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文学文学性
底层文学的名词解释

底层文学的名词解释在当代文学发展中,底层文学是一个备受关注的命题。
底层文学是指关注底层人群、描绘底层生活的文学现象,它具有一定的特征和内涵。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将解释底层文学的概念、特点,并探讨其在当代文学中的意义和价值。
一、底层文学的概念底层文学是一种反映社会底层群体生活、表达其内心感受和诉求的文学形式。
底层文学的创作对象主要是贫困、边缘、弱势的人群,如低收入劳动者、农民工、城市贫民、失业人员等。
底层文学试图通过真实地描绘和个体化地塑造这些底层群体的生存境遇和情感状态,以呈现他们的生存困境和内心变迁。
二、底层文学的特点1. 真实性:底层文学要求创作者真实地描绘底层生活的细节和情感。
作家需要深入底层人群的生活,与他们进行接触和交流,以便准确地反映他们的生存状况和内心世界。
2. 共情性:底层文学试图让读者产生共鸣和共情,进而关注和关怀底层人群的生存状况。
通过描写底层群体的生活,底层文学展现出人间的温情和真情,使读者更加关注社会弱势群体。
3. 民众性:底层文学致力于呈现普通人的故事,重视个体命运的刻画。
底层文学要求创作者关注个体的情感体验和命运变迁,而非高大上的抽象概念和玄虚哲理。
4. 批判性:底层文学具有一定的批判意识和社会关怀。
它试图揭示社会底层群体的边缘化和剥削,呼吁社会关注和改变。
三、底层文学在当代文学中的意义和价值底层文学在当代文学中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首先,它是文学的一种再现形式,丰富了文学的内涵和表现手法。
通过描写底层群体的生活,底层文学拓展了文学创作的领域,使人们对于社会各阶层的生存状态有更多理解。
其次,底层文学关注底层群体的生活困境和内心需求,与社会现实紧密相连。
它不仅记录了底层人群的生存状态,更关注他们的思想、情感和人文关怀。
底层文学从底层人群的角度出发,突破了传统文学的主流视角,注重个体命运的刻画,使人们能够更全面地了解社会的多样性。
最后,底层文学具有一定的启发作用和社会意义。
论新世纪底层文学的总体特征

论新世纪底层文学的总体特征作者:张华来源:《名作欣赏·学术版》 2009年第11期关键词:切身体验总体特征求生者心灵世界摘要:每一时代都有属时代的底层写作者和它的底层文学。
先应具备一种底层写作者的素养和气质,才会有所属时代的底层文学。
对底层文学的界定,虽值得商榷,但只要我们锁定特殊的时代,就会对其有另外的阐释和它所归属的特殊含义。
新世纪底层文学具备这样的特征:底层写作者坚持在生存中的写作;独特的题材、视阈与叙述方式;对小人物生存处境的描绘转到心灵世界的挖掘。
新世纪底层文学是在新的世纪里出现的一种创作趋向,从事底层写作者“却另有一种孤独而执拗的写作力量在用尽生存之力呼喊着敲打着文学之门”1,底层文学作为一种异质性的文学创作逐渐引起批评界和理论界的关注,但在阐释底层文学方方面面时,做了无不偏激的评论。
认为底层文学创作无疑是一种“细节肥大症与破坏性的社会经验”的创作,主题先行论,题材雷同化,艺术的缺陷,界定的待商榷等字眼成为批评的靶子,实有其理,但在很大程度上却是对当前文学创作趋势多样性的贬斥,对底层写作者实绩的否定,对弱者的“排他性”。
文本无力对这些观点逐一论证,这也不是笔者论述重心所在,仅试图对新世纪以来,在特定时代所催生出的一些“在生存中写作”(2)的写作者、作品的管窥,并结合以前的文学现象和创作经验,总结出新世纪底层文学的总体特征并赋之以归类与阐释。
一、切身体验:注重在“生存中”的“写作” 杜夫海纳认为:“感情的爆发可能表现为一种特征,但它绝非原始的反应。
”(3)对底层文学的描述是一种特殊的心理活动,源于情感的猛然爆发,怀有充足的社会生活体验,具有宽广的胸襟,有发自内心的社会良知,饱蘸着感情的笔触,不高蹈于文学的功利,不趋向媚俗,他们能够流溢着地狱般的沉重与心酸,渗入到“求生者”心灵的本质地段。
写作者自身处于求生存的处境,也更能促使他去捕捉生存艰难的探寻,执迷于在作品中营造一种理性的思考和悲凉的氛围。
