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讨《围城》中的情与爱

探讨《围城》中的情与爱

殷强 1102010442

（淮南师范学院中传系11级汉语言文学四班）

[内容摘要]：小说《围城》主要通过对知识青年方鸿渐爱情失败婚姻解体的个体生命历程的描述，揭示了现代人类婚恋的普遍状况：爱情往往可遇而不可求，婚姻往往是身不由己的遇合。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婚姻大抵如此。本文试图围绕着方鸿渐与四位女性，把《围城》所展示的情与爱分为一夜情和偷情、旧式婚姻和新式恋爱三种样态，并根据作者对待情与爱的态度和传统道德观念，按照庸俗、传统、世俗、理想的情与爱顺序展开论述。

[关键词]：《围城》；四位女性符码；方鸿渐；情与爱

钱钟书的《围城》自问世以来，一直受到世人的关注。关于《围城》的主题历来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司马长风先生认为《围城》“地地道道是一部爱情小说”[1]，这一说法不免有点皮相，但《围城》确实是一部地地道道的关于情与爱的哲理小说。钱先生在小说中三番五次的提醒我们：结婚仿佛是“被围困在城堡，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热人想逃出来”[2]

一部《围城》，差不多所有的男女都或多或少地涉及情爱领域，钱钟书先生围绕主人公方鸿渐，用其不朽的笔描绘了关于情与爱的众生相：有一夜情、偷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别人牵线搭桥的婚姻，有游戏的爱情、世俗的爱情、理想的爱情，可谓情与爱的大杂烩。本文试图通过通过分析主人公方鸿渐与四位女性来探讨其中的情与爱。

一、四位女性符码

方鸿渐回国先后认识鲍小姐、苏文纨、唐晓芙和孙柔嘉四位女性，他在与几位女性的交往中表现出了情感距离的差异性，这种差异性源于他对几位女性的定位不同，这几位女性分别担负着不同的文化含量。

鲍小姐——放荡型：方鸿渐在回国的船上认识了鲍小姐并发生了关系，但他“只觉得自己要鲍小姐，并不爱她”。鲍小姐因暗而不黑的颜色，肥腻辛辣的引力被同船人戏谑地称为“熟食铺子”“局部真理”。作品中这样描写她：“她只穿绯霞色抹胸，海蓝色贴肉短裤，漏空白皮鞋里露出涂红的指甲”。[3]妖艳、性感、招摇、放荡是她所代表的女性类型，从文化深层次的影响来看，此类女性给

周围人带来极不安定的因素，传统男性对此女性只有艳猎心理，断无爱人之心，身体接受却在心理上是排斥和否定的。他们的关系属于个体本能需求而产生的情欲结合，不是基于爱情而是基于低层次的生理需要。

苏文纨——强势型：她是留学博士，家世显赫，在国内上大学时并不把方鸿渐放在眼里，归来之际却主动向方鸿渐示爱，但故意摆出一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姿态想让方鸿渐先卑逊地仰慕而后屈服地求爱，可惜方鸿渐对她只是敬而远之，虽然他认为她“是最理想的女朋友，有头脑、有身份，态度算得上大家闺秀”[4]，然而“对她的情谊到此为止，好比两条平行的直线，无论彼此距离怎么近，拉得怎么长，终合不拢来成为一体”[5]。为何方鸿渐对她如此疏远？方鸿渐之父一语道破天机：“女人念了几句书最难驾驭。男人非比她高一层，不能和她平等匹配。所以大学毕业生才娶中学女生，留学生娶大学女生。女人留洋得了博士，只有洋人才敢娶她，否则男士至少是双料博士。鸿渐，我这话没说错罢？这跟‘嫁女必须胜吾家’，一个道理”[6]。也许这才是我们长期积淀的男权意识，在强势的女人面前，男性往往会发出自卑情绪，面临着苏文纨的家世、学历、心机和控制欲，方鸿渐的怯弱性格和因自卑而导致的强烈自尊表现出的行为就是逃跑，远离苏文纨的示爱。

