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交往、社会冲突、理性与社会发展

人际交往、社会冲突、理性与社会发展--乔治·齐美尔社会发展理论述评作者周建国简介南京大学社会学系博士生乔治·齐美尔是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德国著名社会学家，他的学术贡献是广泛而巨大的。

但与他的学术成就极不相称的是，他生前几乎可以说是一个被受冷落的学者，这一方面可能与他经常截取生活的"碎片"来把玩现代社会而使他无法进入主流社会学有关，另一方面也与他学术的前瞻性分不开。

然而，随着时代不断地向前推移，齐美尔的学术思想和价值日益放射出夺目的光彩，人们开始把目光移向这位极具原创性的世纪老人。

其中他关于社会发展理论的研究视角就是别具一格、极富启发性的。

可能是因为他学术思想的前瞻性和漫游式的学术研究风格的影响，致使他的这些理论长期没能引起世人的关注。

为了使这分宝贵的社会学遗产不至于埋藏得太久，也为了给我们研究社会发展拓展出一些新的思路，我觉得很有必要认真梳理一下他的社会发展理论和思想。

在我看来，齐美尔的社会发展理论主要有三个视角值得我们挖掘，即人际交往（群体规模）、社会冲突和理性。

正是从这三个视角出发，齐美尔深刻地洞悉了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变迁，从不同的生活细节入手，精心地把玩着整个工业社会最为核心的问题--"现代性"问题，并由此而建构起他的社会发展理论大厦。

一、人际交往与社会发展要理解齐美尔的社会发展理论，首先得了解他对"社会"是怎样理解的。

在社会观上，齐美尔是典型的社会唯名论者。

在他看来，社会并非一个实体，而是一个过程，一种具有意识的个体之间互动的过程，正是人与人之间的互动才构成了现实的社会。

在这里，齐美尔强调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社会关系。

他认为，社会首先是社会化的个人的复合体，是社会性的人类物质，他构成了整个真实的历史；其次，社会也是各种关系形式的总和，正是由于这种力量而使个人转变成了第一种意义上的"社会"。

①当人们之间的交往达到足够的频率和密度，以至于人们能够相互影响并组成较为固定的群体时，社会便产生和存在了。

因此，他认为，社会学应该研究人们交往的基本过程和形式以及社会组织的类型，研究历史和现实中人们相互作用、联系和行为的基本模式。

为了研究人们之间互动的基本形式，齐美尔对人际交往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社会群体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剖析。

他在分别对人际交往中的二人群体、三人群体、四人群体以及多人群体等初级群体进行了不厌其烦的研究后发现，在小群体内的人际交往中，群体成员之间的互动形式多表现为直接的相互作用，互相作用面比较宽，群体成员的参与程度较高，群体的维系和约束主要依赖主观的感情需要和习惯，这种群体通常是以高度的一致性和统一为其特征的，传统社会的人际交往基本上表现为这一特征。

但是，随着人际交往界面的拓展，群体规模也就随之扩大，当群体规模越来越大以至于超过一定限度的时侯，情况就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了。

群体内由于人数增多和功能变化就会产生复杂的相互作用关系，群体成员之间相似性减弱，异质性增加，成员之间的关系协调开始出现困难。

这时，社会成员之间那种依靠一致性和统一性来维系的社会交往方式已经不适合社会交往与整合需要了，一种建立在异质性基础之上的新的社会形式的产生于是成为必然，这种新的社会形式就是现代社会。

而且，群体规模的扩大还会导致群体内亚群体出现，进而使得群体成员之间的凝聚与整合难度增大，群体内离心力增强。

于是，如何消除这种离心力，重构社会的秩序与整合就成了吸引齐美尔的另一个社会学问题。

要消除这些离心力，防止现代社会中一个个较大的单位分裂为许多小的单位，就一定要发展出一种现代社会的专门整合机制。

通过对现代社会中社会群体的考察，齐美尔认为，对于一个群体来说，劳动分工的形成和交换制度的出现恰好就是这样一种机制，它使得群体成员之间的关系得以制度化，成员之间的互动建立在客观的制度化结构之上。

正如他所指出的那样，复杂的劳动分工造成了一种相互依赖性，这种相互依赖性使各大单位集结在一起。

而且，大型群体还促成了像法律这样的带有客观性、强制性、普遍性特征的规范的产生，从而使人们摆脱了对习惯势力的依赖，现代社会的产生成为可能②。

正是由于人们社会交往范围的逐渐扩大，才最终导致了社会结构的日益分化和复杂化，这使得社会分工成为必然，现代意义上的社会就是在这样一种社会分工和社会分化过程中产生的。

在这个过程中，社会分化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为此，齐美尔对社会分化问题进行了专门研究和探讨。

他认为，当人们之间社会交往界面不断扩展时，群体规模也就相应地扩大了。

而群体规模的扩大必然导致群体纽带的逐步松动，进而使个体得到发展。

个体越是脱离群体的管束，个体的人格也就越是可能得到发展，个体之间在能力和需要上也越是各不相同。

与此同时，个体在另一方面也可能更加依赖他人，个体必须通过更为曲折的途径来获取远离自己权力范围的目标。

换句话说，"社会圈子越大，也就是经济关系越复杂，如果我想要其他人来帮我实现自己的利益，则我越是经常需要满足他们的利益。

"③也就是说，社会越是分化，则个体之间相互依赖的程度就越大。

齐美尔的这些论述告诉我们，人际交往越是复杂，社会群体规模就会随之相应地扩大，进而使人与人之间的异质性增加，相互依赖性加强，社会分化也就越来越复杂，社会进化与发展就在这个过程中完成了。