底层文学

2、何为“底层文学”
判断标尺:题材内容、情感立场 ――指向底层的文学 ――为了底层的文学 ――底层自身的文学
源流追述及辨析
1、“打工诗歌”、“打工文学”
2、新写实文学
3、20世纪20年代的“乡土文学”等
4、左翼文学
文学如何表述底层:
1、谁在表述 A、知识者的表述(代言式、启蒙式的表述) 俯视、隔膜、癔想、虚妄的同情 体贴、悲悯、艺术化、文学性 B、底层的自我表述
郑小琼的《打工,一个沧桑的词》 柳冬妩的《人在屋檐下》、《跳槽》 谢湘南的《农民问题》、 张守刚的《我在工业区想着稻田》 张绍民的《比较》 周崇贤的《我流浪,因为我悲伤》、《盲流 部落》、《都市盲流》、 盛可以的《北妹》《道德颂》、《水乳》 王十月的《无碑》《31区》
命名与概念
1、何谓“底层” 《当代中国社会阶层研究报告》 的解释
意大利马克思主义思想家葛兰西的Subaltern
Classes(底层阶级)
印度亚裔后殖民主义学者斯皮瓦克 的诠释
A、政治学层面――处于权力阶梯的最下端,难 以依靠尚不完善的体制性力量保护自己的利 益,缺乏行使权利的自觉性和有效路径 B、经济层面――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匮乏,没 有在市场体系中进行博弈的资本,只能维系 最低限度的生存 C、文化层面――无充分的话语权,普遍不具备 完整表达自身的能力,因而其欲求暂时需要 他人代言
现象描述:
刘庆邦的《神木》、《哑炮》
陈应松的“神农架”系列(《马嘶岭血案》、 《太平狗》、《母亲》等) 尤凤伟的《泥鳅》 孙惠芬的《歇马山庄的两个女人》、《民工》
曹征路的《那儿》、《霓虹》
胡学文的《行走在路上的鱼》、《命案高悬》 罗伟章的《变脸》、《大嫂谣》 荆永鸣的《创可贴》、《北京侯鸟》、《外地 人》《大声呼吸》 夏天敏的《好大一对羊》 李铁的《工厂的大门》
底层小说的名词解释

底层小说的名词解释底层小说,顾名思义,是指以底层社会人物为主题的一类文学形式。
在中国文坛上,底层小说大约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兴起,并逐渐成为大众关注的热点。
这类小说主要刻画了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的艰辛、苦难以及他们对命运的顽强抗争。
底层小说提供了一个触及社会边缘的视角,展现了许多常人很少见到或忽视的生活面貌。
进入底层的世界,读者可以更深入地了解那些命运多舛的个体,感受他们的痛苦与希望。
而对于社会的其他层面的人们来说,底层小说也能够唤醒他们对社会底层弱势群体的同情心,并呼吁社会关注。
底层小说的主要人物通常是被社会边缘化的弱势群体,如农民工、青年失业者、流浪汉、妓女、坐牢的人等等。
这些角色大多数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他们面临着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和困境。
底层小说往往通过讲述这些人物的生活故事,揭示社会不公,并试图唤起人们对底层群体的关怀和尊重。
底层小说在形式上较为灵活多样。
有些底层小说运用了现实主义的手法,通过写实的方式刻画底层人物的生活状况和心理变化,如《许三观卖血记》、《火花》等。
还有一些底层小说采用了文学幻想和寓言的手法,通过略带夸张的表达来提醒读者对社会弱势群体的关注,如《牛》、《红高粱》等。
底层小说的出现,旨在艺术反映社会,批判现实中的不平等和不公。
这一文学形式紧密地联系着底层群体的生活经验和社会命运,它揭示了底层人物内心的挣扎和奋斗,以及他们对社会期望和渴望变革的愿望。
底层小说也与社会意识形态紧密相连,它以真实展示社会底层人物的生活为己任,同时也从底层人物的角度去审视社会制度以及社会阶层的问题。
这种批判意识常常引发社会各界的争议,同时也引起了社会的关注。
总之,底层小说对于社会的影响和意义不可低估。
它是一个独立的文学形式,通过对社会边缘群体的真实描写,唤起了人们对社会弱势群体的关注与尊重。
底层小说的发展与社会问题和人民群体的命运息息相关,它对于社会的思考和改变具有重要的意义。
