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写作能力的研究

关于写作能力的研究

作者：华南师大中文系教授

提高人的写作水平，要从提高他的写作能力人手。但写作是一种复杂的脑力劳动，完成写作活动需要多种能力共同起作用，所以写作能力不是单一的能力，而是综合的能力，是由多种能力组合而成的，各种能力在其中起的作用大小不一，它们之间的关系错综而复杂。

我国对写作能力的研究，源远流长。古代的学者们早已认识到文章写作的复杂性。刘勰。叶燮、刘熙载等人所说的才。学。识、胆、力，其实就是对写作能力的分解，不过由于古人还没有现代心理学作为研究基础，因而其提法不免笼统和带有某些唯心色彩。

"五四"以后的写作学理论，包括陈望道、叶圣陶。夏丐尊等前辈的著作，主要从文章构成、文体特点。写作技巧等方面立论，较少从文章作者的能力这个角度去进行论述。这一理论框架一直延续到解放以后，五、六十年代大学写作课讲授的，基本上是文章构成理论和文体理论，所谓"八大块"指的正是这些内容。经过"文章"动荡，进入八十年代以后，对人--主体的研究成为热门，这一动向也波及写作研究领域。在各大学的写作教材中，普遍增加了谈写作能力的章节，如林可夫主编的《基础写作概论》、吴伯威主编的《基础写作教程》、朱伯石主编的《现代写作学）、裴显主主编的《写作学新稿）等，均有这方面的论述。专门研究写作能力的分解与培养的著作也相继出版，如吴思敬的《写作心理能力的培养》、陈惠钦的《论写作能力的培养）、叶太平的《写作能力学》。萧德明的《大学生写作能力的培养》等。此外，还有一批研究论文，如马正平的《论写作能力的内在机制）等。可以说。经过写作学家十多年的努力，对写作能力学的研究，已经取得了相当的成绩。

学者们对写作能力的分解方法，可以大别为两类。

一类是把写作过程划分为若干阶段，再分解每个阶段需要的能力。如林可夫主编的《基础写作概论）划分为四阶段九种能力：（一）摄取阶段：观察能力、采集能力，（二）构恩阶段：感受能力、想象能力。开合能力、思索能力，（三）表述阶段：结构能力、语言能力，（四）修改阶段：修改能力。

另一类是不按写作过程划分阶段，直接考察写作活动需要的各种专项能力。如叶太平的《写作能力学）则把写作活动需要的能力分解为十六种，即观察能力、阅读能力、感受与发现能力、形象思维能力、逻辑思维能力、建构能力、描述能力、联想能力、想象能力、分析综合能力。比较能力、抽象概括能力、拓展能力、情感调节能力。言语能力、

自我监控能力。

马正平的分解方法接近于后一类，但又不尽相同。他把写作行为分为动力系统和运转系统：动力系统是写作行为的推动力，包括意志和动机；运转系统是写作行为的具体实施，包括技术、人格、智力、知识四种因素，每种因素又包含若干组成因子，如智力包括观察力、记忆力、想象力、思考力、判断力。应变力等，人格包括思想修养、文化修养、道德修养、美学修养、价值取向、行为规范、思维方式等。

从以上的简单介绍可以看到，近十余年来，由于利用了现代心理科学、思维科学、行为科学的理论，写作学界对写作活动中主体能力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和不小的成果。

我本人认为这一研究十分重要。一方面，对主体能力的研究是对写作主体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写作学科要解决的核心问题之一，这个问题如果解决得好，将会提高写作学理论的科学性；另一方面，从写作教学的角度来说，提高学生的写作能力是写作教学的主要目的，这个问题的科学解决将会大大增强写作教学的针对性。

对于写作能力的进一步研究，我有这样几点看法：

一、对"能力"的范围应有所限制，不宜把所有对写作活动有影响的因素都当作写作能力。

写作能力是指写作主体成功地完成写作活动所必须具备的个性心理特征，它是完成写作活动的重要因素，但不是唯一因素。写作能力的强弱主要表现在写作速度和文章质量上。每个写作主体，因先天资质和后天教养、锻炼的不同而具有各不相同的写作能力。

有人把文化知识、道德修养等也当作写作能力，其实这是不妥当的。文化知识、道德修养对写作能力有影响，但它们并不是一回事。拿文化知识来说，对写作能力影响甚大，较强的写作能力一般是建立在较高知识水平的基础上，但写作能力的增强与知识水平的提高并不成正比，并不是知识越丰富的人文章就写得越好。拿个体来说，老年时期的写作能力往往比不上青壮年时期，并不等于他掌握的知识变少了。因为知识是人类实践经验的总结和概括，是人类的共同财富，个体可以通过学习掌握知识，使知识成为个体心理活动的内容，它与能力这种在活动中表现出来的个性心理特征还是不同的。知识的掌握比较容易、比较快，而能力的增长比较困难，速度也慢得多。所以不宜把知识当作能力。道德修养是群体道德规范在个体身上的体现，它对写作的影响比较间接和隐晦，其重要性远远比不上知识，其性质则与知识相仿，所以也不应把它当作一种能力。

