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土足厳禁”

日本人的“土足厳禁”

张国强

日本留学生宿舍的门上贴着一张写有“土足厳禁！！（どそく

げんきん）”的A４大小的纸。

“土足厳禁”翻译成中文的话，则是“严禁穿鞋进入房间”的

意思，也可以说“来访者进入本人房间时请脱鞋”。当然，“土足厳

禁”译成“请勿穿鞋入内”“禁止穿鞋入内”也是可以的。从“严

禁穿鞋入内”中的“严禁”二字来看，房间的主人对“穿鞋入内”的来访者很有意见，愤怒的情感一目了然。客气一点说“请勿～”，不满时说“禁止～”，恼火时说“严禁～”，语感渐渐变得强烈了。

可以肯定地说，有人违反了规矩，穿鞋进入室内，也许不是一次，

这才有“厳禁”的吧。

我参观过上海日本人学校，教学楼的一层大厅一排排鞋柜整齐

地排列着，全体教师和学生都要在这里脱鞋，换上拖鞋后才能进入

办公室、教室。所有的走廊干干净净，因为是穿着

拖鞋，几乎听不到咚咚响的脚步声。

我的青少年时代是在上海度过的，居住在龙华，我家房间的地面是木板的。上个世纪的70年代，弟弟常常用拖布把地板拖得干干净净，并提出“土足厳禁”的要求，开始时大家都不习惯，邻居也不满，进去要脱鞋，出来时要穿鞋，太麻烦了。现在回忆起这件事，觉得当时的弟弟是一个“逆潮流而动”的勇士，因为四周的邻居没有一家是“土足厳禁”的。

日本专家真木胜文先生对我说过这样一件事。他住在学校的外教宿舍里，为了学生的日语学习，办了一个日语能力考试辅导班，他的宿舍就是教室。刚开始时，１０多个学生全都穿鞋进入他的房间，令他大吃一惊。后来，他买来了１０多双拖鞋，每人都要换鞋，这才有上课的资格。

在中国也好，在日本也好，去日本人的家里时，一定要在进屋前

脱鞋，这是现代城市生活的规矩。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已经养成了进

屋脱鞋的习惯，因为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大家都讲究生活的质量和

健康了。

一本日语教科书中有一个中国学生访问日本人家庭的内容，文章中配了一张插图。这一插图的画面是中国学生和日本学生及其母亲在房间里交流的内容。由于职业的习惯，我发现插图中的中国学生是穿着鞋进入房间的，日本人穿着拖鞋，中国学生却是“靴のまま”，违反了日本人家庭生活中的规矩。插图的作者也许不了解日本人的“土足厳禁”的生活习惯吧。

在“玄関（げんかん）”脱鞋后，要用手（用脚是不美的行为）把鞋整齐地放好，鞋尖朝着门的方向，走的时候穿鞋就很方便了。这是日本人养成的生活习惯，从小培养会整理、整顿的习惯，对将来走上社会极有好处，因为这是优秀素质的具体的表现。

上个世纪的60年代，我在上海外大学习，重要节日时系里组织部分出身好的学生（贫下中农、工人、干部等子弟），去上海大厦访问居住在那儿的日本专家（外教）。去前，对学生讲了纪律要求，但是忽略了某些问题。那个年代，家庭生活并不宽裕，大学生的穿着十分朴素，特别是来自农村的学生没有常换袜子的习惯。到了日本专家的家里，脱鞋入内了，但袜子发出的各种异味让领队老师眉头紧锁。以后，凡再有这样的活动，系领导反复地讲鞋子和袜子的事情，并强调说这是关系到中国人的形象的问题。

日本人自小就开始培养这种生活好习惯，久而久之做事认真的作风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