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底层小说的进一步发展能够为我们揭示更多社会状况中的真相,点亮更多人们被遗忘的生活角落,引发对社会公平正义的思考,推动社会的进步。
文学如何表达底层——以农民工文学的诗性建构为中心

文 学 如 何 表 达 底 层
以 农 民 工 文 学 的 诗 性 建 构 为 中 心
苏奎
摘
要: 对进城 农 民群体 的关注 , 现 了作 家介入 现实 的热 情与社 会责任 感 , 体 由此形 成 了农 民工文
学 的叙 事 潮流 , 展现 了社 会转 型过程 中这 一群体 的境 遇。 然而 , 由于作 家过分 追 求文 学 的叙 事效果 , 在
创作上普遍存在着模式化、 简单化与恶俗化叙述 的倾 向, 这限制了文学对现实的超越, 侵蚀 了文学的诗
性, 放弃 了文 学 的审美性 追求 , 并从 根本 上影 响 了文学对 社会 责任 的承担 功 能。 关键 词 : 民工 文学 ; 学诗 性; 农 文 苦难述 说 ; 底层 叙事
19 90年代以来, 以进城农民为对象的文学创作 , 可以 看做是对现代 同类主题叙事的接续。从上世纪 2 0年代到 当下, 中国文学一直保持着对由乡入城者的叙述热情 , 如雷 达所说 :逃离 乡土 , “ 进入城市 , 由农村人变为城里人 , 便成 为现 当代文学中不倦的命运主题。 ④ 乡之间的差距以及 ”城
锐感 知 。对苦难 叙事 的过 分注 重 ,更 多地 不是让 人 们进 入 “
乡冲突的牺牲品。尤凤伟的《 泥鳅》 是一 部典 型的以进城 农民为叙述对象的小说 , 这部作品中, 处在城市底层的农民 就像一群泥鳅挣扎在城市这 口逐渐加温的大锅里 , 他们被 烫得遍体鳞伤, 逐渐麻木 , 然后被城市所蚕食。这样的表达 在 当下的农 民工 文学 中具 有普遍 性 , 陈应松 的《 在 太平 狗》 邓刚的《 、 桑拿》 胡学文的《 、 一个谜面有几个谜底》 张 、 庆国的《 子弹》 文本中 , 等 主人公都毫 无二致地被城 市扭 曲、 伤害 , 甚至消灭。从淳朴善良到人格扭 曲堕落 , 并不是 进城农民 自己所能预料到的 , 而是被生活逼迫的。他们 的 堕落或者灭亡 , 以看做是两种文明碰撞的结果。农民在 可
底层写作、纯文学与1980年代

底层写作、纯文学与1980年代毫无疑问,底层写作是新世纪十余年来风头最劲,持续最久的文学潮流,有些批评者甚至将围绕底层写作的讨论视为是继上个世纪90年代初人文主义精神大讨论之后又一次进入公共视域的文学论争。
究竟何谓底层写作,这一文学思潮与概念最重要的鼓吹者和倡导者、青年批评家李云雷在一篇总结新世纪十年的文章中给出了如下的定义:在内容上,它主要描写底层生活中的人与事;在形式上,它以现实主义为主,但并不排斥艺术上的创新与探索;在写作态度上,它是一种严肃认真的艺术创造,对现实持一种反思、批判的态度,对底层有着同情与悲悯之心,但背后可以有不同的思想资源;在传统上,它主要继承了20世纪左翼文学与民主主义、自由主义文学的传统,但又融入了新的思想与新的创造。
这是我所理解的底层文学,它在整个文学界基本上还处于弱势的地位。
①但细审这个定义,不难发现,对于底层这个关键词,解说者并未给出清晰的定位,而是依然用近于本质主义的方式将其视为一个自明的概念。
虽然也有学者对于底层做了知识考古学式的考察,梳理出了从马克思、葛兰西到后殖民的理论家斯皮瓦克及印度等南亚历史学家的《底层研究》与庶民研究再到中国当下社会阶层的研究报告这样一条思想的线索,但在展开文本的解析时,这一费力爬梳的知识谱系却又往往被弃置一旁,而把底层写作的对象简单锚定在农民、下岗工人、城市贫民等弱势群体上,认为底层是无产阶级、人民等概念在全球资本背景下的一种形态。
可是从阶级到阶层、从人民到底层这种去社会政治化的降格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底层多种现代性意识混杂的结构至少包括葛兰西意义上具有反叛和革命之势能的底层与韦伯式的社会阶层化的底层两个层面的意涵如何理解?底层性质的界定是从社会经济结构的维度出发还是从行为模式的角度观照?底层的共名之下那无数不同个体的生活经验和千差万别的生存境遇如何区分?对此研究者又往往语焉不详。
