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调整的固定汇率制度是最优选择_华民

社会科学报/2010年/7月/22日/第002版

改革实践

可调整的固定汇率制度是最优选择

复旦大学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华民

●为了保持中国在国际分工中的竞争力，同时也为了确保中国30年改革开放的贸易所得，中国在人民币汇率制度上的最佳选择仍然应当是可调整的固定汇率。

●在金本位崩溃之后，美元事实上已经处在霸权地位，正因为如此，在今天的国际货币体系中，也就不会再存在什么“货币篮子”。

总部设在伦敦的经济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圭拉姆?德拉德赫萨在《全球化博弈》一书中提出了这样的观点:全球化正将各个国家的汇率制度推向这样两个极端:一端是完全固定的汇率制度，如货币局制度、货币联盟或者美元化；另一端是完全浮动的汇率制度。而且有越来越多的国家倾向于选择固定汇率制度，而不是浮动汇率制度。

全球化为何会导致世界汇率制度发生这样的变化呢?因为全球化消除了在汇率制度上走中间路线的可行性。在资本可以自由流动、贸易冲击能够迅速传递的今天，由资本流动和贸易冲击造成的汇率波动很容易冲破中间汇率制度下的汇率波动区间，从而使得推行中间汇率制度的国家不得不放弃这样的汇率制度。

接下来需要回答的问题是:各个国家在放弃中间汇率制度之后，为何会更加倾向于选择固定汇率制度，而不是浮动汇率制度呢?按照圭拉姆?德拉德赫萨的说法，在经济全球化的今天，一个国家要想保持浮动汇率制度，就必须拥有一种极其强大和稳定的货币，这种货币需要在全球范围内有巨大的需求，大到可以被视为储备货币，否则该货币就有可能被投机或者挤兑。很显然，绝大多数货币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正因为如此，大多数国家选择了固定汇率制度而不是浮动汇率制度。

人民币改为浮动汇率并不明智

从以上的分析来看，中国试图通过汇改变固定汇率制度为浮动汇率制度显然是不明智的。这是因为，人民币并不具备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的条件。根据美国货币史专家本杰明?J?科恩的研究，一种货币能否成为国际储备货币大致上取决于以下三个条件:第一，货币发行国的政治稳定和经济稳定，没有这样的稳定就难以取得人们对于这种货币未来价值的广泛的信任；第二，成为国际储备的货币必须具有“兑换方便”和“资本确定”这样两个优点，所谓“兑换方便”指的是便利的交易和良好的流动性，而“资本确定”是指该货币的价值可以进行合理的预测，这意味着能够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的国家必须具有良好的基本面；第三，最为重要的是，能够成为国际储备的货币还得具有一种巨大的交易网络，这取决于一个国家在国际生产、贸易和金融上占有的份额。而且在决定一个国家的货币之国际地位的时候，其在全球金融交易中的作用远远要比其在国际贸易和生产中的地位来的更加重要。根据实证研究，一种货币能否成为国际通货与储备，贸易只能起到5%的作用，而金融交易则要起到95%的作用。

很显然，从以上三个条件来看，人民币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并不具备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的可能性。第一，中国迄今为止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至多也只能算是一个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其经济增长还没有进入稳态，因此经济波动将是难免的。第二，正因为中国经济增长缺乏稳定性，所以持有人民币就会面临价值不确定的风险。第三，人民币在国内不能自由兑换，在国际上不具有金融交易与投资的功能，因此也就不具有充当国际储备的网络效应。

