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无奈

结局无奈

〈一〉

走在埂子街萧瑟的巷口，寒风无情的刺过，心止不住颤抖。不止一次在寒风刺骨的日子里瑟缩着身子徜徉在这古老的巷子里；不止一次在冰冷的夜，蜷缩在巷口那个阴暗的角落聊以自慰；不止一次抛开喧嚣的繁华，来享受孤独的折磨。我想我是疯了，疯的彻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学会凌虐自己了呢？很久了吧。久到仿佛已经穿越了千年。卖香干臭豆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胜热闹，可我的脸却冰冷的像要下雨。小楼依旧，却已是物是人非。这，究竟是谁的错？柏然，时隔六年，为何想起你，心还会如此剧烈的疼痛？

< 二>

我是个乖张的孩子, 行为诡异, 不苟言笑, 脾气古怪。父母在我出生的日子爽快分手, 各奔东西, 而我, 成了孤儿。既然注定要被抛弃，我又何苦来接受这尘世的炼狱。善良的外婆收留了我，尽心尽力的照顾我，呵护我，来填补我心中的空缺。也许她太老了，又或者她太善良了，上帝早早地派天使接她去西方极乐，享受锦绣繁华。那一年，我七岁，却一滴泪也没有流。再一次被遗弃，我的心中除了满满的恨别无其他。象个足球一样被踢来踢去，原来从头至尾，我都是个不幸的人。是足球我终究都要进球门的。我被舅舅一家收养，在那里，我度过了我人生屈辱而寄人篱下的十三年。

舅舅生性懦弱，免不了惧怕强悍凌人的舅妈。那个女人总是带着两个表姐对我颐指气使，百般刁难。我喜欢灰姑娘，因为我们有着惊人的相似。她嚣张跋扈的后母象极了我的舅妈。只是我终究不是她。没有奢华的舞会，也没有帅气的王子会来拯救我脱离苦海。我所期待的一切，只能由我自己来完成。我拼命念书，不分昼夜，只为了早日摆脱那令人窒息的空气。我生性孤僻，总是踩着自己长长的影子去学校，又原样返回。我不需要朋友，从来都不。我冷漠高傲，总是挂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结果谁也不敢靠近我。我穿希奇古怪的衣服，因为它们都是我亲手改良的姐姐的衣服。我落寞可我倔强，我孤独可我坚强。顺利的考上大学，我申请了助学贷款，远远地逃离。

〈三〉

那时的我断然没有想到今天会是这般境遇吧！

〈四〉

大学坐落在南方一个古朴的小镇上。没有落俗的华丽，没有喧嚣的客套，一如婉约的南方女子，静静伫立，不着痕迹。站在校门口，我起誓：从今天起，我一定要活出自己。

我还是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我习惯了一个人在路灯下欣赏自己被拉长的影子；习惯了在清冷的夜守在校内湖边看同样孤寂的月；习惯了别人上课时偷翻出去呼吸自由的空气；习惯了食堂鸦雀无声时踩着细碎的步子要一碗白饭细细咀嚼。真的习惯了，很久以来我都是一个人。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早晨，我依旧早早起床，准备出去逛逛。可突然加高的围墙让我犯难了。学校加强了警戒，禁止学生随意外出。足足高了三十公分，恁我怎么逞强也无能为力，不由得的皱眉。试着挣扎了几回，却是徒劳无功。颓然的蹲下，我好无助。“来，把手给我”。一句简单的话，竟改变了我的命运。那时的他瘦削的肩，好看的眉，犀利的眸，象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干净纯洁。逃离了校园的桎梏，并肩漫步在空旷的街，彼此沉默不语。我的心竟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希冀，好希望就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路到了尽头，曲终人散，真的会这样吗？

有些人，茫茫人海，却依旧相遇；有些人，只消一眼，便注定纠缠不清。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总是会不期而遇。在加高的围墙边，清冷的湖旁，寂寞的食堂，他往

往会安静的出现，安静的离开，不曾言语。只是在我有难处时及时伸手援助，在我寂寞无聊时远远的陪伴。不时瞥来的目光让我微微发颤，仿佛将我看穿。习惯了他的好，习惯了有他陪伴的日子。尽管知道或许是一场不可预见的灾难，我依旧没出息的沦陷，理所当然的享受他赋予的一切：关怀亦或是爱恋。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偷偷的记住了他的名字：尹柏然。