正是底层概念的含混导致了底层写作的悖论,一方面,它的边界似乎是有限的,另一方面,由于底层相对的参照物上层的变动,由于它本身是一个活跃的历史动因,它似乎又是无所不包的。
也谈底层文学

也谈“底层文学"孙培云(焦作大学人文学院)摘要:底层文学,也被称为“底层写作”、“底层叙事”。
是新世纪以来引起文坛热切关注、并在诸多文学刊物引发热点讨论的一种文学现象。
本文试图在对有关资料细致梳理的基础上.对这一文学现象的内涵和外延有一个较为满意的阐述。
关键词:底层;底层文学;底层意识底层文学作为一种文学潮流引发评论界的讨论和命名的热情,是在2004年。
当时。
《天涯》杂志发表了一组名为“底层与底层表述”的文章.引发了对“底层”及相关问题的思考.从此“底层”成为当前文学批评中的“关键词”之一。
毫无疑问.当提出“底层文学”这个概念的时候.。
文学“是其最根本的限定.而“底层”则决定了它的叙事方式、表述内容和言说对象。
底层”概念最早来自安东尼奥葛兰西的《狱中札记》。
用来指前资本主义结构中的意大利南部农民。
在中国当前批评话语中.或许是为了区别耳熟能详的。
无产阶级”.“底层”的概念放普遍使用。
底层不只是“话语”和“建构”,更是政治经济学意义上的真实存在。
如果将政治经济学观点与文化视野结合起来.至少可以在三个层面界定底层概念:l、政治学层面——处于权利阶梯的最下端.难以依靠尚不完善的体制性力量保护自己的利益,缺乏行使权利的自觉性和有效路径;2、经济层面——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匮乏.没有在市场体系中进行博弈的资本,只能维系最低限度的生存;3、文化层面——既无充分的话语权.又普遍不具备完整表达自身的能力.因而其欲求至少暂时需要他人代言。
底层作为一个阶层出现.与中国近些年来的市场化及现代化改革进程有关。
90年代以来.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改革的深入.社会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
改革开放最初的设想“通过发展市场经济带动生产力的快速发展.以期先富带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在实际社会发展中却带来了相反的结果。
由于市场的介入.财富快速聚集到少数人手里,穷人越来越多.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穷人的概念再次产生。
如此庞大的弱势群体的出现.必然引起社会多方面的关注。
保持“底层写作”的纯粹性——写作者身份与文学现象的关系

工文学” 的旗手 , 较早的研究者杨宏海这样说 : ‘ “打工文学’ 家不 作
管身份如何变, 不要 忘本, 坚持 曾经的民间立场” 要 。显见, 保持“ 底
其一: “ 底层写作” 就是: 创作者本身就属于社会阶层最底端的
人士 , 珊 他 作模式 。 行的一些文学写作。
层” 身份对 “ 打工文学” 的发展是十分重要的。
生所说 :相对于男权 , “ 妇女就是底层 , 相对强势阶级 , 工人农 民就 是底层。 我们在不同的语境下需要考虑不 同的底层问题” “ 。 底层”
凹、 莫言等这批已经成为社会“ 中产 阶级” 作家的“ 底层写作 ” 表示
怀疑。我深以为然 , 尽管《 高兴》 确实是 反映“ 底层” 人物生存状态 的, 即便 当初贾平凹先生也生活在农村 , 但是此时他却已是著名作
态的写 作 出现 了 , 引起 各 种评 论 的热潮 。 以兴起 于深圳 的 “ 并 打工 存 ;、 化层 面一 既 无 充分话 语权 . 不具备 完整 充 分表 达 自己的 3文 一 又
能力, 因而其欲求至少暂时需要他人代 言” 。由此推断 : 知识分子 、 作家是这些不具备写作能力的“ 底层人士” 的代言人, 也就是说 , 不
社会第一线 。 认可这种说法的例证是, 0 2 世等等。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
特点 , 在城市中艰难地生存。而且 , 作品在描述他们生活困境的同