文化知识、道德修养是要从小就灌输、培养的，而写作能力是在有

了一定的知识和文字表述水平后才培养的，如果把家庭、学校、社会的责任一古脑儿纳入写作的领域，则写作教学根本无法进行，写作能力的培养势必成为一句空话。所以应当按照现代心理学的研究成果，对写作能力的范围有所限定。

二、对写作能力的分解，应当先抓住几种最主要的能力。

写作活动涉及的能力方方面面，种类极多，各种能力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大小不一，各种能力之间的关系也错综复杂，要穷尽与写作有关的所有能力并弄清它们之间的关系，就目前思维、心理等学科发展的状况来看，一时还难以做到。所以，根据现有的科学水平，根据以往的写作经验和写作教学经验，抓住若干种最主要的能力进行深入的研究。恐怕是比较实际、比较有用的做

那么，哪些能力是最主要的呢？

我以为，写作能力可以分为认知能力和操作能力两个大的部分。 认知能力是感受、认识、研究、把握主客观世界的能力，它主要包括观察能力、记忆能力、思维能力、想象能力这四种最重要的能力。对写作行为来说，观察能力、记忆能力提供物质基础，思维能力。想象能力则是主体构思过程不可缺少的。这四种能力中观察能力、思维能力又是最基本的，可以说是核心中的核心。

操作能力是指借助工具制造成品的能力，写作活动的操作能力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对语言文字的把握和运用，二是对文章体式的把握和运用，三是对表达方式。表达技巧的把握和运用。三个方面中第一个方面又是最根本的。

认知能力和操作能力有联系又有区别，认知能力强的人操作能力下一定强，反之亦然，所以学习写作的人必须进行这两方面能力的培养与训练。

从写作过程来看，采集阶段起主要作用的是观察能力和记忆能力，构思阶段起主要作用的是思维能力和想象能力，表述阶段起主要作用的是操作能力。当然，这种划分只是相对的，事实上有些能力是思维能力，就是贯穿写作全过程的。

在对写作能力分解中，抓住了这五种能力，我觉得就是抓住了最主要的东西。

三、对写作基本能力的研究。还有待深入。

上述五种写作的基本能力，在很多写作学著作中其实都提到了，有的还具体谈到了这些能力的训练原则和训练的方法，但所有这些研究，都还停留在经验总结阶段，具有极大的随意性和模糊性，距离真正的科学性和严密性，还有不短的路程要走。

首先，我们还缺少科学的测试方法和测试标准。我们现在对一个人

某种能力的判断，只能凭感觉，靠估算，作一个十分粗略的结论，而没有一个统一的量化标准。所以，一批学生人学了。他们的观察能力如何，思维能力怎样，经过一年的写作课训练，他们的能力提高了多少？我们多半只能根据作文成绩作个比较。而作文成绩的随意性是很大的，因而这种比较的结论也就不十分可靠。当然，对能力的测算不可能是非常精确的，但至少应当像智商（Q）测试那样，有一套方法，有一个量化表，有区别高低的档次。

其次，我们还缺少比较科学的能力训练方法。不少写作学著作也介绍了一些方法，如在谈提高观察能力时介绍静态观察法、动态观察法、比较观察法等等，但这些介绍都过于笼统，缺少操作方法，没有评价标准，所以实践起来仍然十分随意，效果如何也难以把握。这方面，国外对快速阅读的研究方法可供我们借鉴。他们从生理学、心理学人手，研究大脑筛选信息的能力、眼睛的感知能力、眼睛的运动特点等等，并做了大量实验，一次实验往往涉及几千名学生，积累了丰富的数据，在此基础上，才归纳出若干快速阅读的原则和方法。（参阅奥·库兹涅佐夫、列·赫罗莫夫著《快速阅读法），杨春华、王靖元译，中国青年出版社1985年5月出版）

仅从这两个方面就可以看出，我们的研究还是建立在感觉的基础上，建立在个体经验的基础上，而缺少生理学、心理学、统计学的坚实基础。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我看主要在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知识的缺陷。由于文理科分家，由于外语水平低，我们的写作学研究队伍中懂得生理学。心理学，会用现代仪器做实验的，恐怕没有几个。这责任当然主要不在个人，是大环境造成的。另一方面的原因是浮躁，这责任恐怕主要得归到研究者个人头上去。我们的学者们比较热衷于建造理论大厦，不大愿意做搅拌水泥和沙石的打地基工作。所以著作一本本出来，论文一篇篇发表；而从实际中来的实验报告和考察报告却难以见到。因为前者可以坐在书斋里泡制（恕用伺不恭），而后者所花时间和精力要比前者多得多，一个实验也许要好几年才有结果，写出来的实验报告在评职称时还往往没有那些皇皇巨著管用。尽管浮躁可能有种种的客观原因，但它对科学研究却是非常不利的。

要使对写作能力的研究走上现代科学的轨道，进一步，要使写作学成为一门真正的科学，恐怕还得有更多人扎扎实实从基础工作做起。值得欣喜的是，近些年加入写作学研究队伍的新一代，不少人外语很好，知识面也比较广，只要他们不沾上浮躁的毛病，肯下苦功夫、笨功夫，把写作学研究的总体水平提高一步还是指日可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