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时代的町人与明清商人之比较——兼论中日都市文化的差异
江户时期的町人文化对日本大众艺术的影响

江户时期的町人文化对日本大众艺术的影响江户时期(1603年至1868年)是日本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这个时期的町人文化对日本大众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町人是江户时期城市中的居民,他们不属于武士阶层,也不是庄园的农民,他们是城市里的商人、手工业者、艺人和其他职业的人。
町人文化在江户时期的发展对日本的大众艺术和民间艺术有了深刻的影响,使日本的艺术在这一时期得到了极大的繁荣和发展。
町人文化对浮世绘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
浮世绘是一种在木版上印刷的日本传统艺术。
在江户时期,浮世绘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并成为了日本的大众艺术。
町人文化的热闹活跃、多姿多彩和生活化特征都成为了浮世绘艺术的题材,浮世绘画家常常以町人生活为素材,描绘了市井生活的场景、人物和风俗。
这些作品不仅展现了江户时期的社会风貌,也使得浮世绘艺术更加贴近人民生活,赢得了更多人的欢心和认可。
与此町人文化对日本的歌舞伎艺术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歌舞伎是江户时期发展起来的一种舞台艺术,它结合了歌唱、舞蹈、戏剧等多种元素,成为了当时的大众娱乐活动。
町人文化形成了对歌舞伎题材和表演风格的深刻影响,歌舞伎中的一些角色和场景就是根植于町人的生活和社会习俗,歌舞伎剧目反映了江户时期的社会生活和民间传统。
在歌舞伎演出中,町人文化对服饰、表情、动作等方面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使得歌舞伎艺术更加丰富多彩、风格独特。
町人文化还对日本的民间艺术和手工艺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町人们以手工业为生,他们进行着各种各样的手工艺制作,比如木雕、漆器、纺织品等。
这些手工艺品不仅在当时的市场上很受欢迎,也成为了日本传统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
町人们的生活方式、职业特点以及日常用品等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们创作的手工艺品,这些作品体现出了江户时期社会的民间风情和生活习俗。
町人们的手工艺制作技艺也传承了日本古老的工匠精神,对日本的手工艺发展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江户时期的町人文化逐渐式微,但其对日本大众艺术产生的影响却历久不衰。
日本江户时代的社会结构与文化繁荣

日本江户时代的社会结构与文化繁荣日本江户时代,从1603年开始到1868年结束,是一个社会结构稳定、文化繁荣的时期。
在这个时期,江户时代的社会结构以武士、农民、手工业者和商人四个阶层为主,他们各自在不同的领域发展出独特的文化,并为整个日本社会带来巨大的变化。
首先,江户时代的社会结构以武士阶层为核心。
武士是统治阶级,他们拥有特权和权力,并负责保护整个社会的安定。
由于和平时期的长时间持续,武士阶层逐渐失去了实际战斗的机会,转而致力于政治、学术和武道的修炼。
这种转变为武士阶层带来了深刻的变化,他们成为了道德标杆和文化的推动者。
其次,农民阶层在江户时代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农民是江户时代社会中最大的阶层,他们通过精心耕种土地以及副业来维持生计。
农民的工作休息时间比较稳定,因此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参与文化和艺术活动。
不少著名的日本传统文化和艺术形式,如歌舞伎、茶道和浮世绘等,都得到了农民阶层的支持和喜爱。
接下来是手工业者阶层,他们是以手工业为生的工匠和手艺人。
在江户时代,由于城市的发展和商业的繁荣,手工业得到了迅速的发展。
各种织物、陶器、木工制品和刀剑等手工艺品成为了手工业者阶层的拿手好戏。
