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米兰·昆德拉的“媚俗”到王小波的“媚雅”——对萨宾娜与陈清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　２０１５年第７期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Ｇｕａｎｇｄｏｎｇ　Ｐｏｌｙｔｅｃｈｎｉｃ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　

从米兰・昆德拉的“媚俗＂到王小波的“媚雅’’　——对萨宾娜与陈清扬两个文学人物的比较谈起　谢玉婷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文学院，广东广州５１０６６５）　

摘　要：米兰・昆德拉的关于快乐的、虚构的、理性的文学创作观点直接影响了王小波的小说创作，　以至于王小波也始终推崇幽默的、虚构的、具有犀利的解析的文学创作。昆德拉的“媚俗”这一文学观点　对于王小波提出“媚雅”的理解有直接联系，二者不是相反的观点，而是两种非常接近的生存态度。当然　它们之间也存在明显的差异，如萨宾娜和陈清扬的不“媚俗”和不“媚雅”的生存姿态就有相似之处又有　区别，但它们的理念是一样的，都是一种区别于主流生存状态的存在姿态，一种不畏政治媚俗，敢于背　叛他人给自己设定的角色，勇于承担精神孤独的生存方式。　关键词：媚俗；媚雅；比较；生存态度　中图分类号：１　０５４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２—４０２Ｘ（２０１５）０７—００３３—０７　

王小波的创作有很大的特立独行性，其中包　含许多对生活的独特思考、对人生的独特视点　和面对世界的独特生存态度，以及他有别于国　内传统的小说艺术。显然，这一切并非无源之　水，在很大程度上它们都是有根可寻的。而他自　己也承认在小说的创作道路上。受到很多人的　启发，其中包括米兰・昆德拉。王小波在杂文里　多次提及昆德拉．论及自己对昆德拉小说理念、　小说艺术的态度以及对昆德拉“媚俗”观的理　解。正如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里表达了他的“媚俗”观，王小波在《黄金时代》　中也表达了他独特的“媚雅”观。那么，在昆德拉　的“媚俗”与王小波的“媚雅”之间有无内在渊　源？应该如何理解二者之间的关系和内涵呢？本　文从两者的比较中探知其中的关系。　一、昆德拉的“媚俗”与　王小波的“媚雅”　王小波从上个世纪８０年代开始进入他的创　作高峰期，而这期间，昆德拉的“媚俗”成为了巾　国文坛差不多人人都挂在嘴边的字眼。王小波在　他的《我的精神家园》一书巾提到他对“媚俗”的　理解．认为艺术家为了取悦大众，放弃了艺术的　格调就叫“媚俗”。而“媚雅”则是指大众受到某些　人的蛊惑或者误导．一味追求艺术的格调。［　］（　）　他随后还举了很多社会上的例子，比如俗人去　听高雅的交响乐。老太太唱合唱团等，在这里“媚　雅”就有附庸风雅、追随大流的意思了。而没有格　调和附庸风雅、随波逐流都是生活中“俗”的两种　表现。反映在小说创作中，王小波的“媚雅”就更　加倾向于昆德拉“媚俗”的内涵。昆德拉在《小说　的艺术》中写的原话是：“‘媚俗’一词指不惜一切　代价想讨好，而且要讨最大多数人好的一种态　度。为了讨好，就必须确定什么是大家都想听的，　必须为固有观念服务。所谓‘媚俗’就是用美丽、　动人的语言表达固有观念的愚蠢。”［　］（蹦）从王　小波的《黄金时代》一书中可以看出，“媚俗”和　“媚雅”两个词并没有清晰的界限．而是两位作　家笔下不同时代与文化语境中两种非常接近的　生存态度。王小波的“媚雅”是指用动人的、细致　的、讨好的语言表达固有观念的愚蠢。最突出的　表现是开批斗会和写检讨书．这种生存方式和　态度与昆德拉创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时代　的人们非常相似．写下保证书证明和保证自己　

