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

我是学欧美史学的，对于中国史尤其是中国古代史欠缺很多，本想着寒假期间将钱穆先生的《国史大纲》再次好好研究一下，结果发现朋友仍未归还于我，所以迟迟没有动作。一天闲来无事随手拿来一本书Harold Bloom的《西方正典》The Western Canon，这本书大概很久之前在香港买的第一本书，繁体字，我的第一本繁体字样书籍，这一次读完整本书依然有融化不去的悲凉之意，但同时也发现了一个细节，他将《堂吉诃德》、《哈姆雷特》列于正典的最上方，足以见得这两本书的重要性。对于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大家都比较熟悉，那句：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生存还是毁灭，那是一个问题）耳熟能详，可是塞万提斯是谁，《堂吉诃德》又是什么？记得在讲文艺复兴的时候，让学生们总结各个代表人物以及代表作，大部分学生甚至将堂吉诃德的“诃”读为“ke”，至于故事讲得是什么，如何与文艺复兴的核心思想“人文主义”精神联系更是知之甚少。这本书之前本人已经读过2次，第一次基本就是记名字，大概将经典故事记住，第二次是在身边人疯狂读这本书，我就随手捡起来再看一次，书的思想什么都没有去自习推究，认为此书简单地说就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空想家和一个又矮又胖的现实家结伴进行的一系列冒险故事。可是既然Harold将它列为最开头，那一定是我忽视了它的价值。带着这样的心情在读完《西方正典》后，我又翻出《堂吉诃德》这本书，反反复复读了半个月之久，这一次读后感触颇深，《堂吉诃德》这本书不仅会影响你对文学的理解、品味，更将影响你的一生。

美版（John Rutherford译）引用了诺贝尔奖获得者、哥伦比亚小说家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话：这部小说涵盖了迄今为止所有小说家都企图实现的价值。经验和生活的波折提醒着我们的能力范围打击着我们实现梦想的信心，但希望从未破灭。当英雄在第二部分结尾神志清醒的时候，他死了，因为他自己知道人生的梦想结束了，他再也不能够生活在虚幻中了，作为一个新柏拉图主义和天主教信奉者，他唯一的希望是在死后能够找到真正的人生，所以死即是生，“虚幻”的死、“现实”的生。堂吉诃德生活在一个被上帝抛弃的世界里，个人不能适应这个世界的发展，引发了诸多问题，带着恶魔般的心理妄想恢复中世纪的骑士制度，生活在其中，所以他永远无法完全看透现实，也就无法拯救自我。从这个意义上讲，《堂吉诃德》相当于当代的《圣经》，给人类带来了福音。

16世纪贵族光辉历史已经结束很久。商品经济的发展、天主教国王费迪南德和伊莎贝拉制定了削弱贵族的政策，最终使得西班牙贵族们在整体上都走了下坡路，尽管活动在天主教国王后裔宫廷里的某些高层集团还有相当的权利，但是整体上贵族的势力实在下降，而这一点在拉曼查La Mancha表现尤为突出，因为与半岛北边的某些地区相比La Mancha的贵族本就屈指可数。商品经济的发展使世界日益充斥着金钱主义，随着俗世的潮流与个人头脑中的理想世界渐行渐远，就像Hamlet说的：世界脱离轨道，我要把它引向正途。Don决定致力于践行骑士制度，用侠义行为（实际上就是对过去的一种回顾）去将世界印象正途。

在一直在社会底层挣扎的塞万提斯亲身体会了中世纪的封建制度给西班牙带来的痛苦与灾难，因此他憎恨骑士制度和美化这一制度的骑士文学。他要唤醒人们不再吸食这种麻醉人的鸦片，从脱离现实的梦幻中解放出来。他通过塑造堂吉诃德这一典型形象，通过描写堂吉诃德的荒唐行径，以及他屡屡碰壁、事事失败的遭遇，生动地说明了骑士的长矛、甲胄已经进了历史陈列馆，逆时代车轮而行必将碰得头破血流，如此无情地嘲笑和抨击了腐朽荒唐的骑士制度和流行的骑士小说，自《堂吉诃德》问世以后，西班牙的骑士小说便销声匿迹了。

堂吉诃德脱离实际、沉溺于幻想，又异常顽固，满脑袋装着骑士的疯癫贵族。他因读骑士小说入了迷而想入非非，丧失了基本的理性：他把风车当成了巨人，勇敢地冲上前去搏斗，战一场，最后弄得遍体鳞伤。明明是穷客店，门口站着两个妓女，但是在他眼里客店却“变成一座堡垒，周围四座塔，一个个塔尖都是银光闪闪的，凡是书上写的壕沟、吊桥等，这里应有尽有”。明明是羊群，他却一口咬定是魔鬼幻化成的军队，冲上前去撕杀；明明是一队

