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剪辫子』——再议中国写实美术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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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国近代历史上有两件轶事尝闻诸街谈巷议。据说清兵入关
后，顺治皇帝为了巩固统治、树立威慑，乃颁下一道“剃发令”，明
言抗拒不遵者“杀无赦”。一时间举国百姓为之哗然、惊羞、愤懑，
更有数以万计的汉人因“头可断、发不可剃”的“气节”而殒命。但
是摄于“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南山可移，此令不可动”①的恐
怖政令与血腥施命，多数人终于不得已选择委曲求全、剃发蓄辫，
做了“伪”满洲人。可以说在清一代，“辫子”即表明政治立场、向
背，是绝极敏感、攸关性命的大问题……这样二百余年过去，待得
清廷倾覆，“辛亥”的革命党人遂鼓励、命令国人断发剪辫以昭雪
前耻，顺应时代。于是乎另一次关于头发与命运的“剪辫风暴”骤
然席卷全国。结果，始料未及的竞又有无数时人心存不甘，更至哭
天喊地、捶胸跌脚地不愿剪辫子。他们或者藏着掖着扮假儒生、假
道士，或者干脆“组织‘保辫会’、‘复古会’等相对抗”，②即便那些
主动剪去辫子的人。也未必全然是心诚意愿，恐怕还是碍于了个
人前途与社会风向。因在当时“不剪发不算革命，并且也不算时
髦，走不进大衙门去说话，走不进学堂去读书”。③时过境迁，回首
这段中国历史的往事，在骇人、可悲与荒谬、迂腐的表面下，实在
是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凉意，伴着心惊和余悸。
而与近代的西方相比，中国美术的悲哀——至少有一点亦在
于——固步自封、墨守成规，以至抱残守缺！此外，另有一点与之
截然反调却常异曲同工，就是在除旧布新的过程中往往喜新厌
旧，竟而舍本逐末。这“毛病”周而复始、孜孜不怠，似正与前述的
两桩“辫子”公案如出一辙。即如：明清美术仿摹前朝之流弊。民国
美术孤注洋务之潮流，皆不外如是也。
且以现当代中西美术的发展观之：舶来的写实主义固是我们
自己煞费周章、煞有介事地请回来、留起来的“辫子”，怪不到别人
头上去。可是就在我们自以为赶上潮流，毕恭毕敬、苦心孤诣地编
起辫子的时节，大洋彼岸的西洋人、西洋艺术却适在热热闹闹、轰
轰烈烈地经历着一场摒弃写实传统的“剪辫风暴”——以反对模
仿自然，遵从主观感受，崇尚个性释放，“为艺术而艺术”的现代艺
术正方兴未艾、如火如荼地上演着——各种名目、形式的“流派”、
“主义”，如印象派、后印象派、立体派、野兽派、未来主义、表现主
义、超现实主义、抽象主义……可谓是此消彼长、争奇斗艳，使尽
解数地别出心裁。将架上艺术引向无拘无束的创作领域。
没承想仅仅数十年后，一轮针对现代艺术的“剪辫风暴”再次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整个西方世界——以反对形式主义，

主张多元共存，模糊艺术定义，“反艺术”的后现代艺术横空出世，
粉墨登上历史舞台——极限主义、女性主义、新表现主义、超级写

实主义、波普艺术、观念艺术、大地艺术、新媒体艺术……诸般新
名字、新样式的“主义”、“艺术”再次纷至沓来、竞相争辉，挖空心
思地与众不同，将艺术领入无着无染的自由天地。这便是西方。便
是西方艺术这百余年间的作为。且不论其成就如何、合理与否、弊
端有无，单只这份“剪辫子”的毅然决然、不管不顾的勇气、热情与
精神，就实在值得我们尊敬，并为之喝彩、动容了。须知有过则改、
永不知足才是学识精进的根本关窍，而一往无前的革新、创新精
神才是西方这个老师的可怕与可敬所在，才是西洋艺术全部优秀

