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雾里看花_说_无题_浅谈李商隐的无题诗
济南教育学院学报2003年第3期
/雾里看花0说5无题6
)))浅谈李商隐的无题诗
王化勇
摘要李商隐也许想通过他的无题诗向人们说些什么,但他/欲说还休0,其无题诗大概就是从他口中道出的/天凉好个秋0。这种空灵的风格,正是无题诗的魅力所在。我们不必去生硬地解释无题诗的喻义,为它再凿一窍;而应辟出一定的距离去欣赏它,/雾里看花0,也许会使人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关键词李商隐无题诗雾里看花
晚唐的文学,诗运如同国运,日趋衰弱。而这时,李商隐却异军突起,开辟了唐诗发展的新境域,为唐诗形成初、盛、中、晚四个相互争辉的阶段做出了独特的贡献。李商隐的诗,有感愤深沉的政治诗,有寓意精警的咏史诗,也有感叹人生、自伤身世的感怀诗,但最为人所传诵的还是他那情意婉转的无题诗;李商隐的诗有多种多样的面貌,但他杰出的成就在于创造出一种深情绵邈、意境含蓄的诗风,而最能代表他这种风格的,还是他那脍炙人口的无题诗。
李商隐的无题诗,5全唐诗6中共收入了十六首。另外,还有许多诗以篇首或句中二字标题如5锦瑟6、5为
/嘉树下成蹊,东西桃与李。秋风吹飞藿,零落从此始。繁华有憔悴,堂上生荆杞。驱马舍之去,去上西山趾。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凝霜被野草,岁暮亦云已。0通过自然景物由繁华而零落枯萎的过程,暗寓曹魏政权由盛而衰的经过,并表达自身朝不保夕,如秋风中被无情吹落的野草。其味悠远,自渊明5饮酒6,庾信5拟咏怀6,陈子昂5感遇6,李白5古风6,仿写者源源不断。钟嵘认为嵇康诗则过于峻切直露,妨碍了高雅深远、含蓄不尽的/滋味0:/过为峻切,讦直露才,伤渊雅之致。0故仅列其诗为中品。
钟嵘认为比和赋也很重要。比即/因物喻志0,用某种事物明言比附深沉思致和哲理。相比/兴0的委婉暗示,/比0的手法则明确易懂,说理更强。如中国诗文传统以/香草美人0比附君子忠臣,臭草恶花明喻小人奸佞等等。/赋0则是/直书其事,寓言写物0,直接摹写事物,铺陈排列,如汉大赋中所用的描写手法。钟嵘虽重视/兴0的手法,但认为要使诗歌滋味隽永,尚需兴、比、赋三种手法搭配使用,强调如果专重比兴,诗歌就会深奥艰涩;如果一味铺陈描摹,又会浅露浮散,芜杂枝蔓。运用兴比赋的手法巧妙配合,再以风骨为主干,以文采来润饰,诗歌才能/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0(5诗品序6)
/滋味0说是中国以/味0论诗的源头。产生于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其基础是饮食文化,它体现了中国特有的天人合一、体验感觉为主的思维方式,是儒道两家为主的中国古典美学在古典诗学中的折射,影响深远,余味久长。
(作者:济南教育学院中文系讲师;250001)
(审稿:李永祥;编辑:张华松) 16
/雾里看花0说5无题6
有6、5碧城6等。这些诗,有题如同无题,应算作无题诗一类。无题诗的写作并非始于李商隐,如比他稍早的李德裕就有/松倚苍岩老0的无题诗。但无论从数量还是从质量上看,李商隐的无题诗都应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李商隐的无题诗和左思写的咏史诗一样,都有自己独特的创造性,对后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李商隐的无题诗,大多以爱情相思为题材,具有隽永的情意,富有象征意味,能引起人们丰富的联想,吸引着各个时代的人反复诵读和玩味;他的无题诗,又是以难以理解著称的,一千多年来让人们争论不休:有的人认为它是诗人隐秘难言的爱情生活的记录;有的人认为它是诗人借言情寄托自己的政治怀抱;也有人认为它是诗人仕途失意时向人陈情干谒的告白。人们争论的焦点在于无题诗是纯粹言情,还是言情之中另有所托。
那么,李商隐的无题诗究竟写了些什么?