他们的技艺精湛和产品质量优良,为日本的手工艺术声誉赢得了良好的口碑,也带动了整个城市的商业活跃。
商人阶层则是江户时代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由于农民和手工业者阶层的兴旺发达,商人阶层得到了更多的机会和空间。
商人们巧妙地利用手工业者生产的商品和农民种植的农产品进行贸易,进一步推动了城市的经济繁荣。
商人阶层也为了更好地经营业务,大量招收了文化修养高、经济实力强的学者,以提升企业形象和文化内涵。
在江户时代的文化方面,继承了传统的文人生活方式和价值观。
武士、农民、手工业者和商人都注重美的追求,从而传承和发展了众多的文化艺术形式。
茶道、歌舞伎、俳句、浮世绘、围棋等都是江户时代文化的精华,它们不仅在日本国内造成了深远影响,也对其他东亚国家产生了重要的艺术冲击。
论日本町人和中国儒商伦理思想的差异

论日本町人和中国儒商伦理思想的差异
何剑
【期刊名称】《《长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0(020)006
【摘要】日本町人与中国儒商所处的历史时期相近,虽然各自伦理思想都具有儒家文化的背景,但是由于价值观、道德意识等方面的异同,因而导致其各自伦理思想的差异性也较大,对二者的伦理思想等进行深入比较,有助于更加准确的理解二者伦理思想之异同。
【总页数】3页(P97-99)
【作者】何剑
【作者单位】长春工程学院人文社科部吉林长春 130012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B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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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时代的町人与明清商人之比较——兼论中日都市文化的差异

刘凤云:江户时代的町人与明清商人之比较——兼论中日都市文化的差异刘凤云江户时代的町人与明清商人之比较——兼论中日都市文化的差异刘凤云都市文化主要是指那些有都市建筑和都市居民特征的文化。
在都市文化丰富的内涵中,作为都市居民重要组成部分的商人,其行为方式及其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作用乃至权利和义务等,都具有重要意义。
它直接反映了一个国家的文化结构及其都市文化的特质。
在封建社会,中国与日本这两个地域毗邻的国家,同属于东方文化的范畴,古老的中国堪称东方文化的中心,而汲取中国传统文化建国的日本,不但接受了中国的一整套封建制度,承袭了中国农本商末的儒家文化和统治思想,而且,其最初的都市形态也是唐文化的代表长安城的简单模拟。
然而,异国文化的影响与渗透,并不排除其自身文化在发展过程中所形成的相对独立性。
日本在进入战国(12~15世纪)后,便逐渐形成了以武士为中心的士农工商的等级社会,伴随着武士由乡村迁往城市的兵农分离的过程,日本在17、18世纪迎来了其历史上的“都市时代”。
而同一时期的中国,也在商品经济的冲击下,出现了“街市繁盛、商贾聚集”的城镇文化发展的历史时期。
本文拟分析、比较这一时期两国商人的社会地位、社会价值,以探讨两国都市文化的差异。
一17、18世纪,无论是明清统治下的中国,还是被称作江户时代的日本,都已进入封建社会的晚期。
伴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都市的发达,商人被推上了历史的舞台,成为都市文化的主体。
这种变化,在中国则表现为士商渗透、亦儒亦贾的社会结构的新组合,在日本则为以商人为代表的都市自治共同体取得幕藩封建统治末端的地位,即由商人町年寄、町名主直接管辖的町人町(市民町)的出现。
町,在这里是指日本都市的行政区划而言。
但町人町并非西方意义上的独立的市民社会,它是由幕藩政府所扶植,并与幕藩封建体制融为一体的有机组成部分。
通常,社会现象的特殊性,取决于其文化结构与文化发展状况的特殊性。
在日本德川时代(1607~1867),都市的主要形态为“城下町”。
论中日文化异同

论中日文化异同日本独特的地理条件和悠久的历史,孕育了别具一格的日本文化。
无论日本和中国在历史上文化交流是多么频繁,相互影响是多么深远,从古至今,日本文化的发展还是有它的许多特点,有许多既不同于中国,又不同于西方的发展规律。
