页,一甩手把那本书扔的远远的。
人都没了,去他娘的挪威的森林。

我是读过日本作家的小说的,只是一方面出于某种心理上的抗拒,另一方面我很是不喜欢那种对于性事的放浪姿态和轻描淡写,年少时候的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事情,世界也本应该是一尘不染的,因此没读多少,我就觉得厌倦,不,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是痛苦,本来是一种礼物一样的东西,为什么会变得流俗,我不明白。
旁人说得血脉喷张,我只觉得无比厌恶。
我就这个问题问过十月,他无所谓地摊手,只说你以后就知道了,他说如果你觉着不快,大可以当成反面教材来看,反正你是一只小红狗。
他的人生,如果去掉早夭这一点,算得上是完美的一生了。
他的家境随着他的年岁渐长变得越来越好,他也从来不缺品味这种东西。诗词歌赋,锦绣文章,说不得倚马可待,也算是信手拈来,少年人会玩的东西,决计没有他不会的,更不用提这货还能拉一手风骚的小提琴,会得两三门流利的外语。大学是个改变人的好地方,他没用多久时间就变了模样。
从我大学刚入学后不久第一次见到他和一个少女走在一起,后来每一次见他几乎都换了对象,就算我连着见他三天,身边的姑娘不会只是那一个,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但是他的女伴确实多到了我都无法记住她们任何一个的名字的程度。
阿肆,你想得太多了,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反正大家都只是玩玩而已,合得来就玩玩,合不来就散了,又用不着你负责,也就一次的事情,大家乐得痛快。他一边剔掉肉上附着的那一点点肥肉,一边随口道,说完,他又用古怪的神色看了我一眼。我说你是不是也寂寞了,不然下次我带你出去看看,别想那么多,万事有我呢。
我忙摇手婉拒,我知道自己没那本事说服他,只能由着他。
你就没想过找个好姑娘好好处下去吗?我问。

处下去?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再说了,你现在不做,难道等着以后抓着床单自己哭么?他随意挑出碗里有些烧黑了的辣椒,嘴里抱怨着厨师的不细致,又仰头喝一口酒,和我出来也就能喝这种酒了,不过好在他也不在意。
我不知道他那段日子里到底遇到过多少姑娘,唯一记得的,是听他说自己床上的故事我耳朵都已经起了老茧,初时还会有些面红耳赤,到后来就丝毫提不起兴趣来,他还笑话我自找无趣。
在十月走了的某一天我如往常一样拖沓着走到食堂,然后偶然遇到一个姑娘,这姑娘并算不得十分容貌,但算上身段的确令人难忘。二十出头的少年人都喜欢腰细腿长的姑娘,看一眼就记住了,连我这样的脸盲也不例外,这也曾是十月的女伴之一,或者如我戏称的叫十月女郎。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我走上前去和她攀谈,姑娘并算不得擅于言谈,一举一动间全没有如她身段的那种精致,而是换做一种可爱的笨拙。她也认出了我来,我们聊着聊着,聊了许多话题,我笨拙地用十月教我的那些东西尽可能地说漂亮话,话题说着说着,也还是落到十月身上。
他最近还好吗?我好久都没见到他了。她脸上露出少女特有的那种娇羞。
他……还好吧。不知道怎么地我有些不想说实话,可能是怕说出来之后十月就会被可惜这样的词语淹没最后消失。
啊是这样吗。她脸上闪过肉眼可见的失落,转而又转为愉快的笑容,那就好啦,他是个好人哩。
是啊,他是个好人呢。我干巴巴地说道。
我忽然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能力,接下来的对话变得苍白而敷衍,我们留了联系方式,权作纪念,而后匆匆而别。

再后来的某一天里,我的网易云日推里跳出来一首歌,歌名不消多说,正是挪威的森林。看着评论里说的那些东西,忽然很想知道这本书里到底写的是什么,我在书架上找了找,翻出很久之前他丢给我那本书。
忽然之间,我发现那个在人群之中悠然地拉着小提琴的少年,那个人前人后嬉笑怒骂的少年,那个说自己生来叛逆的少年,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也许是在直子、在木月、在初美、在永泽乃至是渡边身上找到了自己,所以他才那么希望有人能陪他一起看看,也许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
我几乎是没有停顿地读完了这本书,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来表达我的心情,只是觉得读完之后心中有额外的温柔。看有人说这本书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滥大街了,没法子,我一直没学会跟世界跟得那么亦步亦趋,再说了,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曾经把少年人的性事当做蛇蝎

