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乳肥臀》的读前感和读后感

《丰乳肥臀》的读前感与读后感

喻林

2012年，书卖得最火的作家应该算是莫言了。不写一篇关于莫言的读书笔记，都不好意思跟人说我读过书。

其实，小说向来不是我的“主菜”，我更多阅读的是历史和传记。也就是说，我更关心的是真实的人和事，而不是虚构的。最早关注莫言的时候，我还是个青涩学子，他那本《丰乳肥臀》甚是惹眼。不知道是对历史的关注转嫁到了历史题材的小说上，还是“丰乳肥臀”四个字极易引发的丰富联想吸引了懵懂少年的垂涎。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买下这本书需要极大的勇气。试想，在“标题党”横行和民风尚未开化的年代，一个嘴上无毛的小毛头，拿着一本《丰乳肥臀》去买单，收钱的大姐和周围的众人会投来怎样的目光？似乎和当众看黄片一样猥琐。我是如何克服巨大的心理压力买下这本书的，已经回忆不起，隐约记得似乎是像贼一样的逃出了书店。

回来后，这本书是不敢随便拿出来看的。其实我知道这是一部严肃的纯文学，一丝一毫的低级趣味都没有，但不知为何甚是心虚，要偷偷摸摸地找个没人的地方看。

带着这样复杂的“读前感”，一口气读完了这本书。

这是一本关于战争的书。莫言从一个平民的角度、一个战争受害者的角度描写了鬼子进村、民兵反击、土匪割据、游击混战、国共战争等历史事件。书中选取国军二姐夫司马库和共军五姐夫鲁立人为代表，通过二人之间的矛盾冲突，巧妙地将解放战争微观和具体化了。虽然在字面上看不到宏大的战争场面，但通过一个小村落的几场局部战斗以及一群小人物在战争中的遭遇，刻画了一个硝烟弥漫、危机四伏、扣人心弦的战争场景。从战争中，我们能够更加清晰地看清人性、母性和人物的个性。

这是一本关于乳房的书。书如其名，书中充斥着对各种乳房的描写，母亲的，姐姐的，泼妇的，妓女的，甚至是牲口的。书中的主人公——“我”——上官金童，是一个夸张的“恋乳癖”，他视面条为蛆虫，视肉食为尸体，唯一喜爱的食物就是乳汁。他不食人间烟火，对乳房有着极其狂躁的热爱，只有乳汁才能让他找到一丝的安慰和满足，他甚至敢和姐姐动手动脚。他用“两只宝葫芦一样饱满油滑、小鸽子一样活泼丰满、瓷花瓶一样润泽光洁”之类的溢美之词来形容乳房，将乳汁称之为“一股伟大瑰丽的液体”。他甚至不惜以跳河相威胁，逼迫母亲彻底放弃断奶的念头。即便身处枪林弹雨尸横遍野的险境之中，他依然有闲情逸致去揣摩和想象美丽的乳房。看似心理变态，但实际上作者是使用了一

个极端个体的极端行为，在混乱的社会背景下，折射出人们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社会现实，似乎只有乳房才能让人本能地找到安全感。

这是一本关于女人的书。书中重点描写了十个女人，奶奶、母亲和“八仙女”——“我”的八个姐姐。这十个女人命运多舛。她们或死于非命，或被处决，或卖身，或自尽，或病死，或因吃撑而暴毙，几乎无一善终。她们的感情生活执着而混乱，或嫁给伪军，或嫁给强奸犯，或因爱人的离去而疯癫，或因丈夫们之间的立场不同而反目。但她们的婚姻几乎都有着一个共同点——为了吃饱。母亲发自内心地反对姐姐们的婚姻，但她无力控制儿女们的命运，更无力和自己的肚子尤其是孩子们的肚子作对。在现实生活中，如此糟糕而混乱的运命不太可能在一个家庭集中出现。但无人能够否定，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社会现实，浓缩的现实。这本书让我们更加生动地读懂那段历史，远比教科书来得清晰和深刻。

这是一本关于母亲的书。歌颂母爱，是中外文学亘古不变的主题。《丰乳肥臀》就是描写母亲的代表作，成功地塑造了一个伟大的母亲是这本书的最大成就。母亲——鲁璇儿，毫无疑问是书中的“女一号”。她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平凡女人，又是一个散发着无私母性的伟大女人。她95岁而终，她的一生几乎贯穿整个20世纪，战争、灾难、屈辱几乎就是她的人生主题。她勤劳淳朴、坚韧无畏，集中展现了