唐晓芙——清纯型：她是苏文纨的表妹，在读大学，一次偶然的机会在表姐家中见到方鸿渐，方鸿渐因其可爱而对她情有独钟，所以他立刻想在她心中造个好印象。她是作品中唯一一个没有被作家调侃的女性，作品这样描写她“妩媚端正的圆脸，有两个浅酒窝。天生着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调脂和粉来仿造的好脸色，新鲜得使人见了忘掉口渴而又觉得嘴馋，仿佛是好水果。她眼睛并不顶大，可是灵活温柔，反衬得许多女人的大眼睛只像政治家讲的大话，大而无当……她头发没烫，眉毛不镊，口红也没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制，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总而言之唐小姐是摩登文明社会里那桩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子”[7]。漂亮、清纯、可爱、温柔是其符码特征，此类女性是男性对爱情的乌托邦想象。杨绛女士曾建议钱钟书先生先让二人结合，然后再吵闹、疲惫、分离，最终表现“围城”的主题，但作家仍然选择了唐晓芙与方鸿渐的被迫分手，保留了我们对爱情的净土想象。显然，使二人走在一起，也必定会遭到围城困境，水做的女子也终会在世俗的婚姻面前变成浊物，清纯是诗意的想象，面对世俗生活它是脆弱无力的。

孙柔嘉——普众型：刚大学毕业的有志青年，同方鸿渐赴三闾大学任教时结

实，书中这样描写方鸿渐对她初次见面的印象“孙小姐长圆脸，，旧象牙色的颧颊上微有雀斑，两眼分得太开，使她常常带着惊异的表情；打扮甚为素净，怕生得一句话也不敢讲，脸上滚滚不断地红晕”[8]。可见，孙柔嘉是位极为普通、青涩、害羞，令人波澜不惊的大众女性，她既无鲍小姐般的肉欲吸引力，也无苏小姐作为理想女朋友的点缀条件，更乏唐小姐的清纯魅力，但她的缜密心思为方鸿渐编织了一个无法逃脱的情网，困境促成他么彼此间同情和怜悯，最终携手走上婚姻。为何方鸿渐选择了上她？也许钱钟书在《人·兽·归——猫》中的一段话为我们解惑：“最能得男人爱的不是美人。我们该防备的是相貌平常，姿色中等的女人。见了有名的美女，我们只能仰慕她，不敢爱她……反过来，我们看见普通女人，至多觉得她长得还不讨厌，往来的时候全不放在眼里。吓！忽然一天，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地，不知什么时候让她在我们心里做了窝。”真是绝妙的心理情结，美人只让他们仰视，使他们相形见绌，而普众型的女子却如水般慢慢渗进心田“做了窝”。

二、一夜情和偷情

一夜情是指双方并不是男女朋友或夫妻的关系，在某些情况下因为一时感情冲动、爱慕或发泄派遣寂寞而发生的性行为。由此，鲍小姐和方鸿渐可谓是典型的一夜情。鲍小姐看方鸿渐是坐二等的，人还过的去，不失为旅行中派遣寂寞的伴侣，就精心导演了一夜情的闹剧。对于这场一夜情，方鸿渐不仅有心理准备，明知道鲍小姐谈不上心和灵魂，还有强大的理论基础作为依据。钱钟书塑造了复杂的个体形象，虽然方鸿渐做好了种种准备，在遭到抛弃之后，失望，遭欺骗的情绪、被损伤的骄傲，都不肯平扶。

试论《围城》中的情与爱，方鸿渐的情爱观是矛盾的，他在受到西方文化影响的同时，骨子里传统的东西根深蒂固，他遭到鲍小姐摆布玩弄之后，自以为自己并没有吃亏，还占了便宜，甚至还发出了“女人是最可怕的”感叹。方鸿渐这种阿Q心理，是我们几千年传统文化污垢的积淀，连西方文明都无法洗刷，这也决定了方鸿渐在今后的命运。

偷情是《围城》中女人的拿手好戏。小说开始就像我们展览了一副女人偷情的风景画，汪太太是《围城》偷情之大手笔，她与高松年有说不清的关系，还和赵辛楣眉来眼去，境界之高，可谓是范小姐们的导师。

