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专享】《西厢记》中红娘形象浅析

《西厢记》中红娘形象浅析

摘要：古典名剧《西厢记》中的红娘具有识人之明、善于明辨是非、乐于助人、懂得以礼反礼，是封建社会下层人民中善良、淳朴、爱憎分明的代表人物。与此同时，细细研读文本，我们也能够挖掘出红娘这一形象复杂的另一面。本文旨在对红娘形象进行立体化的全方位分析，探讨其形象的双重内涵。

关键词：西厢记红娘形象

元代王实甫的杂剧《西厢记》是我国古典戏曲遗产中一颗光芒四射、璀璨夺目的艺术明珠，它以深邃的思想道德力量和精湛的艺术魅力风靡当时的剧坛。作品通过崔莺莺和张生这一对有情人冲破重重困难和阻力追求幸福爱情并最终取得胜利的动人故事，表达了反对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的思想主题。剧中，王实甫以最真挚动人的笔墨描写了相国府中地位至微至贱的奴婢红娘，并运用生动形象的语言塑造了她正直热情、聪明伶俐、机智勇敢、极富正义感和同情心的美好形象。历代学者大都对红娘做出了极高的评价。同时，在赞扬声中也夹杂着不同的声音，红娘性格中复杂的一面也渐渐为学者所关注。本文兼顾红娘性格的不同方面，对其形象进行客观分析，以期丰富红娘的形象，使其更加真实可信。

红娘作为众多读者心中最具魅力的人物形象之一，其优秀品质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一、聪慧、细心、有识人之明

红娘的识人之明是促成崔张爱情的基础，并且这一素质贯穿文本始终。戏剧一开始，红娘便随着莺莺的出场而初露形象，十分可爱。老夫人让她问长老何时与老相公做好事，她到了长老处，先是问“长老万福”，举止端详，没有半点轻狂，语言得当，且在张生观察中她“胡伶渌老不寻常，偷眼望，眼挫里抹张郎”，她与张生曾有一眼之交，而此时见了张生，却用机灵的眼睛偷偷斜视张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通过红娘此举，可知她外表伶俐，心又细，她想从其中发现点什么。当与长老说完话时，要长老亲自带她到佛殿看看准备的情况，这一行为老夫人并未嘱咐她，灵慧的她正是因为办事稳妥深得老夫人的信任。

在红娘办完事返回的途中，遇到张生拦路自报家门，却遭红娘抢白，她搬弄孔孟之道嘲谑张生，用老夫人的“治家严肃”、有“冰霜之操”“人莫敢犯”来告诫张生，整整一个话语尖刻、聪明伶俐的可爱形象。

红娘自幼生活于崔家，对老夫人也是了解至深，她一开始就向自报家门的张生说明，老夫人“治家严肃”，有“冰霜之操”。于是在她与小姐夜间上香，小姐与张生对诗之后，她就催“姐姐，有人，咱家去来，怕夫人嗔怪”。此处是在关心莺莺，同时她更清楚老夫人的行事，故催小姐。当崔张私下定了终身后，被老夫人察觉，老夫人首先质问红娘，因为是红娘照顾服侍莺莺并监视她的。红娘先怪“小姐带累我也”，批评小姐不注意隐秘，故而走漏风声；接着又猜想老夫人如何责问自己，还可能动用家法，粗棍抽打，不觉感叹起来。红娘到老夫人处，经老夫人的一声“小贱人”，果真拿出了红娘料中的粗棍，要行刑，情急之下，红娘急中生智，经过推托—承认—反攻，终于让老夫人不得不当场心服口服地承认：“这小贱人也道得是”，从而幸免于难。至此我们可以看出红娘是因为她对老夫人的行为、情态的细心观察和自己的聪慧机智，使自己化险为夷。然而这一切都来源于她平时对老夫人为人行事的了解和长期的细心观察，所以才能在情急之下迸出智慧的火花。

二、富有正义感、勇敢机智、不畏强暴、敢于斗争

红娘是崔莺莺的贴身侍婢，而奴婢在元代，命运是极其悲惨的。但此剧要着重表现的，并不是阶级压迫，而是普通下层民众美丽、善良的灵魂。红娘是崔张恋爱故事中关键性的人物，没有她的穿针引线和热心帮助，千古传颂的《西厢记》便是一出爱情悲剧了。红娘的正义和勇敢体现在她明知要遭受“骨肉摧残”仍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老夫人让红娘服侍莺莺，让她“行监坐守”，但她从心底里不满封建礼教对青年男女爱情的捆束，她认为有情人应该终成眷属，不应该受到任何阻挠，所以在剧中她大胆地嘲弄封建礼教那些僵化的教条，并且不惜一切地帮助崔张二人，反对一切阻碍他们结合的封建势力，红娘用她的机智勇敢打垮了封建势力的代表人物老夫人，令人拍手称快。她嘴边经常挂着道学式的语言，摆出俨然正经的模样，如在张生拦住红娘第一次冒失地自报家门之后，红娘正言厉色地搬出了一大套孔孟之道：“先生是读书君子，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君子‘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道不得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先生习先王之道，尊周公之礼，不干己事，何故用心……今后得问的问，不得问的休胡说。”对照着红娘的全部行为，这些话实际上是在嘲弄神圣的“圣贤之道”，嘲弄僵硬的封建教条。

