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土家族啰儿调与竹枝词

石柱土家族方言啰儿调调查报告
三千多平方公里的石柱土家山寨，是一块民族文化艺术璀璨的沃土。

地处武陵山脉与长江三峡库区交汇地带，是古代巴国腹心，也是长江上游惟一的土家族自治县。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以土家族为主体的50多万各族人民，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创造了丰富的物质财富和宝贵的精神财富，同时创造了自己的历史和自己的文化。

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土家啰儿调、戏耍川锣鼓、摆手欢歌、杂耍土戏……艺术之花五彩斑斓，有不少已成为中华民族文艺百花园里的绚丽奇葩。

在这里孕育、传唱和发展的石柱土家“啰儿调”民歌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太阳出来喜洋洋》就是啰儿调的佼佼者，成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宝库的一分子。

石柱土家族人民秉承巴族祖先遗传的土风音魂，承袭发展了巴人悠久的音乐天赋，民间音乐主流，像汨汨细流浸润在人们生产生活的各个领域土壤里。

民间音乐种类繁多、博大精深；吹拉弹唱世代传承、遍布城乡，无不表现出艺术感染力的生动形象，无不表现出生活情趣的多姿多彩。

啰儿调民歌，独具地方特色简洁明快，悠扬舒展，魅力神奇，《太阳出来喜洋洋》就是其代表作。

据说，石柱土家“啰儿调”民歌与“竹枝词”有渊源关系。

唐宋时期，竹枝词的主要流行地区以巴渝为中心、下及两湖，黄庭坚说：“竹枝歌本出三巴，其流在湖湘耳”。

“竹枝歌”的得名，源自歌词的衬托。

在每句歌词的半逗句和韵尾出现“竹枝”、“女儿”，配以和声。

和声分两种，既有他人之和声，又有自己停顿之和声。

《辞海》记载：“竹枝词。

①乐府《近代曲》名。

本巴渝（今重庆一带）民歌。

唐诗人刘禹锡任夔州刺史时，根据民歌改作新词，歌咏三峡风光和男女恋情，但也曲折地流露出他遭受贬谪后心情，盛行于世。

……形式都是七言绝句。

语言通俗，音调轻快。

②词牌名。

单调28字，分平韵、仄韵两体。

《花间集》所收孙光宪词，每句均叠用“竹枝”、“女儿”作为和声。

”刘禹锡在夔州时，依调填词，写了十来篇，但《竹枝词二首（其一）》：“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还有情。

”这首最有名。

从地域上看，竹枝词在“三巴”和“湖湘”一带流行，石柱县正好处于其中间地带。

从句式结构上看，竹枝词为整齐的七言四句体，而七言四句式在土家民歌中占有重要地位，“啰儿调”中的儿化音，以及当地土家方言习惯，有着惊人的相似。

在第四字句处和第七字句尾附以“啰儿”、“啷啰”等作衬腔。

其“啰儿”、“啷啰”与竹枝词中的“竹枝”、“女儿”衬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再则，竹枝词“调同辞异”的特点最为明显，石柱“啰儿调”中的《太阳出来喜洋洋》歌词“太阳出来（啰儿）喜洋洋（啷啰）”即是如此。

再如《岩上砍柴岩脚梭》、《四句歌》等与此也有同工。

你听《岩上砍柴岩脚梭》：
男：街上妹姑（舍）下乡来（哟喂），
灯笼裤脚（吗啰儿啰）\红绣鞋（哟喂）。

青布围腰（舍）花腰带（哟喂），
风流调子（吗啰儿啰）\扯出来（哟喂）。

女：对门娃儿（舍）莫讲凶（哟喂），
背上背个（吗啰儿啰）\篾弓弓（哟喂）。

这一弓嘛（舍）那一弓（哟喂），
弓你幺妹（吗啰儿啰）\野老公（哟喂）。

这男女对唱的山歌，情趣多么悠扬，久久不绝于耳。

如果去掉衬词，就是七言四句诗：
男：街上妹姑下乡来，灯笼裤脚红绣鞋。

青布围腰花腰带，风流调子扯出来。

女：对门娃儿莫讲凶，背上背个篾弓弓。

这一弓嘛那一弓，弓你幺妹野老公。

石柱土家“啰儿调”旋律比较简单，每曲音域都在八度以内，曲中很少有装饰，行腔起伏得当，便于掌握，易于传唱；既有传统曲目，又有在劳动活动的、现场发挥的即兴曲目；它属于抒情民歌；歌词句式大多为七字句，可即兴填词，雅俗皆宜，尽得“竹枝词”遗风；有的歌词比较直白、乡土化、口语化，甚至有些不羁，如《岩上砍柴岩脚梭》等，都是反映当地土家人生活、劳动、民风、民俗、情感、宗教等方面的内容，较为全面地记录了土家族的礼俗活动、生存状况及演变过程，乡音乡韵，淳朴而浓郁。

特别是“啰儿调”中大量地运用“啰儿”、“啰儿啰”、“哟喂”等习惯方言衬词，使曲子音调与当地土家方言的四声声调结合非常紧密，融入曲调声腔，或在起声，或在腔中，或在腔尾，与歌词内容相衬相托，连缀成曲，酣畅淋漓地表现了土家人乐观、豁达、睿智、幽默的性格，从而形成了独特的风格和艺术韵味。

