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传奇之文备众体

浅谈唐传奇之“文备众体”

内容摘要：“文备众体”的艺术体制是古代小说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小说发展到唐代，体制臻于成熟，最终形成“史才”、“诗笔”、“议论”兼备的唐传奇。唐传奇不仅充分发挥各体制的特点，而且在继承前人成就的基础上，形成了技艺成熟的“传奇体”，对后代文学产生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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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传奇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小说文体，是在六朝志怪小说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融合历史传记小说、辞赋、诗歌和明间说唱艺术而形成的新的小说文体，得名于裴铏的《传奇》。唐传奇“始有意为小说”，标志着中国古代小说创作进入了一个新的创作阶段。

宋人赵彦卫《云麓漫钞》中论唐传奇说到：“盖此等文备众体，可以见史才、诗笔、议论”①，在中国古代文论的三大言说方式中，“议论”以逻辑性、思辨性见长，而“史才”，“诗笔”与诗性、文学性相关。大体上说，“诗笔”偏于抒情而“史才”偏于叙事。唐传奇把文学性的“诗笔”、“史才”与理论性的“议论”融为一体，表现为诗性与逻辑性的统一，形成了“文体兼备”的艺术特色。

一史才

赵彦卫所指出的“史才”一般意义上指历史笔法，也就是史书中纪传体的写法，即借鉴了史传文学围绕主人公命运发展过程，按时间顺序依次叙述，及塑造人物性格的写作技法。唐传奇是由六朝志怪小说发展而来的，但是它的描写对象发生了转移，由对鬼神的描写转入对人物的刻画，因此在写作手法上就要有所改变。到刻画人物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便是《史记》，史记中纪传体的手法为唐传奇作者所借鉴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纪传体是我国传统史书的一种体裁，以人物传记为中心叙述史实。但是纪传体并不囿于史实，司马迁在创作《史记》的时候也并没有被这种手法所约束。纪传体的特点是是以大量人物事迹为中心内容，通过事件突出人物性格，这很适合唐传奇的内容，而且这种传统的创作手法至唐代已经趋于成熟，是运用起来得心应手而且最容易为当时读者所接受的写作手法。

唐传奇基本叙事形式之一便是纪传体，虽然这一手法在六朝志怪小说中也有所体现，但是六朝志怪小说是号称“实录”而实际上专门搜罗鬼怪的文学作品，其中虽然也有类似纪传体的写作手法，例如介绍人物时有“段医，字符章，广汉新都人也”，这与史传的介绍人物有相似之处，可惜很快就转入非现实的描写，完全失去了史传的写实精神。志人的小说也只停留在人物的奇特言行上，并无以一个人医生为线索展开对性格的全面塑造。而唐传奇作家充分发

扬史家笔法，在史传的基础上加入更多的文学笔法，形成了别具一格的“传奇体”。

唐传奇运用朴实无华的叙述，围绕主角的命运按时间顺序展开描述，线条清晰，层次分明，具有很强的完整性。例如在《谢小娥传》中开篇点明人物的背景“小娥姓谢氏，豫章人，估客女也。生八岁丧母，嫁历阳侠士段居贞。”，与司马迁《史记》中的写法如出一辙。

此外，唐传奇吸收了史传在塑造人物性格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对材料进行了必要的取舍，通过典型事件突出人物的性格。例如在唐传奇中众多的女性形象，不论是人是妖，皆各具特点，性格突出。有的写得美貌多情，纯洁善良，有的则坚毅果敢，勇于反抗，还有的深沉稳重，颇有心计。像霍小玉的热情泼辣，性格刚强，任氏的正直善良、勇于反抗，李娃的大胆果断与富于同情心等。再如细节描写、语言的运用等方面，传奇都从史传文学那里吸收了丰富的营养，营建起自己的熠熠生辉的人物画廊。

二诗笔

“诗笔”不仅包括骈体叙事状物，更重要的指唐传奇的抒情性，用诗的手法写小说，从而形成了诗化小说。唐传奇中“用对语说时景”的手法很常见，通过华丽的骈体文描述景色，不仅展现出作者的飞扬文采，而且提高了传奇的艺术价值。但是部分传奇作品使用大量骈体文描述景色，未免有累赘之感。

最具有代表性的用对语写景物的传奇作品是《游仙窟》，它以四六骈文的形式进行创作，与变文韵散夹杂、唱白并用的形式基本一致，写得生动活泼，文辞华艳浅俗。“仆从汧陇，奉使河源。嗟运命之迍邅，叹乡关之渺邈。张骞古迹，十万里之波涛；伯禹遗迹，二千年之坂磴。深谷带地，击穿崖岸之形，高岭横天，刀削冈峦之势。烟霞子细，泉石分明，实天上之灵奇，乃人间之妙绝。目所不见，耳所不闻。”骈俪之词营造出诗境。