时, 着重关注了他f 的精神世界 , 『 ] 写了他们的理想、 追求和爱情。 这
文学” 为代表 . 这种来 自“ 底层 ” 的文学该如何 定义、 写作者身份如 何定位、 这种文学又行将何处等问题既是本文所要探讨的。
关 键词 : 层 ; 层 写作 ; 工 文学 ; 实 底 底 打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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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文学文学性进入新世纪后,中国文坛出现了一种新的文学思潮和文学现象,这就是底层文学的崛起。
以曹征路的《那儿》和陈应松的《马嘶岭血案》的发表为标志,底层文学风起云涌,方兴未艾。
许多作家把关注的目光投向社会底层,以自己的道德良知和社会责任感,真实地呈现了底层百姓艰难困苦的生活境遇和生存状态,引起了越来越多的社会各界人士的广泛注意。
这样一种文学现象,自然也在批评界引起了较大的反响,李云雷、贺绍俊、孟繁华、蔡翔、刘继明、陈应松等学者、作家纷纷撰文,对底层文学予以了充分的肯定,誉之为“新世纪的先锋文学”,是“一种新的美学原则”[1]。
但与此同时,对底层文学质疑的声音也时时出现,有人认为底层文学只是堆积苦难,以题材取胜;是抢占道德制高点,以道德审判代替了美学追求;更有人直陈底层文学是粗粝的,缺乏文学性的,甚至连一些对底层文学持肯定态度的学者也对底层文学的文学性存有疑虑。
这就给我们提出了怎样评价底层文学的文学性这样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毋庸讳言,底层文学作品对百姓苦难的叙写是详尽细致的。
在某些人眼里,确有“堆积苦难”之嫌。
但是,我们必须指出,文学作为对现实生活的反映,真实性应该是它的生命。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中国的改革开放,在一方面造就了一个个人财富以百亿计的富豪阶层的同时,另一方面则是形成了一个以农民、农民工、下岗职工为主体的庞大的底层世界。
因此,莺歌燕舞、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另一面,便是无数底层百姓的重重苦难。
老托尔斯泰曾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可是在当下中国,底层百姓连不幸都是相似的:失去土地,失去工作,要不来工资,房子被强拆,上不起学,看不起病,留守老人和儿童的无依,随时都会降临的各种“难”等等。
应该说,文学作品中所写苦难,与人们每天从媒体中得知的情形相比,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如果在百姓的痛苦哀号面前无动于衷,在百姓的苦难不幸面前闭上眼睛,继续写一些粉饰太平的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作品,那简直就是作家良知的失落和道德的堕落。
文学的文学性在中国的历史语境中,并不是一个需要加以讨论或争论的问题。
早在曹丕的《典论•论文》里,就已经明确提出“诗赋欲丽”的主张,把诗赋的语言形式美提到了首位;陆机的《文赋》里,更是对诗的语言风格有着明确的界定———诗缘情而绮靡。
自魏晋以来的中国文学,可以说,对文学性的要求是一以贯之的,只不过在相当长的时间段内,强调文学性的目的主要还是更巧妙地彰显其政治道德内蕴,用前些年流行的话,就是“形式为内容服务”。
文学性作为一个文论术语,受到人们特别的关注,是在形式主义文论渐成气候以后的事。
形式主义文论认为,文学的本质在于文学的形式,文学研究的真正对象应是作品的形式价值即“文学性”,就是使一部作品成为文学的东西,主要包括文学的语言、结构和形式[2]。
这里,我们也与时俱进一回,就用这种理论来关照一下尽管成绩卓著但仍颇受指责的底层文学,以为底层文学辩诬。
