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贾平凹小说的写作特色
分析贾平凹小说创作中的乡土情结

分析贾平凹小说创作中的乡土情结贾平凹是我国当代文坛中写作风格独具特色的作家,纵览其三十余年的写作历史,深厚的乡土情结是贯穿其文学写作中极为重要的精神脉络。
一、贾平凹作品写作与乡土情结贾平凹是我国当代文坛当中为数不多的大家之一,同时他也是一位极具反叛特性的作家。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首次发表著作至今,他的著作版本业已达三百余种。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期,他首次登上向往已久的文坛,那个时期的文学爱好者可以说是风华正茂,写作的小说大多以展现当时环境变革与实际变化为主要内容,例如《水》《清河上的婚事》等。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贾平凹创作的《满月儿》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荣誉,他也借此于我国文学界初露锋芒。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他写作的《商州初录》代表其在写作当中跨上更高一级台阶,之后写作的“商州系列”更是在我国文学界带动了一股寻根文学的潮流。
随后的《鸡窝洼人家》与《腊月正月》数本著作中将农村经济体制之下的商州展现于人们面前,同时令其确定了自己要于现实主义写作这条路上继续前行。
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期,其创作的著作展现了极为浓烈的神秘主义气氛,这是源自其对人生、命运与现状的思索与重视。
九十年代,随着我国城市与农村间的距离逐渐扩大,浓郁风俗的农村文化吸引了他这样一位乡土作家的重视。
这个期间他写成《白夜》这部作品,描绘了一名乡下青年来到城里找寻精神家园之经历,表现了城乡间的冲突状态。
在之后其创作的《土门》则展现了于城市文明的笼罩之下,传统风俗坚定的守护自己的位置,同时也在不断地予以让步,直到最终消亡的历程。
作者对生长自己的土地的热爱和家乡人民的密切关注,以及在文学艺术道路上的持续追求都融汇于他创作的小说当中。
传统的乡土文学是作家凭借初生的记忆来描绘乡村的生活,作品里具有深厚的乡土氛围与当地的特色。
贾平凹就是凭借自身故乡来作为重要的写作背景,且将农民当作其描述的重要对象,从而为我们带来丰富而天然的乡土之美的享受。
二、作品当中乡土情结源自作者对家乡的怀念贾平凹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生于陕西省的丹凤县金盆乡,这样一个青山绿水包围的小村庄,由于其地理环境特殊,古代就一直为秦楚文化的交织区域。
论贾平凹小说的乡土情结

论贾平凹小说的乡土情结
贾平凹是中国当代文坛的重要作家之一,其小说作品中弥漫着一种浓郁的乡土情结,
这种情结表现在小说中的多个层面,如地域性特征、家庭生活、社会风俗等。
首先,地域性特征是贾平凹小说的明显特征,他的作品基本都以四川民间社会为背景,探讨着这个土地的历史、文化和生态环境,如《废都》、《猪猪侠》等作品,都表现出丰
富的地域特色。
其次,贾平凹小说中对家庭生活的描写也十分生动,例如《废都》中,虽然家里已经
十分贫困,但是父母依然在孩子们心中是最亲近、最可靠的。
贾平凹在小说中,也经常通
过家庭的亲情、爱情来反映乡土生活的变化和传统的破裂。
最后,贾平凹的小说还反映了当地的社会文化与风俗,一些小说中,如《牛》就详细
描述了四川民间祭祀的特点和意义;《黄金时代》则反映了文化大革命时期的社会变革和
人们的思想状态。
总之,贾平凹的小说中,弥漫着一种浓郁的乡土情结,其对乡土生活的关怀和反思,
对当地传统文化和社会风俗的表现都极具深度和广度,这也为贾平凹小说中的世界观和文
化认同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
论贾平凹小说《秦腔》的地域色彩 论 文

论贾平凹小说《秦腔》的地域色彩论文《秦腔》是贾平凹的代表作之一,小说以陕北秦腔艺人巨晓枫的生活为主线,通过对巨晓枫的塑造和他与家人、朋友、情人、业余足球队员等人物的互动,生动地再现了20世纪70年代中国大地上普通人民的生活状态与心灵面貌。