为什么要“土足厳禁”呢？目的只有一个，为了健康要保持室内的卫生。

我们穿着鞋在各处行走，尽管清洁工把马路打扫得很干净，但路面上仍然会

有各种各样的病菌。同时，我们还要看到，为数不少的市民特别缺乏保护环

境的意识，随地小便、随地吐痰、随地扔垃圾。路面上常常可以看见狗粪和

白色垃圾、一些公共厕所又脏又臭，地面上有尿液，马路边的小饭店乱泼污

水，我们在这样的场所和这样的路面上走着，鞋底上会沾有无数的各种各样的细菌，穿着鞋进入室内，无疑就会将细菌带入了室内。为此，“土足厳禁”是完全有必要的。

在有榻榻米的房间里，日本人是绝对不穿鞋的，因为晚上要在榻榻米上睡觉的。

不仅如此，有的日本公司的管理人员在办公室里穿拖鞋的现象屡见不鲜，参观有些重要的文物保护场所时也必须穿拖鞋（或者套上备有的塑料鞋套）。

有的饭店、酒家有榻榻米的房间，用餐的客人脱鞋入座后店员会把客人的鞋整齐地放好，客人离店时穿鞋就会很方便。

欧美人到日本旅游，对在房门口脱鞋和“玄関”处的鞋柜，疑惑不解，再加上穿鞋脱鞋要解系鞋带很花费时间，所以牢骚不断。导游和旅游指南上都一一详细说明、解释，这样做并不是宗教的原因，只是保护室内卫生的需要。有的导游对欧美旅游者说：在床上你们不会穿鞋吧，我们日本人要在榻榻米上睡觉的，榻榻米是我们日本人的床，所以要脱鞋。另外，厕所里备有专用的拖鞋，上厕所请换鞋，这么一说，欧美旅游者就没有什么不满了。

一般来说，欧美人残留着根深蒂固的感觉；除睡觉外是不脱鞋的，特别是在其他人面前。脱鞋是裸露身体的第一歩，脱鞋、光脚都是难为情的、不礼貌的行为，违反生活习俗。穿着西服的男士和套裙的女士，脱鞋后会使着装失去平衡，不成体统。所以，欧美人很难理解日本人的这种生活习惯。

欧美人中，在家里时的“脱鞋派”有多少？据统计，半数以上的欧美人（加拿大是80%）也脱鞋的，但他们是进屋后坐下来，让脚休息一下再脱鞋、换拖鞋。

据说，地面使用硬木材的家庭在增加，木板和地毯不同，因木板坚硬容易让人受伤、大掃除很费劲，所以“脱鞋派”就多了起来。

一个驻日本的美军基地的军官，不在美军基地居住，租日本的房子住。在那里养成了进屋前脱鞋的习惯。从日本返回美国以后，他在自家的大门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严禁穿鞋入内。他保持了在日本的生活习惯，不让外面的“肮脏”进入家中。

外国人起初并不了解日本文化和自己国家的文化有什么不同，但在日本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觉得应该学习日本人生活中的长处。

一个和德国人结婚并在德国生活了15年的日本女性说：生活中有一点让她很不习惯，欧美人认为穿鞋进入房内是当然的事情。她在家里执行“土足禁止”的原则，但来她家的德国人却不这样做，那些客人、修理水电的人、搬运家具的人，即使希望他们脱鞋进屋，有的人就是不想脱鞋，穿着鞋就进来了。令女主人心情极为不爽。她至今不忘的是，在生下长子的数星期后的一个大雪粉飞的一天，丈夫突然高烧40度，她无法带丈夫去医院治病，于是请医生上门治疗。来的女医生穿着高统靴子，上面沾着雪和泥土，她想就这样进女主人的家，也许医生穿鞋进入患者的家里只有德国才有。女主人很不高兴，客气地请她脱鞋进屋，可是女医生却十分生气地说∶我是医生，我不脱鞋！

治疗结束医生走后，女主人赶紧把弄脏的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德国丈夫说∶上门急诊，医生没有脱鞋的时间吧。女主人心想“郷に入れば郷に従え（入乡随俗）”，听了丈夫的话什么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