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与钱穆史学思想之分歧

陈寅恪与钱穆史学思想之分歧
陈寅恪与钱穆史学思想之分歧

陈寅恪与钱穆史学思想之分歧

作者:项念东

在20世纪中国学术史上,陈寅恪(1890-1969)与钱穆(1895-1990)虽同以史家名世,且曾共事于北大、西南联大,亦可称不乏交往的朋友,但从钱穆多次对陈寅恪学术若隐若现的评论中依稀可见二者在学术思想、治学路数方面似存有较大分歧。对此,我在《钱穆论陈寅恪:一场并未公开的学术论争》(《博览群书》20 08年第3 期)中已略作交代。那么,这种分歧究竟何在?钱穆1960年5月21日致时在美国求学的高足余英时的信中对陈寅恪的文章明确提出了两点批评:一是“冗沓而多枝节”且不“可诵”;二是“临深为高,故作摇曳”(余英时:《钱穆与中国文化》附录一,227-232页,上海远东出版社1994)。前者实对陈寅恪文多考据而有所不满,后者则涉及二人讲史重专深还是重博通的不同。

重建信史、史料考据与陈寅恪的文化关怀

钱穆由传统文章学观点,突出“可诵”以批评陈寅恪文多考据原也自然,时至今日也仍不失鉴戒意义。但以此论陈寅恪的文章,似有所忽略陈寅恪“讲宋学,做汉学”(此系汪荣祖转述钱钟书对陈寅恪治学方法的评价。见桑兵《晚清民国的国学研究》第七章“注32”,187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的学术路数背后所蕴涵的现代学术观念及其深层的文化关怀。

今人论陈寅恪大多注意到他本人论著中对宋人史著长编考异之法以及六朝“合本子注之义”的服膺和提倡,而清人“毋惮旁搜,庶成信史”(徐乾学《修史条议》)的治史信条对其确也深有影响。不过,陈寅恪的“旁搜”史料,并不陷于清儒“罗列事项之同类者,为比较的研究,而求得其公则”(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4 7、46、62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的繁复举证、表层归纳,更着意于对史料本身的考辨纠谬、对勘互证。他一再提醒学生证定史料的“有”和“无”——特别是后者——在史学研究中的重要性(罗香林:《回忆陈寅恪师》,蒋天枢编《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24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这些在陈寅恪的著述中有着鲜明的体现。

《元白诗笺证稿》辨“七月七日长生殿”玄宗与玉环相会之地点“长生殿”,先引《旧唐书》、《唐会要》证“长生殿”前身为祀神之“集灵殿”,接以《唐诗纪事》论白居易以“长生殿”为寝殿之误,继而再引《通鉴》胡注指出,“唐代宫中长生殿虽为寝殿,独华清宫之长生殿为祀神之斋宫”,由此得出结论,乐天之失并不在不知旧俗,而在于“未入翰林”、“不谙国家典故”遂致失言(《元白诗笺

证稿》, 41-43页,三联书店2001)。《三国志曹冲华佗传与佛教故事》一文处理涉及曹冲的史料,先引《三国志·魏志》和叶适《习学记言》肯定“曹冲称象”实有其事的正面记载,然后据清人何焯、劭晋涵等人著述辨定上述史料之不可信,再引北魏《杂宝藏经》所载“称象”故事,同时考辨《杂宝藏经》的撰作时代、背景及适用范围问题,最后论证出“称象”故事缘出佛经,而后流播中土,“遂附会为仓舒之事”(《寒柳堂集》,176-181页,三联书店2001)。

类似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陈寅恪关注史料考据的治史特点,不仅体现在著述中,也延续在其课堂教学中,给学生留下深刻印象。季羡林《回忆陈寅恪先生》一文讲道:“寅恪先生讲课,同他写文章一样,先把必要的材料写在黑板上,然后再根据材料进行解释、考证、分析、综合,对地名和人名更是特别注意。他的分析细入毫发,如剥蕉叶,愈剥愈细愈剥愈深,然而一本实事求是的精神,不武断,不夸大,不歪曲,不断章取义。……这种学风,同后来滋害流毒的‘以论代史’的学风,相差不可以道里计。”(张杰、杨燕丽选编:《追忆陈寅恪》,123页)

因此,通过对杂多史料的纠谬、对勘,将研究对象置于过往社会生活和历史时空一切复杂关系中,紧扣“时”、“地、“人”三要素来追溯并重建一个确然可见、可感的历史当下,并由考察不同史料牵连广引出的多重问题来深入史料所指涉的历史深层的盘根错节,这些都的的可见陈寅恪“做汉学”对重建信史的追求,而贯穿其中的实为一种强烈的历史去魅精神和现代科学理性。但是,这也确实导致其文章易示人以牵缠、芜蔓的印象,所以钱穆的批评并非无的放矢。

细读陈寅恪的文章,我们又分明可以从他对多重多样史料的引证考辨、对历史本身内在复杂性的解析中最终获得一种极为开阔的思维视野,或者某种豁然省悟式的阅读感受。譬如《三国志曹冲华佗传与佛教故事》,当其揭开谜底时,我们自可发现其繁复的论证不仅破除了传统史书叙事对历史文化记忆的某种人为构建和误导、进而揭示历史的真实面相,而且又由此指出佛教来华后对中土社会快速而有力的冲击,还顺带批点了比较民俗文学研究中存在的问题。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多是由一看似不起眼的材料切入,而层层递进,转证一涉及文化血脉与历史转关之大论题,看似芜累枝蔓,实有其清晰、细密的内在逻辑。所以,有学者称陈寅恪的史料考据真正达到了一种“尺幅千里的考证学境界”(汪荣祖:《史家陈寅恪传》,8 5页),实非溢美之辞。

陈寅恪一生不参与政治,但这丝毫不意味着他对政治、文化,乃至社会生活的漠然。恰恰相反,陈寅恪是一个很敏感的学者——一个近乎足不出户但却对现实政治文化和社会生活中的变动十分敏感的书斋中人。如1954年3月直至1964年夏完成的《柳如是别传》(原题《钱柳因缘诗释证稿》),更“藉以察出当时政治(夷夏)道德(气节)之真实情况,盖有深意存焉。绝非消闲风趣之行动也。”(吴宓:《吴宓日记》1961年9月1日,《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177页)当然,本文无

意也无力于解析陈寅恪诗中之暗语密码进而推测其当时的政治意向,而只是想说陈寅恪从来就不是一个肯认知识研讨之唯一性的学者,而是有着强烈现实关怀、并由此关怀来选择学术话题的学者。就像他1942年3月为学生朱延丰之书作序时所说:“考自古世局之转移,往往起于前人一时学术趋向之细微。迨至后来,遂若惊雷破柱,怒涛振海之不可御遏。”(《朱延丰突厥通考序》,《寒柳堂集》,163页)毕竟,“‘续命河汾’之向往”——即一种深沉的文化关怀——才是其“往来心目中之要事”(蒋天枢:《陈寅恪先生传》,《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234页)所以,陈寅恪通过史料考据以“重建信史”的思路,不仅与带有相对主义的历史虚无论色彩的“古史辨”派之疑古乃至当下的新历史主义不同,即与当日傅斯年及史语所为代表的“考订派”或称“新历史考据派”也有不同。他的史料考据或称“做汉学”的治史方法背后,潜藏着一种重义理、重文化大义的“宋学精神”,在运用现代科学理性的同时又富有一种人文主义的情怀,表现为一种在史料中寻史识的“新汉学”思路——这或许才是他自己所说“较乾嘉诸老更上一层”(《与妹书》,《陈寅恪集·书信集》,1页,三联书店2001)的真正含义。

解释历史与钱穆的治史求通

今人论钱穆虽多讲其破汉宋门户的基本学术理念,然而钱穆治史在兼采汉宋的基础上始终更强调“不知宋学,则无以平汉宋之是非”(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自序”,2页,商务印书馆1997)。按理,他应该能接受陈寅恪式的学术思路才对。那么,他何以又批评陈寅恪的文章“多临深为高,故作摇曳”呢?我想,这一方面可能与传统史学的“才、学、识”之争有关,另一方面更有当时史学界史料学派和史观学派学术分歧的影响。

自唐代史家刘知几提出治史“才”(撰述技巧)、“学”(知识累积)、“识”(判断与断案)兼得之重要与困难这一悖论以后,尤强调“史才”之难(《史通》卷九“核才第三十一”),历代史家也对此常有感慨。钱穆在给余英时的信中反复交代的就是史学文章的写作问题,甚至到上世纪70年代出版《中国史学名著》后与严耕望通信时也依旧关注学术文章的写作问题(严耕望:《钱穆宾四先生与我》,《治史三书》,295页,辽宁教育出版社2006)。今天我们读钱穆的文章,尤其是将之与陈寅恪的文章对读,一个非常直观的印象就是,钱穆的文章流畅显豁,陈寅恪的文章则哽咽多转折。说白一点,钱文好转述史料,而陈文多直接引证。转述相对直接引证而言,写成的文章自然“简净”(此系钱穆致陈寅恪函所作的自我评价,见钱穆:《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228页,三联书店1998)得多。陈寅恪的著作不仅多直接引证史料,同时还伴有对史料的考辨察查,所以这样也就自然使得其文章不仅不够“简净”反而更显“专深”了。这应该是其招致钱穆批评的一个原因。但是,潜藏在这番文章写作技巧之辨的背后,更有二人当时对所谓“史观”问题的不同思考。