正因为是以秦腔艺人和陕北广大农民为主要人物和背景,小说中具有浓郁的地域色彩。
本篇论文将从人物形象、语言表达和环境描写三个方面对贾平凹小说《秦腔》的地域色彩进行分析。
人物形象小说中的主人公巨晓枫是一个陕北秦腔艺人,他来自于一个叫做夏家村的小山村,他的身世、思想、生活习惯等方面都具有鲜明的地域特征。
他的父亲是一个扁担秤卖豆腐的老头,家境贫寒,巨晓枫从小没有受过什么好的教育,但他在地下室看书、听曲,自学成才,成为了一名略具规模的秦腔艺人。
在他的家庭中,母亲是家里的主心骨,对家庭起到了极大的保障作用。
姐姐和妹妹都是一份工作挣钱养家的打工族。
巨晓枫的小伙伴有暴发户刘大爷,艺人宝玉,煤老板以及一些像他一样的业余足球队员、村民等人。
他们在文化水平、言谈举止、生活方式等方面都具有鲜明的陕北人特色,如再造翻译口误成为“翻熬”、“翻我一脚”、上街开豆腐车的老头、草地上纸钱飞舞的村里人等。
可以说,小说的人物形象是通过地域特色的刻画而使得小说具有浓郁的地域色彩。
语言表达在小说的语言表达方面,贾平凹塑造了一系列具有陕北人特征的对话和描写,如巨晓枫给一家广告公司打电话时,用名家细雨的唱腔吆呼广告词的一幕,祖孙三代“口胡”秦腔讲述家族史的场景等等。
这些有着浓郁陕北方言的语言表达,更增加了小说的地域气息。
环境描写小说通过对陕北农村的环境描写,使小说呈现出浓郁的地域气息。
小说中的夏家村,是一个山村,村民大部分是种植农作物、饲养家畜的农民。
村子里没有什么好看的建筑,房屋都比较老旧,不少建筑已经坍塌。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秦腔文化传承广场,作为陕北秦腔的发源地,这个广场自然夺人眼球,让每一个游客感受到浓浓的地域气息。
贾平凹小说语言风格分析

贾平凹小说语言风格分析贾平凹小说语言风格分析贾平凹作为当代文坛不可忽视的一位作家,其语言风格独特,带有浓重的地域性特征。
当代作家中,贾平凹作品语言独特,蕴含极大的本土性和民族性特色,北大陈晓明教授称其写作为“中国当代汉语言文学的奇观”。
《秦腔》和《废都》代表了贾平凹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学探索――一个回归农村、农民,一个描写城市、知识分子。
其中《秦腔》以细腻的笔触将零散的细节紧密连接,近乎写意的语言将日常生活的场景一一再现,全篇无处不在的方言土语更是当代文学作品语言的一次成功革新。
《废都》受明清世情小说语言风格影响的痕迹很重,采用大量文言,进行有意识的语言颠覆,这其中蕴含了他惯常使用的商洛方言土语,使得古典和现代汉语语言较好地结合,形成极为个性化的语言风格。
本文将这两部作品结合、对比,以求更全面地凸显贾平凹的语言风格。
一、神秘荒诞主义的渗透神秘荒诞主义对贾平凹的语言风格影响极大,在他的多部作品中我们皆可以看到神秘荒诞主义的影子,我们有理由相信这并非作者的个人喜好,或纯粹为了自己的写作服务。
一位作家语言风格的形成是深受其所接受的文化影响和熏陶的,这是一种深入骨髓里的东西,或许连作者本身都是无意识的。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乡音”尚且难改,更何况是文化,那是一种深深沉积在骨子里的东西。
贾平凹生在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棣花镇,一直长到十九岁,可以说在农村度过了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算得上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在农村盛行的神秘荒诞主义的一些传统文化与思想便不可避免地渗透到他整个文化背景中。
就连贾平凹也曾经提到:“我一直是病包儿,却从来没进过医院,不是喝姜汤捂汗,就是拔火罐或用磁片割破眉心放血,久久不能治愈的病那都是‘撞了鬼’,就请神作法。
”这种我们看来有些封建迷信的文化恰恰是农村传统文化中最不可或缺也无法回避的一部分,所谓的“鬼神”也一再在他的作品中出现,成为他写作语言中独特而又极度现实的一道风景线。
曾经试图要把“农民皮剥了”的贾平凹后来承认说:“做起城里人了,我才发现,我的本性依旧是农民,如乌鸡一样,那是乌在了骨头里的。
