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青 长春理工大学学报4期

1 虞《韶》美而仪凤兮 ——《山海经》舜《韶》踪迹考 广东顺德职业技术学院人文系 盖青 邮编：528300 【摘要】刘秀《上山海经表》曰：“《山海经》者，出于唐、虞之际”。古史学家考证《山海经》中的帝俊即帝舜。《韶》乐传说与帝舜史迹交织，见于《山海经》帝舜记述。其所记史事与《左传》《国语》等互通互证。考之《山海经》，《韶》乐为有虞氏代代积累所创，具有虞氏族人特定之精神品质与艺术形式。经《尚书》、《论语》述《韶》，《韶》获得了全新意义，成为华夏民族共同文化传统的重要部分。 关键词：舜帝 《韶》乐 《山海经》

后世论《韶》乐，首本《尚书》。孔安国《尚书序》云：“先君孔子，„讨论坟、典，断自唐虞以下，讫于周。芟夷烦乱，翦截浮辞，举其宏纲，撮其机要，足以垂世立教，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①”即孔子断开纷纭史籍传说，以《尧典》、《舜典》始。二典述《韶》，不仅为孔子所熟悉，而且当为孔子所整理，置《箫韶》一节于二典内。 《尚书》以后，解释《韶》乐皆谓“舜乐也”，概指舜时所创、舜帝所用、以及后世所理解的体现着“舜帝”精神的乐舞表征，例如： 1，许慎：“韶，虞舜乐也。《书》曰：‘箫韶九成，凤凰来仪’。”② 2，《礼记·乐记》：“《韶》，继也。”③ 3，《史记》：“《韶》，继也。”④ 4，郑玄：“《韶》，舜乐名。言能继尧之德。”⑤ 5，班固：“舜乐曰《箫韶》。舜曰《箫韶》者，舜能继尧之道也。”⑥ 6，董仲舒：“舜时，民乐其昭尧之业也，故《韶》，韶者，昭也。”⑦ 7，应劭：“舜作《韶》。《韶》，继尧也。”⑧ 8，王符：“虞舜，„作乐《九韶》。”“白虎通云：‘舜乐曰《箫韶》。’《吕氏春秋·古乐篇》云：‘舜乃令质修《九招》，《六列》，《六英》，以明帝德。‘招’与‘韶’同。”⑨ 9，蔡邕《独断》解《韶》：“舜曰《大韶》，一曰《大招》。”⑩ 10，朱熹：“韶，舜乐。舜，绍尧致治。”①

① 孔安国《尚书序》，十三经注疏整理委员会：《尚书正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8-9页

② 《说文·音部》

③ 孙希旦：《礼记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9：第995页

④ 司马迁：《史记》，北京：中华书局，1959：第1197页

⑤ 《史记》，第1199页

⑥ 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子部，《白虎通义》卷上，《白虎通义·礼乐》第22-23页。

