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热津斯基《大棋局》读书报告：棋手的凝思

棋手的凝思

——布热津斯基《大棋局》读书报告

美国著名战略思想家布热津斯基的《大棋局》是一本世界闻名的好书。作者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形象地将欧亚大陆比作一个大棋盘，将欧亚大陆各地区国家间的微妙关系娓娓道来，并制定出使美国纵横捭阖，至今仍保持着全球性超级大国地位的地缘政治战略。然而，布氏地缘战略思想受到文化和现实条件的制约，仍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一、本书的主要内容

本书作者布热津斯基在引言中指出：美国政策的最终目标是“建立一个真正合作的全球大家庭”，同时也直言不讳地说道美国必须“阻止能够统治欧亚大陆从而对美国进行挑战的挑战者”。而作者写这本书的目的是制定一项全面和完整的欧亚大陆地缘战略。

作者回顾了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前夕到冷战结束期间的世界史，从历史的角度分析了美国成为当今唯一的全球性超级大国的原因。作者还一一列举历史上的罗马帝国、中华帝国、蒙古帝国以及欧洲的西班牙、法国、英国，将之与当今的美国作比较，颇为自豪地得出了一个结论：以上帝国中没有一个是真正全球性的，只有力量布及全球、无所不在的美国才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性大国。美国的全球力量是通过一个明显的美国设计的全球体系来发挥的，该体系包括美国对国外精英行使间接的影响以及覆盖全球的同盟和联盟组成的精细体系。

作者认为，作为全球大部分经济和政治力量所在地的欧亚大陆是美国最重要的地缘政治目标。他把欧亚大陆比作一个大棋盘，在这一场争夺地缘政治利益的大棋局中，除了美国，还有十个重要国家，包括五个“地缘战略棋手”（法国、德国、俄罗斯、中国和印度）以及五个重要的“地缘政治支轴国家”（乌克兰、阿塞拜疆、韩国、土耳其和伊朗）。而美国要做的就是在这盘棋局上纵横捭阖，在来自地区竞争者或新的联盟的挑战面前，维持美国的全球体系，保持美国在全球至高无上的地位。

欧洲被作者称为“民主桥头堡”。德国和法国是是欧洲最主要的棋手。美国应该同法、德密切合作，致力于推动欧洲的一体化和北约东扩。作者把俄罗斯比作一个黑洞。美国应该欢迎俄罗斯以平等的身份加入欧盟和北约，推进俄罗斯的民主化进程，但要提防俄罗斯成为北约事实上的决策成员国。同时，美国必须通过政治和经济上的支持鼓励从前苏联中分离出来的小国独立并对外开放。东南欧的一部分、中亚、南亚的一部分、波斯湾地区和中东构成了“欧亚大陆的巴尔干”。这是一个力量真空地带，与它直接接壤的三个邻国俄罗斯、土耳其、伊朗意在争夺这里的主导权，而中国似乎也将在未来参与其中。而更远一些的乌克兰、巴基斯坦、印度以及美国也不甘示弱。美国的目标是在该地区丰富的自然资源开采中

分一杯羹，同时要防止俄罗斯成为“欧亚大陆巴尔干”的主导者。东亚地缘舞台则被作者称为“远东之锚”。美国将继续保持与日本经济、安全方面的合作，同时谋求与中国达成共识，建成一种“集美国的全球性力量、中国的地区性举足轻重地位和日本的国际性领头作用为一体的复杂的三方协作关系”。

作者的欧亚大陆地缘战略分为三个阶段：“短期内，在欧亚大陆的地图上加强和永久保持地缘政治普遍的多元化符合美国的利益。在中期内，上述考虑应逐步让位于更加重视若干地位日益重要、战略上又相互协调的伙伴国家的出现。在更长远的时间里，上述状况可能将最终导致产生一个真正分摊政治责任的全球核心。”

最后，作者具有前瞻性地认识到：美国将很可能是最后一个真正的全球性超级大国，原因来自美国国内和国际环境。而美国的衰落可能会导致全球无政府状态或一个大国对手的出现。因此，当前美国的政策目标就包括：把美国的主导地位保持更久一些，以及建立一个地缘政治框架。而一个基于地缘政治现实并能够发挥作用的合作机构将成为“最后一个全球性超级大国所发挥作用的恰当遗产”。

二、笔者对本书的肯定与质疑

1.对本书的肯定

布热津斯基将欧亚大陆比作一个大棋盘，将美国想象成一位运筹帷幄的棋手，其兼有深度与广度的全球性战略思维和大气磅礴的布局令人惊叹。本书至少在以下几个方面是值得称赞的：

（1）驳斥“中国威胁论”

中国的崛起举世瞩目。不少国家（当然也包括美国在内）的社会舆论便开始宣扬“中国威胁论”，以煽动国际社会的反华情绪，从而遏制中国的进一步发展壮大。

布热津斯基批判那些“机械地依靠统计数字做预测”的学者，认为他们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他客观地从经济、政治两个角度进行分析，认为：经济方面，中国经济增长将面临减速问题；而长期的经济高速增长导致中国对能源、粮食等进口的依赖性增大，从而限制政治行动的自由；经济增长导致的军事投入的加大，可能会对经济增长产生消极作用；中国社会的贫富差距可能会影响政治稳定；中国的人均收入排名靠后，国民仍不富裕。政治方面，领导人的权力交接问题、民主化进程、怎样处理经济和政治制度之间的关系也将决定中国的国际竞争力。他认为中国的发展前景是好的，但中国不会成为全球性超级大国。