一般可畏惧的东西,在挪威的森林中走过一圈,才发现世界是美好而雅致的,那只是填补空白的方式,一种不限于一个人的,不限于一种形式的温柔形式。
简而言之,我心里渐渐把之前视为羞耻的东西,化作了一种风雅的东西,这是个人的选择,和牵手、拥抱、亲吻,或者孤单时候的陪伴没什么两样,和点着茅草屋子来取暖或者把水泼在冰面上也没什么两样。
也许冥冥之间,真有命数。

在更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把他留给我的书一本本往后看,我不是什么聪明人,看起来很慢,有的喜欢的就看得细致一点,有的就看得粗略一点,总之是在看,就算是没辜负他的嘱托。
我想试着写些东西记录一下,但是我做不到,可能是因为我还不明白,也可能是我没有那样的笔力。大抵是故事都是别人的,我不想,也不愿意再次复述别人的故事。
但是对一个人除外。
我和那个姑娘又断续有了些联系,我没想到十月那个不正常的家伙对于推书会有这么深的执念,我看过的书,他也推给别人看。我得感谢他,给我留了这样一个笨拙得可爱的书友,让我能借着他说过的故事聊得很愉快,而且也渐渐学着掺一些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当然,我们聊得最多的还是十月,她对十月的了解,总处于一种幻想和现实之间,朦胧而雅致。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最后没能瞒过她十月的死讯,校园里少了一个人,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能被发现的。
他……真的不在了吗?她变了声调,像是我在开不好笑的玩笑。
我点了点头,等待她的审判。
但是她只是哦了一声,低垂眉眼。
十月不在了,我们也不再谈论十月的故事。我们变得逐渐熟悉起来,有一天又一起在食堂吃饭,我终于按捺不住想求证一下十月当年的风流往事,哪怕当面问这种事情让我也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羞红了脸,吐了一下舌头说,哪里有的事,十月他是很乖巧的一个人,但是其实也是个很笨拙的人,哪里会做那种事。
我还想再问,谁让十月说得那么纤毫毕现。
她露出那种了然的神色,然后笑话我说那时候十月提他有个兄弟,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然后还把一些我当年的故事又旧事重提,谁会想到这小子居然这样编排我。笑了一阵,末了,她说十月是个傻瓜,和我一样的傻瓜。
我也确实呵呵傻笑,像个傻瓜。
我又去了一趟他们院,又一次见到他们的导员,就是那个说话声音像二十出头少女的女性,之前她见我时我还在置气,这次才发现她大概有三十七八岁年纪,眼角已有细纹,笑的时候却还像是个少女。她安

慰了我几句,我无心和她多说,诚恳地敷衍。
她说,每年这时候,总有这样的孩子想不开,年轻人,哪里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我说是啊是啊,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十月和他们都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
我在十二月末回到了我出生的那座城市,鬼使神差地,我决定去看看十月,想了想,我去书店买了一本崭新的书用来补偿我当初丢了他的那本,又去买了二十块钱的臭豆腐。
我在他那张傻笑着的照片前挖了个坑,把书烧成灰,拿几根香串起臭豆腐。
十月,我自己炸的你是吃不到了,我特意到学校旁边那家去给你买的,那老头也不干这行了,现在是他儿子了。我说。还有啊,以后不要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欺负我没看过书不是?
我靠着墓碑和往常一样喋喋不休,他也如往常一样只是听着,不说话,我把带来的小酒倒了一半在他坟头,另一半一口咽下,是以前我俩一起喝的那种劣酒,一口下肚,胸口就像有火在燎,我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就和之前那些场景一模一样。
冷风吹过卷起烧剩下的书页,我伸手抓住打算把这页纸也给烧掉,偶然瞥见出版商在这页上面用细腻的笔迹写着——
永远不要同情自己。

本文作者:闲时折花 (公众号:十二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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