钱穆虽以《先秦诸子系年》这样的考据之作登上中国现代学术的舞台,但他很快即对上世纪30年代以傅斯年和史语所(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为代表的主流史学界——即专注于史料整理和考订的“科学派”(亦称“考订派”)作风深为不满,而且这种不满牵带他因1948年中央研究院院士评选未能入选而产生的心理隔阂一直保持到老(严耕望:《钱穆宾四先生与我》)。

在写于30年代上半叶、出版于1939年的《国史大纲·引论》中,钱穆不仅批评了“考订派”“史学即史料学”的主张,同时也明确强调历史资料与历史知识的不同:

“历史知识”与“历史资料”不同。我民族国家已往全部之活动,是为历史。其经记载流传以迄于今者,只可谓是历史的材料,而非吾侪今日所需历史的知识。材料累积而愈多,知识则与时以俱新。历史知识,随时变迁,应与当身现代种种问题,有亲切之联络。历史知识,贵能鉴古而知今。至于历史材料,则为前人所记录,前人不知后事,故其所记,未必一一有当于后人之所欲知。然后人欲求历史知识,必从前人所传史料中觅取。若蔑弃前人史料而空谈史识,则所谓“史”者非史,而所谓“识”者无识,生乎今而臆古,无当于“鉴于古而知今”之任也。(钱穆:《国史大纲》(修订本), 1-4页,商务印书馆1991)

他并不否认史料的重要性,但更强调要从史料中觅取史识,二者有手段和目的之别。就此而论,他与陈寅恪的主张相近,而不同于“考订派”——尽管钱穆对后者治史方法或有误解。然而钱穆又提出,“时代既变,古代所留之史料,非经一番解释,即不得成为吾人之知识”(钱穆:《关于夏曾佑〈中国古代史〉的讨论·敬答海云先生》,转引自陈勇《钱穆传》,174页,人民出版社2001)。因此,钱穆并不像陈寅恪那样借由考订、整理史料来寻史识,而是认为当下史学的要务即在于重新解释、“翻新”历史,以讲明适合当下需要的历史知识:“我们须得自己有新研究,把研究所得来撰写新历史,来贡献我们自己这个新社会。这是我们所需要的史学。当知历史诚然是一往不返,但同时历史也可以随时翻新。”“历史是可以随时翻新改写的,而且也需要随时翻新改写的。”(钱穆:《中国历史研究法》, 1 3、15页,三联书店2001)

如何解释、“翻新”历史以提供新的历史知识?钱穆想说的是,要研究并撰写“简单而扼要”的“自尚书以来下至通志一类之一种新通史”,而这种“新通史”又需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必能将我国家民族已往文化演进之真相,明白示人,为一般有志认识中国已往政治、社会、文化、思想种种演变者所必要之知识”,二是“能于旧史统贯中映照出现中国种种复杂难解之问题,为一般有志革新现实者所必备之参考”(钱穆:《国史大纲》,8页)。显然,在钱穆所说的两点中有一个共同的观念——即关注文化之“演进”与旧史之“统贯”,按照今人的话来说,即寻求一种对于已有历史的纵贯的宏观照察,系观衢路而非照隅隙。

在钱穆强调不断重新解释历史的背后,我们隐然可见克罗齐名言“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影子。这固然确证了史家的当下关怀和史学研究中排除先见的困难,但就当日之史学而言,这种解释、“翻新”历史的著史方法,显然很难做到陈寅恪所说的对众多史料作“有统系与不涉附会之整理”,而这一点又理该成为今日全国大学讲授通史抑或一代专史的前提(陈寅恪:《吾国学术之现状及清华之职责》,《金明馆丛稿二编》,361页)。对此,钱穆于1936年9月撰写《略论治史方法》一文,明确表述了与陈寅恪不同的看法:

治史而言系统,固非易事。然若谓历史只是一件件零碎事情之积叠,别无系统可求,则尤属非是。或谓国史尚在逐步整理中,遽言系统,未免过早。今日急务,端当致力于新材料之搜罗,与旧材料之考订,至于理论系统,暂可置为缓图。此说亦可商。历史范围过广,苟非先立一研寻之目标,以为探讨之准绳,则史料尽如一堆流水账,将见其搜之不胜搜,将终无系统可言。……窃谓治史者当先务大体,先注意于全时期之各方面,而不必为某一时期某些特项问题而耗尽全部之精力,以偏见概全史。当于全史之各方面,从大体上融会贯通,然后其所见之系统,乃为较近实际。其所持之见解,乃得较符真实。而其对于史料之搜罗与考订,亦有规辙,不致如游魂之无归。治古史本求通今,苟能于史乘有通识,始能对当身时务有贡献,如是乃为史学之真贡献。不致将史学埋没于故纸簏中,而亦不致仅为一时之政客名流宣传意见之利用品。(《中国历史研究法》“附录”,152-153页)

很显然,钱穆所说的“亦可商”针对的正是类似陈寅恪上述一文提出的治史思路。后者更强调由考订史料进而寻绎史识、把捉历史的整体走向;而钱穆则倾向于“先务大体”——“先立一研寻之目标”,“以为探讨之准绳”,对史料作有统系的整理。毕竟“历史范围过广”,史料也确是“搜之不胜搜”的,钱穆这话也是有道理的。但实际上,任何史家在驾驭史料之先未尝没有某种前在的史观,历史研究最终追求的还是一种“有统系”的知识。就此而言,钱穆与陈寅恪应该是一致的。只不过,陈寅恪始终对“先务大体”的整理方法是否能做到“不涉附会”保持警惕,故终其一生很少涉足于此。钱穆则不然,他一生以通人之学自期。1941年4月28日,他在成都江苏省同乡会讲演“我所提倡的一种读书方法”时就讲到:“现在人太注意专门学问,要做专家。事实上,通人之学尤其重要。做通人的读书方法,要读全书,不可割裂破碎,只注意某一方面……”(《治史三书》,266页)。这种“通人之学”的理想,显然也成就了今天钱穆作为本世纪难得一见的“通四部之学”的“通儒”形象。但是,钱穆过于看重这种“通”,或者说急于要打破当时占据史学主流的“考订派”之“不通”,又使得他不自觉地夸大了史观的重要性,从而陷入陈寅恪曾批评的“新派”史学研究者的行列。

观照历史的两种进路与史学教育的思考分歧

陈寅恪在“晋至唐文化史”课程的开讲辞中曾明确提出了对当时研究文化史新旧二派的批评:旧派“失之滞”,“只有死材料而没有解释。读后不能使人了解人民精神生活与社会制度的关系”。而新派“失之诬”,“新派书有解释,看上去似很有条理,然甚危险。他们以外国的社会科学理论解释中国的材料。此种理论,不过是假设的理论。……是由研究西洋历史、政治、社会的材料,归纳而得的结论”(《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222页)。从其对新旧二派的批评来看,他更反感新派。必须说明,陈寅恪素非守旧之人,30年代初为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作“审查报告”即强调:“其真能于思想上自成系统,有所创获者,必须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并认为这是“二千年吾民族与他民族思想接触之所昭示者也”(《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金明馆丛稿二编》,284-285页)。但是,对于某些“以外国的社会科学理论解释中国的材料”的史观派,陈寅恪则极力反对。

我们注意到,钱穆在《国史大纲》“引论”中也提出所谓“近世史学”的三派——“传统派”(亦称“记诵派”)、“革新派”(亦称“宣传派”)和“科学派”(亦称“考订派”,实指以傅斯年和史语所为代表的“新考据派”)。他认为“传统派”和“科学派”的问题在于“二派之治史,同于缺乏系统,无意义,乃同为一种书本文字之学,与当身现实无预”,这与陈寅恪所批评的旧派正相同。而他所说的“革新派”,则“急于求知识,而怠于问材料。其甚者,对于二、三千年来积存之历史材料,亦以革新现实之态度对付之,几若谓此汗牛充栋者,曾无一顾盼之价值矣”,这实即陈寅恪所说的“新派”,亦即以胡适为代表的“整理国故”运动抑或鲁滨逊新史学派。三派之中,钱穆虽均予以批评、指斥其弊端所在,但相对而言更欣赏“革新派”:“惟“革新”一派,其治史为有意义,能具系统,能努力使史学与当身现实相结合,能求把握全史,能时时注意及于自己民族国家已往文化成绩之评价。故革新派之治史,其言论意见,多能不胫而走,风靡全国。今国人对于国史稍有观感,皆出数十年中此派史学之赐”。(《国史大纲》,3-4页)所以有论者就此指出,钱穆此后对于“新史学”的理想即“以记诵、考订派之功夫,而达宣传革新派之目的”(陈勇:《钱穆传》,184-187页,人民出版社2001)。但这种调和汉宋的努力只能说是钱穆的一种修辞。在其治史历程中,钱穆虽也强调“仍当于客观中求实证,通览全史而觅取其动态”(《国史大纲》,11页),但实际却更偏向社会科学化史观的树立——近乎陈寅恪所批评的“新派”,侧重运用一些引进的社会科学方法来治史,强调通史教育与史学教育的普及化问题。