贾平凹散文的艺术特色范文

摘要:贾平凹的散文取材广泛,语言简朴、幽默,小说化的写法和特色鲜明的区
域文化更让他的散文独树一帜。
本文就结合其散文,从取材、手法、语言、地域特色等方面入手,来谈谈其散文所表现出的艺术特色。
关键词:贾平凹;散文;艺术特色
贾平凹的散文被学者和评论家排在了优秀之列,并且有多篇被选进中学课本。
本文就结合其散文,从取材、手法、语言、地域特色等方面入手,来谈谈其散文所表现出的艺术特色。
一、取材自由广泛
贾平凹的散文取材自由广泛。
他的散文似乎不拘一格,丑汉、退伍军人、屠夫、石头、树木等统统走进了贾平凹的散文。
从反映的内容和笔调去看,大致可以分四类:
一是人物篇。
一般以粗线条勾画人物为主,如《我的老师》塑造了一个纯真、正义、极富爱心的儿童孙涵泊形象,《米脂婆姨记》则描写了一个对爱情充满憧憬的农村少女形象。
二是世相篇。
这类散文常常评说人生,针砭时弊,如《病人》借一个病人的口道出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玩牌》则将麻将桌上的众生相刻画得淋漓尽致。
三是游记篇。
《游寺耳记》给读者展现了一幅“野菊花开花落,云雾忽聚忽散”
的山间图画。
《入川小记》描绘了四川的山光水色、物产人情,让读者想身临其境去领略一番。
四是风情篇。
通过描摹地方风俗,记述地方风物,把个人的主观情感融入自然景观之中,与大自然构成一种和谐的关系。
如《五味巷》通过巷中景、巷中事、巷中人、巷中风俗,展现了古风很浓的长安小巷,这里的人们重人情、讲信用,知足乐观。
《静虚村记》则描绘了一幅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的画卷,“静虚村”是一个偏
离市区的地方,显得既原始又古朴,没有受到现代文明的浸染。
贾平凹中篇小说的创作特征

贾平凹中篇小说的创作特征2013-04-08 20:38贾平凹的中篇创作起步很早。
大概在他刚刚走上文坛不久就已经着手。
《姊妹本纪》是他的第一部中篇,时为1977年。
此时,贾平凹在文坛上还很少有人知道,是一位极不起眼的小角色,然而从那时起,他的中篇却一部接一部地连连发表,从未间断。
1977年至1997年这二十年的时间里,贾平凹共创作了34部中篇,约计150万字。
贾平凹特别喜爱并擅长撰写中篇,其原因就在于这种体式的篇幅适中。
既没有长篇那样宏大的结构,也没有短篇那样严谨,它能使作家充分地展开自己的想象的翅膀但又不会失之散漫。
在中篇中,作家可以从容地精心塑造几个性格丰满的人物,可以把对世界的深刻理解加以提炼和浓缩。
所以,相对说来,贾平凹的短篇就较为逊色,这也与作家精力的投入和兴趣有密切的关系,加之长篇又须较多的时日,因而中篇就成了作家首选的品种。
贾平凹的大部分获奖作品都属于中篇小说,如《小月前本》、《腊月·正月》、《鸡窝洼的人家》、《天狗》、《黑氏》等。
贾平凹的中篇小说有这样几个特点:1、社会心态是他描写的主要内容。
他的作品大多是写意传神而不是客观描摹。
因而关于社会环境的描写,人物命运的曲折变化就相对少一些,而主要倾向于对人物的某种精神状态的剖析。
《腊月·正月》表面上在写改革给农村带来的巨大变迁,但实际的笔墨却用在对人们面临改革所持的各种心理反应方面,尤其是对韩玄子这一人物的刻划就完全是以他的情绪变化为主。
小说一开篇,韩玄子就处于一片大雾之中,这片雾不只是笼罩在他住所周围的自然氛围,而是全镇人的心理氤氲。
为什么人们对他的尊敬和器重一下子丧失了很多?他弄不明白,当王才的气势愈来愈大,这更使韩玄子的情绪感到压抑和失落,并由之滋生了一种不平和忿忿。
正如韩玄子所说:“王才是什么东西?”!王才是镇上的个体户,凭着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办起了食品加工厂,这几年发了财,因而周围的人都开始巴结、讨好他,他的地位和声誉也日渐上升。
贾平凹有着怎样的创作特点?风格是怎样的

贾平凹有着怎样的创作特点?风格是怎样的本文导读:首先,贾平凹长篇小说在叙述态度和审美理想上主要体现为对自然的追求。
这一特点,表现在作品中就是对小说叙述者或叙事人的隐藏,故事情节的淡化以至生活对故事的置换,和具体叙述时力图做到自然呈现、不用人力等。
贾平凹长篇小说叙事的这一特点,缘于贾平凹深受中国道家哲学和美学思想,古代说话艺术和明清时期的世情小说,20世纪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期的“新写实”小说创作潮流等的影响。