在日本文化(包括性文化)形成与发展的过程中,有许多看起来是很矛盾对立的现象,可是又和谐地结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了自具一格的东亚文化,这种情况可以说是举世罕见的。
所以美国哲学家穆尔认为,日本文化是“所有伟大的传统中最神秘的,最离奇的”。
提起日本往往每个中国人会很反感,因为日本文化的另一极端是充满血腥和杀戮的武士道精神(731部队人体实验;旅顺,南京屠杀等),这在中国文化中是没有的,茶道和武士道是日本文化的精髓,而中国文化是多元和复杂的。
中国古代文化影响日本,而日本当代文化影响中国。
以下就从几个方面来分析中日文化的异同。
一、传统文化的异同。
日本传统文化的起步发展,沿袭了中国古代文化,与中国有许多相似之处。
日本文化的发展源于唐朝,唐初的中国是当时东亚世界也是全世界的强权大国,其实力可比现在的美国。
而日本是当时东亚地区新兴的统一国家, 未久便入侵朝鲜半岛,参与高句丽,新罗,百济三国混战, 破坏东亚地区的现行国际秩序,挑战国际共识,企图浑水摸鱼.但却被先进强大的唐军迎头痛击,一撅不振。
于是乎, 日本便全面拜倒在中国文化面前,学之不倦,延续至今。
比如说书法,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都把这一千多年历史遗留下的瑰宝当作是平时修身养性的一种好的方法,现当代,中日两国都涌现了一批书法名家,如中国的周慧、何应辉,日本的今井凌雪等。
当然日本文化也并非完全照搬中国。
大家都知道,儒学思想推崇“仁”。
唐时,儒家思想也传到了日本,但是,问题产生了,日本并未深刻认识到这一精髓,其原因是:由于中国本身地大物博,资源丰富。
在文化中有时候就体现一种大气和霸气。
而日本在学习的时候却发现,本国地域狭窄,资源贫乏。
于是矛盾产生了。
江户时代日本怎么样_江户时代日本解析

江户时代日本怎么样_江户时代日本解析江户时代日本知识分子与古代不同,他们对儒学既虚心学习吸收,又采取理性的态度进行批判与改造。
他们并不是全面否定中国儒学,今天店铺给大家找来了江户时代日本,供大家参考和阅读。
江户时代经济发展江户时代的经济制度是一种封建的小农经济。
16世纪末,日本人口的80%以上为农民。
基本的生产关系为各藩领主直接控制广大农民,农民为领主耕种一块世袭土地,并交纳一定量的实物地租和贡米。
这种被称为“本百姓”的自耕农,是德川幕府时代幕藩体制的主要经济基础。
幕府的收入主要依赖农民的年贡。
因此为保证大米等粮食的供应充足,幕府千方百计提高对土地产量的剥削,不断地变换租税收取制度,提高农民上税的份额,对农民的搜刮几乎到了使农民“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
为防止农民从土地上流失,严禁土地的永世买卖。
同时为了防止农村生产、生活的商业化,1650( 庆安三)年,幕府向全国农民发布《庆安告谕》,禁种经济作物,提倡节约。
并通过改革币制、强制捐献、垄断专卖等形式压抑商品经济的发展。
尽管如此,商品经济还是在农村出现了,农村的生产力程度由于生产工具的改造以及栽培技术的提高而获得了很大的发展,一部分农民开始有了年贡之外的剩余产品。
这为商品经济在农村的发展与城市的繁荣创造了条件。
一部分富裕起来的富农、地主雇佣贫雇农进行土地的耕种,同时在农村开设手工作坊,进行商品的经营,牟取更大的利益。
乡村商人统包农民的农产品及手工产品,销往外地。
同时城市商人也把目光投向农村,他们向农村收购产品,牟取利润。
封建领主出于生活与财政的需要,也不得不鼓励农民进行一些经济作物的生产,农业生产日益商品化。
在这样的情况下,逐渐产生了农业特产区,如棉花生产集中在畿内和东海地区,养蚕集中于关东和东山地区,大豆盛产于本州东北地区。
这样的地区性特色农业为农产品的商品化提供了契机。
米、棉、油等农产品除了上交部分外,剩余部分都作为商品出售。
自然经济逐渐受到冲击。
江户时代中国文化对日本之影响——侧重于江户前中期狭义的文化考察

江户时代中国文化对日本之影响——侧重于江户前中期狭义
的文化考察
牛建强
【期刊名称】《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08(030)001
【摘要】德川幕府统制的江户时代的前中期,相当于明朝的最后40年至清朝的道光年间.由于日本国内统一的实现,幕府将军对文化事业的重视,藩国大名、藩儒和一般町民对汉学兴趣的渐增,从而将江户时代中国文化的影响推至空前高度.除了在儒学、史学、文学和本草学等具体领域的影响外,其深层作用则表现为给予日本武士地位至上的传统以儒家等级思想的内涵,从而促动了文武互补的日本近世文化的构建.
