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余秋雨《艺术创造工程》

读《艺术创造工程》一得

华东模范中学李维平

余秋雨的《艺术创造工程》写于上世纪九十年代，是其担任上海戏剧学院院长时的讲稿，一经出版便引起轰动，台湾更是一版再版。近几年余先生又修订了几次，我看的便是最近出版的版本。

读完本书，我的一得是理解了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的原因。

以前由于鉴赏力不高的原因，我对一些经典作品的理解非常肤浅，常常是人云亦云，鹦鹉学舌，形成不了自己的奖赏力方面的修养。余先生以其丰富而扎实的学术功底，娓娓道来的精美语言和典型案例做了要言不烦的分析，让人如沐春风，醍醐灌顶。

余先生认为，他经过七年的研究终于发现，这些经典作品背后潜藏着两大隐秘结构，即无结论的两难结构和半透明的双层结构。并由此展开研究，认为伟大的艺术作品，没有清晰的主题，也没有简明的结构。如《红楼梦》的主题思想是“歌颂封建家庭叛逆者的爱情”。这样的判断是有问题的。《红楼梦》篇幅巨大，人物众多，是两难结构的大汇聚。尤其是书中稍稍重要的人物，没有一个是单向的，一言以蔽之对这些经典是没有用的，至于那些比较重要的情节，没有一个不是“二律背反”的，正是在这种没玩没了的无解中，《红楼梦》问鼎了伟大。伟大作品的一个重大秘诀，在于它的不封闭。不封闭于某段历史，某些典型，而是直通一些人；也不封闭于各种“伪解决状态”而是让巨大的两难问题直通未来和今天，并且把我们每一个人都裹卷在里边，这就是伟大。

在艺术创作这中，最怕“洞察一切”，“看透一切”的“宣教方位”。《三国演义》有解，因此是优秀作品而不是伟大作品。

我试着用这一理论分析了张爱玲的经典作品《金锁记》。这部作品的最后一段被美籍华裔学者夏志清先生称为现代文学史上最经典的细节。请看这一节：

“七巧似睡非睡横在烟铺上。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她知道她儿子女儿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娘家的人恨她。她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轻的时候有过滚圆的胳膊。就连出了嫁之后几年，镯子里也只塞得进一条洋绉手帕。十八九岁做姑娘的时候，高高挽起了大镶大滚的蓝夏布衫袖，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腕，上街买菜去。喜欢她的有肉店里的朝禄，她哥哥的结拜弟兄丁玉根，张少泉，还有沈裁缝的儿子。喜欢她，也许只是喜欢跟她开开玩笑，然而如果她挑中了他们之中的一个，往后日子久了，生了孩子，男人多少对她有点真心。七巧挪了挪头底下的荷叶边小洋枕，凑上脸去揉擦了一下，那一面的一滴眼泪她就懒怠去揩拭，由它挂在腮上，渐渐自己干了。七巧过世以后，长安和长白分了家搬出来住。七巧的女儿是不难解决她自己的问题的。谣言说她和一个男子在街上一同走，停在摊子跟前，他为她买了一双吊袜带。也许她用的是她自己的钱，可是无论如何是由男子的袋里掏出来的。……当然这不过是谣言。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曹七巧往自己手上套镯子只是平常一普通情节，放在一般小说里只会一笔带过。张爱玲牢牢的抓住了这一细节往哲理深处开拓，曹七巧在成功的毁了儿子女儿的婚事后，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她想起自己“十八九岁做姑娘的时候，高高挽起了大镶大滚的蓝夏布衫袖，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腕，”青春就这样在岁月的风沙磨砺中渐渐风干，命运是什么呢？“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完不了，说明生命就是一团雾，无解。

余秋雨的教材，轻灵而不凝滞，益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