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房地产的日子,经典幽默人生故事

上世纪90年代的后半夜，我大学毕业，直奔华东的一个省会城市，和一家国企签了卖身契，岗位是工地管理，好听一些叫甲方代表。后来房地产业在中国蓬勃发展，单位也成立了房地产公司，一帮人马，两块牌子，让基建办的几个泥腿子好好洗个澡，换几件干净衣衫，再打几挂鞭炮，公司就成立了。

公司的第一个项目，是从一个三道贩子手里转来的地块，整个小区盘子太大，公司有钱但不敢通通吃下，于是像老太太买肉一样，从里面割了两栋楼的地皮出来，用老板的话说，叫先试试水的深浅。

立了项，先跑设计院，按照那时候的行情，设计院的图纸出来就可以卖钱了。不过户型设计费了不少周折，因为地块不大好，太宽，和设计师们好说歹说，图纸出来了，偶一看，傻了，18米的进深（就是南北向长度），一套100平米的房子，宽只有6米，长有18米，一阵风早上9点从南面刮进屋，刮到北面的阳台得等到下午3点。如果不弄个强磁场让光线拐弯的话，大厅基本没有采光。偶那时就想，还好只有18米，要是再深点，深到28米的话，那就不叫公寓了，得叫窑洞。不过就是这样的户型，上规划局报批没费什么周折。

图纸有了，开始招销售人员，也就是售楼小姐，广告一登，肥环瘦燕全来了，小姐们姿色丰富风格也各异，那些日子我见的美女比我之前20年见的还要多。最后老板亲自拍板，挑了三个，胸围加起来最少也有两米多，老板爱才，小姐一招进来，他就亲自来主持岗位培训，而且每天一训就训到黑天，然后找个上档次的饭店，随便吃点工作餐。

小姐们是可爱的，不仅脸蛋三围可爱，连犯的错误都透着可爱，比如预售合同填客户的地址，清河坊，她们楞是填成清和土方，小姐们的可爱还表现在她们视金钱为粪土，人民币金额大写基本不会。不过这些不妨碍她们的高薪，她们的底薪是800，外加千分之五的提成，一套房子大概是四十多万，她们的提成就可以拿两千多。小姐们还有一个财路就是抄合同，抄一份100，一套合同一式五份，她们就挣500，后来我眼红，找经理自荐，经理说我的字写得太难看，站的站坐的坐，就没有同意。

然后是找施工单位招标，单位的声誉很差，付钱很是不爽快，曾经把以前的一个包工头逼得手机呼机小汽车，一样都留不起，全卖了。单位不缺钱，但就是要卡，按老板的话说叫随行就市，别的建设单位都拖欠，我们不欠，别人会笑话我们的。按说这样的声誉怎么招标怎么也会有点麻烦，但消息一放出去，包工头一捆一捆的来，来了就递烟请吃饭。

老板是个开明人，说请你们你们就去，每家都吃一顿就等于每家都没吃。

第一顿吃的是一个建筑之乡浙江东阳的张姓老板，在一个很豪华的大包厢里吃的，张老板亲自点了两桌子贵菜，然后一桌一桌挨个敬酒，到我跟前的时候我嘴里还有半只鸡围虾没嚼开，只能含糊地道了声客气。后来他手下的跟班，按我们的说法叫首席施工员站起来搞气氛，说要唱一首歌助兴，请大家鼓掌鼓励，结果没人鼓励，因为那会主菜龙虾刚上桌，不能怪我们不懂礼貌，只能怪他自己不挑时候，上土豆丝的时候干什么不唱？

那一顿吃了大概3000多，张老板用现金结的账。付钱的时候我看着他，开始明白为什么民工为什么会被欠薪。张老板这样实力的包工头想接个像样的工程，这样规格的席，不知道要请多少回。像我们这样的小虾小蟹，最多也就吃他几斤虾几斤蟹，但再往上面交往，只怕就不是几顿席的事情了。

那段日子是多么美好多么让人怀念啊，天天被人请，全是好地方，而且饭桌上全是同事熟人，中午吃了晚上吃，吃得一个个眼睛放光。多年的学生生活替我养了一副好肠胃，天天生猛海鲜伺候，我最多也就是放屁的时候带点虾味，不像其他同事，拉肚子拉得眼睛发绿。

施工单位最后选好了，不是张老板，而且我也记不得选中的这位到底有没有被我吃过。

卖房子比造房子容易，至少在那些年份那样的城市那样的地段是这样。省市各局部委，工商税务银行，大家都揣着银子在正式取消福利分房之前消费一把。广告是做了，不过大多是中缝和垃圾版面，在我看来，那广告其实也不是宣传，就是告诉别人，这地方的工地不是在刨古墓修庙，而是在盖准备卖的房子，就好像一开奥运会，柯达富士耐克都来捐广告费，不一定要立竿见影，就是告诉大家公司还在，没倒闭。所以售楼小姐们挣钱也容易，每天就是接接电话，然后是对着客户念楼书，注意，是念，不是背，谈成了，就填合同，把她们能填的能认的字都写上，然后等我结尾。

交房之前，还有一次刮钱的机会，就是预售面积核准，多退少补，当然，退是不可能退的，因为面积核出来肯定是超的。比如国家规定阳台不封闭只能算一半面积，那我们就把阳台用铝合金封了，比如顶楼的露台不能算面积，那我们就用卡布隆板给封了，至于当初广告上写的顶楼赠送露台之类的屁话就先不管了。当然，这缺德事需要有关部门的配合。所以我们就去找了测绘局，接待我们的那个姑娘长了一脸福像，一张大脸展开来能有一张A4纸那么大

，中专毕业分到这没多久，手上就戴了一个顶针一般粗的钻戒，上面的一粒钻石足足有我的眼屎那么大。在大家的努力下，112套房子，我们给多核出来500个平方，一个平方4000多，就是200万啊。多么可爱的姑娘，对人民做了多大的贡献啊，别说手指上的钻石只有眼屎大，就是比鸡屎还大，她也是当之无愧啊。面积一核出来，风平浪静，大家都乖乖交钱，只有顶楼一个倾囊而出的拆迁户的大妈坐地撒泼，到处哭诉交不起多出来的3万多块钱。不过撒泼是没用的，该交的就得补交，不然不给钥匙。

钥匙发完之后，大家又琢磨刮钱的地方，于是又找了几块空地，盖了几个简易的自行车棚，里面最费钱的，大概就是那个生锈的铁门了，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东西，也卖了28000，而且还很抢手。卖着卖着，几个客户找上门来了，原来公司承诺，前20个签约的客户赠送自行车库。老板义正词严地对客户们说，我们是守信用的，你们先回去吧。我们的确是守信用的，后来把一楼的楼梯间装了铁门铁栅栏，配几把一块多钱的锁，把钥匙一发，兑现了当年的承诺。

112套房子，除了自留分配给几位正副总，全都卖出去了。大致估一下成本，600多万的土地批租费，1000万的建安费，几十万的销售费，换来的是接近5000万的资金。庆功宴上，老板喝得东倒西歪，嘴里还在念叨：还是房地产好啊。是好啊，他们几个自己得了房子，公司挣了钱，房源里还特意留出不少照顾了关系部门，一石一堆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