苦役犯，他却硬把他们说成是受害的骑士，冲杀过去解救他们；护送女眷的队伍、送葬的行列，在他脑子里都幻化成为抢劫贵妇的强盗，他拼死也要把别人杀散。最可笑的是他所谓的“意中人”，他把身粗壮，嗓门洪亮，胸口还长着毛的农村姑娘，当成“世界上最美的公主”，并情愿去深山隐居修炼，为心上人发疯哭泣。而他的想象，他的逻辑，只增强了自己的信念，更促进了他的热忱，于是他济世救人的大事业，就成了一连串的发疯胡闹，成为了人们的笑柄。

但唐吉诃德是可悲的，他的所有一切“疯癫作为恰恰是他用”一片至诚为人们造福，但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不为人所理解。鲁迅先生说：“堂吉诃德的立志去打不平，是不能说他错误的。”因为当时的西班牙确有不平存在，“错误是在他的打法”堂吉诃德既不考虑周围环境如何，也不考虑空间和时间的条件如何。他只凭自己内心的一时冲动行事，因此他所做的，不仅仅不是英勇的慈悲的功绩，不仅仅不是帮助被压迫者被欺凌者，相反地他只给人们带来灾难，但这一点他自己是不知道的。他把牧童安德列斯从乡下财主的皮条的毒打下拯救出来。可是他一走，乡下佬又把孩子抓起来，绑在树上打得半死。在路上遇到成群被押送着的上了镣铐的苦役犯人，堂吉诃德把他们看成是受到不公平的迫害的贵族，就把他们的镣铐解除。可是囚犯们不但不感谢他，反而把他毒打了一顿。堂吉诃德虽然想维护真理，保卫被压迫者，但他所做出来的却是非正义的行为，反而使他所要拯救的人受害。因此，人们认为碰上堂吉诃德就是遇着“最大的灾难”，这位愚蠢的骑士就一路上挨人毒打，受尽了嘲笑，当他从疯狂幻想中清醒过来时，马上就死了。清醒也就意味着不在幻想，死亡也就意味着重生，那也就是说重生不在幻想。不得不说堂吉诃德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品德善良，精神崇高。他“坚持真理，不惜以性命来捍卫真理”。他强调骑士个人的修养，认为骑士“应该温文有礼，和气勤谨，不骄横，不傲慢，不背后议论人，最要紧的是居心仁厚”。他要解救苦役犯，因为他肯定人天生自由，人的自由、平等的权利应受到尊重，这正是当时盛行的人文主义的一个重要内容。他忠诚于自己理想中的“情人”杜尔西内娅。他可以容忍别人对自己的污辱，但他不能忍受别人对杜尔西内亚美貌的怀疑; 他在冒险途中遇到过无数个美女，但他认为没有人能和他的杜尔西内亚相比。直到最终他被击败，他还在为杜尔西内亚的美丽辩护――为此，他不惜放弃自己的荣誉和生命。无论是面对与女佣的错遇，还是面对公爵府中的阿尔迪西多拉的主动“求爱”，这位骑士都不动心。他主张尊重妇女，男女平等，爱情自由，他支持玛赛拉个人的选择，制止众人迫害她；还帮助巴西琉从财主手中获得自己心爱的人季德丽亚，拦阻了卡麻丘一伙报复巴西琉的行为。他说，他之所以珍重自己的生命，无非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活着是为别人，为自己的弟兄，为了铲除邪恶，为了反抗魔术家和巨人等压迫人类的势力。他坚信自己的理想，愿意一片挚情地为这个理想而尽忠。所以他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在读《堂吉诃德》时一定要注意把握历史时间观、如果没有读过《西班牙帝国》最好能让这本书伴你左右。这本书分为两部，上部出版于1605年，下部出版于1615年，两书相差十年，那个时候还没有小说这个题材，比较盛行骑士传奇、侠客故事（被后世称为传奇小说的田园文学，现代意义上的小说产生约18世纪）。16世纪是西方历史的一个重要时间，1499年则是西班牙历史上一个重要时间，在读书的时候我们会发现西班牙的语言并不统一，西班牙社会中穆斯林与天主教的矛盾，在整个社会中受阿拉伯地区的影响很大，这一切的东西都需要你掌握部分西班牙发展的历史。塞万提斯这本书出版前恰好处于16世纪，16世纪是大变革世纪，现在的这个会后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首先西方人对宇宙的认识在16世纪之前局限于亚里士多德、《圣经》、阿奎奈神学作品中，新大陆的发现验证了地球是圆的，沉重打击了天主教神学，中世纪传统世界里曾经一度有争议的思想文化遗产重新被质疑。再次，宗教改革挑战了天主教会的权威，在很多重要的欧洲国家里取得了显著成效，这样神本观再次向人本观发展。《堂吉诃德》不是个人和上帝的较量，不是希腊悲剧中与宇宙

较量的战斗，不是但丁作品中人类的渴望变成了伟大卓越的幻想投射为一系列完美的结合世界的机器，而是个人与他所在世界的不平作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