无论是一夜情还是偷情，在《围城》中都是不正当的情欲，也许作者受传统道德观念的影响，把一切夫妻之外男女的交往，视之为不道德，他让赵辛楣不能

面对三闾大学的同事们而趁黑夜落荒而逃。

三、旧式的婚姻

旧式婚姻一般有两种途径：一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纯老式婚姻，又称包办婚姻；另一种是半旧式婚姻，别人牵线搭桥做媒，走向婚姻的殿堂的一种婚姻。

（一）包办婚姻

方鸿渐和“点金银行”的女公子周淑英是典型的旧式包办婚姻。方鸿渐还在高中读书时，由父亲方豚翁做主与周家订了亲，那时方不懂谈情说爱，也漠不关心。他很幸运，那位周女士不幸夭折了，方还因祸得福得到了老丈人的一笔赞助，到欧洲留学去了，方从这老式婚姻的“围城”中解放出来。

（二）做媒和相亲

做媒是指男女双方必须要经过媒人说合才能够结成连理。媒人可以主动揽活，为男女双方牵线搭桥，也可以是“受人之托，成人之事”。相亲是指旧时男女授受不亲，女人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经媒人说合之后，南方一般会提出“看一看“的想法，这种在媒人的带领下到女方家作初次访问的活动就称为“相亲”，俗称“看亲”[9]。《围城》中有两处做媒和相亲事件。一起是方鸿渐在周家，有人替他做媒，介绍的是花旗银行张买办的女儿张小姐；一起是汪太太为方鸿渐、赵辛楣等做红娘，把范小姐和刘小姐介绍给方赵二人。

关于做媒和相亲，钱钟书借助于人物之口有过精彩的论述，“什么‘做媒’、‘介绍’，多好听！还不是市场卖鸡卖鸭似的，打扮了让男人去挑？不中他们的意，一顿饭之后，下文都没有，真丢人！”[10]

四、新式的恋爱

《围城》中几乎所有的男女人物都或多或少的为情所困，其中围绕着方鸿渐，刻画地最详细、最微妙的便是他与苏文纨、唐晓芙、孙柔嘉这三个女性的爱情纠葛。如果按照双方对待感情的态度和实质的过程，可以分为：游戏的爱情、世俗的爱情和理想的爱情。

（一）游戏的爱情

此类爱情就像游戏，双方的态度都不是很严肃，有游戏的成分。其典型特征是迷恋于调情。在小说中，方鸿渐与苏文纨之间的感情纠葛属于这种类型。方鸿渐对苏文纨明显有游戏成分，他“明知也许从此多事，可是实在生活太无聊”，仍然前往拜会苏文纨，卷入了由苏文纨策划和主持，赵辛楣和曹元朗担当表演的“爱情沙龙”，方鸿渐只不过在伤春之际，把苏文纨当做派遣感情的需要。方鸿

渐模糊的语言和具有挑逗的行为，一次次地让苏文纨误解。那么，苏文纨呢？她未必真爱方鸿渐，这主要表现在她的爱情观上，她“在大学时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太名贵了，不肯随便施与。现在呢，宛如做了好衣服，舍不得穿，锁在箱里，过一两年发现这衣服的样子和花色不时髦了，有些自怅自悔。从前她一心要留学，嫌那几个追自己的人没有前程，大不了是大学毕业生。而她身为女博士，反觉得崇高得孤独，没有人敢攀上来”。她喜欢赵方二人斗法比武抢自己，这是典型的游戏爱情的心理。

（二）世俗的爱情

方鸿渐和孙柔嘉的爱情阴差阳错，源于暗示和同情。他们的爱缺乏花前月下的呢喃，更多的是吵闹和世俗的描写。关于孙柔嘉，杨绛先生有过这样评价：“她受过高等教育，没什么特长，可也不笨；不是美人，可也不丑；没什么兴趣，却有自己的主张”[11]。连孙柔嘉的出场也十分简陋，作家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孙柔嘉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孩子，她“就像那条鲸鱼，张开了口”，就等方鸿渐“这糊涂虫就像送上门去的那条船”。她装作很幼稚、天真、怯弱的样子，把方鸿渐所有温柔的保护的心全给她引起来了。更关键的是孙柔嘉借助于情书与谣言事件，彻底缴械了方鸿渐的枪。