钱穆认为,治史当“先务大体”,“当于全史之各方面,从大体上融会贯通”。这一强调“从其历史演变上着眼,而寻究其渊源宗旨所在”(《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52页)、对历史作全程贯通考察的“通史”思路,本身并不为错,但是看历史若仅有纵向考察而无横切面的细究则显有不足。

就观照历史的进路而言,陈寅恪曾批评过“不知以纵贯之眼光”而“龂龂致辩于其横切方面”、“缺乏史学之通识”的研究(《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审查报告》,《金明馆丛稿二编》,280页),也多次在授课中提醒通史意识的重要性,但若联系他在1932年秋“晋至唐文化史”课程开讲中所指出的,则陈寅恪在如何观照历史的问题上似乎更关注“横切面”:

本课程讲论晋至唐这一历史时期的精神生活与物质生活之关系。精神生活包括思想、哲学、宗教、艺术、文学等;物质环境包括政治、经济、社会组织等。在讲论中,绝不轻易讲因果关系,而更着重条件。(《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页80)

讲因果关系,是讲“为什么”的问题;而讲“条件”,则关注的是“有什么、是什么”的问题。后者实侧重对历史作横切面的考察,由这一断面切入历史本身的广度、多样性和丰富的可能性,在一个多元立体的历史空间中重建信史脉络;而前者则注重贯通古今式的照察,关注问题某种确定的状态或某种固定的本质。

由于观照历史进路的不同,也导致钱穆与陈寅恪谈及史学教育问题时注重博通与侧意专深的差异——尽管钱穆不乏专深研究,而陈寅恪专深的背后也始终有博通在。不过,后者显然更强调大学研究的精深特质,而前者则更注重历史知识的普及化问题。

1935年9月,陈寅恪在“晋至唐史”一课的开讲中指出,“本课程虽属通史性质,也不能全讲。如果各方面都讲一点,则类似高中讲法,不宜于大学。”以其《晋南北朝史备课笔记》为例,笔记共列12个专题,既有史料考辨专题,也有史实问题的专门考辨,涉及晋至南北朝之政治、民族关系、文化制度、民众生活等多方面,但又均以专题研讨的形式出现。(《陈寅恪集·讲义及杂稿》,三联书店2002)可见陈寅恪所开设的通史类课程,完全是按照一种培养专业研究人员的思路来展开的。而其“唐史专题研究”课,更采用的是今天各大学研究生教育已较为普遍的Semina r(音译为习明纳, 意译为讨论课)的形式——“此课在开课之初,先讲述材料之种类,问题之性质,及研究方法等数小时,其后再由学生就其兴趣能力之所在,选定题目分别指导,令其自动研究。学期或学年终了时,缴呈论文一篇,即作为此课成绩,不另行考试。”(《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150页)

另外,在谈到“从中可得到最低限度的常识”类的必读书时,陈寅恪认为夏曾佑《中国古代史》最好,但又指出,“其书出版已三十年,不必再加批评”。记录这番话的蒋天枢先生在此处有一按语:先生意谓此书已过时(《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94页)。

与陈寅恪相对照,钱穆晚年回忆30年代教授通史一课编写讲义时则写道:“必求一本全部史实,彼此相关,上下相顾,……制度经济,文治武功,莫不择取历代之精要,阐其演变之相承……上自太古,下及清末,兼罗并包,成一大体”(《八

十忆双亲·师友杂忆》, 172页)。这种追求“通”和“全”的概要式教学,在当时也属较为普遍。如雷海宗在1936年10月发表的《对于大学历史课程的一点意见》一文中就强调:“历史系本科的目的是要给学生基本的知识,叫他们明了历史是怎么一回事,叫他们将来到中学教书时能教得出来,叫他们将来要入研究院或独自作高深的研究时,能预先对史学园地的路线大略清楚,不致只认识一两条偏僻的小径。”(转引自桑兵《晚清民国时期的国学研究》,83-84页)

对于夏曾佑《中国古代史》,钱穆表现出与陈寅恪极为相反的态度。他于1913年任教无锡四小时即读到夏书,“读之甚勤”,自感“得益甚大”。及至30年代任教北京时,“每常举夏氏书为言。抗战时,受重庆国立编译馆之托审订是书以图重印,后因钱校正繁多而未果,以致钱穆后悔不迭——“素重此书”却因自己之故而导致此书不能广为流传(《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89-90页)。

两相对照,陈寅恪的课程明显偏向专深研讨,抑或可称研究型;钱穆的教学更重视普及教育而要称教学型了。当然,有关大学教育到底是该侧重“宽口径”还是讲求“高深学问”至今仍有争论,所以本文也并不认为二者学识高下有别,而只是想指出他们对此问题的不同思考。

陈寅恪与钱谦益的共鸣

陈寅恪与钱谦益的共鸣 陈寅恪与钱谦益的共鸣 在晚明最后的四年,钱谦益赋闲,精神状态介于道、儒之间。陈寅恪为他的入世情怀感动,同情于他的际遇,也因此为他辩护。陈寅恪自己是一个出世者,关注的是大概念的社会—人性或文化,他对钱谦益的理解是深刻的,区别于那些喧嚣而行的斗士们。 一、人治与理治的辩证 《说剑篇》见于【初学集卷二十东山诗集(三)】,写在“起辛巳六月,尽十五年壬午” 壶公注: 辛巳年即崇祯十四年,公元1641年;壬午年即崇祯十五年,公元1642年。1644年李自成军攻破北京,崇祯自缢身亡。这是大明朝最后的4年。无论从任何角度说,这一段历史都是中国人应该关注的历史,这种关注更重要的是省悟,如同晨钟暮鼓。

《说剑篇》相关两篇: 其一、【燕誉堂秋夕】 雨过轩窗浴罢时,水天闲话少人知。凭阑密意星娥晓,出幌新妆月姊窥。 斗草空阶蛩自语,采花团扇蝶相随。《夜来》一曲君应记,飒飒秋风起桂枝。 其二、【秋夕燕誉堂话旧事有感】 东虏游魂三十年,老夫双鬓更皤然。追思贳酒论兵日,恰是凉风细雨前。 埋没英雄芳草地,耗磨岁序夕阳天。洞房清夜秋灯里,共简庄周《说剑篇》。 在这里,我们惊讶地看到钱谦益和柳如是二人,在《夜来》歌唱中,在洞房清夜秋灯里,居然不是卿卿我我、恩恩爱爱,而是感受着秋风飒飒的时局,议论着剑气吞吐的庄周论战。 从两诗的意境看,其一篇是以柳如是的口气写,浴罢、新妆、斗草、扇蝶,沉迷之际却又提醒自己新婚的夫君:飒飒秋风起矣,时局不宁。其二篇以钱谦益的口气写,东虏游魂、双鬓皤然、贳酒论兵、凉风细雨,勾画了当其时社会的内忧外

患与参与者的无边愁怆。作者叹到,多少英雄马革裹尸,我的人生也在磨蚀中进入了晚年。可是在这洞房花烛夜,清夜秋灯里,我们说的还只能是那些我们无法排解的苦难。 应该说明的是,《说剑篇》写的不是铸剑技巧、运剑方法,文章以剑为载体论述了关于力、势、道三个不同层面的战略思想。《说剑篇》与墨子的《非攻》一样是中国军事战略思维的亮点。 当然,在基本点上仍然存在差别,例如墨子的非攻思想是平民主义的战争观,墨子以立于“天下”的高度论证,任何战争都是权力者的争权夺利,却是人民深重的灾难。孟子没有墨子式的平民倾向,但是他说:“春秋无义战。”而庄子则怒斥曰:“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庄子认为“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庄子的激愤源于其对于大道的理解和坚持,是对公平正义的理解的和坚持。当孙中山大书“天下为公”的时候,当中共坚持其旗帜的时候,我们当然能够明白庄子的“道”从三千前至于今天,至于今天仍然必须坚持。 应该注意到,陈寅恪读罢《说剑篇》相关的两篇他的心情受到两个层次的激动:

陈寅恪先生隋唐史第一讲笔记

陈寅恪先生隋唐史第一讲笔记 作者:杨联升附图 引言 据「中央日报」副刊报导,史学大师义宁陈寅恪先生于五十八年十一月病逝广州。(以前传说陈先生曾被红卫兵殴打,未知确否。)先生生前自谓「生为帝国之民,死作共产之鬼」,今竟不幸言中,眞令人欲哭无泪。然盲目衰翁,早一日升达天界,卽等于早一日脱离苦境。敬慕先生者,惟有虔心祝祷,共祈冥福;尊事先生者,惟有更图精晋,光大师门。联升在清华经济系,曾选修先生所授隋唐史,毕业论文,「从租庸调到两税法」,亦蒙先生指导。在「清华学报」十二卷三期(民廿六)印布之拙稿「中唐以后税制与南朝税制之关系」,卽是其中之一章。至于论文主旨,则与陶希圣先生及鞠清远兄之著述,大体相同,故未发表。联升于陈先生隋唐史课前,每得在教员休息室侍谈,课后往往步送先生回寓,亦尝造寓晋谒。七七事变后,曾到北平城内先生府上参拜太老师散原老人之灵柩,此为联升在国内晋谒先生之末一次。来美留学之后,曾于一九四六年四月十九日与周一良兄(当时青年学人中最有希望传先生衣钵者)同随赵元任先生夫妇,到纽约卜汝克临二十六号码头停泊之轮舟中,探望先生。时先生双目几己全部失明,看人视物,仅辨轮廓。因网膜脱落,在英经其国手名医,用手术治疗无效。(先生曾膺牛津大学中文讲座之聘,实未就职,但借此