中国传统女人的美德。但她并不完美，她卖掉了两个女儿，过分溺爱着唯一的儿子。她也有狠心的时候，不肯为五女儿收尸，甚至亲手打死了自己的婆婆。她看着自己的亲人或离去，或死去，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她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标——维护自己的家庭，让一家人顽强不屈地活着。莫言用悲剧的、迥异的，甚至有些另类的方式，向我们展示一个母亲的悲哀、痛苦和伟大，读来让人唏嘘感叹。

合上洋洋50余万言的这本巨著，给我的第一感觉，莫言文风辛辣而粗痞。正如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彼得〃英格伦的评价——其作品粗俗而淫荡。国内也有专家指出其“唯一的缺点是写得粗野了一些”。我认为这些评价恰如其分，至少对《丰乳肥臀》来说是如此。但换个角度来看，莫言使用了一种极富张力的写作手法——魔幻现实主义，夸张的描写、天马行空的想象以及跳跃的思维，使得整个作品更具可读性、画面感和冲击力，读起来酣畅淋漓，十分过瘾。

事实上，对《丰乳肥臀》的争议向来就没有停止过。主流的评价认为它是一部“波澜壮阔的史诗”，但也有不少专家认为它是“近乎反动的作品”。之所以有这样巨大的反差，我想至少有四个原因：

第一，如前所述，莫言的文风显然不是主流，极易引起争议。如作者形容公社羊委员骄横自得的神情“宛若一根充足了血液的驴鸡巴”，其粗痞程度几乎可以用“骇人听闻”

来形容。看惯了温情脉脉、一团和气的文字，多少会有些不适应。但我认为，这样的文字风格，放在书中具体的语言环境和情节进程之下，是恰如其分的。

第二，混乱的男女关系，强奸、通奸、猥亵的场景在书中时有出现。虽然没有下流的描写，但终归不像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体现”。这也是很多人批评该书不能称之为严肃文学的主要论据。如果放在上世纪90年代该书刚刚出版之时，这些论据也许还能博得一些人的附和。时至21世纪，情与欲早已不是洪水猛兽，再拿男女关系说事，我认为已经显得太过牵强。况且，男女关系本来就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社会关系。和《废都》、《白鹿原》等作品相比，《丰乳肥臀》健康多了。

第三，深刻地揭露了一些社会的阴暗面。如作者批评当权者的霸道——“蛮横是公家人的身份证,公家人不蛮横,还算什么公家人呢?”如此激烈的讽刺，当然会引起某些人的不快。我认为，这正是这本书的核心价值和历久弥新的魅力所在，书中提出的警示在出版近15年后的今天仍然具有鲜明的社会意义。我们不能总是沉醉于歌功颂德，听听负面的批评有利于头脑的清醒。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书中的人物对各历史事件、派别未设政治立场，仅从角色的个人角度来表达对当权者爱憎。书中的人物时不时体现出对“反动派”暧昧的同情以及

对革命者某些行为的不满。这极易被批评家上纲上线，落下反动的口实。如第二十五章讲述了时任县长的五姐夫鲁立人主导的一场批斗大会，草率地处决，粗暴地殴打，甚至要枪毙国军小头目的未成年子女，这些情节存在着抹黑现时政权的“重大嫌疑”。对于鲁县长在批斗大会上的这一系列决策，人们的情感极为复杂，也使得“革命”与“反动”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如果这部作品诞生在文革期间，莫言的脑袋掉十次恐怕都不够！我想，这也许就是历史的真实，更是底层群众心理的真实，他们不在乎意识形态，不在乎阶级立场，不在乎这主义、那主义，只在乎内心的感受与自身的温饱。况且，谁也不能否认革命进程中的所犯的错误和走过的弯路。即便是在当下，中央的路线方针政策和底层的执行之间，是不是仍然存在着巨大的偏差？莫言的批判是非常大胆的，甚至是极为刻薄的，但毫无疑问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

尽管争议纷纭，我始终认为《丰乳肥臀》实属一部难得的上好佳作，值得细细品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