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苓案法律评论

案例分析：齐玉苓诉陈晓琪案

案情：

1990年，原告齐玉苓与被告之一陈晓琪都是山东省滕州市第八中学的初中学生，都参加了中等专科学校的预选考试。陈晓琪在预选考试中成绩不合格，失去继续参加统一招生考试的资格。而齐玉苓通过预选考试后，又在当年的统一招生考试中取得了超过委培生录取分数线的成绩。山东省济宁商业学校给齐玉苓发出录取通知书，由滕州八中转交。陈晓琪从滕州八中领取齐玉苓的录取通知书，并在其父亲陈克政的策划下，运用各种手段，以齐玉苓的名义到济宁商校就读直至毕业。毕业后，陈晓琪仍然使用齐玉苓的姓名，在中国银行滕州支行工作。

齐玉苓发现陈晓琪冒其姓名后，向山东省枣庄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被告为陈晓琪、陈克政（陈晓琪的父亲）、济宁商校、滕州八中和山东省滕州市教育委员会。原告诉称：由于各被告共同弄虚作假，促成被告陈晓琪冒用原告的姓名进入济宁商校学习，致使原告的姓名权、受教育权以及其他相关权益被侵犯。请求法院判令被告停止侵害、赔礼道歉，并赔偿原告经济损失16万元，精神损失40万元。

1999年，山东省枣庄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如下：

1.被告陈晓琪停止对原告齐玉苓姓名权的侵害；

2.被告陈晓琪、陈克政、济宁商校、滕州八中、滕州教委向原告齐玉苓赔礼道歉；

3.原告齐玉苓支付的律师代理费825元，由被告陈晓琪负担，被告陈克政、济宁商校、滕州八中、滕州教委对此负连带责任；

4.原告齐玉苓的精神损失费35,000元，由被告陈晓琪、陈克政各负担5,000元，济宁商校负担15,000元，滕州八中负担6,000元，滕州教委负担4,000元；

5.驳回齐玉苓的其他诉讼请求。

双方不服一审判决，齐玉苓再向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除了对精神损害赔偿的标准提出异议，主要提出证据表明自己并未放弃受教育权，被告人确实共同侵犯了自己受教育的权利，使自己丧失了一系列相关利益。据此请求二审法院判决。

2001年，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报请最高人民法院进行解释。最高人民法院对此的批复：你院1999鲁民终字第258号《关于齐玉苓与陈晓琪、陈克政、山

东省济宁市商业学校、山东省滕州市第八中学、山东省滕州市教育委员会姓名权纠纷一案的请示》收悉。经研究，我们认为，根据本案事实，陈晓琪等以侵犯姓名权的手段，侵犯了齐玉苓依据宪法规定所享有的受教育的基本权利，并造成了具体的损害后果，应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

同年8月13日，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引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46条和最高人民法院的批复，做出最终判决：

1.被上诉人陈晓琪、陈克政赔偿齐玉苓因受教育的权利被侵犯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7,000元，被上诉人济宁商校、滕州八中、滕州教委承担连带赔偿责任；

2.被上诉人陈晓琪、陈克政赔偿齐玉苓因受教育的权利被侵犯造成的间接经济损失（按陈晓琪以齐玉苓名义领取的工资扣除最低生活保障费后计算）41,045元，被上诉人济宁商校、滕州八中、滕州教委承担连带赔偿责任；

3.被上诉人陈晓琪、陈克政、济宁商校、滕州八中、滕州教委赔偿齐玉苓精神损害费50,000元。

案件评析：

本案争论的焦点是齐玉苓的受教育权是否受到了侵犯，如果她的受教育权受到侵犯，是否应当受到法律保护，以及如果她的受教育权受到侵犯并应当受到法律保护，该适用什么法律对其提供救济。就最后一个问题的争议最大，是应该适用民法还是直接适用宪法呢？民法学者主张前者，宪法学者主张后者，一直争得不亦乐乎，似乎至今仍无定论。

我认为齐玉苓案应当直接适用宪法，理由有二，其一，从受教育权的性质来看，它既不属于民法中的人身权，也不属于财产权，民法的思维模式的局限决定了民法对受教育权保护的范围有限，因此不应用民法来保护；其二，从基本人权的划分角度来看，受教育权应该属于第三人权，即发展权，因此宪法作为公民的基本权利宪章，理应对受教育权进行保护。

首先，受教育权既不属于人身权，也不属于财产权。与人身权比较，虽然受教育权也同人的人格身份密切相关，但是相比于典型的人身权如肖像权、生命健康权，受教育权一旦受到侵犯，当事人失去的是受教育的机会，其影响是不可知且不可测量的，并不能像肖像权、生命健康权等典型人身权一样体现出实在的侵

害后果。与财产权相比，虽然受教育权可能会给权利人带来一定的物质利益，但是受教育权不能转让，一旦受到侵害具有不可恢复性。

民法的基本价值是保证社会主体间的平等公平，保障社会交往的秩序，它是一种调整横向关系的法律，然而受教育权受保护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民法中的秩序保障，它应该有着更深层意义。国际上普遍认同将基本人权作三个维度的划分，第一种人权是人的生存权利，包括人的生命健康权、自由权以及财产权，第二种人权是人作为公民的政治权利，第三种人权是人的发展权利。从基本人权的角度看，民法所调整的权利范围仅仅及于第一种人权，而受教育权，一方面因为国家对公民负有提供教育的义务而使得这一权利具有政治性，另一方面，因为受教育权的实现直接关系着整个人类群体的发展，它又可以归为人的发展权利。因此，受教育权理应受宪法保护。

受教育权从公民的政治权利角度而言应受宪法保护，这一命题有学者作出了精辟论述，学者强调公民受教育权的实现是公民参与国家政治生活的前提，也是公民政治觉悟苏醒的必备条件。

就受教育权作为人的发展权而言应受宪法保护这方面，我个人的观点是宪法作为公民的基本权利宪章，不仅是公民个体对抗政府公权力的武器，从整体意义上看，它更应当是一个民族、一个群体的权利宣言，它所保护的权利应当是具有普世价值的全人类都认同的基本人权，受教育权之于人类整体，于人类的幸福有着极重要意义，着眼于整个群体的发展，受教育权应当受宪法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