前往就医。)置舟回国,道出纽约,原拟再试医疗,后闻美国名医,亦无良策,遂决定不登岸。是日午后约三时半,先生在舱内初闻韵卿师母、元任先生呼唤之声,顿然悲哽。但旋即恢复镇定,谈话近一小时。对一良与联升近况,垂询甚详。时二人皆已在哈佛先后完成博士学业,卽将回国任教。一良到燕大,联升到北大,并各兼史语所副研究员。先生又询及联升之内兄缪钺、彦威,云曾数度通信。又云,回国后拟在南京定居。此为联升在国外拜谒先生惟一之一次,亦为毕生最末之一次。当时胡适之先生已接受北大校长之任命,方在纽约准备回国,本拟一同登舟探视,临时以故未克前往。一九五六年,联升撰「老君音诵诫经校释──略论南北朝时代的道教清整运动」一文,在史语所集刊第二十八本印布,为胡适之先生祝寿。曾托人将单印本设法转呈先生,闻已收到,并传语嘉勉。联升所学伤于芜杂,虽曾列先生讲席,至多勉强升堂,绝不敢称入室。顷于悲痛之余,忽然检得当年(约在民廿四)在清华园听先生讲隋唐史笔记二册。因录其第一讲大略,以为记念。追忆学恩,倍增哀痛。 五十九年二月记于美之康桥。 隋唐史第一讲笔记大略 应读及应参考之书: 甲:通鉴隋唐纪,通典。(宜先读)

关于陈寅恪的精神及治学思想

反刍 清华大学王观堂(王国维)纪念碑铭:“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固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一以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表哲人之奇节,诉真宰之茫茫。来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世,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陈寅恪” 陈寅恪先生半个多世纪前为陈垣《燉煌劫余录》作的序:“一時代之學術,必有其新材料與新問題。取用此材料,以研求問題,則為此時代學術之新潮流。治學之士,得預於此潮流者,謂之預流(借用佛教初果之名)。其未得預者,謂之未入流。此古今學術史之通義,非彼閉門造車之徒,所能同喻者也。” 陈寅恪在《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审查报告》的批语中谈到中国文化的现代性:窃疑中国自今日后,即能忠实输入北美或东欧之思想,其结局亦等于玄奘的唯识论,在吾国思想史上既不能居最高之地位,且亦终归歇绝者,其真能于思想上自成系统,有所创获者,必须一方面输入外来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此二种相反而适相成之态度,乃道教的真精神,新儒家之旧途径,而2000年吾民族与他民族思想接触史之所诏示者也。 陳寅恪:王靜安先生遺書序 王靜安先生既歿,羅雪堂先生刊其遺書四集。後五年,先生之門人趙斐雲教授,複采輯編校其前後已刊未刊之作,共為若干卷,刊行於世。先生之弟哲安教授,命寅恪為之序。寅恪雖不足以知先生之學,亦嘗讀先生之書,故受命不辭。謹以所見質正於天下後世之同讀先生之書者。 自昔大師鉅子,其關係於民族盛衰學術興廢者,不僅在能承繼先哲將墜之業,為其托命之人,而尤在能開拓學術之區宇,補前修之未逮。故其著作可轉移一時之風氣,而示來者以軌則也。先生之學博矣,精矣,幾若無涯岸之可望,轍跡之可尋。然詳繹遺書,其學術內容及治學方法,殆可舉三目以概括之者。一曰取地下之寶物與紙上之遺文互相釋證。凡屬於考古學及上古之作,如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及鬼方昆夷玁狁考等是也。二曰取異族之故書與吾國之舊籍相互補正。凡屬於遼金元史事及邊疆地理之作,如萌古考及元朝秘史之主因亦兒堅考等是也。三曰取外來之觀念,與固有之材料相互參證。凡屬於文藝批評及小說戲曲之作,如紅樓夢評論及宋元戲曲考唐宋大曲考等是也。此三類之著作,其學術性質固有異同,所用方法亦不盡符會,要皆足以轉移一時之風氣,而示來著以軌則。吾國他日文史考據之學,範圍縱廣,途徑縱多,恐亦無以遠出三類之外。此先生之書所以為吾國近代學術界最重要之產物也。 今先生之書,流布于世,世人大抵能稱道其學,獨于其平生之志事,頗多不能解,因而有是非之論。寅恪以謂古今中外志士仁人,往往憔悴憂傷,繼之以死。其所傷之事所死之故,不止局於一時間一地域而已。蓋別有超越時間地域之理性存焉。而此超越時間地域之理性,必非其同時間地域之眾人所能共喻。然則先生之志事,多為世人所不解,因而有是非之論者,又何足怪耶?嘗綜攬吾國三十年來,人世之巨變至異,等量而齊觀之,誠莊生所謂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者。若就彼此所是非者言之,則彼此終古未由共喻,以其互局於一時間一地

【课外阅读】陈寅恪《论韩愈》

【课外阅读】陈寅恪《论韩愈》 陈寅恪一贯坚持发扬中国文化的主张,他的文化理想简练地表达在二十年代为王国维纪念碑写的铭文中,其中有:“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以一死见其独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论于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后来在《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审查报告》中,他又申述自己对中国文化发展的看法并展望未来发展趋向道:“其真能于思想上自成系统,有所创获者,必须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此二种相反而适相成之态度,乃道教之真精神,新儒家之旧途径,而二千年吾民族与他民族思想接触史之所昭示者也。”他还说:“窃疑中国自今日以后,即使能忠实输入北美或东欧之思想,其结局当亦等于玄奘唯识之学,在吾国思想上,既不能居最高之地位,且亦终归于歇绝者。” 五十年代初,郭沫若邀请他到北京担任科学院中古历史研究所负责人。他不同意时兴的“先有马列主义的观点,再研究学术”的办法,提出要坚持自己的学术自由主张。在与劝说他赴任者的谈话中,他提到自己撰写的王国维纪念碑铭:“碑文你带去给郭沫若看。郭沫若在日本曾看到我的王国维诗。碑是否还在,我不知道。如果做得不好,可以打掉。郭沫若是甲骨文专家,是‘四堂’之一,也许更懂得王国维的学说。那么我就做韩愈,郭沫若就做段文昌……我的碑已经流传出去,不会湮没。”1954年《历史研究》创刊,向陈寅恪约稿时,他在第一、二期上发表了两篇文章,一篇是《论李唐之李武韦杨婚姻集团》,另一篇就是《论韩愈》。可见,他肯定和赞美韩愈,除了对中华文化复兴和延续寄托希望之外,还有上述的现实原因:他反对举国尽是八股洋腔,生吞活剥马列主义术语。 陈寅恪当然会注意到郭沫若其时的种种言行。但他没有批评韩愈的人品而影射郭沫若——韩愈的人品的确有无法遮掩的瑕疵——他的着眼点在韩愈的历史贡献,而不是斤斤于文人细行。 陈寅恪从六个方面赞颂韩愈在唐代文化史和中国文化史上的特殊贡献。 第一,建立道统,证明传授之渊源;第二,直指人伦,扫除章句之繁琐;第三,排斥佛老,匡救政俗之弊害;第四,呵诋释迦,申明夷夏之大防;第五,改进文体,广收宣传之效用;第六,奖掖后进,期望学说之流传。 第一点,韩愈《原道》一文追溯道统,并有自配孟子之意,历来攻击者颇多。但陈寅恪