走向浮动的风险

如果再对中国的经济现状加以分析，就不难发现人民币汇率制度一旦走向浮动，将带来巨大

的风险。第一，中国的外汇储备以美元为主，按照美元计价，现有的外汇储备已经高达二万六千亿美元以上。在国际储备黑字如此之高的情况下，只要人民币汇率制度由固定转向浮动，其浮动的方向就只能是升值，除非有央行在外汇市场上的强力干预或者管制。但这样的浮动就有汇率理论中所谓的“肮脏浮动”之嫌，从而失去汇改的意义。第二，受要素禀赋的约束，各国参与国际竞争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在通常情况下，发达国家主要依赖技术竞争，欠发达国家主要依赖成本竞争，中国的要素禀赋呈现出技术落后、劳动力资源极其丰裕的特征，所以中国参与国际贸易的主要方式是成本竞争。既然中国在国际社会中是一个以成本竞争为主的国家，那么让人民币通过汇改而走上升值的道路就是不明智的，因为升值最终将会导致中国出口成本的提高、国际竞争力的下降。第三，随着跨国公司成为世界经济的主角，以及全球外包业务的发展，产业内贸易成为国际分工中的基本模式。在产业内贸易的垂直分工体系中，中国受其禀赋的约束(即有无限可供给的劳动，但却缺少其他生产要素)，不得不以加工贸易的方式参与产业内的国际分工。这种贸易模式使得中国被挤压在一个非常有限的空间之中:一方面，中国面对的是一个卖方垄断的资源市场，在这样的市场结构下，作为买方的中国不管采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法获得定价权，事实已经表明，人民币越是升值，中国进口资源品的价格就越是趋于上涨；另一方面，在外包业务技术含量低、可替代性强、国际竞争异常激烈的情况下，中国也很难获得有利的议价权利。面对来料和加工两个方面的夹击，中国所能做的只能是通过维持固定汇率来尽可能地控制成本。第四，再从存量的角度来看，中国事实上已经成为世界上持有美元储备最多的国家，从而成为美国最大的债权国。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中国选择浮动汇率制度而走上人民币持续升值的道路，那么不仅会对贸易带来流量冲击，而且还会导致存量储备的巨大损失。

综合以上各点分析，为了保持中国在国际分工中的竞争力，同时也为了确保中国30年改革开放的贸易所得，中国在人民币汇率制度上的最佳选择仍然应当是固定汇率。固定汇率制度可以是硬性的，也可以是弹性的。所谓弹性的，就是官方可调整的。从当今世界汇率制度的发展趋势来看，除了少数选择货币局汇率制度的经济体之外，大部分国家都选择了可调整的盯住这种具有弹性的固定汇率制度。现在的问题是，假如中国选择可调整的盯住这种有弹性的固定汇率制度，那么，就将面临以下两个问题:第一，盯住什么货币?第二，根据什么原则由官方对既定的汇率水平加以调整?

人民币的汇率锚只能是美元

就第一个问题而言，答案是明确的，中国人民币的汇率锚只能是美元。我们这样说的根据有二:第一，中国主要的贸易伙伴是美国，中国外汇储备的主要资产是美元，中国实际上处在美元区，所以中国没有理由选择其他的汇率锚；第二，曾经在汇率理论中非常时髦的“货币篮子”在金本位崩溃之后已经近乎消失。在金本位时代，受黄金纪律的约束，没有一个国家可以操纵汇率，不同国家间的汇率波动完全取决于各自的经济基本面。但是，随着金本位的崩溃，美联储成为世界发钞行，美元也随之成为世界本位货币。这样，曾经与美元可以一比的日元和欧洲货币顿时失去了竞争力。美国可以通过增加或者减少货币供应量来决定其对日元和欧洲货币的汇率，从而使得日元和欧洲发达国家的货币逐渐处于被美元对冲和攻击的地位。由此可见，在金本位崩溃之后，美元事实上已经处在霸权地位。正因为如此，在今天的国际货币体系中，也就不会再存在什么“货币篮子”，因此，盯住“货币篮子”的汇率制度选择也就不复存在了。

调整依据只能是出口的竞争力

现在我们再来讨论固定汇率制度下的可调整问题。中国之所以需要选择可调整的固定汇率制度，是因为中国所面临的要素市场正在发生重大的变化。世界大宗商品的价格不断上涨，国内的劳动力成本等也出现了较快的上涨，所有这些都将影响中国的出口竞争力。考虑到中国是个存在大量存量失业、内需严重不足的新兴市场经济国家这一事实，要想实现经济高速增长就只有依靠出口。因此，在选择盯住美元的固定汇率制度的前提下，人民币汇率的调整依据只能是中国出口的竞争力。只要中国出口的竞争力出现下降的趋势，中国就应当毫不犹疑地选择贬值调整。相

反，当中国出口竞争力趋于提高的时候，宁可调整实际汇率，也不应调整名义汇率。因为在任何情况下，人民币作为一种被美元渗透的货币，只要进行升值调整，就有可能被攻击。所以，人民币作为一种弱币，其汇率调整实际上具有单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