运用“诗笔”的传奇作品为数不少，传奇作者之所以运用诗笔来描景状物，一个原因是他们想通过自己的传奇作品受到当局者的重视，而骈俪文最能彰显文采。另一个原因便是传奇作者很多都是诗人，在创作的过程中不自觉地加入了诗的语言。例如《莺莺传》的作者元稹，他不仅是传奇作者，还是著名的诗人，在表情达意的时候就很容易加入稍显卖弄的诗笔。

“诗言志”的作用自古都未被忽视，传奇中的“诗笔”不仅表现在用骈文来描述景物，更有直接在作品中增添诗句从而展现人物性格，以诗言志，以诗抒情。例如许尧佐《柳氏传》中有《忆章台》，不仅增添了作品的情趣而且体现柳氏的人物性格，这首诗更是广为后人称赞。在《董小宛传》中董小宛反复吟诵“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则体现出她的痴情与柔弱的性格。这些都是“诗笔”的体现。

“诗笔”还表现在用诗化语言对人物外貌、心理以及人物对话的描写。例如在《封陟》中有“见一仙姝，侍从华丽，玉佩敲磬，罗裙曳云，体欺皓雪之容光，脸夺鞭蕖之艳冶，正容敛衽而揖陟曰：‘某籍本上仙，谪居下界，或游人间五岳，或止海面三峰。月以瑶阶，愁莫听其风管；虫吟粉壁，恨不寐于鸳衾。’”注释2抒情吟咏再三，一唱三叹，词藻华丽多彩颇具汉赋的神采，而骈体因要求其对偶，难免描写重复，叙事繁细，常有画蛇添足的笔墨。故清代周亮工《书影》有“乃知为文单行者易工，而俪偶者难妙也。”的论语。

唐传奇中“诗笔”的手法对后代文学有很深的影响，后来的文学作品尤其是小说，多加入诗歌或者用抒情化骈文语词来深化作品意境，《红楼梦》在这方面表现的尤为突出，其中更有宝黛共读《西厢记》的情节，而《西厢记》则是由元稹《莺莺传》演化改编而来，由此可见唐传奇“诗笔”对后代文学的影响。

三议论

所谓“议论”，是指传奇作者在故事讲述过程中的主观评论部分，一般处于故事的结尾，也有少数在故事的开头或情节的中间。正如司马迁在文章后用“太史公曰”来阐释自己的观点，对人物事件加以评点，唐传奇的作者也模仿这一手法，对已叙的故事加以评述，对故事人物或褒或贬，力图从具体的形象描写中抽象出哲理来，明确表达作者的创作意旨。

唐传奇中的议论不似《史记》，每篇都在结尾处抒发感慨，它们有的置于开头，有的在结尾，更有夹杂文章里，除了抒发议论外还有家少人物以及引起下文的作用。例如在《李娃传》中，白行简在文章开头写到“汧国夫人李娃，长安之倡女也。节行瑰奇，有足称者。故监察御史白行简为传述。！”，以此来讲明自己写作的原因并对即将展开的对李娃的描写做好铺垫，不让人觉得突兀。当然，更多的议论还是放在句末，这样有利于作者在叙述完诗人以后抒发自己的感想，表达自己的观点。例如在《谢小娥传》结尾处写道“嗟乎！余能辨二盗之姓名，小娥又能竟复父夫之仇冤，神道不昧，昭然可知。”通过议论抒发了作者对小娥的敬佩。

值得关注的是，由于传奇作者思想的多样性，而且受封建道德观念的影响，他们一般没法跳出封建传统观念，所以他们的议论也多是从维护封建道德秩序来抒发的，有些议论甚至对塑造的人物形象产生了损害，最为显著的便是元稹的《莺莺传》，《莺莺传》塑造了张崔二人感人的爱情，但结局以张生的始乱终弃而结束，结尾处的议论反而说张生的负心是“善补过”，把莺莺视为“不妖其身，必妖于人”的尤物。这就大大损害了人物的完美形象，以至于至王实甫《西厢记》把主题思想改变才纠正了这一缺陷。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篇末文过饰非﹐遂堕恶趣。”而且作品的客观艺术效果与作者的主观议论评价是不一致的。

从总体上讲，唐传奇的议论基本符合文章所揭示的主题思想，而且起到点睛的作用，并且是对司马迁《史记》议论手法的继承与发展，对后代文学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结语

文学不同样式之间的相互影响、相互借鉴是必然的，唐传奇博百家之长，从而形成了“史才”“诗笔”“议论”的统一，真正做到文备众体，并且能够自觉做到反映社会生活，展示社会矛盾，为我国古典小说的发展开辟了一条现实主义的道路，对后代文学的创作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