三、善解人意、坦率真诚

红娘是善解人意，坦率真诚的。在撮合小姐崔莺莺和张生本来无望的婚事中，红娘一方面要蒙蔽威严而多疑的老夫人，一方面又要鼓励软弱而常常不知

所措的张生，一方面还要小心地对待心细如发，顾虑重重的小姐莺莺。真可谓是“一颗红心，几处操心”。

面对张生的懦弱和傻气，红娘热心地给张生出谋划策，用月下弹琴来试探小姐崔莺莺的情感。在张生要寻死觅活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激发他生活的勇气。在张生陷入苦闷时，苦口婆心，轻言细语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面对莺莺，红娘受的委屈最多。因为她知道小姐处于既钟情于张生，又要顾念自己尊严，既要做违犯礼教的事情，又想瞒过老夫人的双眼，既要在自己面前装正经，又要利用自己暗通消息的尴尬处境。因此，自己只能小心，仔细地揣摩小姐的心事，不露痕迹地撮合，不伤小姐自尊地促成好事。另一方面，因种种矛盾和误会，含蓄深沉而又小心谨慎的莺莺开始并不信任她，并在托红娘为其传书递简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刻意隐瞒自己所为，难怪红娘感叹：“几曾见寄书的颠倒瞒着鱼雁，小则小心肠儿转关。”一种不被信任且被耍弄的懊恼和屈辱充盈于胸，可怜的红娘只有暗自伤心，自思自叹：“别人行甜言美语三冬暖，我跟前恶语伤人六月寒。”但她却又继续为两人牵线搭桥，努力促成这段美好的姻缘。红娘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

在她帮助崔张的过程中，崔张事发，红娘遭受“骨肉摧残”，捱了拷打之后，她见了莺莺仍毫无怨言，不计较自身得失，而是首先向她贺喜，因为老夫人失败了，爱情最终取得胜利。这再一次有力地表现了红娘的坦率真诚。四、处于社会最底层却自尊自重、豁达大度、乐于助人

红娘是生活在封建社会中的底层人物，是女主人公唤使的丫头婢女。红娘在老夫人心目中，不过是个“小贱人”；在崔莺莺眼里，最初也不过是奉老夫人之命监视自己的侍者。这些在作品中都有体现，如老夫人在查问红娘时说：“我直打死你这个小贱人！”“这小贱人也道得是！”在主子眼里面她就是卑贱者，就是被任意践踏的对象。

然而，红娘虽是个丫头，她对老夫人、郑恒，甚至对莺莺、张生，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奴颜媚骨。她不屑卑躬屈膝，不善阿谀逢迎、献媚取宠。对懦弱、书生气十足的张生，即使在知道莺莺对之情有独钟之后，身为奴婢的她依然保持她的个性和本色，对他的“傻痴呆酸”和“银样蜡枪头”的种种缺点进行了善意的调侃和嘲讽。对手握生死予夺大权的封建主义代表人物老夫人和郑恒也同样不畏缩、不退让，且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敢于顶撞，义正辞严。

在第三本第一折中，张生求红娘传简，并感激道：“小生久后多以金帛拜酬小娘子。”红娘用挑酸的口气说：“你个馋穷酸没意儿，卖弄你有家私，莫不图谋你的东西来到此？先生的钱物，与红娘做赏赐，是我爱你的金货？”红

娘虽是个婆娘，却有志气，她完全是“可怜见小子，只身独自”，才做此行为。而且在张生再受红娘帮助而重申“小子不敢忘”时，红娘为崔张好事多磨即将达成心愿而庆幸，并诚挚地祝愿“要你满头花，拖地锦”，再次谢绝张生的金帛。可见红娘的所做并不为钱财，而是助人为乐，决心促成一桩美好姻缘。接着在“请宴”中，张生担心没财礼馈赠莺莺时，红娘立即回敬说：“凭著你灭寇功，举将能，两般儿功效如红定。”这一举动与后来她对前来争婚的贵公子郑恒的嘲讽形成对照：“你值一分，他值百分，萤火焉能比月轮？”明确显示出红娘不趋炎、不势利、重恩德情义的形象。