因为事实上,底层文学尽管以底层生活为题材,书写弱势群体的喜怒哀乐,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性,但同时在文学性上,也苦心孤诣,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我们仅从底层文学的语言、结构、人物形象等方面稍作分析,文学语言对于文学作品之意义,无疑是太重要了。
文学是语言艺术,语言是文学的建筑材料,是构成文学的第一要素,这些老生常谈的文学常识,明白无误地启示着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时时刻刻都不会轻视语言的运用。
就拿有人以语言粗粝来诟病底层文学来说,事实上正是这样一种粗粝的语言,才能本色地反映出底层社会那种粗粝的生存状态。
我们很难设想,用张爱玲、沈从文等高雅作家的精致语言,能反映出当下这个社会中庞大的弱势群体一点也不高雅的生活来。
四川作家曾平的小说《大伯》,高妙之处便在于,写出了生活的复杂性。
而这篇小说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作品非常本色化的语言运用。
小说中有一段叙写:“那天村长李乘龙到他家来的时候,大伯才刚刚吃过早饭。
对于村长的亲自到来,大伯很有些受宠若惊。
平常,除了陪乡干部来收农税提留村统筹、计划生育罚款、打狗费、灭鼠款,还有就是杀了年猪或者有了酒席请他过来喝酒,村长是难得到他这样的人家来的。
大伯和李乘龙在一个社,按族谱排,李乘龙还该叫大伯叔。
大伯从来没敢奢望村长叫他叔。
李乘龙当然也不会叫大伯叔。
……大伯非常迅速地扯开喉咙喊婆娘,给李村长上茶,打开水蛋(荷包蛋)!这是老鹰嘴招待客人的最高礼节。
村长李乘龙到老鹰嘴的家家户户,都要享受打开水蛋的待遇,包括去收粮收款,催计划生育。
”有过农村生活经验的读者会立即感觉到这段文字的真切、自然、本色。
我们再来看一下底层文学的叙述视角,因为这也是关乎到作品的文学性的一个重要的考量指标。
我们不难发现,绝大多数作品采用的是零聚焦叙述,即无固定视角的全知叙述,作者通常是从与故事无关的旁观者立场进行叙述。
叙述者如同无所不知的上帝,可以了解过去、预知未来,还可以随意进入任何一个人物的心灵深处挖掘隐私。
如吴克敬的《状元羊》,就是以这种叙述视角把一个残疾人冯来财大起大落看似偶然实则有其必然性的人生遭遇勾勒了出来;陈应松的《马嘶岭血案》也以同样的叙述视角反映出了九财叔是怎样由一个被社会侮辱和损害的弱者走上杀人劫财的不归路的复杂的心路历程;刘继明的《茶鸡蛋》,以冷峻的笔调,不动声色地给我们讲述了一个社会底层人物蒋婆因为想挣地主后代黄老三的高价茶鸡蛋钱而被黄老三羞辱,在悲愤交加中悬梁自尽的悲惨的故事,其鲜明的阶级意识并没有被客观写实的叙述策略所遮掩。
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作品采用内聚焦叙述,即第一人称叙述,叙述者通常是故事中的一个角色,他既可以参与事件过程,又可以离开作品环境面向读者进行描述和评价。
这种叙述视角的最大好处,是让读者产生身临其境的逼真感觉,同时也便于作者随时借人物之口,抒发自己难以压抑的情绪情感,叙述的主观性使作品更容易打动读者。
罗伟章的《大嫂谣》和《我们的路》就都是这样的内聚焦叙述。
在《大嫂谣》中,“我”既是故事的叙述者,大嫂的坎坷境遇,大嫂的美好品德,大嫂的善良贤惠,都是借“我”的眼睛看到、又借“我”的口述说出来的;同时作为故事的参与者,在结构设置上,“我”不仅成就了小说的又一重叙事格局,而且将小说的主题更深入地推进了。
“我”连接起了大嫂的梦想和这个梦想实现之后的另一种现实:挣扎于“城里”的“底层”,不但不能改善父母兄弟们的处境,而且连自己的妻儿都难以养活。
在大嫂的心目中,读了大学的“我”显然是她正为之流血流汗的儿子清华的“未来”,这也可能是大多心中存有一道“遥远的光”的农人们的愿望。
但比照“我”在城里的处境,如果“我”的今天成为清华们的明天,大嫂们为心中“一道遥远的光”所付出的艰辛是否还有意义?这显然是需要再度质疑的问题。
《我们的路》中的“我”,虽然不同于《大嫂谣》中的“我”,因为后者虽说生活也很拮据,毕竟是读书读到城里的知识分子,但到底也是高中毕业且考上大学只是因为家庭困难才与大学失之交臂的农村知识青年,因此与其他打工者相比,就多了一些思考。