在研究社会群体及其规模扩张的时候，齐美尔还注意到了科层制与群体规模之间的关系。

在小群体里，由于人与人之间经常发生面对面的互动，从而使他们有可能通过协商产生共同遵守的规则、角色规范和群体目标。

可是，当群体规模扩大以后，这种建立在个人关系基础上的非正式结构很快就成为不适宜了。

因为在大群体里，群体成员由于缺少共同的识别标志，同一组织中的成员甚至互不相识；而且，大型群体中建立起来的个人关系一般也由于缺少经常互动而使得相互间缺少热情或不太亲密。

"鉴于这种种困难，在那些规模扩大的群体中，全体成员一定要有正式的规则，并建立正式的关系；他们要有选举领导人的正式程序和取得成员资格的必备条件；解决冲突的具体措施和各种客观目标，等等。

这些过程就构成了科层结构的建立。

"④这样，齐美尔通过对社会群体的研究发现了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即人们社会交往范围的扩大使得群体规模不断扩大从而形成大型群体，而大型群体又促成了社会分工和现代科层制的产生，于是他得出结论认为，正是人际交往的发展以及由此而导致的群体规模的扩大催生了现代社会。

二、社会冲突与社会发展齐美尔对社会学和社会发展理论的另一贡献在于他对社会冲突的研究。

他认为，在社会交往的诸多形式中，"冲突"和"合作"是两种最为值得注意的形式。

而在这两种交往形式中，社会冲突又是以往研究所经常忽视或认识不够准确的，所以，他对社会冲突现象给予了高度重视，并取得了许多开创性成果。

齐美尔认为，在一个复杂和分化的社会或群体里，社会冲突与合作总是同时存在的，任何一个合作过程都同时伴随着与之相伴的冲突过程。

以往的研究只看到社会中合作的一面，而对社会冲突则视而不见或有意回避，即使承认社会冲突的存在也只看到冲突的负面影响，这是不够准确的。

其实，社会冲突与社会合作是同一事物的两个方面，在任何一种形式的社会合作中都存在社会冲突，完全和谐的社会合作是不存在的，不存在冲突的群体即使存在，也是没有生命力的。

齐美尔对社会冲突研究的独到贡献在于他与以往的社会冲突研究者不同，他在承认社会冲突的消极功能的同时，也从多方面论述了社会冲突的积极功能。

首先，他认为，社会冲突有助于社会整合。

在一般人看来，冲突总是对社会产生危害而不利于社会的凝聚与整合的。

但是，齐美尔却独辟蹊径地发现，社会冲突也有利于社会整合。

在一个理性化的社会里，群体与群体之间的冲突会使得群体间的界限更加分明，人们为了一致对外而紧密地结合起来，群体内的矛盾也暂时或永远得到化解；在社会系统中，群际冲突还可能使群体保持相当的独立性和一定界限，有利于保持社会各要素之间的平衡，促进社会的分化与整合。

其次，社会冲突有利于社会稳定。

齐美尔认为，社会冲突有可能使矛盾激化，但也有可能使矛盾得到解决或缓解。

在冲突过程中，人们之间的敌对情绪得到宣泄，反面的观点得以表达出来，这使敌对情绪者得到心理上的安慰，不至于使冲突上升到无法化解或尖锐程度。

这就是后来冲突论的代表人物之一科塞所说的"安全阀"机制，它使人们的不满情绪得到宣泄，缓解社会矛盾，使业已形成的社会关系能够长久的维持下去。

再次，社会冲突有助于社会发展。

在论述社会冲突与社会发展之间关系的时候，齐美尔认为这其中有两种情况需做具体分析。

一种情况是社会冲突表现得并不十分剧烈，社会发展以渐进的方式表现出来。

这种渐进式的变革通常又表现为两种形式：①当社会内部不同群体之间的冲突还不至于影响整个群体结构的稳定时，社会发展表现为一种温和的、局部的社会进化与社会变迁。

这时，社会系统或群体内部各个要素之间的关系经常处于变化之中，这也会使系统或群体的内在结构发生变化，进而引起社会系统的发展变化；②当系统或群体的内部能量、信息积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系统或群体就可能出现系统或群体扩张，系统与系统之间、群体与群体之间的边界关系就要被打破，系统与系统、群体与群体之间的边界关系就要重新划定和组合，这就势必引起系统或群体之间的结构和功能发生变化，从而引起社会进化和社会发展。

另一种情况是社会冲突十分剧烈，社会发展以社会变革的方式表现出来。

当社会各群体之间的冲突动摇了社会的整体结构，社会冲突超出社会所能承受的限度时，社会秩序与稳定就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在这种情况下，就有可能爆发激烈的社会冲突乃至于社会革命，其结果是一般冲突激化为尖锐的敌对行为，原有社会关系分裂或解体，社会进程暂时出现中断。

但是，人们很快又会在此基础上结成新的社会关系，而这一新的社会关系通常是优于原有社会关系的，所以建基于这一新的社会关系基础上的社会自然也就得到了进化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