【总页数】19页(P122-140)
【作者】牛建强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黄河文明与可持续发展研究中心,河南,开封,475001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K31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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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商品经济思想比较研究——以石门心学和清初实学为中心(下)(一)

中日商品经济思想比较研究——以石门心学和清初实学为中心(下)(一)摘要]日本江户时代商人思想家石田梅岩创立的“石门心学”,作为“町人之哲学”、“道德性实践之实学”,阐述“商人之道”,提倡“正直”、“俭约”的经济伦理,对日本商品经济和社会职业伦理的发展具有独特的理论贡献,被视为类似马克斯·韦伯提出的促发资本主义产生的“新教伦理”。
与此大抵同时,中国清初南方的“三大启蒙思想家”和北方的“颜李学派”都提倡“实学”,前者提出“工商皆本”、“大贾富民者,国之司命也”之说,后者讲求“习行经济”之学,主张“本宜重,末亦不可轻”。
然而,基于社会结构、制度基础与思想文化差异,中日经济思想对两国近代化的历史转型与社会发展产生不同的影响。
开展两者的比较研究,有利于弥补迄今世界经济思想史大抵无东亚等缺憾。
关键词]经济思想;中日比较;实学;石门心学;颜李学派;经济伦理四、“四民平等”观与“工商皆本”论本文以上就中日商品经济思想比较研究进行了必要的理论阐述和学理分析,尤其对商品经济是经济形态演进和社会历史转型的关键进行了六个方面的阐述,以论证进行商品经济思想比较研究的意义所在。
进而阐述了石门心学创始人石田梅岩的思想渊源与石门心学的经济思想,以及清初实学的时代特征与经济思想传承,以下就具体比较研究以石田梅岩为代表的石门心学和清初实学商品经济思想的代表性论点。
从石田梅岩的思想渊源及其经济伦理的传承发展中,不难看出作为“道德性实践之实学”的石门心学,的确是江户时代中期“町人之哲学”的典型代表,其经济思想反映了从武士社会的实物经济向商业社会的市场经济转型的时代特征。
当时社会的突出矛盾是武士的经济基础虽然动摇,但其社会地位尚未发生根本性改变,而担负商品货币经济重要角色的町人,却依旧处于社会下层;那时的经济思想和伦理观念中,“町人无用论”或“重本抑末说”都还有其位置。
如何认识商品货币经济及其发展,怎样看待工商业在社会经济中的地位,尤其是对工商业者为主要成分的“町人”的社会职能抱持何种态度,成为社会历史转型时期商品经济思想的重要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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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凤云:江户时代的町人与明清商人之比较——兼论中日都市文化的差异刘凤云江户时代的町人与明清商人之比较——兼论中日都市文化的差异刘凤云都市文化主要是指那些有都市建筑和都市居民特征的文化。
在都市文化丰富的内涵中,作为都市居民重要组成部分的商人,其行为方式及其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作用乃至权利和义务等,都具有重要意义。