贾平凹在小说叙述上对自然的追求,自有它的文学价值和意义,但同时也带来一定的缺点和问题。
其次,贾平凹的长篇小说可称作意象小说或意象主义小说,但对意象的营造也只是其叙事特色的一个重要侧面。
贾平凹在其长篇小说中创造了大量的自然意象,人、事意象和社会、文化和民俗意象。
其意象创造具有以下几个特点:一是一部作品中的意象往往有主次之分,主要意象多含隐喻、象征之义;二是从前到后来看,贾平凹长篇小说的意象营造从局部走向了整体;三是意象营造往往走向了象征,成为象征性意象。
贾平凹在其长篇小说中进行意象营造,有他的创新之处和一定的原因,也给艺术上带来了一些问题。
再次,贾平凹的长篇小说描写了各种各样的神秘现象,具有一种神秘主义倾向。
这一特点的形成,与贾平凹自身的生长环境和生活经历有关,也与贾平凹对中外文学优秀传统如我国志怪小说、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创作方法等的学习和借鉴有关。
当然,这也是贾平凹小说创作比较自觉的艺术追求的结果。
贾平凹长篇小说中的神秘色彩或神秘主义倾向,确实给作品带来了比较深邃的思想和独特的艺术魅力,但相应地也带来了一定的缺陷和问题。
最后,贾平凹的长篇小说大部分都属于“进入型”小说,由此而体现了它在情节结构上的显著特色。
从空间上说,“进入型”小说情节结构上的进入—离去,总是联系着两块在传统上是对立的空间地域:城和乡。
贾平凹在作品中对城乡二元世界和两种文化进行了强烈的比照,并给予了持久的深刻的思考。
从时间上说,“进入型”小说中所谓的进入者的一进一离,不仅联系了城乡两个空间区域,而且沟通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三种时间状态。
论贾平凹的《废都》

论贾平凹的《废都》贾平凹是中国当代文坛上备受推崇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以独特的文风和深刻的思考内容而广受读者喜爱。
其中,《废都》无疑是他创作中的一部经典之作,该小说借助虚构的废墟城市形象,展示了人性的各种弱点和不幸命运,以对当代社会现实的深刻探讨和反思。
本文将从文化、精神和艺术等多个方面对贾平凹的《废都》进行分析和研究。
一、文化价值《废都》的文化价值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对当代社会的批判性思考。
该小说中废墟城市的形象是虚构的,但其背后所展现的却是当代社会现实的真实写照。
作者通过废都的生存状态,揭示了社会中诸多问题,如生存困境、道德沦丧、权力傲慢等现象,让读者对社会现实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和认识。
(2)对历史和文化的重构。
废都不仅是一个虚构的城市,它也具有着深刻的历史和文化内涵。
作者通过废都的历史沉淀和文化积淀,重构了中国历史和文化的某些片段,并将其与小说的情节艺术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3)对人性和生命价值的思考。
《废都》不仅是一部社会现实小说,更是一部探讨人性和生命的作品。
小说中的人物个性鲜明,生命意义深刻,每个人物都揭示了人性的复杂和生命的珍贵。
作者通过描写这些人物,让读者深刻感受到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二、精神内涵《废都》的精神内涵主要可以总结为以下方面:(1)对毁灭和重生的思考。
废都的最终命运是毁灭,但废都的毁灭并不是终结,而是代表着一种新的开始。
作者通过废都的命运,探讨了毁灭和重生的关系,反思了人类文明的发展历程,同时对于新的转型期变革注入了信仰和力量。
(2)对生命本质的思考。
小说中的每个人物都独具特色,他们各自的生命都展现了生命的本质。
作者通过描写这些人物的生命经历,表现了生命的珍贵和可贵,同时对于理解生命的概念和价值注入了思考的力量。
(3)对人性本质的思考。
小说中的人物几乎都拥有着一些更深层次的特质,这些特质展现了西方的文化背景和中国文化背景,同时也赋予了小说深刻的思考性。
