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库拉

解读“库拉”

华艳玲

马林诺夫斯基在《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一书中，向我们揭示了大约一个世纪以前曾经活跃在赤道附近西太平洋上的一群土著人，他们拥有一种完全独特的地区性交易方式，当地人称作“库拉”。在这本书里我们知道了库拉对当地人的社会生活具有多么重要的意义，他们生活在库拉里，将库拉当作他们生命价值的体现和最高的乐趣。

从最简明的形式来看，库拉就是项圈和臂镯以相反的方向交换的仪式。马林诺夫斯基为它下了定义：“库拉是一种大范围的、具有跨部落性质的交换形式。它施行于居住在一大圈岛屿上的居民群体之间，这些岛屿正好组成了一个封闭的循环圈。……”①沿着一个近似于三角形的线路，“有两种且只有两种物品在不断地相向流动。顺时针流动的叫做Soulava，是长长的红贝壳项圈，而按相反方向流动的物品叫做Mwali，是一种白贝壳臂镯。这两种物品在各自行进的方向中彼此相遇、不断交换，这些库拉物品的流动及交易受到一套传统习惯和规则的约束，某些库拉行为也伴随着十分复杂的巫术仪式和公共庆典。”②简单地说，就是一个人在相反的两个方向上分别至少有一个库拉伙伴，其中一个伙伴沿顺时针方向送给他一串项圈，而他再将这串项圈送给下一个库拉伙伴；相反地，在逆时针方向上的库拉伙伴则在某一时刻给他送来一只臂镯，而将在另一时刻把这只臂镯送给他的下一个库拉伙伴。这两样宝物将在一个封闭的圈子里永不停歇地流动，理论上一个人送出的礼物将会在某一时刻再次回到他或他的继承人的手上。但是问题的复杂性在于，一个人往往不只两个库拉伙伴，尤其是地位较高的头人和酋长。有些人在海外有大量的库拉伙伴，在当地，由于他的地位和威望，很多当地人也愿意与他进行库拉交换。如果某人意外得到一件上好的库拉宝物，多半他会把他献给酋长，而酋长也是每次出海远航的最大受益人，他也会把他得到的大量库拉宝物赠送给他的下属。这样，理论上由单一线条组成的封闭圈就产生了很多分岔，形成一系列复杂而无法预测的线路，也就是说，一件宝物在下一站会流到谁的手里以及将会有一件什么样的宝物流到自己手里将是一个永远不可能预知的秘密，这也在某种程度上提高了土著人对库拉交易的热情。然而，库拉不仅仅是一个在封闭的圈子里进行的猜迷游戏，它是个人威望和个人价值的体现。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参加库拉，在村里社会地位低下的人可能一生都没有机会参与库拉远航。在库拉中得到宝物的多少和质量也受到交易者的地位以及他的威望的影响，尽管他们认为在库拉中的收获完全受益于他们所施予的巫术。获得一件广为人知的库拉宝物是每一个土著人的梦想，是他们人生的价值和乐趣的所在，也是他们付出劳动，建造船只出海远航的唯一动力。库拉是土著组织社会令其有效运转的重要制度。

从建造独木舟到下水试航再到出海远航，以及交易的过程等等，都有严格的程序和仪式把人们组织起来，为着共同的目的而付出心力、劳动和财富，而这些程序和仪式本身又是土著人年复一年辛勤劳动的无限动力。这是一套运转良好的机制，每个人都明确了解自己在这机制中的位置和目标，了解他需要为此付出什么，并在这机制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体会着成功的喜悦和获得的乐趣。土著人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等待着我们以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或经济全球化的浪漫情怀，如耶稣救世一般把象征当代文明的光明带到那个充满原始气息的黑暗之中。

我们今天看到，所有接受了“文明世界”阳光普照的土著社会充斥的不是别的，无非是战争、分裂、腐败、饥饿、疾病、仇恨、绝望、人口问题、社会动荡、犯罪率上升等一系列问题，如同一下子打开了一只魔幻的复杂的世界。正如马林诺夫斯基所说：“……其结果一方面是谁解了土著人的道德规则，使他们不接受任何法律和规范；另一方面由于破坏了部落的生活网络，我们便剥夺了部落的生活网络，我们便剥夺了他们许多最热衷的娱乐、生活情趣和社会活动。如果我们把一个人的生活无论是野蛮人的或文明人的，弄得没有吸引力，那就等于斩断了他的生命线。”③

参考文献

[1] [英]布罗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著，张云江译；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一），九州出版社，2007年.第126页

[2] 同上127页.

[3] [英]布罗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著，张云江译；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三），九州出版社，2007年.第52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