它直接反映了一个国家的文化结构及其都市文化的特质。
在封建社会,中国与日本这两个地域毗邻的国家,同属于东方文化的范畴,古老的中国堪称东方文化的中心,而汲取中国传统文化建国的日本,不但接受了中国的一整套封建制度,承袭了中国农本商末的儒家文化和统治思想,而且,其最初的都市形态也是唐文化的代表长安城的简单模拟。
然而,异国文化的影响与渗透,并不排除其自身文化在发展过程中所形成的相对独立性。
日本在进入战国(12~15世纪)后,便逐渐形成了以武士为中心的士农工商的等级社会,伴随着武士由乡村迁往城市的兵农分离的过程,日本在17、18世纪迎来了其历史上的“都市时代”。
而同一时期的中国,也在商品经济的冲击下,出现了“街市繁盛、商贾聚集”的城镇文化发展的历史时期。
本文拟分析、比较这一时期两国商人的社会地位、社会价值,以探讨两国都市文化的差异。
一17、18世纪,无论是明清统治下的中国,还是被称作江户时代的日本,都已进入封建社会的晚期。
伴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都市的发达,商人被推上了历史的舞台,成为都市文化的主体。
这种变化,在中国则表现为士商渗透、亦儒亦贾的社会结构的新组合,在日本则为以商人为代表的都市自治共同体取得幕藩封建统治末端的地位,即由商人町年寄、町名主直接管辖的町人町(市民町)的出现。
町,在这里是指日本都市的行政区划而言。
但町人町并非西方意义上的独立的市民社会,它是由幕藩政府所扶植,并与幕藩封建体制融为一体的有机组成部分。
通常,社会现象的特殊性,取决于其文化结构与文化发展状况的特殊性。
在日本德川时代(1607~1867),都市的主要形态为“城下町”。
这些有“武士之家”称谓的城下町,原来是幕府及诸大名的封建据点,然而,当武士们迈出从乡村到城市的第一步,完成兵农分离的同时,便无可抗拒地蹈入都市生活的轨道。
随之而产生的消费需求,迫使封建统治者不得不采取强制性移民及优遇工商业的政策,从而促进了城下町的建设与工商业的发展,并在城下町下聚集起数量可观的手工业者与商人,他们统称为“町人”,所居地区则称“町人町”。
构成城下町文化结构的实体主要是三部分。
一是武士,它包括幕府将军、诸大名以及隶属于他们的家臣团;二是被称作町人的商人和手工业者;三是众僧侣。
由于三部分人是按照身份、职业被划定居住区域的,所以适应这种分割状态的居民结构,都市的管理体系也分成了三部分。
如当时最大的城下町、德川幕府的所在地江户(东京),武士由大目付和若年寄管辖,众僧侣由寺社奉行管辖,町人统归町奉行管辖。
身分上为武士的町奉行虽然名义上具有行政、立法、警察、消防等权力,但实际上,町地的行政则主要由町奉行下属的町人承担,这些人统称为町役人。
即町官。
毋庸置疑,町役人是日本封建文化自身的产物,反映了幕藩体制的特征,而与中国的传统文化相悖。
其表现有二,一是町役人的町人身分与町人职业。
据史料记载,他们大都为享有特权的大商人。
如曾任大坂町役人的尼崎家是从事海上运输贸易的巨商。
[①]江户的三位町年寄(江户町役人的首脑)亦均为有实力的商业巨头。
其中,樽氏与奈良氏共同把持着江户的驿站运输业,喜多村则取得了“关八州连雀商札座”的管理权,为关东行商之总管。
[②]二是这些以町人身分参与町政的町役人拥有实际的统治权力。
如江户町年寄的职权为:(1)向各町的町名主传达幕府下达的法令;(2)负责町人町的土地及房屋的管理;(3)审查户籍;(4)任免町名主;(5)管理各种行会组织;(6)征收各种公役和营业税;(7)根据町奉行的指示对各町以及町人的情况进行调查;(8)审理调停民事诉讼等等。