三、艺术表现《废都》的艺术表现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小说结构上的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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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贾平凹小说的写作特色 摘 要:借用中国禅宗思想的三种境界来概括贾平凹小说创作的三个代表性阶段,即: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一方面,纵观贾平凹的小说创作轨迹,他对社会、人生的认识由表及里,由浅入深,技巧逐渐从稚嫩走向圆熟,基本呈螺旋上升的态势。虽然在这个上升趋势中,不免有起起落落的回复现象,但大体上和禅宗思想的这三种境界是吻合的。另一方面,具体到贾平凹的每一部重要作品之中,都可能或多或少地同时体现了这三种境界。 关 键 词:贾平凹 小说 境界 纵观贾平凹三十多年的小说创作,基本上都围绕一个总的思想原则:那就是融传统于现代,这其实正是文化寻根的基本精神。有人总结,从贾平凹小说创作的文化追寻上看,大体经历了文化和谐——文化错位——文化崩溃——文化建构几个大的段落,并且其间相互交叉、渗透。按照这样一个思路,贾平凹早期的创作,比如《商州初录》、《天狗》等表现了美好人情的文化和谐,而《古堡》、《浮躁》等则表现了文化错位的危机,到《废都》、《白夜》则达到了文化崩溃的边沿,到《高老庄》则逐渐出现文化建构的希望,而《秦腔》则应该是文化追寻的集大成之作,既表现了文化错位、文化崩溃的危机,又给人以必须文化重建的警示。 这里,不再对贾平凹的创作作全面的论述,而是借用中国禅宗思想的三种境界来概括贾平凹小说创作的三个代表性阶段,即: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禅宗的这三种境界一般是形容人认识大千世界的过程。“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一般看做求实阶段,即对眼前的所见,基本凭着经验直觉去判断。“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可看作求智阶段,是用空灵智慧的心态去观察事物,也可谓透过现象看本质。“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可以说是求自由阶段,类似于哲学上的“否定之否定”,看似回到了起点,但又不只是起点的重复。是对大千世界的大彻大悟,是达到一种高度或深度的“自由”状态。现把这三种境界用在概括贾平凹小说创作上,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纵观贾平凹的小说创作轨迹,他对社会、人生的认识由表及里,由浅入深,技巧逐渐从稚嫩走向圆熟,基本呈螺旋上升的态势。虽然在这个上升趋势中,不免有起起落落的回复现象,但大体上和禅宗思想的这三种境界是吻合的。比如,80年代的《浮躁》及其以前的创作主要是对现实生活的实录;从80年代末的《太白山记》到《废都》、《白夜》主要体现了作者的写意式想象;而新世纪的《秦腔》则融会贯通,虚实结合,大有“红楼笔法”的风采。另一方面,具体到贾平凹的每一部重要作品之中,都可能或多或少地同时体现了这三种境界。也就是既有尊重现实的实录精神,又有隐晦的曲笔、隐喻、象征等手法的运用,还可能有在写实、写意基础之上的更高层次的对社会、人生的理解。如《秦腔》融写实、写意于一炉,既有实录精神,又有曲笔隐喻,展现了复杂丰富的人生境界,体现了作者积累多年创作经验而获得的自由圆熟状态。