今天看来,我们应根据不同的诗作,认真分析,区别对待,不能一概而论。具体说,其无题诗大体可以分成以下几种情况:
一、实写男女之情别无所托
有一部分无题诗中交织着李商隐爱情的希望、失望乃至绝望,寄托着他爱情的欢乐、痛苦,很能引起人们的共鸣。如/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篷。0这首诗是一首爱情诗,种种鲜明而清晰的细节回忆说明此诗似有本事背景。这些本事作者不肯说明,我们也不必作徒劳的追究。诗中所写对象是谁,可由人们去想象。诗中描写了男女双方透过重重阻阂达成了心灵的默契。惟有重重阻阂才显示出这默契的可贵;正是这种可贵的默契导致了无法达到愿望的极大的痛苦。
另外,李商隐还写了些艳情诗。/至于南国妖姬,从台名妓,虽有涉于篇什,实不接于风流0。部分无题诗也属此类。如/近知名阿侯0。这首诗语意浅明,一看便知是为题赠妓女的诗作。这些诗作表现了封建士大夫的风流情思,虽也写的情思婉转,绮丽精工,实不能与李商隐的其他诗作相提并论。
二、言情之中另有所寄托的无题诗
李商隐少既有才华,渴望用世,但抱负不能施展。发之于诗,/为芳草以怨王孙,借美人以喻君子0。他的无题诗很多属于这种情况。如/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东家老女嫁不售,白日当天三月半。溧阳公主年十四,清明暖后同墙看。归来辗转到五更,梁间燕子闻长叹。0借贫家女子盛年不得配偶,写自己政治上的失意,情调十分哀怨。通过/溧阳公主0与/东家贫女0不同境遇的对比,表现对贵贱对立的不满。
三、寄托在有无之间
李商隐的另外一些无题诗,通篇写爱情相思,意境浑然,看不出任何寄托的痕迹;但如果作为普通的爱情诗来读,又总觉得它包藏细密,还有含蓄不尽的东西。这部分诗,我们可称之为寄托在有无之间。如/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0。这首诗是李商隐无题诗中的名篇,意境朦胧,首句就把恋情离绪写的感人肺腑;颔联更是千古绝唱,极其形象地表达了忠贞不渝的爱情;后四句写对对方的深刻体贴、咫尺天涯的距离、可望而不可及的希望都十分感人。但是,如果我们再三吟诵,就会觉得:全诗笼罩着浓重的悲剧气氛,那种深沉痛苦的相思、至死方休的爱情誓言、对年华消逝的无尽悲慨、以及追求爱情的热切心情,决不是仅仅限于男女之情的描写。再三咀嚼之后,我们会品尝到一种苦涩的味道,隐隐体会到言情之外尚有一种难言的隐痛。尤其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0一联,千百年来,人们往往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意义上引用,更多的用它表达自己的某种人生信念。这说明,此诗比那些单纯描写男女相思的诗,有着更深广的涵概性。
综上所述,李商隐的无题诗内容各异,但它们也有相通之处:那就是大都以男女爱情生活中的悲剧性相思为主题,着力表现重重压抑之下那种/剪不断,理还乱0的撩乱情怀,表现出浓重的悲剧色彩和象征意义,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十分耐人咀嚼。
李商隐的无题诗为何会有这种鲜明的特色呢?