[③]对此,日本学者评价说,这些“在町奉行指令之下的少数町役人,在许多方面都得到了独裁统治的权力,专制统治的倾向是共同的。
”[④]这里所说的“专制统治”,是对町人自治权力的肯定,而町人的自治与对权力的分割,对中国的传统文化而言,则意味着官本位之政权属性的被否定。
它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日本封建文化中的分散性、即非一统性因素。
较之日本,儒家文化在中国封建社会的统治地位根深蒂固。
由于儒家文化的大一统性和有序性,处于政治中心与文化中心的封建都市,也表现出其鲜明的专制倾向与等级特征。
首先,都市是按照京城、省城、府城、县城的等级排列的,并由此形成都市的序列网络。
其次,中央政府在根据都市等级派官的同时,即规定了朝廷命官为都市的唯一统治者。
所谓令“知县掌一县之政令”,“知府掌一府之令”。
至明清,这种都市格局没有改变。
但是,不容否认的是,明清时代的中国商人,随着商业活动在社会经济中的作用的提高,其社会地位亦发生了相应的改变。
针对士首商末的传统观念,有人提出了“士商异术而同志”的新思想。
然而,在大多数商人的心目中,“四民之业,惟士为尊”的意识仍牢不可破。
他们从自身的文化环境中意识到,要提高或者改变社会地位,只有加入士的行列,所谓“贾为厚利,儒为名高”。
一般来说,明清时代的商人入仕,大体通过两种途径,一是读书,以期科场扬名。
二是用钱买官。
科举考试为中国社会带来的各阶层的流动,也为商人入仕打开一条门路。
商贾及其子弟读书登第的现象,自明后期即已屡见不鲜,进入清代以后,商人入仕之风尤盛,特别是商家子弟登仕版而跻卿贰者不乏其人。
如道光朝的宰辅大臣潘世恩,官居武英殿大学士,“五世祖讳景文,钱塘县岁贡生,以商籍故隶浙江。
”[⑤]另一大臣汪廷珍,官礼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家“故业盐,号臣商。
”[⑥]而取得功名的商家弟子更是不胜枚举,据何炳棣先生研究并统计,1646~1802年,仅两淮盐商中所产生的进士便有139人。
[⑦]这意味着,清代前期官僚队伍的增补,平均每一年多有一名来自两淮盐商。
科举之外,商人的另一条为官之路是走捐纳之途。
即商人以解囊捐资的方式从朝廷换得官衔、顶带,也叫捐粟纳官。
如“汪朔周,字曼思,歙人,业盐,籍扬州;……曾捐资修范公堤,岁荒赈粥。
事闻,给七品顶带。
”[⑧]除虚衔外,商人中也有捐得实职的。
如扬州大盐商程晋芳,早年“屡踬于场屋”,科举之路未通,但在乾隆南巡时,“年四十余,献赋行在,赐中书舍人”。
[⑨]而后,程晋芳再举进士,改吏部文选司主事,开四库馆后,授翰林院编修,是为由商人转变为官僚的典型。
总之,由于捐纳得官较科举为易,所以为许多商人所热衷。
虽说捐纳者并非都是商人,但以商人之富,可以想象出走捐纳一途者非其它社会阶层可比。
从表面看,德川幕府以町人出任町的行政长官与中国商人入仕所表现出的官商一体化倾向,同为市民阶层的社会地位得到承认的表示,但实际上二者之间却存在着本质性的差异。
町役人虽然是町的统治者,与幕藩政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其町人身分的不变性,使其无法与以武士为主体的幕藩体制合流,其商人的经济地位也决定了其在利益上与町人阶层的一致性。
因而,町役人,乃是幕藩封建文化机体上的游离物。
相反,明清商人入仕,并得以跻入高位,虽然是对秦汉以来所形成的“有市籍者不得宦”的传统观念的彻底否定,是商人势力增长与地位提高的标志。
但另一方面,它也造成了“士商渗透”、“官商融合”的结果,而当这种渗透与融合是建立在相当一部分商人及其子弟科举及第、摆脱了市籍成为官宦时,那么,它则意味着封建官僚队伍的壮大与市民力量的削弱。
