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现实主义长篇小说的文体类型

新世纪现实主义长篇小说的文体类型

进入21世纪,中国文学创作面临着新的局面,文学的写作呈现出两种有趣的趋势:以奇幻的形式重组历史记忆、以现实主义的策略重构现实整体性。在“现代性跳转”的格局中,“历史”被作为平面化和碎片化的记忆体重新进行想象,现实感的匮乏滋生了对历史进行娱乐化叙述的热情;同时,现代主义与现实主义写作方式纠缠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文学景观。

现代主义对现实主义的改造

“现实主义”越来越多地成为现代性跳转所引发的生活体验震撼中,用以把握现实诉求的工具。在这里,正如罗兰·巴特所言,现实主义致力于通过一种清晰的叙事方式,综合地、整体地呈现历史和现实。但这种现实主义的叙事信心却受到一定打击,20 世纪现实主义长篇小说中那种激情四溢的叙事,开始被一种更侧重于自我体验和生活境遇的表达所代替。现实主义启蒙/批判的冲动,开始淹没在现代主义私人化的现场之中。在这里,所谓“现代主义”,指的是对“现场经验”无休止的追索,是对“距离消融”(eclipseof distance)这种叙述感的热情张扬。因此,现代主义也就呈现为对秩序和对秩序的叙事的一种强烈对抗,并形成对理性主义的宇宙观和世界观的摒弃(丹尼尔·贝尔语)。于是,经验上重视现场感而不是历史感、叙述上注重叙述过程和动作而不是叙述内容、功能上凸显语言而不是意义,成为现代主义对现实主义进行改造的一种总体趋势。

相应地,作为“现实主义”的一个“超级表述”,“生活”这个范畴逐渐失去了特定的历史隐喻功能。格非的小说《山河入梦》让主人公谭功达和姚佩佩间波澜起伏的爱情故事变成一种私人经验的隐喻。小说中无数次以电影蒙太奇形式闪回的“紫云英地”,虽然号称被赋予了特定的含义,但这个含义其实是凌乱、模糊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存在的。谭功达和姚佩佩的命运,没有被叙述为一种对特定历史时段进行反思或者批判的命运。也就是说,《山河入梦》并没有采用“揭示”、“批判”甚至“反思”的叙述模式,而是通过构造特定情境来激发读者的情感体验。简而言之,舍弃所谓“生活原则”,归根到底是舍弃了历史叙事的“深度模式”原则。

这就有了所谓“现代主义的现实主义”,即一种通过文体混杂性造就的现实主义:一方面是叙述中现实体验的“现场真切”,另一方面则是对传统现实主义文体的改造或舍弃;一方面作家们纷纷皈依现实主义的文体,另一方面则积极热情地把现实主义的“生活现实”改造为“现场现实”,把“历史”作为一种“隐喻”投入到文本中,而不是作为“被反映”的真实“发生”在文本中。

不同的现实主义叙述勾连成的文体图景

在21 世纪长篇小说的创作中,启蒙意向的确立、奇异现实的追索、文化意蕴的流露、抒情韵味的打造与寓言内涵的生成,构造了不同形态的现实主义长篇小说文体分化的图景,也就相应形成了五种不同的文体类型。

以徐贵祥、都梁、周梅森、王跃文、周大新等人书写中国社会生态为主的作品,与传统的现实主义写作方式有较多相通之处,但又显示出对语言本身的重视,其作品往往通过“写实”的方法,产生历史性的震撼力,力求达到警醒读者、寓意批判的目的—所以可以

称之为“启蒙现实主义”。这一类型可看作是传统现实主义文体范式的直接变体,但它将叙事的重心转移到凸显消费社会面临的矛盾和对立。

比这种启蒙现实主义走得更远的则是以格非、莫言、余华、刘震云等为代表的作家所创作的作品。这些作品总是在历史叙事中破坏叙述的稳定性,力求产生迷离的阅读效果,让读者获得与日常生活经验完全不同的体验,不妨称之为“奇异现实主义”。在这里,奇异指的是正常的生活被一种离奇、悖谬的语言所呈现,从而显示历史现实中暗藏的吊诡的生命境遇。

以铁凝、严歌苓、贾平凹、范稳等人为代表的作家创作的民族志小说,则凸显传统中国社会的文化体验,强调民族叙述的特色,并把民间、乡俗作为其故事的重要支撑—这就有了“文化现实主义”。铁凝的《笨花》这样开头:“这家姓一个很少见的复姓—西贝。天医鬼才w w w.soso https://www.360docs.net/doc/f68554984.html,/xs/352/ 因为这姓氏的少见,村人称呼起来反而觉得格外上口。这村名叫笨花,笨花人称这家为西贝家。”“这”字作为指示代词,串联三个句子,形成一种“指给你看”的叙事姿态。于是,“笨花”成为孕育着崭新生机的民间空间。在这个空间中,“进步”、“文明”、“繁荣”等富有召唤力的现代性意蕴则隐没在“沉静”、“从容”、“古老”的民族生活之中。

王安忆、张娴、六六、王秀梅、安妮宝贝等人的作品,则以都市生活中的情感体验为核心,追求小说书写“现代性体验”的沟通,表达现代都市生活的伦理纠葛与道德尴尬,在无形中构造了暗含怀旧的反现代性思绪—这就呈现出“抒情现实主义”的倾向。王秀梅的《幸福秀》把现代人的生活剪碎为一系列无法收拾的断片。婚姻、爱情、家庭和职业,统统被卷入不同生活伦理的碎片之中。没有谁的感情具有完整感,也没有人的生活有统一感。出轨、离婚、相爱,都陷入种种幻想和欲望之中,却永远无法把握。每个人只能在现代性的都市洪流中,遭遇种种无谓的感叹。

慕容雪村、蓝石、钟求是等作家则营造了“现代都市颓废小说”的类型,通过把现实生活隐喻为荒诞沉沦的“浮世绘”,作家着力表达现代末世的浓重悲哀,并借机凸显反思和拯救的冲动。其作品往往在曲折的故事中,对当下生活滋生怀疑和沮丧之情,令人有彻骨之寒,从而生成强烈的叹惋—不妨因其寓意深刻而将这类作品名之曰“寓言现实主义”。可见,21 世纪中国现实主义长篇小说的文体图景,是由不同的现实主义叙述勾连交织而成的一种“现代中国的总体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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