陈寅恪寒柳诗的古典今典分析_瞿子栋

第30卷第5期萍乡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13年10月V ol.30 NO.5Journal of Pingxiang College Oct.2013 陈寅恪寒柳诗的古典今典分析 瞿子栋 (华东师范大学思勉人文高等研究院上海 200241) 摘 要:陈寅恪先生创作的诗歌世称寒柳诗,作为中国近现代以来最出色的史学家之一,寒柳诗中包孕了许多的典故,尤其是古典与今典的综合运用,更使得寒柳诗达到了诗歌用典的高超境界。本文便溯中国古典诗歌中的用典传统而下,从陈寅恪寒柳诗中的古典今典入手,从而分析其诗中的心灵变化与复杂情思,进而窥探寒柳诗的艺术特征。 关键字:陈寅恪;寒柳诗;古典今典; 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149(2013)05-0052-05 一、中国古代诗歌用典与寒柳诗 “事类者,盖文章之外,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也”,刘勰之所谓“事类”,即诗文中的典故运用。用典,也称用事,是中国古典诗歌传统中重要的组成部分。用典的出现是文化积累的必然结果,从先秦屈原始,历经汉代大盛与南北朝的极端化发展,到了唐宋,诗人在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已经将创作中的用典作为一种自觉的行为,如“韩退之自谓‘窥陈编以盗窃’,柳子厚自谓‘好剽取古人文句,以自娱乐’,欧阳永叔亦自谓‘好取古人文字,考寻前世以来圣君子之所为,时亦穿蠚盗取,饰为文辞,以自欣喜’”。 前代的古事古人古语与经典,甚至是诗人当时的事件、人物、言语,都是用典取材的来源,“夫经典沉深,载籍浩瀚,实群言之奥区,而才思之神皋”,因此用典是诗歌重学问的必然结果。“自卿渊已前,多才而不课学,雄向以后,颇引书以助文”,而以学资才,方能“主佐合德,文采必霸”。职是之故,“将赡才力,务在博见……综学在博,取事贵约,校练务精捃理须核,众美辐辏,表里发挥”,诗人只有重学博览,才可以熟悉各种典故,以在诗歌造语间游刃有余,使诗歌之言,文辞之意在与典籍、故事的历史关联中,通古典雅而有书卷气。 诗歌发展到宋代,学问化的倾向达到顶峰,时人以“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称之,学问成了宋诗创作审美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宋朝的诗人们以学问修养为底,尚理好议,推崇韩愈,“远师六经,近师吏部”,后又在苏轼、王安石等人的倡导下尊杜学杜。宋诗在先后以韩愈、杜甫为文学典范的过程中,接受了其“以才学为诗”的做法。后至清末年间,经程春海、祁隽藻等人倡导学杜学韩,以及曾国藩倡导学山谷诗等以纠诗坛甜熟浅滑之弊,“宋诗运动”大兴,同光体蔚然成风,“同光体者,余戏目同、光以来诗人不专宗盛唐者也”。同光体主要分为两派,其中声势最隆的是赣派,取法杜甫、韩愈、孟郊、李贺与黄庭坚,以陈散原为首,作诗避熟避俗,用典使字戛戛独造,“陈散原先生,则万口推为今之苏黄也……尝言‘诗必宗江西,靖节、临川、庐陵、诚斋、白石皆可学’……早年专事韩黄……又兼有杜陵、宛陵、坡、谷之长……生新奥折,归诸稳顺……思深理厚,尚不失自家面目”,时人语之为“及时雨宋江”,赞曰“见一善,尝挂口。退而视之无所有。江湖上,归恐后。阅世高谈辟户牗。撑肠万卷饥犹餍,脱手千诗老更醇。双井风流谁得似,西江一脉此传薪”,甚至以“凿开鸿蒙。手洗日月,杜陵而后,仅 收稿日期:2013-09-23 作者简介:瞿子栋(1990-),男,江西萍乡人,硕士,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江南学。

陈寅恪史学思想的精义

陈寅恪史学思想的精义 陈寅恪史学思想的精义 程念祺 王永兴先生指出,陈寅恪先生“‘求真实、供鉴戒’之史学思想,其根柢亦在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吸收外来之学,要有自由之思想;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应有独立精神。可见‘吸收’与‘不忘’两方面正是独立精神、自由思想的体现”。此为先生论述陈寅恪先生史学思想的精义所在。 王永兴先生去世了。父亲生前不多的几个老友,均情同手足,如今大多已不在人世。十多年前,我读过王永兴伯伯写的《陈寅恪先生史学述略稿》,印象深刻。现在,为了纪念他,我又重读此书。这对于逝者,应该是最好的纪念。 以下,是我学习《陈寅恪先生史学述略稿》的几点认识。 一、陈寅恪史学与清代考据之学的根本区别 作为陈寅恪先生的高足,王永兴先生在《陈寅恪先生史

学述略稿》中,首揭“寅恪先生之史学不可能出自清代经学或清代考据之学”这一问题。 先生引用陈寅恪先生对清代史学的评价:“虽有研治史学之人,大抵于宦成后退休之时,始以余力肆及,殆视为文儒老病销愁之具。当时史学地位卑下若此,由今思之,诚可哀矣。此清代经学发展过甚,所以转至史学之不振也。”由此即可以清楚地认识到,陈寅恪先生的史学,与清代的史学并无渊源关系。 那么,陈寅恪先生对清代经学的看法又如何呢?王永兴先生认为,在陈寅恪先生看来:“史学之材料大都完整而较备具,其解释亦有所限制,非可人执一说,无从判断其当否也。经学则不然,其材料往往残缺而又寡少,其解释尤不确定。以谨愿之人,而治经学,则但能依据文句各别解释,而不能综合贯通,成一有系统之论述。以夸诞之人,而治经学,则不甘以片断之论述为满足,因其材料残缺寡少及解释无定之故,转可利用一二细微疑似之单证,以附会其广泛难征之结论。其论既出之后,固不能犁然有当于人心,而人亦不易标举反证以相诘责。譬诸图画鬼物,苟形态略具,则能事已毕,其真状之果肖似与否,画者与观者两皆不知。往昔经学盛时,为其学者,可以不读唐以后书,以求速效。声誉既易致,而利禄亦随之。于是一世才智之士,能为考据之学者,群舍史学而趋于经学一途。”

试析陈寅恪——孤独的中国文化“托命之人”.

试析陈寅恪——孤独的中国文化“托命之人” 论文关键词:孤独文化独立自由论文摘要:作为中国文化的“托命之人”,陈寅格先生的文化态度与思想精神是一种学术态度和思想精神。在那样一个社会、政治、文化大转型的时代里,他选择远离政治权力风暴的中心,孤独地徜徉在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文化长河中,在已凝固的字里行间,窥测贯注于其间的生命律动。先生对于中国文化而言,体现着一种更深远的历史意义和沉重的文化承载;先生的学术经历与人生磨难,曲折地呈现给学人的是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精神森林。雨果说:“孤独使人明白,使人燃烧,并把人引向伟大的热忱,用千种灿烂,用万种奇妙,慢慢造就一个人的灵魂。”陈寅格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孤独的漫步者。在那样一个社会、政治、文化大转型的时代里,他目睹并亲历维新变法、辛亥革命、“五四”浪潮、抗日战争、“文革”等的洗礼,无法不感受到近代中国屡遭外侮,有清中兴一代已成残迹的哀感,更切肤体会到社会纷乱变异下文化与社会风习的分崩离析。故此,他选择远离政治权力风暴的中心,游学海外,博闻强识,设杏坛执教鞭,“续命河汾”,独自徜徉在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文化长河中,在已凝固的字里行间,窥测贯注于其间的生命律动。“他眼中的历史,充斥着兴亡盛衰的痛感;他视觉中的文化,紧紧扣着关系于民族盛衰学术兴废这一主旨。祖父的壮志难酬,父亲的含悲而逝,兄长的命赛早疡,三位先生至亲至爱之人的相继离去,梦般消逝的世家繁华,已使他对生命的感悟中蒙上一层怨苦意识,心灵敏感、纤细、寂寞。加之王国维的自沉与临终“文化托命”,先生在这个世界上愈显形单影只,愈知落在他肩上的责任之重大。他更进一步思索中国文化的本质和出路问题,陷人了一种两难境地。“凡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在先生心中,交织着理智与情感的纠葛,理智上他清醒地认识到中国文化的基本价值正在随风逝去,走向歇绝的历史命运,但情感上却无法摆脱对此文化的深深眷恋。对先生而言,做全面继承文化传统的“国粹派”很难,但要他做全面抛弃传统文化的“西方论者”也不易。于是,他不得不选择第三条道路:既要维护传统文化的内核和民族性,又能实现其蜕变与飞跃,以适应现代社会需要的文化重建之路。这种文化视角与那些“要摧毁、清算旧世界”者或“抱残守缺”者有着本质的区别。比起前者,它多了一种文化意义上的宽容;比起后者,又多了一种放眼看世界的文化心理磨砺。穷其一生,先生无不在以近代的理性精神,探索和阐释传统文化,乃至其生命的深处无不氮氯弥漫着传统文化的意绪与精神。在他看来,“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后渐衰微,终必复振”。他毕生崇尚气节,贬斥义利,推扬宋贤,以士的精神自持。学术活动中,也始终洋溢着“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生命热情,并以弘扬民族优秀文化、期待“终必复振”为宗旨。为了这个目标,他坚持着文人的操守,百折不挠,始终不渝,在以维系民族文化命脉为己任的同时,亦汲取西方启蒙时期以来知识分子所高扬的学术独立的自由精神,倡言“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侄桔,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用生命呵护心灵中这片学术的净土,维护学术的尊严。在时世的动荡中,在积极人世和消极遁世之间,先生选择的是以学术为安身立命之本,在学术中寻找自我、确立自我的价值。选择了“边缘”与“流浪”,也就选择了寂寞与痛苦,陪伴他的,只

钱穆民族文化生命史观的简析

钱穆民族文化生命史观的简析 /h1 钱穆先生是中国近现代着名的历史学家之一,民族文化生命史观是他的史学思想里面最核心的东西。虽然在当时的史学界并非主流,但近几十年来,他的着作和史学观念被越来越来多的人所关注。有人曾说在近代的史学家中,以传统文化为根基和本位建立了一套系统而完备的史学体系的,钱穆是最重要的一位。①史学界关于讨论钱穆先生民族文化史观的文章、着作也有很多,但是大部分都将重点放在对其民族文化史观的内容和内涵的阐述上,鲜有详细论述其史观形成的原因和价值意义的文章。而这就是本文的出发点,在分析论述其史观内容的同时,较为详备地分析其史观形成的原因和意义。 一、钱穆民族文化史观的主要内容 要理解钱穆先生的民族文化史观首先要弄清他对历史的定义是什么。在他的《中国历史精神》一书中,对这个问题是这样阐述的:历史便即是“人生”。历史是我们全部的人生,就是全部人生的“经验”。历史本身就是我们人生整个以往的经验。②也就是说,钱穆先生将历史看成一种过往的人生和经验,将历史上所遗留下来的材料称之为历史材料。后人可以通过历史材料来了解和认识以往的历史,但历史材料不可能也没有必要记录下整个以往的历史。这就像我们写日记,即便是天天写,仍然只能记录下一些对自己而言比较重要的事情,而不能事无巨细都记下来。毋庸置疑的是,对于我们而言,以往人生和经验的主体就是我们自己本身,我们就是这些经验和人生的创造者。同时,每个人写日记都有其不同地方,比如说,有的人喜欢