事到如今，方鸿渐只能将错就错，进入了孙柔嘉所建造的“围城”之中。订婚以后，方鸿渐发现在孙柔嘉羞涩缄默的外表下有着“专横的意志和多疑善妒的敏感”，“不但很有主见，而且主见很牢固”。所以订婚才一个月，方鸿渐“仿佛有了女主人”，婚后，他更深陷婚姻的“围城”之中。

（三）理想的爱情

《围城》中没有出现那种古典的、浪漫的生死恋，钱钟书除了为其特别偏爱的方鸿渐、唐晓芙设置了一场“纯情之恋”外，其余的情爱皆是大煞风景。

唐晓芙是《围城》中“一个真正的女孩”，她是书中男主人公的理想情侣，也是钱先生理想女性的化身。小说中涉及唐晓芙的文字，作家一改嘲讽的笔墨，文笔温柔可人，情意绵绵。唐晓芙接受了大学教育，吸收了新思想，有自己独特的立场和见解，对爱情能主动争取，不愿受人摆布。唐晓芙和方鸿渐发生冲突后，她本来试图挽回这场感情，由于方鸿渐怯弱的个性和误会导致了两个人的彻底分手。在谈到为什么没有让唐晓芙嫁给方鸿渐时，杨绛先生说，“唐晓芙显然是作者偏爱的人物，不愿意把她嫁给方鸿渐。其实，作者如果让他们成为眷属，由眷属再吵架闹翻，那么，结婚如身陷围城的意义就阐发得更透彻了。”[12]钱先生对

爱情还抱有那份理想，他不忍让读者面对残酷的现实，所以留下了一份想象的空间。

五、结语

钱先生对待情与爱的态度上是传统的、悲观的、矛盾的、失望的，他以男性视角叙述故事，很自然地以男权文化和传统道德观念批判小说中的情与爱，他谴责一夜情和偷情的女性，把她们写的风骚、不守妇道；他轻视包办婚姻中的女性，把她们塑造成搬弄是非的长舌妇，让周淑英这个包办婚姻的受害者早早死去;在新式爱情中，钱先生又以嘲弄的口吻来写主动追求爱情的孙柔嘉和态度不端正的苏文纨，把她们写的极为做作、行为可笑。另一方面，作家却极力为方鸿渐开脱。同为一夜情的双方，鲍小姐招到嘲弄，，而作家却怀着耐心，把方鸿渐写的很无辜很落魄，值得同情。在对待方鸿渐与孙柔嘉、苏文纨的恋爱中，作家也持有双重的道德标准，嘲弄女性，为方鸿渐辩解。

总之《围城》具有丰富的多层次内涵，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见解，美籍华裔学者夏志清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更是作出高度评价：“《围城》是中国近代文学中最有趣和最用心经营的小说，可能亦是最伟大的一部。”[13]钱钟书先生以其细腻观察、敏锐的洞察力向我们展示了在东西方文化碰撞之下，人们在情与爱、事业上那种不知所措的惊惶无助，真实地揭示人生的困境和感情的困惑。

参考文献：

[1] 司马长风：《中国文学史（下卷）》[M]，第98页，香港昭明出版社1994年版

[2] 钱钟书：《围城》第89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3] 钱钟书：《围城》第4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4] 钱钟书：《围城》第23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5] 钱钟书：《围城》第23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6] 钱钟书：《围城》第31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7] 钱钟书：《围城》第47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8] 钱钟书：《围城》第122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9] 佟筱梦：《婚丧喜庆家庭实用民俗礼仪大全》[M]第27-28页，朝华出版社2005年版

[10] 钱钟书：《围城》第225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11] 杨绛：记钱钟书与《围城》第345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12] 杨绛：记钱钟书与《围城》第343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

[13] 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刘绍铭等译，第380页，香港友联出版社有限公司197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