一、“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对现实生活的实录 以《浮躁》为界,贾平凹早期的作品无论怎么虚构,都基本上沿着现实生活的轨迹,或者说是本着对现实生活实录的精神去虚构。《小月前本》、《鸡窝洼人家》、《腊月·正月》基本上是反映改革意识的小说,比较写实。中篇《天狗》表现了民间伦理道德对人性的约束,也展示了商州民间美好的人性人情。小说结构严谨,人物心理刻画得细腻传神,文笔典雅凝练,曾受到台湾作家三毛的高度评价,堪称贾平凹中短篇小说的经典之作。中篇《古堡》主要反映了民间普遍的嫉妒心理,村里人不能看到别人碗里的粥比自己的稠,而是希望别人碗里的粥和自己的一样稀。于是,一幕因嫉妒引发的悲剧上演。小说中略显突兀的是,作者借道士之口大段引用了古奥的《道德经》及《史记·商鞅列传》,使通俗的小说蒙上了一层明显的传统文化气息,这大概源于作者强烈的文人趣味。 《浮躁》是贾平凹80年代具有恢弘气势和总结意味的一部长篇。小说主人公金狗是一个新式农民,他正直善良、勇于开拓、头脑灵活,有参军经历,也有一定的知识积累与文学才华。他身上有一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正直勇敢气质。他嫉恶如仇,为了搬倒官僚腐败势力,不顾个人得失与安危,与小水、石华、雷大空等人联合演绎了一场民告官的“当代传奇”。金狗经历的遭遇和生活的环境,几乎是80年代社会现实的真实写照。金狗身上闪烁的理想主义光芒或许只有80年代的小说中才常见,到九十年代以后,类似的“当代英雄”就大大减少了。而雷大空的形象则为后来很多小说塑造类似形象(如《高老庄》中的蔡老黑、《四十一炮》中的兰老大、《兄弟》中的李光头等)开了先河。《浮躁》集当代社会的风云变化、商州民间的丰富文化及金狗与小水、英英、石华等人的感情纠葛于一体,还不时穿插测字看相、阴阳八卦、祭文民谣及佛道思想等,是一部内涵丰富、充满民间精神与文人趣味的长篇小说,也是一部严谨的现实主义代表作。但在写完这部作品之后,贾平凹在心灵深处产生了对现实主义表现“真实”可能性的怀疑:“这种流行的似乎严格的写实方法(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对我来讲将有些不那么适宜,甚至大有了那么一种束缚。”[3] 于是,80年代末《太白山记》的发表就实践了这种怀疑。
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写意式的民间想像 八十年代末,贾平凹发表的《太白山记》又是一部“新笔记小说”,但这一部小说与早期“新笔记小说”“商州三录”的纪实精神不同,是一部具有“聊斋”意味的文人小说。如果说《浮躁》是贾平凹早期写实精神的总结,那么《太白山记》似乎可以看作贾平凹写意精神的开端。随后,《白朗》、《五魁》、《美穴地》等一系列远离现实、纯属虚构的小说问世。这一类写虚或者说写意式小说的成功,为《废都》的出现奠定了基础,也就是作者把对历史的虚构推演到对现实的虚构。 笔者认为,《废都》基本上是一部写意式小说,也就是它不是现实的写实,而是本质的写实,是在表面写实的包装下写人的欲望,既包括形而下的性欲,也包括名利欲及形而上的精神追求等。尽管小说大量涉及了性事,但作者以“此处删去多少字”的写法避免了直接的性描写,并没有造成小说淫秽不堪的感觉。《废都》的性描写到底该怎么定性,我们且抛开,这里主要谈谈《废都》的虚妄性和写意性,也就是《废都》浓厚的狂欢式的民间想像色彩。《废都》中出现的“四大名人”、“四大恶少”及那个唱着民谣的拾垃圾老汉,还有那些对庄之蝶极端崇拜的女性(唐婉儿、柳月、阿灿等),都透着一种虚幻性和主观想象色彩。试以唐婉儿为例,她抛夫弃子与周敏私奔,可谓少见的不受传统观念约束的现代新派女性,或者说唐婉儿有着强烈的自我主体意识。但等见了庄之蝶,唐婉儿竟崇拜得五体投地,自我主体意识尽失,把周敏抛到九霄云外,很快与庄之蝶进入热恋状态。等柳月发现了她与庄之蝶的奸情,她竟然暗示庄之蝶用性占有去堵柳月的嘴,还与柳月称姐道妹,组成一个战壕里的“盟友”,真成了只知肉欲的“稀有动物”!但小说中又把她对庄之蝶的爱描写得似乎很纯洁高尚,不免有牵强之感。恐怕只有发挥“女性妄想症”的男作家才会写出这么符合男性口味的女性!贾平凹一贯的特长是写理想女性。早期写的女性美丽善良传统,多为男性的依附品,如小月、师娘、小水等,这些女性固然美好,但缺少尖锐的个性。到《废都》,贾平凹突转笔锋,一下子写出唐婉儿、柳月等那么多虚荣放浪的现代女性,真是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如果说柳月身上还有那么一些真实生活的参照,那么唐婉儿身上赋予了太多的男性想像和人为的虚幻色彩。如果说唐婉儿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她怎么能舍得不管不问自己的骨肉,又怎么那么快把周敏置之不理?如果说唐婉儿是一个水性杨花、不负责任的荡妇,作为知名作家、有着深厚学养的庄之蝶又怎么能把她深爱而没有丝毫忏悔?