用比较朴实的语言;有的人则喜欢用比较华丽的辞藻;有的人只是简单地记录一天所发生的事情;而有的人却善于反思总结。这是因为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性格和文化修养。 那么依照钱穆先生对于历史的理解,即历史是一种人生和经验,就会产生两个问题:国家历史的主体是谁?国家历史主体的不同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钱穆先生通过思索和分析,在他的着作中给出了答案:国家历史的主体就是民族,不同的民族会产生不同的文化。在《中国历史精神》一书里,详细阐述了历史,民族的关系:“既然历史就是我们整个的人生经验,所以只要你谈到民族,谈到人生,是无法不谈到历史的。”③又写到“一部中国史,就是民族和国家的生成史”④一个国家的历史是由一个民族创造的,一部国家史就是一部民族史。同时,因为民族生长的环境不同,就造成了文化的不同。因此中国,以色列,德国,英国等各个民都有其特殊的民族文化。 历史,民族,文化是钱穆先生的史观的重要因素,在钱他看来,历史,民族,文化三者是同义的,“我们可以说,没有一个有文化的民族,会没有历史的;也没有一个有历史的民族,是没有文化的。同时也没有一段有文化的历史,而不是由一个民族产生的。”⑤三者联系起来,则会得出一个明显的结论,即各个民族的历史文化都不同,都有其独特的地方,不存在孰优孰劣。这也正是证明先生最终想要证明的结论。为什么这样说呢?这就得从他的生长环境寻找起因。 二、钱穆民族文化史观形成的原因 毫无疑问,“民族”和“文化”两词在钱穆先生的史学思想中占有关键的地位。为什么这两个词对于他而言会有如此重要而特殊的意义?这需要从他生长的家庭环境和当时的社会环境

陈寅恪经典语录

陈寅恪经典语录 【篇一:陈寅恪经典语录】 共收录25个陈寅恪的句子:本页收录的陈寅恪经典语录/陈寅恪名句根据受欢迎度排序,通过这些陈寅 恪名言名句可以了解陈寅恪的文字风格。如果您也有私藏的陈寅恪经典语录或喜欢的陈寅恪的句子,欢 迎出来与我们共享。 【篇二:陈寅恪经典语录】 国学大师陈寅恪——经典语录>,>国学大师陈寅恪——经典语录国学 大师陈寅恪——经典语录2016-06-12 06:38,抑更在可论者,中国之 文学与其他世界诸国之文学,不同之处甚多,其最特异之点,则为 骈词俪语与音韵平仄之配合。就吾国数千年文学史言之,骈俪之文 以六朝及赵宋一代为最佳。其原因固甚不易推论,然有一点可以确言,即对偶之文,往往隔为两截,中间思想脉络不能贯通。若为长篇,或非长篇,而一篇之中事理复杂者,其缺点最易显著,骈文之 不及散文,最大原因即在于是。吾国昔日善属文者,常思用古文之法,作骈俪之文。但此种理想能具体实现者,端系乎其人之思想灵活,不为对偶韵律所束缚。六朝及天水一代思想最为自由,故文章 亦臻上乘,其骈俪之文遂亦无敌于数千年之间矣。若就六朝长篇骈 俪之文言之,当以瘐子山哀江南赋为第一。若就赵宋四六之文言之,当以汪彦章代皇太后告天下手书(浮溪集一三)为第一。 《论再生缘》 寅恪四十年前常读希腊梵文诸史诗原文,颇怪其文体与弹词不异。 然当时尚不免拘于俗见,复未能取再生缘之书,以供参证,故噤不 敢发。荏苒数十年,迟至暮齿,始为之一吐,亦不顾当世及后来通 人之讪笑也。 《论再生缘》——陈寅恪名言 吾国昔时社会惑于“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谬说,加士大夫之家,亦不 多教女子以文字。今观端生、长生姊女未,俱以才华文学著闻当世,则句山家教之力也。句山所谓“娴文事,享富贵”者,长生庶几近之。至若端生,则竟不幸如世论所谓“女子不可以才名,凡有才名者,往 往福薄”。 《论再生缘》 文人薄命,才女亦然。 《论再生缘》 《陈寅恪对科学院的答复》

高考作文 钱穆素材

在二十世纪中国学术史与教育史上,钱穆的地位与贡献都自不待言。对此,学界已有公论,无需再三引述。即便在学界之外,凭借《国学概论》《国史大纲》与《论语新解》等著作的风行,他大概也是声名最为显著地现代学人之一。然而,倘若要用一个语词来总结钱穆的人生,我首先想到的却是“一生流亡”。通过钱穆气定神足的著作,或许很难得出这样的印象。但钱穆一生中的几个关键时刻,却都是在“流亡”中度过与展开的。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他与北京大学的同人仓皇南下;1945年,抗战胜利,曾任西南联大教授的他由于与主流学界不合,未在受邀北归之列,从此辗转南方各校;1949年,“天地玄黄”之际,钱穆被毛泽东点名批判,出走香港;1967年,已经“功成身退”的他又在香港难民潮的风暴中,仓促赴台;1990年,临近生命终点的他因被指责“非法占用市产”而迁居,成为了台湾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并在同年逝世。一生流亡成为了他终究摆脱不掉的命运。在这点上,钱穆倒是与他毕生追慕的孔子很像--两人都是各自时代中的“丧家之犬”。因此,理解钱穆,必须从诸种脸谱化与符号化的阐释以及故事、传说中解脱出来,回到历史现场。 丰富但不复杂的钱穆 无论是以传统的“士”的概念来界定,还是用现代的“知识分子”的标准去衡量,钱穆在二十世纪中国都堪称楷模。不过,与这段云诡波谲的历史相比,钱穆的世纪人生虽说足够丰富,但其实却并不复杂。“丰富但不复杂”--如此立说,丝毫没有贬低钱穆的意思。评价钱穆,最为合适的称谓想必还是“有情怀的史家”。当然,于己他是“儒者”,于人他是“宗师”,但这些不同层面的身份无疑大都可以视为他的“史家情怀”的自然延伸,是其在学术与教育中对于人生意义的自觉实现。 钱穆一生,可谓“守己有度”。这点不仅体现在无论面对国家与个人的何种境遇,他都始终坚持以学者与教师的身份发言,而非尝试直接介入;更表现为他的政治立场与政治态度的形成与变化,乃是以其思想文化论述为缘起与旨归,背靠历史、面向当下。钱穆与国共两党的关系历来备受关注,无论被毛泽东批判,还是被蒋介石父子延请,都是名重一时的“事件”。钱穆在两者之间的确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但值得注意的是,他对于现实政治的回应都是十分“书生”式的,而非“政客”式的,支撑他选择的除去具体条件的考量,更有他对于中国历史与中国文化的一贯判断。赴台后的钱穆,尽管备受礼遇,但其主要精力仍在学术与教育,中国的私学传统也因他从香港新亚到台北素书楼的实践而得以存续。 钱穆重“事功”,但无疑更重著述。他的这些特点与若干纵横捭阖于二十世纪中国政学两界的知识分子,十分不同。所以,钱穆并不是讨论诸如“学术与政治”或者“文人与帝王”一类话题的理想人选。当然,他的一生也有若干进退失据或者显隐失当之处,他的不介入也未必全然出于不想介入,而是也有想介入而不得的缘故。总体而言,钱穆与“借经术以文饰其政论”者不同。正如钱穆所言--“不了解写书的人,对其所写的书终有隔阂”,所以在面对其人其书时,了解其为人为学的性格、姿态、策略与追求,也就很有必要了。站在某种后见之明或者现实需要的立场上评价前人,最不足取。否则,即便出于自以为是的好心与善意,也非常容易“谬托知己”或者“强作解人”。 然而,无论生前还是身后,钱穆一直无法摆脱的却是某种“谬托”与“强作”。似乎他的命运也便是如此:作为一位致力主动回应时代,并且提供超越性的思想文化方案的历史学家,钱穆在具体的历史进程中,却又时常陷入被动,甚至不得不在进退维谷中踟蹰、彷徨、煎熬与挣扎。由于具有人格与学力的支撑,他当然是“一位自视很高的人”;但他在自信的同时,又比任何“谬托”与“强作”者更为清楚自己的本分与限制,从而在多数情况下发言时都能恪守分寸与界限。是故,单纯关注其收获的鲜花与掌声,只能相当表面甚至一厢情愿地认识钱穆的人生与著作;只有明白其挣扎、坚持与超越背后的那份彷徨、困惑与落寞,才能更为准确与通透地理解他是如何在有限的历史可能性中为并世与后人提供了无限的历史想象力。像钱穆这般深具历史感与使命感的人物,从未有过简单的乐观与悲情。所以,看待钱穆也同样应