民国以及建国初期，是石柱土家“啰儿调”民歌的鼎盛时期。

其风靡城乡，广为传唱。

20世纪50年代后期，尤其在“文革”，它受到政治运动的大环境影响，被定为黄色淫秽的东西，因而迅速衰败；至今，石柱土家“啰儿调”原生态民歌，也仅仅只在乡间传唱，处于难以为继的濒危状态中。

但“啰儿调”的应用场地却十分广泛，无论在山坡田野、劳动劳作，还是在民俗活动、礼俗活动的各类场地，都有与其相适应的歌曲品种和常用曲目。

例如《怀胎歌》，从正月唱到腊月：
正月怀胎正月正（嘛心想那情哥哟喂），
奴家怀胎不知音（嘛扯啰儿啰扯）；
水上那个浮萍（舍）（嗨是嗨），
还没有生根（呢哥嘛啰儿啰）。

……
腊月怀胎腊月腊（嘛心想那情哥哟喂），
背起娃娃走娘家（嘛扯啰儿啰扯）；
背起我的娃娃（舍）（嗨是嗨），
讨个大打发（呢哥嘛啰儿啰）。

“啰儿调”民歌的内容丰富多彩，有生活歌、山歌、情歌、对歌、诙谐歌、号子等，或悲苦叙事，或调侃生活；或歌颂勤劳奋发，或追求男女爱情……。

那些代表曲目中，有质朴随意、分阴阳演唱的《薅秧锣鼓（阴）》：
“太阳落土满坡黄，那边来个胖婆娘。

在她胯下能跑马，在她奶下能乘凉。

”
有直抒豪情的《太阳出来喜洋洋》和《吼山曲》：
“清早起来去过河，钥匙落在回水沱；
落了钥匙坏了锁，情哥你哟害了我。

”
有反映当地民风民俗的《长年歌》、《十月怀胎》；有情绪幽幽、爱怨缠绵的《怀胎歌》、《磨房李三娘》；有简洁明快、乐观风趣的《扯谎歌》：
太阳落土又落坡，听我唱首扯谎歌，
扯起茅草三大抱，捆起太阳往上拖。

半天云里按磨子，推得月亮打罗嗦，
白云高处架炉灶，抓把石子下油锅。

……
有风流情歌《小情郎》；有诙谐直白的《幺妹长成人》：
幺妹长成人（啰杨二哥），
爹妈不放心（啰）寸长点点脚，
大墙院里就你我两个，
紧关门（啰）看你啷个说。

有即兴发挥、插科打诨的《对门大嫂肥又肥》、《岩上砍柴岩脚梭》；有风趣撩人的《清早起来去劈菜》：
清早起来把床下，丈夫扯住要说话，
把你龟子看难打，早的阵子在干啥？
清早起来去劈菜，两个蚱蜢在作怪，
放下筲箕菜不劈，两个回去就做怪。

……
有配合默契、铿锵有力的《抬工号子——小手郎》；有生动形象、带有全程劳动记叙性质的《打夯号子》。

其中，传统曲目，口传身授，历经打磨，已成型成套，其曲目内容文词有致，别有情趣，例如
《栀子花儿开》：
栀子花儿顺墙栽，这朵花儿靠墙开；
栀子花儿春夏开，这朵花儿香墙外。

……
具有雅俗共赏、民族风情风味浓郁的艺术性特征；即兴演唱的曲目，常据眼前景象，“见子打子”，现场编词，临埋发挥，具有灵活多变的世俗特征。

例如《对门大嫂肥又肥》：
对门大嫂你莫挨，快把山歌唱起来，
对门大嫂肥又肥，借你砂钵擂一擂。

打破砂钵我不管，损断杆杆你要赔，
对门大嫂矮椟椟，胯下夹个瘪夜壶。

……
石柱土家“啰儿调”，它忠实地记载着当地的民风民俗，同时，也催化演进着民风民俗，它是一部当地土家人历史发展和社会进程的活的教科书，具有珍贵的民族音乐文化传承价值。

为大家所熟知，石柱土家“啰儿调”中的开朗明快山歌形态代表曲目之一的《太阳出来喜洋洋》，其原词为：
太阳出来（啰儿）喜洋洋（啰儿郎啰）
捞起扁担（啷啷扯匡扯）上山岗（呕二嫂喂）。

上山砍柴（啰儿）走山梁（啰儿郎啰）
专砍山中（啷啷扯匡扯）弯棒棒（呕二嫂喂）。

……
2005年，七月流火，重庆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诗人、书法家、传唱长城内外的歌曲《小白杨》作者梁上泉先生旅游石柱后，一口气填成20首竹枝词，其十专门写《啰儿调》：
太阳出来二啷啰，啰儿金亮照山河，
民歌向着青天唱，唱响五洲迷嫦娥。

《太阳出来喜洋洋》经过稍加改编并重新填词后，历经半个世纪的磨砺，唱响了世界。

作为一种民族精神文化符号，《太阳出来喜洋洋》彰显的不仅是渝东石柱县各族人民的气魄，而且彰显了中华民族勤劳奋进、披荆斩棘、昂扬向上的大无畏民族精神。

在构建和谐社会，促进全面发展的今天，挖掘、抢救、保护“啰儿调”系列民歌，如今它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得以保存下来，毫无疑问对精神文明建设，丰富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向世界宣扬中华音乐文化形象，弘扬中华民族精神，都将产生非常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