〈五〉

然，你可知曾经的你是多么的美好，美好到我只能假借自己卑微的自尊与你若即若离，却始终不肯逾越。我清楚的知道王子与灰姑娘，终究不过是童话罢了。可是然……然……我低低的呢喃，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叫卖声越发热闹，而我，依旧孤独。

〈六〉

本以为一切可以风平浪静的过去，本以为可以永远这样彼此心照不宣。可我当我再一次站在高高的围墙前，久久的守侯与他的“偶遇”，他失约了。刹那间心空落落的，止不住突然涌出的哀伤，我抱住颤抖的肩，在墙角轻轻的抽泣。原来我对他，早已不仅仅只是习惯。“穗……”一双温暖的手扶上我的肩，将我轻拥入怀，“穗，对不起”许久蓄积的坚强瞬时崩溃，我失声痛哭，我是如此的在乎他。紧紧抓住他的衣服，我，决意沉沦。

与然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极尽全力的宠我爱我，不遗余力。他陪我在凛列的风中看月的孤独；在密密的林中细数落花的哀伤；在寂静的午后搓弄我乱糟糟的头发……然说，初见那一日，我眉头微蹙的样子，让他不可自拔。他不顾别人投来诧异的目光，在泥泞的雨天背起我，生怕沾染了我纯白的帆布鞋，可自己却弄的满身狼狈；在寒冷的早晨为我送来我爱吃的东西，他的手却冻的通红……他对我的好，一点一滴，汇集成大海，满满的，将我吞没。“穗，等你毕业，我带你去滨城，那里有你爱的小巷”我哭了，幸福，大抵如此。

〈七〉

然，你对我满满的爱，曾一度让我以为自己就是个公主，生来便是等待王子的宠爱。然，如果我早已预见了结局，我还会毫不犹豫的沉沦吗？既然结局已经写好，我们又何必要相遇？然，在滨城古老的巷口，我又记起了你。怎么办？我，依旧爱着你。

〈八〉

圣诞夜，万家灯火，然郑重的将一枚指环套在我左手无名指上。简单的样式，却细心的雕琢上他与我的名字：然& 穗。我知道戒指意味着什么，那是然对我的承诺，一辈子的诺言。

“然，我找到工作了，周末我要去试教。”我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穗真了不起啊。可是周末我要回家，不能陪你了。要加油啊”他抚弄我的发，无限温柔。

公车上异常寒冷，是南方少有的刺骨。在一幢花园洋楼前停下，摁响门铃。我无意窥视别人的富足，却不得不感慨屋内的富丽堂皇，仿佛置身于法国典雅的宫殿。只是，我不是宫殿里的公主。尹夫人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上下打量着我。她的目光掠过我奇怪的服饰，瘦弱的身体，最终停留在我凌乱的头发上，满是不屑。“你的任务是教我女儿筱雅英语”她冷漠的开口，旋即将我丢给佣人，离开，仿佛逃离莫大的不幸。

与筱雅相处的很愉快，她是个可爱的孩子。“筱雅，我的……”熟悉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我的背僵直“穗……”四目相对，门里门外，已是两个世界。此时此刻，我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居然爱上一个真正的王子，一个富足儒雅的神话。处在偌大的殿堂中，我只能苦苦的仰望。因为，地位悬殊。我想我应该放手了，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去做一个没有未来的傻梦。

为了生计，我答应筱雅去教她英语。只是从那日起，我便刻意的躲着然。散戏了，该各归各位了。他依旧去做他高高在上的王子，享受别人的仰慕，而我，是12 点以后的灰姑娘，被打回了原形。如此尴尬的绝境，完美的遇见，却还是萧瑟的落幕。然不停的找我，发了疯似的找……

筱雅喜欢我，请我搬去与她同住。我答应了，默默的站在离爱人最近的距离，是我最卑微的幸福。我小心翼翼的躲避着然，生怕好不容易筑起的防护墙轰然坍塌。可该来的还是来了。然去而复返，将我堵在客房门口，猝不及防。“穗，为什么？”手抚上他憔悴的脸庞，止不住潸然泪下，所有的伪装不复存在。猛的扑到然的怀里：“因为我爱你啊！”然拍打我上下起伏的背，吻上我颤抖的唇：“宝贝别哭。”幸福让我晕眩，我是彻底醉了。说我不自量力也好，寡廉鲜耻也罢，我都认了。只要然爱我，我就不去在乎什么了。尹夫人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我短暂的幸福。她撇撇嘴，不屑一顾的看向我，转身离开。虽然没有什么言语，可那一刻，我明白，纵使我再努力，我与然，终于还是要擦肩而过了。