史学概论复习资料

绪论(概要) 一、名词解释 历史观:又称社会历史观,是人类对历史的根本观点,总的看法,是世界观的组成部分,世界观和历史观互相影响,相互制约。 二、论述 历史学的学科结构 ①以客观历史为研究对象的分支学科 时间(上古史、中古史、古代史、近现代史) 空间(美国史、中东史、欧洲史) 内容(经济史、政治史、文化史) 综合(秦汉专题史) ②以特定对象和特定方法为轴心的综合研究科目 (历史文献学、器物学、考据学、历史地理学、年代学) 第一章中国传统史学理论的发展 一、名词解释 意谓书中所论及的都是为匡时救国被迫非说不可的问题。

二、列举 1.修史制度论 (1)君举必书----慎言行 (2)人君不观史 (3)设官修史,唐代开始 (4)整体修史制度 2.新史学主要代表人物及其史学观点或着作 (1)梁启超 三阶段:1901----1905年:服膺进化史观 批判传统史 1912----1920年:中西结合,因果关系,“据事直书” 1920年以后 着作:1902年在《新民丛报》上发表的《新史学》 1901年《中国史叙论》 (2)章太炎 史学观点:历史是“人群和社会的进化”进化论,生存竟争解读历史;评历史人物;

将人类学运用于历史研究中。 着作:《訄书》论文集 (3)夏曾佑 史学观点:天演论,历史进化论;历史功能论;历史阶段思想 着作:《最新中学中国历史教科书》 (4)陈黼宸 着作:《独史》、《史地原理》、《中国通史》、《诸子通义》和《读史总论》3.王国维二重证据法的三个层次 (1)地下实物与纸上遗文互相释证 (2)异族之故书与吾国旧籍互相补证 (3)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考证 4.陈寅恪的史学思想及其相关代表作品 A、史学思想:“求真实,供借鉴”精义 B、学术信念: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1)广博的知识,严谨的学术 (2)重视制度史,社会阶层的分析《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

《陈寅恪:为学术的一生》阅读答案

陈寅恪:为学术的一生 柳青 当年,清华上下都叫他陈寅恪(que)先生,然而,在不少字典里并没有这样的读音。有人请教他:为什么大家都叫你寅恪(que),你却不予纠正呢?陈先生笑着反问道:有这个必要吗?,他更希望人们了解他的学问及其价值,他的整个生命是和学术连在一起的。他在国难、家恨和个人的不 幸中,为学问付出了一生。 1925年,清华大学成立清华国学研究院。国学院的四大导师中,三位是当时大名鼎鼎的人物,其一是开创用甲骨文研究殷商史的王国维,另有戊戌变法的核心人物梁启超,以及哈佛大学归来的语言学家赵元任。四人中陈寅恪最晚到校,且尚未出名,他一无大部头的著作,二无博士学位。只因梁启超一句,我的著作加到一起,也没有陈先生三百字有价值。远在德国游学的陈寅恪便接到了国学院导师的聘书,时年36岁。 离开故国时,他一心向西学,当他重回故土,带回来的却是东方学。游历西方的岁月里,陈寅恪意识到中学必要介入世界学术大潮流,否则将无法和西学对话,甚至不能解释自我,他明确主张中国学术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 1937年抗战爆发,陈寅恪短短时间内同时承受了丧父和右眼失明的痛苦。女儿回忆,父亲放弃了右眼视网膜手术,放弃了复明的希望,因为他只想尽快离开沦陷区。 离开北平前,陈寅恪把他的藏书寄往将要去的长沙,当书到长沙,就悉数被毁于战火。藏书被毁,他随身携带的常用书籍,亦在绕道去昆明的路上,大量被盗。他日后的学术研究,将主要依靠记忆了。 就在这样几乎没有参考书籍的情况下,陈寅恪完成了两部中古史名著——《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和《唐代政治史述论稿》。 在四川李庄时,傅斯年为照顾陈寅恪,让邓广铭住他楼下,说陈先生若有事跺地板,你就马上跑去。每次邓广铭跑上楼看,陈寅恪都是躺在床上呻吟,说自己的身体快不行了,快坚持不住了,但是他说,我不写完这两稿,我不死。 1944年12月12日,陈寅恪的唐代三稿中的最后一篇《元白诗笺证稿》完成了。就在这天早上,他起床后痛苦地发现:他的左眼也看不清了。他在成都的医院做了眼科手术,手术没有成功。半年后二战结束,牛津大学请他赴伦敦治疗眼疾,数月奔波,他的双目还是没能复明。 57岁的陈寅恪由人搀扶着重回清华园,他已失去学者治学读书第一需要的双眼。没有人可以了解,失明对于陈寅恪是一种怎样的毁灭,因为倔强的他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泄漏内心的痛楚。在学生们的记忆里,过去陈寅恪上课讲到深处,会长时间紧闭双眼,但他盲后,永远睁大着眼睛讲课,目光如炬。

略谈_柳如是别传_中陈寅恪的文学思想

第20卷 第3期长 春 大 学 学 报 V o l .20 N o .3 2010年3月 J O U R N A LO FC H A N G C H U N U N I V E R S I T Y M a r .2010  收稿日期:2009-11-08 作者简介:廖雯玲(1984-),女,湖南邵阳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明清文学研究。 略谈《柳如是别传》中陈寅恪的文学思想 廖雯玲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200234) 摘 要:从文学角度解读文史大作《柳如是别传》,认为其众体兼备,亦文亦史,深刻体现了传记文学的“实录”精神。同时,作者既采用了“知人论世”和“以意逆志”等传统释诗方法,又深入人物内部世界进行心理分析,研究了与柳如是相关的诗人词客,特别是对柳如是诗词创作阶段与特点的梳理分析,为后人继续开展相关工作打下了基础。 关键词:《柳如是别传》;文体;实录;阐释方法;诗词研究 中图分类号:I 207.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3907(2010)03-0061-03 《柳如是别传》(以下简称《别传》)是陈寅恪先 生晚年在目盲足膑的情况下,历时十年而成的一部呕心沥血之作。对于这部文史巨著,学者们大多从史学等角度进行研究,而针对其文学角度的研究一般和史学融合在一起。本文试图从文学角度对蕴含其中的陈寅恪的文学思想进行部分挖掘。 1 文体:亦文亦史,众体兼备 据《辞海》,传记一般分为两大类,一以记述翔实的史事为主,一以史实为根据,多用形象化描写。前者更大程度地倾向史书,后者带有更多的文学色 彩,《柳如是别传》则介于二者之间。 一方面,《柳如是别传》具有史书价值。它以柳如是为中心,概述了明末清初的社会、经济、文化、政治等各方面,以及当此之际与柳如是有关的各种人的种种际遇。其中,着重叙述了柳如是与陈子龙等云间胜流的交往以及钱柳姻缘、复明运动。作者通过对人物作品的大量笺证考释来记叙,同时又搜检各种方志笔记等史料,博考慎取,因此,它较传统意义上的史传,少了故事性的叙事和描写,多了学术上的考据,相对来说更具史料学术价值。 另一方面,作品中充满了诗词歌赋及对它们的析赏,具有文学批评的性质。由于传主及相关人物是诗人词客,这也给作品打上了作家研究的印迹。更兼陈寅恪在释诗赏析中,又深入人物心灵,刻画了天崩地坼时代人与人、人与政治、人与文化的深刻冲突,并抒一己之叹,在兴之所致时,还以情付诗;更重要的是,作品突出展现了柳如是独立不屈的个性,出类拔萃的才情,不同于流俗的气节和勇气,读之但觉 300多年前的这个历史生命是如此鲜活,让人心神飞动,这就使整部书不再是完全意义上的史书,而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一部文学作品。 此书的另一文体特点是众体兼备。刘梦溪曾称《柳如是别传》“可以说是熔史才、诗笔、议论于一炉 的文备众体的典范”[1] 。陈寅恪在书后的偈语中说道:“忽庄忽谐,亦文亦史。述事言情,悯生悲死。”亦可证明,作者也并不打算把它当成一部纯史书来写,这无疑更说明了本书的文学性。 2 实录精神 《柳如是别传》突出的表现出对司马迁《史记》“实录”精神的继承。对于《史记》的“实录”精神,班固《汉书·司马迁传赞》概括描述为:“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陈寅恪作为 “四大史家”之一,对史学老祖宗司马迁的这种精神应有深刻的体认,写作中也时时以“实录”要求自己。 一方面,整部作品建立在对诗词、方志、笔记等历史资料的笺释考证基础上。另一方面,作者以“不虚美、不隐恶”的写作态度,无论是对其反复赞叹的柳如是,还是对史有恶评的阮大铖等,都能保持自己的理性判断。对阮大铖,作者一方面肯定“圆海人品,史有评价”而不多论,同时又颇喜他的《咏怀堂集》,认为“是有明一代诗什之佼佼者”,肯定其文学修养,赞誉《燕子笺》、《春灯谜》二曲为当时之绝艺[2]859 。至于圆海与东林党人之间的一段恩怨,作者也以客观的眼光予以评价,云: 但东林少年似亦持之太急,杜绝其悔改自