收稿日期：２０１５—０４—２０　作者简介：谢玉婷（１９８９一），女，广东韶关人，广东技术师范学院２０１２级硕士研究生。专业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３４・　谢玉婷：从米兰・昆德拉的“媚俗”到王小波的“媚雅”　第７期　的政治立场迎合统治者以获得生存的机会　在　《黄金时代》，群众和领导组织都认定了他们之　间有下流行径，即陈清扬和王二搞破鞋时．他们　态度异常地配合，主动把自己捆得好好的。并且　在检讨书中把他们搞破鞋的过程写得很丰富全　面，看得大家面红耳赤．按王二的说法是他们因　此逃过了被枪毙的厄运。因为他们的态度取悦　了大众，满足了人们的窥视欲望，所以他们活下　来了。但是这里的“媚雅”有很明显的讽刺意味。　换言之是接近昆德拉“媚俗”的定义。他们游离　在社会主流之外，但是没有私人世界。他们所说　的话，所做的事．全部暴露在大众面前，并且是　以一种卑微的、屈辱的方式，于是满足了那个饥　荒贫瘠没有性的年代人们的性饥渴和偷窥欲　望。所以可以说他们是不“媚俗”的人，他们以一　种不“媚俗”的方式生存着。在那个年代．他们以　看似“媚俗”的行径，诠释着最不“媚俗”的生存　姿态，一如昆德拉对笔下人物采取的生存态度。　在《小说的艺术》中，昆德拉对“媚俗”一词　作了比较详细的解释。他说：“‘媚俗’是对粪便　的绝对否定，‘媚俗’就是制定人类生存中一个　基本不能接受的范围．并拒斥来自它这个范围　内的一切。”［。ｊ（啪）按昆德拉的说法，媚俗就是认　为“大便是不道德的”，也就是所有身体下部的　成分都是不道德的。刘小枫先生对此作了一个　很精辟的解析：“‘媚俗作态’指传统道德中对一　切崇高、美好的生命感觉的赞美，区分邪恶与善　良，为美好而感动等等。颠覆这些赞美、区分和　感动的话语方略一是重新命名——不再成为美　德，而成为媚俗，二是用归谬法的皮鞭抽打——　比如用昆德拉的说法．媚俗就是认为‘大便是不　道德的’。抵制媚俗作态，意味着颠覆了传统的　严格的泾渭分明的道德区分”　（　）。昆德拉和王　小波的小说创作背景都是一个国家意志过强地　禁锢着人民意识的时代。社会伦理道德被人为　地强制地把道德和不道德的界限划分得过于生　硬和绝对．扼杀了人的一切身体本能和欲望，把　人变成了道德的机器，人的正常生理需求成了　不道德行为　昆德拉和王小波做的，就是打破这　种泾渭分明的界限，恢复人的本性。　王小波说自己接受不了太高的音乐品味，　乡村音乐倒是听得住，这种行为称为不媚雅。他　所说的“雅”．其实也就是昆德拉定义的“俗”，两　者的区分仅仅在于昆德拉的媚俗内涵更加丰　厚。如果把太高的音乐品味象征成代表身体上　部的道德、规则、国家意识形态，那么乡村音乐　则象征着代表身体下部的享乐，比如性爱、吃喝　等，当然还有排泄，如大便，尿等。王小波创作的　《黄金时代》里面的人物王二和陈清扬正体现了　这种颠覆精神．肯定了身体下部的享乐．做了时　代所大不韪的事，与当时人们严格遵守的时代　精神相违背的事，差点被拉去枪毙，最终却以讽　刺性的媚俗作态挽救了性命，因此从王二和陈　清扬搞破鞋、被拉去批斗、写检讨到差点被枪　毙，后来因为“精彩”的检讨书而捡回一命，这个　过程都是滑稽讽刺的．充满黑色幽默，因而完成　了他们不“媚俗”的生存姿态。由此可见，王小波　的不媚雅，其实也就是更加注重身体下部，颠覆　以身体上部所代表的所有正统的、官方的、有严　格道德区分的东西，和昆德拉所谓的不媚俗在　很大程度上是相似的，因此在人物塑造上有很　多相似点也不足为奇了。　不但从“媚俗”观和“媚雅”观可看出米兰・　昆德拉与王小波渊源颇深．还可以从王小波很　多杂文巾多有言及昆德拉看出王小波对昆德拉　的熟悉度。昆德拉的小说理念对王小波的小说　创作同样有很大影响。　