然外出，尹夫人找到我，趾高气昂地炫耀了尹氏集团雄厚实力与然显赫的王子地位，又极尽夸张的阐述了然未来新娘的种种优点，无非是财团千金，温婉迷人罢了。她苛刻的审视着我的反映，见我无动于衷，竟不顾身份的咆哮：“没家教的丫头，滚出我的家。”纵然再怎么心如止水，我还是无法赞同她说的没教养，她的话彻底抹杀了外婆七年的辛劳，是对天堂的外婆最深的侮辱。捍卫着仅存的那一点自尊，我怒不可遏的伸手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应该可以打断我对然最后一点希冀吧！之后，背起我的大书包，潇洒离去。门合上的刹那，我终于泪流满面。然，我的王子，我终于还是丢失了他。在爱情的路上，我成了懦夫，逃的彻底。

悄悄潜回宿舍，我回避着与然有关的所有消息，默默疗伤。在狭小的床上，我蒙着被子哭了两天两夜，要将这一生的哀伤哭尽。后来，累了，决定遗忘。固执的退了学，带着简单的行囊，跳上开往滨城的列车。说好要一起的，我却一个人走了。然，对不起。

〈九〉

然，现在的你可好？在这古老的巷口，没有你，风为什么那么冷，人又为什么那么无情？又冷了，我双手抱肩，还止不住摇晃。来自内心的寒冷，任凭再厚实的衣服也是无法抵御的。手机适时的响起，打破了我的顾影自怜，划碎了我的深深思念。“辛小姐，有一户人家需要专人照顾三岁的小孩，我们安排你去。”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我差点忘了自己的工作。只身北上，孤苦无依，再一次被人抛弃的酸楚满满地笼着我。大学没毕业的我随波逐流，在绝望之余找到了现在的工作——家政人员，就是高级保姆。经过几个月的培训，我已胜任有余。然，你相信吗？我竟会沦落到要以服侍别人为生，比起灰姑娘，我的境遇似乎更糟。离开的日子，我不再乖张，却依旧孤僻。我蓄起长发，却再也没有人去温柔的轻抚它。然，我早已决定遗忘。可为什么此刻，我的心里满满的，装的全是你？然，怎么办，怎么办？忘记你，真的好难。

〈十〉

换上白色套裙，将头发挽成一个髻，踩着纯白的捷安特，我去面试，职业性的笑容，我早已熟稔。远离市区的院落，轻推栅栏，漫天飞舞的樱花摩挲着我的脸颊，轻柔可爱。心微颤，刹那晕眩。很久很久以前，然也说过要在我们的院子里种满樱花，粉红的花海定能温暖我冰冷的心。遥远的承诺，恍如隔世。他此刻定在那个江南小镇娶妻生子，意气风发了。又怎会记得当初那个荒唐的诺言。

调整好紊乱的心情，轻扣门扉，门应声而开。端庄历练的女子，一身浅绿的套装，衬出她姣好的身材。礼貌的寒暄，简单的交代了我的工作，匆匆出门，果决利落。照顾小念昕，绿衣女子的独生女，便是我的一切工作。从念昕奶声奶气的描述中，我知道这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温馨舒适，只是平时妈妈会好忙。玩了一天，小家伙睡着了，我开始无所事事。闲着的时候我能做些什么？继续让思念折磨我疲惫不堪的心房，还是陷在回忆的深渊里，不可自拔。门铃响起，开门，怔住，门外站的，是我朝思慕想的男子。眉宇间张扬的戾气，棱角分明的脸。六年的磨砺，他分明成熟了。我爱的男孩，长成了一个成功的男人。我眼花了吗？为什么我会觉得他的双眼迷蒙，那么哀怨。“穗……”他干涩的声音响起，惊喜又疲惫。

他猛的抓住我，抱我入怀，失声痛哭。命运的轮回让我们再次相遇，历史似乎又将重演。樱花热火朝天的飞舞着，粉饰太平。纵然是引火自焚，我也认了。拒绝他，我真的无能为力。

哭乏了，然把头埋在我的怀里轻轻抽泣，一如委屈的孩子。谁都没有提及过往。游戏终有游戏的规则，一旦破坏，很有可能万劫不复。轻轻而又决然的相拥，我们象两个陷入冰天雪地的孩子，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温度。没有逾矩的动作，没有不合时宜的话语。此时的相知相守，便是幸福。他摆弄着我无名指上的指环，似要证明着什么。其实这又何必，我的爱，从未改变。我牢牢把握这偷来的瞬间，安享爱人暖暖的怀抱。