钱穆:天人合一论--中国文化对人类未来可有的贡献

钱穆:天人合一論--中國文化對人類未來可有的貢獻 中國文化中,「天人合一」觀,雖是我早年已屢次講到,惟到最近始澈悟此一觀念實是整個中國傳統文化思想之歸宿處。去年九月,我赴港參加新亞書院創校四十周年慶典,因行動不便,在港數日,常留旅社中,因有所感而思及此。數日中,專一玩味此一觀念,而有澈悟,心中快慰,難以言述。我深信中國文化對世界人類未來求生存之貢獻,主要亦即在此。惜余已年老體衰,思維遲頓,無力對此大體悟再作闡發,惟待後來者之繼起努力。今逢中華書局建立八十周年慶,索稿於余,姑將此感寫出,以為祝賀。中國文化過去最偉大的貢獻,在於對「天」「人」關係的研究。中國人喜歡把「天」與「人」配合著講。我曾說「天人合一」論,是中國文化對人類最大的貢獻。從來世界人類最初碰到的困難問題,便是有關天的問題。我曾讀過幾本西方吹洲古人所講有關「天」的學術性的書,真不知從何講起。西方人喜歡把「天」與「人」離開分別來講。換句話說,他們是離開了人來講天。這一觀念的發展,在今天,科學愈發達,愈易顯出它對人類生存的不良影響。 中國人是把「天」與「人」和合起來看。中國人認為「天命」就表露在「人生」上。離開「人生」,也就無從來講「天命」。離開「天命」,也就無從來講「人生」,所以中國古人認為「人生」與「天命」最高貴最偉大處,便在能把他們兩者和合為一。離開了人,又從何處

來證明有天。所以中國古人,認為一切人文演進都順從天道來。違背了天命,即無人文可言。「天命」「人生」和合為一,這一觀念,中國古人早有認識。我以為「天人合一」觀,是中國古代文化最古老最有貢獻的一種主張。西方人常把「天命」與「人生」劃分為二,他們認為人生之外別有天命,顯然把「天命」與「人生」分作兩個層次,兩次場面來講。如此乃是天命,如此乃是人生。「天命」與「人生」分別各有所歸。此一觀念影響所及,則天命不知其所命,人生亦不知其所生,兩截分開,便各失卻其本義決不如古代中國人之「天人合一」論,能得宇宙人生會通合一之真相。所以西方文化顯然需要另有天命的宗教信仰,來作他們討論人生的前提。而中國文化,既認為「天命」「人生」同歸一貫,並不再有分別,所以中國古代文化起源,亦不再需有像西方古代人的宗教信仰。在中國思想中,「天」「人」兩者間,並無「隱」「現」分別。除卻「人生」,你又何處來講「天命」。這種觀念,除中國古人外,亦為全界界其他人類所少有。 我常想,現代人如果要想寫一部討論中國古代文化思想的書,莫如先寫一本中國古代人的天文觀,或寫一部中國古代人的天文學,或人文學。總之,中國古代人,可稱為抱有一種「天即是人,人即是天,一切人生盡是天命的天人合一觀」。這一觀念,亦可說即是古代中國人生的一種宗教信仰,這同時也即是古代中國人主要的人文觀,亦即是其天文觀。如果我們今天亦要效法西方人,強要把「天文」與「人生」分別來看,那就無從去瞭解中國古代人的思想了。即如孔子的一生,便全由天命,細讀<論語>便知。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天

前辈史学四大家陈寅恪简介

前辈史学四大家陈寅恪简介 人物档案 姓名:陈寅恪 国家:中国 祖籍:江西修水 民族:汉族 出生地:湖南长沙 出生时间:1890年 去世时间:1969年 职业:历史学家,古典文学家,语言学家 毕业院校:复旦大学、柏林大学、哈佛大学 主要成就:国学大师,百年清华四大哲人,前辈史学四大家 陈寅恪是中国现代最负盛名的学者,集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诗人为一生,在现代文学研究领域地位很高,有《唐代政治史述论稿》、《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寒柳堂记梦》、《元白诗笺证稿》等存世,另外还有很受时人欢迎的《柳如是别传》也是陈寅恪所作。 光绪十六年,陈寅恪在湖南长沙出生,因为祖母黄氏在他出生的时候正值寅年,因此为他取名寅恪。

陈寅恪幼时在家塾启蒙,从此开始学习四书五经,同时也接触到算学和地理等方面的知识。一直到光绪二十六年,陈寅恪十岁的时候,因为祖父陈宝箴去世,于是随父举家迁往金陵定居。 父亲陈三立在家中开办思益学堂,请来国学大师王博沆、周大烈等人前来教学。学堂采用现代化教育,涉及知识层面包括四书五经、数学、英文、体育、音乐、绘画等课程。有这样的家学渊源,陈寅恪可以说自幼就接受了极好的国学教育,同时也开眼西方,对东西方文化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光绪二十八年,陈寅恪留学日本,在日本巢鸭弘文学院就读,三年后辍学归国入上海复旦公学就读。五年后,也就是宣统二年,陈寅恪又自费到德国柏林大学,瑞士苏黎世大学、法国巴黎高等政治学校就读,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才归国。民国七年,又再次自费到哈佛大学游学,在学校教授梵文和巴利文,一直到民国十四年才归国。在这将近七年的时间中,陈寅恪学习各方知识和文字文化,对各民族文化都有了很深的理解。 纵观陈寅恪的学历,可以说是牛气冲天,他能有日后的成就,与其孜孜不倦的求学有很大的关系。他本身就具备深厚的国学基础,又加之大量吸取西方文化,所以对东西方文化的理解很高,为国内外学者所重。 归国之后,陈寅恪到已经改制的清华大学任国学道士,成为清华四大国学大师之一。民国十三年为研究院导师,时人将其与梁启超、王国维并举称清华三巨头。

陈寅恪《对科学院的答复》

陈寅恪《对科学院的答复》 (1953年12月1日) 【说明】这封信是关于中国科学院邀请陈寅恪担任一所所长一职的答复,于1953年12月1日陈寅恪口述,由其弟子汪篯记录。1953年10月中国科学院准备设立三个历史研究所,这三个所以及所长的名单为,一所(上古史研究所)所长郭沫若,二所(中古史研究所)所长陈寅恪,三所(近代史研究所)所长范文澜。 我的思想,我的主张完全见于我所写的王国维纪念碑中。王国维死后,学生刘节等请我撰文纪念。当时正值国民党统一时,立碑时间有年月可查。在当时,清华校长是罗家伦,是二陈(CC)派去的,众所周知。我当时是清华研究院导师,认为王国维是近世学术界最主要的人物,故撰文来昭示天下后世研究学问的人。特别是研究史学的人。我认为研究学术,最主要的是要具有自由的意志和独立的精神。所以我说‘士子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俗谛’在当时即指三民主义而言。必须脱掉‘俗谛之桎梏’,真理才能发挥,受‘俗谛之桎梏’,没有自由思想,没有独立精神,即不能发扬真理,即不能研究学术。学说有无错误,这是可以商量的,我对于王国维即是如此。王国维的学说中,也有错的,如关于蒙古史上的一些问题,我认为就可以商量。我的学说也有错误,也可以商量,个人间的争吵不必芥蒂。我、你都应该如此。我写王国维诗,中间骂了梁任公,给梁任公看,梁任公只笑了笑,不以为芥蒂。我对胡适也骂过。但对于独立精神,自由思想,我认为是最重要的,所以我说‘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我认为王国维之死,不关与罗振玉的恩怨,不关满清之灭亡,其一死乃以见独立自由之意志。独立精神和自由意志是必须争的,且须以生死力争。正如词文所示,‘思想而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贤所同殉之精义,其岂庸鄙之敢望’。一切都是小事,惟此是大事。碑文中所持之宗旨,至今并未改易。” 我决不反对现在政权,在宣统三年时就在瑞士读过资本论原文。但我认为不能先存马列主义的见解,再研究学术。我要请的人,要带的徒弟都要有自由思想,独立精神。不是这样,即不是我的学生。你以前的看法是否和我相同我不知道,但现在不同了,你已不是我的学生了,所有周一良也好,王永兴也好,从我之说即是我的学生。否则即不是,将来我要带徒弟也是如此。 因此,我提出第一条:“允许中古史研究所不宗奉马列主义,并不学习政治。”其意就在不要有桎梏,不要先有马列主义的见解,再研究学术,也不要学政治。不止我一人要如此,我要全部的人都如此。我从来不谈政治,与政治决无连涉,和任何党派没有关系。怎样调查也只是这样。 因此,我又提出第二条:“请毛公或刘公给一允许证明书,以作挡箭牌。”其意是毛公是政治上的最高当局,刘少奇是党的最高负责人。我认为最高当局也应和我有同样的看法,应从我说。否则,就不谈学术研究。 至如实际情形,则一动不如一静,我提出的条件,科学院接受也不好,不接受也不好。两难。我在广州很安静,做我的研究工作,无此两难。去北京则有此两难。动也有困难。我自己身体不好。患上高血压,太太又病,心脏扩大,昨天还吐血。 你要把我的意见不多也不少地带到科学院。碑文你带去给郭沫若看。郭沫若在日本曾看到我的王国维诗。碑是否还在,我不知道。如果做得不好,可以打掉,请郭沫若做,也行更好。郭沫若是甲骨文专家,是“四堂”之一,也许更懂得王国维的学说。那么我就做韩愈,郭沫若就做段文昌,如果有人再做诗,他就做李商隐也很好。我的碑文已流传出去,不会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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