一、李商隐的无题诗是个人悲剧和时代悲剧的产物
李商隐天生敏感,加之早年失恋,中年丧妻,使他忧郁伤感,这对其诗歌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他少既有才华,早年受知于令狐楚,并经令狐推荐,二十五岁举进士,后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爱其才,以女妻之。李商隐
17
济南教育学院学报
也因此夹入了牛李党争中,一生受尽排挤,在各藩镇幕府中过着潦倒的幕僚生活。他所生活的晚唐,藩镇割据,朋党争斗,宦官专权,国运日下。作为较有远见的地主阶级的人士,他以深切的忧虑注视着唐王朝的命运,渴望为唐朝的中兴,为挽救危亡尽自己的力量。但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0,在腐朽势力的重压下,他美好的愿望只能化作一缕如梦如幻的单相思。这是他个人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这必然要在他的爱情歌唱中留下深深的印记。在他的无题诗中,爱情的歌唱与人生的感怀融成一片,这使他的无题诗的内容具有一定的复杂性,具有感人至深的力量,耐人寻味。
二、李商隐的无题诗具有高度的概括性
无题诗描写爱情相思,很少描写恋爱情事的具体过程,也不去描写意中人的音容体态,相对略去了爱情生活的外在方面,而是着力烘托爱情相思的内在心理,去创造一种气氛情调。如/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0。这首诗写与情人别离后的思念,始从沉醉的梦中醒来,回忆起梦中依依惜别的情景,怅然若失,于是又匆忙给梦中人写信。借用刘晨的典故,显示今后相会已是不可能了。虽也写了/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0,但这不是孤立的描写,而是安插在主人公的思念与想望之中,渲染一种寂寥难耐的气氛。因此可以看出,李商隐的无题诗紧紧抓住男女爱情相思的心理,聚笔墨于人物的内心世界,从而使无题诗的抒情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包含着丰富的意蕴。
三、李商隐的无题诗创造性地运用了比兴手法
/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0,往往借助一定的物象来比喻另一种具体的人或事,其寓意是明确的。但无题诗中所书写的各种爱情相思,我们却很难确认它所喻指的对象;或如前面所述,我们甚至难以断定它是否有所指。我们只能通过诗中所描写的画面,展开丰富的想象,去仔细体味感受诗中所包含或暗示的情绪心理。因此,无题诗的托意是不确定的。我们很难了解诗中的种种意念感慨缘何而发,但诗中传达出的特定的情绪色彩和人生体验却是鲜明的,我们可以把握,并结合我们的人生体验加以补充,从而进入无题诗描写的艺术世界。这种手法的运用,是使无题诗富于暗示色彩,意境含蓄。
四、无题诗的写作善于用典
李商隐的无题诗也象他的其他诗作一样,善于用典。如/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0借刘晨的故事表现情人相会的艰难,在一唱三和中表达了诗人那种痛苦的相思。再如/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0借用韩寿及曹植的故事。贾氏爱少年,宓妃爱才华而己非其人,不被人爱,相思只成灰而已。在用典方面李商隐的无题诗借用恰当的历史类比,使容易表达的平淡的内容写的新鲜;使不便言明的意思巧妙地表达出来;更重要的是把读者的思绪引向更广阔的天地,给人留下了咀嚼的空间。
李商隐的无题诗,包蕴丰富,意境含蓄,深情绵邈,对后人影响极大。但也有人觉得它隐晦难解,引起人们的争议。我们应以辨证的眼光看待这一问题:晦与明是相互联系的,无题诗所描写的人与事,作者不肯言明,我们也不必作徒劳的追究;但诗中所传达的情绪心理却是鲜明的生动的。尽管人们对无题诗有各种各样的解说,见仁见智的评价,但都会被无题诗独特的气氛、情调、意境所吸引。这种空灵的风格,正是无题诗的魅力所在。我们不必去生硬地解释无题诗的喻义,为它再凿一窍;而应辟出一定的距离去欣赏它,/雾里看花0也许会使人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作者单位:章丘市相公庄镇教委;250200)
(审稿:李永祥;编辑:汝艳红)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