念昕醒来，跌跌撞撞地让爸爸抱。然举起她，满脸宠溺。我借机逃离，狼狈不已。

然，为什么要来滨城？亲眼目睹你的幸福，对我，是多么残忍。

〈十一〉

鬼使神差的接受了这份工作，搬去他的家。可怕的轮回，我们再一次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我照顾念昕，疼爱念昕，竭尽全力。女主人管理着一家庞大的公司，经常彻夜不归。然远离家族的企业，出外打拼，倒也清闲。女主人不在的日子，我，然，念昕，我们俨然欢乐的一家人。我将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教念昕识字音乐，带她出去散步游戏。我煮美味的晚餐给他们父女俩吃，满意的欣赏他们津津有味的吃相，竟空前满足。然饭后帮我收拾餐具，然后哄念昕睡觉。我们彼此配合的天衣无缝，仿佛从未分离。绝口不提往事。尽管有满腹的疑问，谁都没有开口，小心翼翼的守着残缺的幸福，生怕它溜走。

又一个圣诞夜，月醺的醉人。女主人参加公司的周年庆，未归。然带回满身酒气，猩红的眼里难掩震怒：“穗，为什么不辞而别，为什么选择放弃？”他狠狠的抓住我的手臂，“你欠我一个解释，所以我来，在这里等你。”“然，对不起……”他拖着我来到庭院，指着日渐残缺的樱花树：“我们的樱花，开了又谢，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然……”我哽咽，听着他歇斯底里的叫喊，心痛的厉害。我们紧紧相拥，跌坐在厚厚的花海中，哭泣。伤害已经造成，我又怎么能够告诉他破坏我们幸福的始作俑者竟是他的母亲。这对他，太残忍。

筱雅突然出现，与然在书房长谈。出来时，筱雅双眼通红，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默默离去。然出奇的平静，是一种恍然大悟的释然。他充满怜爱的拨弄我的长发：“穗，你总是这么让人心疼。”原来筱雅听母亲无意间说起我离开的真相，亲眼目睹哥哥为了心爱的女人折磨自己，她于心不忍，终于把一切都告诉了然。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往所有的委屈都不复存在。含笑对上他的眸：“因为是你，让我不顾一切。”你是彻夜的光明，而我是飞蛾，飞蛾扑火，亘古不变。何况我是一只固执的飞蛾。

然提出了离婚，坦诚他心里一直爱的另有其人。精明的女主人漠然的收拾行李，搬离。

本以为可以完美落幕。可幸福，咫尺天涯。我竟疏忽了爱，一个女人的爱。新闻报道，某财团执行总裁卧轨自杀，甚是惨烈。镜头放大，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扭曲的脸庞似要诉尽她的痛苦，身体的亦或是心理的。她终究未曾放下。她爱着然，深切的爱着。她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报复我们，诅咒着我们。以伤害别人为代价换来的幸福是会受到诅咒的。她死去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和然，终于回不去了。

念昕在房里哀哀的哭，她大概也感觉到某种遗失的痛楚了吧！然沉默的喝酒，一次次不醒人事……

〈十二〉

我象往常一样煮好早餐，送然出门。然后打电话去家政中心请新的人员来接替我的工作。孩子总是可以轻易的忘记一些人一些事，看着念昕和新来的阿姨玩的不亦乐乎，我想我可以放心离开了。残忍的毁了一个优秀的女子，我，还有什么幸福可言。这辈子，我无法再爱。也好，就让我载着然满满的爱，一个人行走。樱花落光了，大概是想我走的安心吧！多好，了无牵挂。

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机场，登机前夕，收到然的简讯：“看着你决然的背影，我已无力追逐。我尊重你的选择。穗，我爱你。我的女儿永远叫念昕，因为我是如此的思念着你。”关掉手机，心酸涩的厉害。干涩的眼却再也挤不出一滴泪。途经一场心碎，连眼泪，都成了一种奢侈品。然，你的爱，我终究还是负担不起。

〈十三〉

然，再见。辛穗——心碎，外婆真的好睿智。很久很久以前，她就预想到今天的结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