然而，红娘的形象除了高大的一面外，还有其复杂性的一面。这复杂性主要是指红娘在为张生、莺莺二人牵线搭桥的过程中，也或多或少地为自己有所考虑，并不是完全大公无私。

一、细节体现

《西厢记》全剧共316 支曲，由红娘唱的有106支，仅次于张生的116 支，多于莺莺的82 支，约占全部曲词的三分之一，红娘在作者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可见一斑。有了这充足的笔墨，作者可以从容地对红娘的形象进行塑造，不仅在传统的拷红、琴心、赖简中对红娘的性格进行集中的塑造，而且在大量的细节中也可看到作者的匠心，处处不忘铺垫、照应，使红娘的形象更加丰满、充实。

红娘在莺莺燃香许愿时点出莺莺期盼但没有说出的第三桩愿望。“姐姐不祝这一柱香，我替姐姐祝告：愿俺姐姐早寻一个姐夫，拖带红娘咱！”

张生一见红娘就联想到“若共他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他叠被铺床。我将小姐央，夫人央，他不令许放，我亲自写与从良。”

红娘对张生是有好感的，她看重张生的志诚与忠厚，还夸张生“天生聪俊”、“文章魁首”、“洛阳才子”，以至于出现有违自己一贯性格的表现：“衣冠济楚庞儿俊，可知道引动俺莺莺。据相貌才性，我从来心硬，一见了也留情。”在张生绝望的时候还开导他：“先生当以功名为念，休堕了志气者！” “你将那偷香手，准备着折桂枝。休教那淫词儿污了龙蛇字，藕丝儿缚定鵾鹏翅，黄莺儿夺了鸿鹄志；休为这悴帏锦帐一佳人，误了你玉堂金马三学士。”

细细分析揣摩以上细节，对我们重新认识红娘的形象是有帮助的。这几处细节可从几个角度加以分析。首先是红娘对莺莺心事的了解，她和莺莺长期相伴，加之自己也是一位妙龄的怀春少女，能够洞明莺莺的心事一点也不奇怪。实际上，更能表明她思想状态的是后半句“拖带红娘咱”，这不仅仅是因为和莺莺相伴多年，感情浓厚不忍离开，是红娘在考虑自己的将来，也希望能有个

好的去处。这表明，红娘对自己的处境是清楚的，也是有考虑的，而不是像以

往的评论认为的那样一心为别人。其次，从张生见到红娘的联想看，张生对与莺莺成亲后怎样安排红娘也是有准备的，他会给红娘一个说法的。再次，红娘对张生有好感是很自然的，但她也没有什么非份之想，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本和莺莺竞争，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因为相思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安慰他一下，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在剧中，红娘对张生有多个称呼，如“傻角”、“花木瓜”、“银样镴枪头”等等，明显是带有玩笑成分，她确实有跟莺莺一起嫁给张生的

想法，虽然是个小夫人，但也是一个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

二、性格复杂性分析

分析红娘性格的复杂性不能脱离当时的社会历史环境，红娘是一个成功的文学形象，从一定意义上说还是一个文学典型，在她生活的时代和她一样身为奴婢而又和她一样有着同样想法的少女不知有多少。

元代社会有明确的良民、贱民之分。“名编户籍，素本齐民，谓之良；店户、倡优、官私奴婢，谓之贱。”奴婢在元代被称为驱口，其社会地位最低。驱口主要被用于家内服役，部分人从事农业、牧业或手工业生产。一些驱口的使主为逃避军役、站役等，往往派驱口代替“正身”应役。如上所述，驱口只有通过赎身才能摆脱贱人身份，成为良人，但赎身的费用很高，对大多数驱口而言，赎身几乎是不可能的。通过赎身脱离奴籍的驱口，一般仍需与使主保持一定的依附关系，成为其家的贴户，又称为户下户。红娘虽然是相国小姐莺莺的贴身女婢，但依然改变不了她贱民的身分，她也想通过赎身脱离奴籍，所以她有想成为张生小老婆的念头，并有所行动，一点也不奇怪，反而十分正常。

《西厢记》里的红娘虽然只是相国府中一个出身卑微的小丫环，但是作者给她一个侠肝义胆的饱满形象，让她成为作品中穿针引线的重要人物。作品能以大团圆为结局，离不开红娘的热心和泼辣，机智和巧慧。红娘是正义的象征，是智慧和力量的代言人。而红娘性格的复杂性以及为自己未来考虑的细节不仅没有掩盖其性格的光芒四射，反而因为有了这种不加矫饰的纯真，使得红娘的形象更有血有肉，更接近现实生活，更真实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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