如果说好色贪欲是男人的本性,唐婉儿其实就是满足男人本性的尤物。另外,阿灿的存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男性作家的虚妄想象。当然,这里所说的虚妄想象并不包含太多的贬义,主要是指一种狂欢式虚构。 《废都》的民间想像不光体现在对庄之蝶极端崇拜的那些女性身上,还体现在对庄之蝶本人的虚幻性塑造上。庄之蝶不是贾平凹,也不是现实中的任何一个作家。庄之蝶的名字本身就源于一个充满虚幻色彩的哲理典故,也许作者的寓意就是要制造一个进入幻境的人物。也许,庄之蝶只是无数男人的一个欲望之梦,一个关于名利女色的美梦。但美梦醒来是噩梦,庄之蝶的结局是死亡,也暗示了这种“美梦”的悲剧性和虚妄性。作家暂时放弃现实生活的逻辑,大胆进行想像和虚构,只要本质真实,细节失真或经不住推敲也在所不惜。试想,作为知名作家的庄之蝶,在女色面前一次次失去起码的理性自控能力,真不知道这样毅力薄弱的男人怎么能成为知名作家?也许,作者只是想通过塑造这样一个放纵自我、胆大妄为的庄之蝶,来表现失落文人的颓废,来喻指人心的欲望膨胀。王富仁教授曾说过,贾平凹“是一个会以心灵感受人生的人,他常常能够感受到人们尚感受不清或根本感受不到的东西。在前些年,我在小书摊上看到他的长篇小说《浮躁》,就曾使我心里一愣。在那时,我刚刚感到中国社会空气中似乎有一种不太对劲的东西,一种埋伏着悲剧的东西,而他却把一部几十万字的小说写成并出版了,小说的题名一下便照亮了我内心的那点模模糊糊的感受。这一次(指《废都》——笔者注),我也不敢太小觑了贾平凹。我觉得贾平凹并非随随便便地为他的小说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贾平凹为他的小说起这个名字确实有深意存焉。文中多次出现的拾垃圾老头唱的那些讽刺社会现实的民谣,就是“废都”的形象标注。在这样一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废都”里,只要人性的野马脱缰,出现庄之蝶这样颓废的文人也是顺理成章。陈晓明教授在评《废都》时说,“这真是一个阅读的盛会,一个关于阅读的狂欢节。当然,它首先是书写的狂欢节,一种狂欢式的写作。”《废都》其实也是写人在形而上的追求失意时的形而下的放纵。 《废都》的叙事模式既是典型的“才子佳人”模式,也是“一男多女”模式,是中国传统叙事文学的套路,其中受《金瓶梅》、《红楼梦》的影响也很明显。小说中穿插出现的一些字画古董、测字算命、讲禅布道等也充满传统文化气息。 三、“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虚实结合的“红楼笔法” 所谓“红楼笔法”,是对《红楼梦》在艺术上多种成熟技巧的总称和泛称,应该包括很多方面。比如它的叙写就像生活本身那样丰富、深厚、逼真、自然,人物形象复杂多面,结构多线并进、虚实结合,语言雅俗共赏,修辞手法多样等。具体地说,体现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就像鲁迅先生所言:“至于说到《红楼梦》的价值,可是在中国小说底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总之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这种由过去的“好人”、“坏人”一元思维模式向“不好不坏,亦好亦坏”二元思维模式的拓展,是“红楼笔法”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的一大主要标志。在语言上,“红楼笔法”主要体现在语言雅俗共赏,叙述语言书面化,人物语言口语化。在结构上,“红楼笔法”体现在多线并进和虚实结合等手法。 贾平凹随着小说创作经验的积累和技巧的丰富,“红楼笔法”的运用也日益娴熟。首先,在他笔下,出现了一大批性格丰满的人物形象,这些人物的复杂性很难用“好人”、“坏人”的一元思维模式去判断。比如夏天义,文革时也欺男霸女,但他刚硬的外表下也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又如夏天智,既传统正直,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