而作者正是要借助这样一个人物,不仅把农民工真实的生存状态展现出来,更要把自己的思考表达出来。
在作品中正是通过“我”,给我们传递了许多信息,而且与《大嫂谣》不同,“我”就是小说的主人公,作品的全部内容,即“我”的所见、所闻、所感,娓娓道来,便显得十分亲切自然。
小说中,春妹的遭遇,是“我”听春妹叙说的;贺兵因为老板克扣工资同老板吵架,以至他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老板以一万块钱打发走了他的父亲,是“我”亲眼看到的;许多农民工给老板多次下跪,老板把农民工的血汗钱席卷一空、逃之夭夭,是“我”的一段难以与村人言说的经历;至于小说中着墨较多的“我”与金花的情感交流和冲突,壮劳力出去打工后农村的惨不忍睹的状况,更都是“我”或亲历或目见的。
因此读这样的小说,你似乎会感到,这是一个历经坎坷的过来人,向你敞开肺腑的娓娓倾诉。
作者对处于社会底层的弱势群体的关注、关爱之情,以及十分鲜明的平民意识和人文情怀,通过“我”的娓娓诉说,得到了非常含蓄而又非常直接的表现。
我们不能不赞叹这种叙述视角选取的巧妙。
还有结构安排。
平铺直叙、不加雕饰,固然也是一种风格,但如果在结构安排上有所变化,肯定更有利于主题的表达。
曹征路的《霓虹》中,主人公倪红梅走上做妓女道路的历程。
她在现实生活中面临的困境,构成了作品的主要内容。
小说的结构形式也比较独特。
全篇由勘察报告、侦查日志、谈话笔录以及主人公倪红梅的日记构成。
这样的结构安排既让读者对小说的故事框架有比较直观的认知把握,同时更能在不动声色中彰显出倪红梅的心灵轨迹,使作品更具有真实感与亲和力。
倪红梅之所以走上卖淫的道路,尽管不无“丈夫死、女儿病”这些个人原因,但更与整个社会、与绢纱厂改革的不公正密切相关。
正是为改革的“阵痛”付出代价的这些人最终被社会抛弃,才形成了这样悲惨的局面。
所以在倪红梅身上所显现出来的,不仅是她一个人的悲剧,而且是一个阶级、一个时代的悲剧。
小说中,当倪红梅走过以前工厂废墟的时候,忍不住放声大哭,那种哭,不是难受,不是绝望,而是一种悲凉,一种冰寒彻骨万劫不复的悲凉。
在吴克敬的《手铐上的蓝花花》中,作者并不是先写主人公阎小样怎样由一个美丽纯洁的农村少女变成因为杀人而判了死缓的罪犯,然后再写在宋冲云、谷又黄等警察押解她前去西安的途中发生的故事,而是以青年干警宋冲云、谷又黄押送已经判刑的阎小样到省城西安的监狱服刑一路上的经历为线索,以传统的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穿插介绍了阎小样的犯罪经过,展示了一个令人扼腕的悲剧故事,同时把阎小样这个所谓的罪犯内在的人性中的美丽和高贵展现在了读者面前。
判了重刑、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希望的一名“罪犯”,在被押解途中,对谷又黄肚子疼的关心是真诚的。
当车上上来一伙车匪,手握短刀,逼向宋冲云时,“阎小样看得真切,她大喊一声住手,自己则如一只冲动的小兽,挺身而起,挡住了刺来的短刀。
阎小样感觉得到,她的右大臂上冰冻似的冷了一下,跟着,就有鲜血渗透衫袖往出流了。
”这样的挺身而出,面对能致死人的生命的刀却毫不畏惧,这应该是一个大无畏的英雄见义勇为的壮举!这里人性的善良美丽,人性的高贵,让人们不能不对这样一个“罪犯”油然而生敬意。
还有曹征路的长篇小说《问苍茫》,直接以台风来临,幸福村的台资企业宝岛电子公司的工人酝酿罢工切入故事,然后再从容地叙述常来临如何利用工人对他的信任,巧妙地替资本家陈太化解了一次重大危机。
这中间,穿插写了山区招工“开处”潜规则,写了陈太精于世故的老道与心力交瘁的处境。
这样就避开了平铺直叙的叙述老套,一下子把读者的心弦绷紧,进而产生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欲望。
至于有着鲜明的时代印记的典型人物形象的塑造,虽然不是形式主义文论所要关注的文学元素,但我们完全有理由把它作为作品文学性的重要标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