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人文研究生的田野调查报告(一)

医学人文研究生的田野调查报告(一)
医学人文研究生的田野调查报告(一)

医学人文研究生的田野调查报告(一)临终关怀

张云龙是哈尔滨医科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他在本科学习临床医学方向,研究生阶段从事医学人文相关领域研究。在研究和学习的过程中,张云龙发现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加剧,慢性病和恶性肿瘤患者日益增多,他们不仅要面对身体的衰弱和病痛的折磨,还要忍受内心的孤独、死亡来临的恐惧与不安。特别是对于一些临终患者,如何让他们安宁地、没有痛苦地、有尊严地死亡已经成为当代医学需要直面的新课题。

在2016年11月至2017年4月期间,张云龙在哈尔滨市X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临终关怀病房进行调研,运用参与观察与深度访谈的方法,收集到一些病例和访谈资料,整理并分析临终患者的疾病叙事,心理体验及社会文化意义。张云龙的田野调查报告将分为两期内容在平台推送,本期我们共同分享他对3例田野个案的描述,下期内容是对案例的分析与思考以及对临终患者死亡认知的解读。

临终患者的文化叙事分析

——基于哈尔滨市X社区医院临终关怀病房的田野调查

张云龙哈医大人文学院

2016级硕士研究生

一、三例田野个案

(一)肠癌晚期肝转移的工程师的病与痛

第一次见到53岁的患者A,他已经是直肠癌晚期,肝转移,全

身黄染,眼睛凹陷,笔者进入病房时他正躺在床上,两个枕头把头

垫得稍高一些,很专注地盯着手机吃力地看。他妻子开玩笑似地说“在炒股赚钱呢”。A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是一个擅长三维动

画制作的工程师,在江北一家私企工作,他在确认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就已经写好了遗嘱,申请了红十字会的公证,想在他死后捐献

角膜和遗体。“我还能活多久?”是他经常问主治医师的话。患者

A的患病过程还是很波折的。2016年9月,他因为便血,去医院检查,最后通过直肠镜确诊为直肠癌晚期伴多发性肝转移。在此之前,就曾因便血去医院找专家看过,被确定为痔疮,当时也没太在意,

又过了一段时间,身体越来越差,又去医院检查,再次以痔疮被劝

回来,直到最后发展为直肠癌晚期。据其配偶讲,刚确诊为直肠癌

晚期时,夫妻俩就坐在家里自言自语,“应该是在做梦吧,梦里再

残酷再逼真,梦醒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像往常一样,那么好一个人,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能得癌症呢?谁得也不能是我们得呀!

凭啥这样的事要落到我们头上,一定是搞错了。”直到现在,还仍

然感觉像一场梦。尽管这是直肠癌晚期,二人还是决定去医院,其

配偶说,之前已经联系好了这家医院,但A想去肿瘤医院住院,但

肿瘤医院的回复是,只能在走廊里加床,他病得很重且到了晚期,

没有太大的治疗价值。在征得A的同意后,他们来到这家社区医院。其配偶说,他自己不让抢救,也不让放化疗,他不想太痛苦,他害

怕全身插满管子。患者A去年12月4号凌晨死于肝肺转移瘤,从发

病到死亡大概时间间隔50天。

(二)想要安乐死而不得的“倔老头”

67岁的B生病前是个司机,患有顽固性心衰,一直在用硝普钠

静点。据他讲,已经连着好多天没睡着觉了,半个月前嗜睡,和别

人说着话,刚说完上半句,就睡着了。白天躺不下,躺下刚闭上眼

睛没一会儿就憋醒了,躺着不行,就得坐着。因为长时间住院,两

侧胯骨都长了褥疮。患者的女儿告诉笔者,“我母亲两年前就是在

对面的病房去世的,也是心衰,比他严重,没住多久就去世了。所

以我爸一直不愿意来这里住院。我爸说每当他睡着的时候就能梦见

我妈在叫他。”因为睡不着觉,就服用安眠药,奇怪的是,吃完安

眠药还是睡不着,反而更精神了。以前在大医院CCU的时候,经常

自己骂自己,并拍着自己的脑门说:“怎么不听话呢,怎么睡不着觉?”有一次他突然有气无力地冒出来一句,“我想安乐死,太难

受了”。我好奇地问他,“您怎么知道安乐死的?”他女儿说,患者

B之前状态好的时候,在新闻上看到过。我说:“国家现在安乐死

不合法,没人敢给你做呀!”他很气愤又有些无奈地说“这样反复

睡不着觉,难受啊!”我问他的女儿,“安乐死,你能接受吗?”他

的女儿摇头,“每一次发病去医院也能抢救过来,虽然痛苦、难受,但终归是活着的,活着怎么也比死了强啊!”笔者告诉他,“你闺

女舍不得你呀”,他有气无力地瞥了笔者一眼。我们或许可以理解

他的心情,好也好不了,死也死不了,就这样被痛苦折磨着。他有

两个孩子,在上海的儿子,因为工作的原因,不能来陪护,在哈尔

滨市的女儿相对来说比较方便,儿子每个月给妹妹打钱来,让妹妹

照顾。虽然有医保,医保规定的两次住院必须至少间隔15天,也就

意味着这间隔的15天得自费,即使是简单地对症营养支持治疗,家

里也是捉襟见肘。B说:“用药也不咋管用,就是干耗时间,住不

起啊!”一天夜里,患者B不停地按铃,值班医生说:“他一直按铃,我以为他发生了什么危险,着急忙慌地跑到病房,啥事也没有,隔一会儿又呼叫,叫了好几次,整宿没合眼。有时候觉得他以捉弄

我们为乐。”值班医生有点激动地说:“我们对他已经很照顾了,

他怎么还这样?”不过,医生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可能太孤独

了吧,女儿晚上回家,没人陪护,他也痛苦,整宿的睡不着觉是什

么感受?唉……”

(三)患尿毒症而无钱救治的农民大叔

第一次见到64岁的C,他患尿毒症已经很重了,而且状态特别差。他的医生说现在比较有效的治疗就是换肾或者透析。然而,对

于C来说,不仅肾源难觅就连基本的透析费用都支付不起。他家里

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帮别人打工,小儿子在街上摆个小摊。听小

儿子说:“我爸常年在外地干活,不在家,新农合的费用好几年都

没交了,家境很不好,好几天没吃进一口饭”。患者C非常清楚自

己的病情和处境,一直也不说话,眼神很忧郁、迷离。一天早上查

房时,医生详细地向患者和家属交代了病情,当时C的姐姐、弟弟、妻子以及两个儿子都在。C的姐姐说,“大夫,得给用药啊!”医

生说,“可以啊,交费,马上就用。”C的姐姐有些气愤地吼道:“多少钱啊?还不给用药了?”医生的情绪当时也有些失控了回应道:“你交啊?现在去交,交完我马上就用。”空气仿佛凝固了,

此时,C的表情很复杂,难过、悔恨或是自责……他躺在病床上,

把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自始至终都是沉默,他浑浊的眼睛并没有

埋怨谁,可能是因为呼吸不畅,一直在病床上喘着粗气。12月28

日中午,C在痛苦中并没有太挣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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