布热津斯基是从客观的角度来驳斥“中国威胁论”，他与我国政府“中国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的表态从出发点来看是很不相同的。但是，他清醒的、不随波逐流的判断是符合现实的。

（2）强调中美的“天然盟友”关系

作者在书中写道：“如果没有同美国的经得起考验的战略共识，中国就不大可能不断吸引大量外资，以保证其经济增长并取得地区性的举足轻重地位。同样，

没有美中战略协调关系作为美国参与欧亚事务的东部支柱，美国就不可能有亚洲大陆的地缘战略。”也就是说，中美的友好关系与合作必将给两国带来共赢。他还在书中两次强调美国应吸收中国加入七国首脑会议（现在的二十国集团首脑会议的前身）。他甚至说：“中国可以成为一种保障欧亚大陆稳定的、十分重要的地缘战略资产。在这个意义上，其重要性不亚于欧洲，其影响力超过日本。”

在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尚未超过日本，国际社会话语权与今天不可同日而语的十四年前，布热津斯基的前瞻性令今天的读者拍案叫绝。而在中美年度双边贸易总值接近4000亿美元的今天，我们很难想象，若不是美国政府采纳了布热津斯基的建议，同中国加强合作，增进贸易往来，今天的中美两国将遭受多大的损失。可见作者思想的前瞻性和战略性。

（3）预计到美国霸主地位受动摇的可能

作者认识到，美国在未来可能成为第一个没有能力或者没有意愿运用其实力的超级大国。一方面，如果美国的对外政策不直接关系到人们的根本信仰或广泛存在的文化——种族方面的同情心，如果这种政策还需要长期的优势是代价高昂的帝国性介入，那么美国社会对于对外政策就很难达成一致。另一方面，美国的文化危机、毒品的蔓延、种族问题、消费主义、恐怖主义等，使西方乐观主义消逝。在美国霸主地位难撼的十四年前，作者能有此等现实而敏锐的观念实属难能可贵，其忧国忧民的精神也值得学习。而今天美国影响力微弱的下降趋势的确应验了布热津斯基的预言。

2.对本书的质疑

在为布热津斯基大视野下的美国战略思维所折服的同时，我们也应看到本书的局限：

（1）美国的霸权主义

正如古代中国作为世界强国而把自己称为“中国”一般妄自尊大，在作者看来，美国应是欧亚大棋局的主导者。作者不仅称美国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真正的全球性大国，而且狂妄地认为全球体系应由美国来设计。但是，根据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的国际法规定，所有国家不论大小、强弱、文化和社会制度，其法律地位是平等的，国家之间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没有理由存在。从事实上看，世界多极化开始形成，而不到一代人的时间美国的全球影响力已经有所下降，而且联合国安理会已经在某些有关的战争问题上对美国产生一定制约作用，这恐怕也是美国不想看到也难以预料的。

同时，布热津斯基还认为美国应是地缘政治利益的独享者。带着原先的冷战思维，作者在书中不止一次地强调防止俄罗斯在“亚欧巴尔干”地区的主导作用。但是，他忽略了多赢局面的可能。我们应该摒弃非此即彼的思维，两国的合作并不意味着第三国不可加盟。理论上，“亚欧巴尔干”国家、俄罗斯、美国甚至更多的国家应是平等的合作伙伴，虽然这在现实中恐怕难以实现，但至少可以努力使俄罗斯和美国以平等的身份建立与“亚欧巴尔干”的合作机制，达成共赢的局面。

在多极化的国际新秩序渐渐形成的今天，美国再想打独霸天下的如意算盘是不明智的。

（2）强加“称霸”罪名于中国

虽然作者驳斥了“中国威胁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认同中国的“和平发展道路”。

作者认为，中国与巴基斯坦结盟并在缅甸建立军事存在的举措把印度作为地缘战略的目标；中国希望朝鲜对日本的历史积怨会把朝鲜纳入中国的势力范围；中国热衷于南中国海和能源丰富的中亚国家的能源开发活动。总之，他认为中国有成为全球性大国的雄心。

我们承认，为了保证经济发展，我国不得不拓宽开采能源的渠道。但是，在缅甸建立军事存在主要是为了加强安全防御，是对霸权主义国家建立所谓的安全体系的被迫反应。而“把朝鲜纳入中国的势力范围”这句话是不准确的，我国没有必要像美国保护日本一样把朝鲜作为在东亚立足的基础，我国与朝鲜友好合作的原因之一是希望朝鲜在中日发生分歧时更倾向于中国。至于中国致力于成为全球性大国的说法，就要看布热津斯基怎么界定“全球性大国”。从他把美国称为唯一的真正全球性大国来看，他口中的“全球性大国”应是指像美国一样的超级大国。但是，从中国的大部分历史来看，中国一向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对附庸国只谋求名义上的归顺与服从，政治上执着于国家统一而不是侵犯或控制他国。另一方面，正如布热津斯基分析的那样，除了美国，包括中国在内的所有国家都没有条件成为全球性国家。因此，中国没有理由怀有称霸世界的野心。如果说中国致力于重振大国地位，倒是更为符合实际。

无论《大棋局》明显带有美国中心主义的看法会引起怎样的争议，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他是国际问题研究者不可不读的经典书目。虽然马氏地缘战略思想的某些部分我不敢苟同，但是他具有前瞻性、全局性和战略性的思维方式对于我国领导人在外交方面的决策同样具有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