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昔日春节年味浓

又到一年春节时，愈觉儿时年味浓。离开儿时的老家转眼已经四十年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加怀念儿时农村那些充满乡土气息和浓郁人情味的过年习俗。

儿时，一年中最有盼头的，莫过于过年。在春夏秋冬四季轮回的三百六十五天中，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平时少见的馒头年糕、鱼肉荤腥，才能摆上饭桌，象吃到了山珍海味大餐似的美美享受一番；身上打了一个又一个补丁的衣服，才能脱下来，美滋滋地换上“自种棉花自纺纱，自家织布缝布衫”的粗布新衣；平时空荡荡的衣服口袋里，才能装上两三毛“压岁钱”，就象突然间暴富了上百万乐得直高兴；年前年后那几天，即使做错了什么事也能免受皮肉之苦，父母亲连一句责骂的话都没有。

“腊月二十三，祭灶过小年”，拉开了过大年的序幕。这一天，父亲同往年一样，向供在灶壁神龛中的灶王爷敬香，供上新蒸好的馒头、年糕、新买来的大鱼大肉、自制的米花糖。这些祭品，虽不算丰盛，却是家里过年才有的。接着，贴上新的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拜托灶王爷在玉皇大帝面前多多美言。

据说，灶王爷是玉皇大帝钦封的“九天东厨司命灶王府君”负责管理凡间老百姓家家户户的灶火。不过，人们记不住他长长的“官衔”，常称这尊神为“司命菩萨”、“灶君司命”，当作全家的保护神而顶礼膜拜。再穷的人家，灶王爷是万万怠慢不得的。南宋诗人范成大写过一首《祭灶词》，对祭灶日的描述详实细致，饶有情趣：“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云车风马小留连，家有杯盘丰典祀。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米饵圆。男儿酌献女儿避，酹酒烧钱灶君喜。婢子斗争君莫闻，猫犬触秽君莫嗔。送君醉饱登天门，勺长勺短勿复云，乞取利市归来分。”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这一天，母亲黎明即起，扫房擦窗，清洗衣物，刷洗锅瓢，清洗箱橱，干净彻底地进行一次卫生大扫除。

有趣的是，有关掸尘的由来，古来就有一个颇为诡异的故事。传说，人的身上都附有一个“三尸神”，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人的行踪，形影不离，并经常在玉帝面前拨弄是非、造谣生事。一次，“三尸神”密报，说人间在诅咒天帝。玉帝大怒，降旨迅速察明人间犯乱之事，凡亵读神灵的人家，将其罪行书于屋檐下，再让蜘蛛张网遮掩以作记号。又命王灵官于除夕之夜下界，凡遇有记号的人家，满门斩杀。灶君得知，大惊失色，急忙找来各家的灶王爷商量对策，想了一个好办法：从腊月二十三日送灶之日起，到除夕接灶前，每户人家必须把房屋打扫得干干净净，哪户不清洁，灶王爷就拒不进宅。遵照灶王爷升天前的嘱咐，家家户户打扫得焕然一新。等到王灵官除夕奉旨下界查看时，发现家家户户窗明几净，灯火辉煌，人们团聚欢乐，既无蜘蛛张网，也找不到任何记号。王灵官便赶回天上，将人间祥和安乐、祈求新年如意的情况禀告玉帝。玉帝听后大为震动，降旨拘押“三尸神”，永拘天牢。这次人间劫难多亏灶神搭救，所以民间总要在送灶后的第二天开始扫尘，直忙到大年夜。

父亲送走灶王爷、母亲掸完尘之后，我就盼啊，等啊，等着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一餐才能大饱口福的年夜饭。

按习俗，年三十中午那顿饭只是随便吃一点。我们家习惯是吃蒸芋头。当然，我也只是草草吃几口“点个卯”，眼巴巴地等着几个小时后的“大餐”。

母亲终于做好了一桌丰盛异常的年夜饭。微弱的灯心草豆油灯光下，全家人围着八仙桌而坐，虽然只有父母亲和我们兄弟三个共五人，年节的气氛一点也不差。年夜饭的餐桌上必须有鱼，寓意“年年有余”；必须有北方人称之为香菜的“荠菜”，寓意“年年聚财”；闷的大米饭不能吃完，留到来年还有吃的。

吃饱喝足之后，我就打着灯笼，照着父亲贴春联。堂屋大门、厨房门、磨房门，反正只要有门的地方都要贴到，甚至猪圈那儿也要贴上“六畜兴旺猪为首”之类的对联。接着是“打屯（Ten）子”，实际上就是用石灰水或石灰粉在地上画一个又一个的圆圈，从屋内画到屋外，寓意来年庄稼丰收粮满屯（仓）。

午夜子时还有一个仪式——“跨松火”。父亲点燃一堆松柏树枝，在寒冷的冬夜里，忽然燃起一股熊熊之火，顿觉暖意熔融，我们一个个从这边“跨过去，新年有福气”，又从那边“跨过来，新年发大财”，吉祥和好运随着燃烧松柏枝而发出的特有浓香滚滚而来，一切晦气和不愉快的事也随着松柏枝燃起的熊熊大火化为灰烬。

此时已是深夜，我已经睡意朦胧，回屋睡觉了，只有父母亲守岁到子夜时分。

大年初一早上起床前，首先要吃几块糖和花生，这些东西母亲在前一天就已经放在我们的枕头底下了。

新年第一餐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家乡一带大都吃水煮汤圆，母亲给我们做的是米饭上面放一层汤圆，同大米饭闷熟后一起吃，至今一直保留着这一习俗。

小孩盼过年，大人盼种田。吃完早饭的第一件事是“种田”，父亲带着我们兄弟三人，每人一把锄头，到田头象征性地锄几把地，然后把扎着金元宝的芝麻杆插在地里，寓意来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节节高。老人们说，“大年初一种田”，是教育子孙后代不要忘本，要种好田、养好地，不要忘了农民的本色。

大年初一还有许多禁忌。比如，不能动剪刀，免得口舌之争；不能动菜刀，以免杀身之祸；不能吃稀饭，以怕出门遇雨；不能扫地，要留住福气，不要把财运扫光，等等。

时至今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岁月的变迁，过年其深厚、丰富的内涵已经淡化，年过得是越来越索然寡味，越来越沦为一种空洞的文化仪式。叹息遗憾之余，不禁对往昔那些过年时才有的兴奋欣喜、激动自由的心情，隆重甜蜜、奔放热烈富含人情味的乐趣，充满中华民族传统的民俗民风，越发地怀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