可见,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与规范始终展示出其不可动摇的自护功能。
二如果说德川时代的商人在政治上所居的一席末位,使中国商人的地位显得更加卑微,那么,他们在经济领域中的活动及其所产生的影响,更是中国商人望尘莫及的。
日本学者原田伴彦有过这样的评价:“在城市中,町人在政治上处于从属地位,但在经济上却凌驾于武士之上,成为都市的主体。
”[⑩]这种堪称“都市主体”,并能够“凌驾于武士之上”的经济力量,在德川幕府的诸商人集团中,以“札差”最为典型,最能反映幕藩制封建文化的经济特征。
札差,是为幕府的家臣团(旗本、御家人)经营米的特权商人,大约形成于宽永年间(1624~1643)。
据说,最初他们本是幕府米仓附近的米商和茶馆的掌柜,但大约经过百年之后,便发展成拥有巨额资本的大商人集团,并于1724年(享保九年)得到“官许”。
值得注意的是,以为幕府家臣经营米而致富的札差,其资本的积聚,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对众武士的经济掠夺上。
这种违背封建统治规范而又超越常规的现象,仍然与其特殊的社会文化结构有关。
与中国的官僚、地主阶级不同,德川时代的统治阶级自将军、大名到普通的武士,全部定居于城市。
然而,其经济来源,即幕藩体制的经济基础却仍赖农村,这就是所谓的领主经济的年贡制度。
于是,城市的消费生活和增大了的货币需求与以实物地租——米为主的年贡制度发生了矛盾。
生活在城市的武士们除了吃饭之外,还要穿衣购物,他们必须出售农民交纳的年贡米来换取货币,方能维持其必要的生活消费。
但武士的身分,严格禁止了他们的商业活动,他们只能把出售年贡米的业务委托给江户与大坂的商人。
在大坂,为各藩大名承办此项业务的分别称作“藏元”、“挂屋”等,而在江户为幕府家臣出售年贡米的便是札差。
札差的原义,是指幕府发给其家臣用以领取禄米的票据,上书领米者的人名与米的数量,武士持此票据到幕府米仓支取禄米。
而后,随着这些为武士经营禄米的商人的出现,札差便成为这些商人的代名词了。
札差由起家到致富,主要通过两种方式。
一是经营禄米的销售。
他们在接受武士的委托后,由“札差”代武士到米仓支取禄米,然后运到市场上出售,从中收取3%的手续费,[①①]同时还可以获取禄米出售的市场差价。
但真正使札差牟得暴利、并由此扼制住武士经济命脉的,是其另一项业务——金融借贷。
也就是说,当武士们以当年的禄米所换取的货币不足以供其生活开支时,往往要以第二年或第三年的禄米额作担保或抵押,向札差借贷,年息为20%左右。
[①②]札差正是通过经营金融业,以高利盘剥的手段,积累起巨额资本。
而日趋浮华的都市生活和不断增长的货币需求,以及身分制度的拘牵,又使武士们如同身陷泥潭,无法摆脱札差的金融钳制,导致了普遍的贫困。
这对于中国的传统文化而言,更是不可思议的社会关系定位的错变。
而武士的贫困,则意味着幕藩统治基础的瓦解。
所以,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德川时代的商人集团中,已经孕育出堪与封建统治阶级相抗衡的经济力量。
明清时期,以豪富可与札差相提并论者当为两淮盐商。
盐商的发迹,亦赖于封建政府的扶植。
中国自汉代实行盐铁官营政策后,盐业便纳入封建政府财政的收支轨道。
至清代,盐税居整个封建国家税收的第二位,为田赋的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