辫子
≈活ｂ

穷则变，变则通ｂ

一摘
邓凡

陕西职业技术学院

再议中国写实美术的是非
万方数据
品质的精髓——“西方是不断地探求新的处理方法和
新的观念。永不停息。”④
那么，做学生的我们呢？中国的美术，美术教育呢？自从清末民初蓄起那尾写实艺术的“辫子”后，除了老实巴交、亦步亦趋、奉若神明地把别人吃剩下的残羹、秽物再反刍一遍、咀嚼一番，并和上自己的口气、胃液，美其名日“中西合璧”、“民族化”以外，可曾有幸品过些新鲜“美食”，亲－－Ｔ－做过些新式“美味”？可曾想过、干过些真正鼎新革故的勾当？一尝西洋人、西方历久弥香的精神“佳肴”——大无畏的革新、创新精神！那既不是牙慧，也必不会过期。然而，假使没尝过，可曾想过剪掉这根东施效颦的辫子？假使舍不得。可曾想过把它剪短些。抑或再编多几条辫子？……实际说了这么多，写实主义本没有错，中国近现代的美术及美术教育还曾深受其惠。应该感恩戴德的。错只在我们自己！在冥顽不灵、自以为是，在畏首畏尾、食古不化；在不能随机应变、与时偕行、大刀阔斧、去伪存真地剪掉“老辫子”——反思、反诘、反叛既有的传统——不论新旧、不问中外！倘能如此，则即使可能蓄上新辫子，或者扎上满头小辫子，抑或再也长不出长辫子，却又有何妨？要知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⑤毕竟，头发身外物，脑袋才可贵！否则无端做了昔年那些为剃发杀头、为剪辫疾首的糊涂遗民，犹恐尚不自知矣。金庸小说《笑傲江湖》中在描述风清扬传授令狐冲“独孤九剑”的剑法时，曾道：“这个‘活’字，你要牢牢记住了。学招时要活学，使招时耍活使。”＠又道：“活学活使。只是第一步。要做到出手无招，那才真是踏入了高手的境界。”⑦这番话诚是金老在小说中的武学想象，然而也是中国传统哲学，尤其老庄哲学的通俗演绎——“活用”的现行。盖若非赞赏“活”字，庄子才不会讲那客商因活用“不龟手”的药方而获封地的故事，并感慨同样的药“或以封，或不免于讲游觥。则所用之异也”：⑧亦不会建议惠子活用“无用”的大葫芦，“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了。而若没有老子的“为无为，则无不治”，⑩“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在前，焉有后来金庸“活学活使”的“无招胜有招”。所以，这里只要抓住这个“活”字，便将之活用在中国美术事业的图景上亦未尝不可。我们只须时时处处牢记、奉行“活”字诀，不狭隘、拘泥、固执于西方与东方。先进与落后，传统与现代。写实与“非写实”．架上与“非架上”等等仿似对立的固有观念、偏见——但使为我能用、为今能用，能解决实际问题，便大可“活学活使”一番，一旦处理得当，就再大的困难、阻碍、危机恐怕也会迎刃而解，“活”出盎然生机的。而这还“只是第一步”，倘使由“活学”而博学，而厚积薄发、触类旁通，久后不但有“活使”的妙用，而且可能自出机杼，在艺术的天下领袖群伦，达于“无招胜有招”的全新境界：无东方笔墨而东方意境俱在，无西方“主义”而西
方精神毕肖，无当代样式而胜却当代，无古代形式而胜
似古代……的境界。岂不懿欤！到那时，也许人们再提

到“中国画”。就不单单只是言绢帛、宣纸上的水墨丹
青了。这虽是臆想，是后话、疯话，却也未必不能成真，
未必不能道出一些“活”的好处。
黄仁宇说：“中国过去在汉朝以儒家笼括法家、道
家及阴阳家的思想，在隋唐时代又笼括了佛家的思想，
都是在矛盾中得到统一。可见时势需要，即不可能亦成
为可能。”＠因之，只要中国美术事业发展的时势需
要，则举凡古今、中西、写实与否这些矛盾，其实都是
可以化解、统一的。而至若我们意淫出的这种新“中国
画”也未尝不能成为可能。
吴冠中则说：“保管传统的孝子和盲目崇外的浪子
都不是创造者，也许回头浪子倒居于优势，既跨越了孤
陋寡闻，又立足于土生土长”。ｏ这样看来，已然在艺
术的海外漂泊了百年的中国写实美术非但无过。反而
由于见闻的广博、阅历的丰富，而具备了“浪子”的优
势。目下，只是需要考虑是否回头，又怎样回头的问
题。至于头上还有没有“辫子”，剪与不剪，反而尚在其
次了。

参考文献
［１］转见冯尔康等．清人社会生活【Ｍ］．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１９９０．
［２］李喜所．“辫子问题”与辛亥革命［Ｊ］．社会科学研究，２００１（６）．
［３］金冲及，胡绳武．辛亥革命史稿：第４册［Ｍ］．上海：上海人民出版
社．１９９１．
［４］［英］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Ｍ］．范景中译．南宁：广西美术出版
社．２００８．
［５］黄寿祺，张善文．周易译注［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２００７．
［６］金庸．笑傲江湖［Ｍ］．广州：广州出版社，２０１１．
［７］同上。
［８］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Ｍ］．北京：商务印书馆，２００７．
［９］同上。
［１０］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Ｍ］．北京：商务印书馆，２００３．
［１１］同上。
［１２］［美］黄仁宇．万历十五年（增订纪念本）［Ｍ］．北京：中华书局，
２００６．
［１３］华天雪．西方现代艺术流派书系：达达派［Ｍ］．北京：人民美术出
版社．２０００．
责任编辑：晓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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