二、王小波谈米兰・昆德拉　在《我的师承》一文中，王小波对昆德拉的　小说应该像音乐的观点深感认同，认为小说正　向诗的方向改变着自己。在他自己写的《小说的　艺术》这篇杂文巾更直接提到了他对昆德拉的　关于小说艺术的赞同：“昆德拉说不懂开心的人　不会懂任何小说艺术。除了懂得开心，还要懂得　更多．才能懂得小说的艺术。但若连开心都不　懂，那就只能把小说糟蹋了。归根结底，昆德拉　的话并没有错　而他对小说是有一种真正的爱　好的．是一种对小说艺术的爱好，他觉得在这点　上他跟昆德拉是可以沟通的。”㈩（　）也就是说他　们对小说的艺术心意相通了！当然这种观点也　反映了王小波的一种处事态度。他曾经说过对　自己的要求很低：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　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愿，我的一・生　就算成功。冈此他善于在逆境巾发现其有趣的　面．或，Ｌ｝』讽刺或Ｈ｛无谓、自嘲的方式来舒缓时　第７期　谢玉婷：从米兰・昆德拉的“媚俗”到王小波的“媚雅”　・３５・　代的压抑。同时，昆德拉也说过，看小说的人要　想开心．就要能够欣赏虚构，并且能宽容虚构的　东西．这是主要之点。王小波表示对读者不敢奢　望这点．他自然也想让读者感觉到快乐，然而快　乐在现实当中并没有那么容易唾手可得，于是　虚构就变得异常重要。作者必须要有虚构的才　能。因此王小波是很倚重写作中的虚构成分的。　他也通过《黄金时代》表达了这种观点。他小说　里的人物总是笑，从来不哭，因为他认为这样比　较有趣，而他也乐于写一些有趣的事情。当然这　个“有趣”是作者自己构想中的“有趣”．旁人或　许会感到沉重也说不定。因此有很多读者因为　误读他的作品而感到失落。这种失落也如读昆　德拉的作品一样．因为找不到最终的答案，或者　不能承受昆德拉所谓的“生命之轻”而感到沉重　和失落。　在《道德堕落与知识分子》里，王小波说：　“没有感性的天才，就不会有杜拉斯《情人》那样　的杰作；没有犀利的解析，也就没有昆德拉。作　家想要写出不同流俗之作．自己的头脑就要在　感性和理性两方面再丰富些．而不是故作：旖高　就能解决问题的。”［　］（　）这里他看重的是昆：德拉　犀利的解析．这种解析的形式很多是以自我的　反复辨证来完成的。比如《生命中不能承受之　轻》中的托马斯反复地想特蕾莎是否是自己的　另一半。如果不是，以后遇到自己的另一半了怎　么办？他又更爱哪个呢？对于特蕾莎的不确定和　对未来的可能性一直缠绕着托马斯。显然王小　波在人物创作方面也颇受这种犀利的解析的影　响，体现在《黄金时代》人物陈清扬、王二身上，　则表现为陈清扬一直在试图证明自己不是“破　鞋”，但是王二并没有让她如愿以偿，而是：通过　几个推理，认为要证明“不是破鞋”和他们“没搞　破鞋”比较难。因此作出了陈清扬是“破鞋”和他　们“搞破鞋”的肯定论断。王小波的犀利．是以一　种黑色幽默的气质体现的．因此浅读王小：披的　作品，你可能不明白这种看似荒诞的开玩笑的　推理和假设意味着什么，所以更多时候是一笑　置之。但是只要联系当时的社会背景，你就会发　现在这一个个论证过程中，反映出的是一个时　代的荒诞和人的生存处境的被动、无力。王小波　作品里体现出的这种幽默精神以及在上面提及　的他的写作初衷都暗合了昆德拉对小说精神的　理解。昆德拉说：“小说并非诞生于理论精神，而　是诞生于幽默精神。”［。］（聊）幽默，是使作品既有　充分的感性描述又有犀利的理性解析的最佳呈　现方式，同时，昆德拉把不会笑、没有幽默感的　人．固有观念的无思想性，媚俗当成了与小说创　作为敌的一只三头怪兽。王小波恰好就把这三　头怪兽驱赶出自己的创作王国，因此不管是从　生活态度上还是从丰富的作品上。王小波都体　现出与昆德拉的观点的不谋而合。　从上面的论述可以知道，王小波对米兰・昆　德拉的两本文学理论著作《小说的艺术》和《被　背叛的遗嘱》是比较熟悉的，并且赞同昆德拉在　书中的主要观点。昆德拉的创作思想也对他的　创作形成了难以抗拒的影响。这种影响潜移默　化而且强烈，在王小波的作品中得以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