⑦ 苏舆：《春秋繁露义证》，北京：中华书局，1992：第20页

⑧ 王利器：《风俗通义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81：第267页

⑨ 王符著，汪继培笺：《潜夫论笺校正》，北京：中华书局，1985：第391-392页

⑩ 蔡邕：《独断》，四部丛刊三编子部。上海：商务印书馆，民国二十五年。第35页 2

① 朱熹：《四书集注·论语》上海：世界书局印行，民国26年，第19页 3

舜帝实为《韶》流传后世的依凭。作为传说及历史人物的舜帝，有独立的“历史言说”；但《韶》却从未能脱离舜的种种史迹而独存。

一、殷卜辞“高祖夋”即帝舜 帝舜史跡考辨前贤研究积累甚厚，其代表意见如此： 殷卜辞有高祖名者。卜辞例： “于，六牛。”（《殷虚书契前编》，卷六，第十八页）（，古燎字）。 “于牛六”（罗振玉藏拓本） “贞：求年于，九牛”（罗本）① 王国维、郭沫若、吴其昌、丁山、杨宽等皆考为夋。② 吴其昌考为“夋”字，“‘夋’又音转为‘舜’”。吴释帝夋、帝俊、帝喾三者实为一身③。 丁山释为夋，而夋即舜④。 郭沫若考辨字，认为卜辞中的“高祖”为“高祖夔”，音变而为喾，形误而为夋（至此与王国维皆同），由夋音变而为俊，转变而为舜。结论为“帝俊、帝舜、帝喾、高祖夔，实是一人”⑤，即舜。 郭沫若：“殷周人之祖先为《山海经》中之帝俊，殷卜辞中的高祖。” 郭进一步证之曰：“帝俊之为帝舜者，以帝俊妻娥皇及羲和与常羲”，“尧‘釐降二女于沩汭，嫔于虞。’《列女传》云：‘二女长曰娥皇，次曰女英。’《大戴礼·五帝德》云：‘依于倪皇。’又《帝系》云：‘帝舜娶于帝尧之子谓之女匽氏。’《世本》作女罃，《古今人表》做女罃。„娥皇、倪皇即帝俊所妻之娥皇、羲和；女匽即女英。是则帝俊与帝舜当为一人。⑥” 《国语·鲁语》：“商人禘舜而祖契”，《礼记·祭法》：“殷人禘喾而郊冥，祖契而宗汤”，郭沫若认为此证帝喾实为帝舜。 《帝王世纪》云：“帝喾生而神异，自言其名曰夋”⑦。袁珂释此为帝喾即帝舜之证。 郭璞注“帝俊生中容”曰：“俊亦舜字假借音也”⑧，“有水四方，名曰俊坛”，郭璞注：“‘俊坛’作‘舜坛’”⑨，以帝俊为帝舜。 章太炎考：“舜”可读如俊、夋，见于《白虎通》等一系列文献。又云：“帝俊妻娥皇，

① 引自：王国维：王国维考古学文辑，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P31-33

②杨宽：《中国上古史导论》，顾颉刚 等编著：《古史辨》第七册，海口：海南出版社，2003：P132-139

③ 吴其昌：卜辞所见殷先公先王三续考，《燕京学报》第十四期，民国22年12月出版，P1-10

④ 转引自杨宽：《中国上古史导论》，顾颉刚：《古史辨》第七册，海口：海南出版社，2003：P135

⑤ 郭沫若著作编辑出版委员会编：《郭沫若全集·历史编》卷一。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P326-327

⑥ 郭沫若：中国古代社会研究，郭沫若著作编辑出版委员会编：《郭沫若全集·历史编》卷一。北京：人民

出版社，1982：P223 ⑦ 徐坚：《初学记》卷九。北京：中华书局出版，1962：第268页。

⑧ 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P345

⑨ 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P371 4

则虞舜也”①。 袁珂校注《山海经》，考辨帝俊即帝舜②，引徵复杂，巨细无靡，所据凿凿。 上述诸家释“高祖夋”大致相同，惟夋为一人而多名，或一人而分化为二（帝喾与帝舜）意见有别。占三从二，本文从多数研究者结论，即“高祖夋”乃帝俊，也即帝舜。

二、舜帝传说积淀《韶》乐内涵 刘秀《上山海经表》曰：“《山海经》者，出于唐、虞之际”。今考《山海经》多处记虞舜事，《表》所断言当有据。关于作者，刘谓“禹乘四载，随山刊木，定高山大川”，“类草木，别水土，纪绝域之国，殊类之人，„著《山海经》③”。《列子》称：大禹行而见之、伯益知而名之、夷坚闻而志之。王充《论衡·别通篇》谓：“禹益并治洪水，禹主治水，益主记异物，海外山表，无远不至。以所闻见，作《山海经》。④”这是传统看法，存之可也。 《山海经》以见闻、传说记载史地权舆、纷纭族类，历史记忆往往与想象混杂。但人类并不能想象出某种与真实完全无干的事物，想象只能来自历史与现实的材料；更无从摆脱记述者的特定主观世界。故这部古老的著作仍以特殊的方式保存着大量的历史信息。 （一）“《箫韶》九成，凤皇来仪”是《山海经》舜帝传说的主体形象 凤鸟是《韶》乐舞声容的主体形象。凤鸟实为有虞氏的象征和符号，见于《明堂位》：“鸾车，有虞氏之路也”。《山海经》舜帝叙事以凤鸟及其歌舞相伴，《韶》乐“凤凰来仪”非凭空想象的舞容，而与虞舜传说密切关联，反映着东夷民族的信仰和习俗。 “有五采之鸟，相鄉（向）弃沙，惟帝俊下友。帝下两坛，采鸟是司。” “帝舜生无淫，降臷处，是谓巫臷民。„爰有歌舞之鸟，鸾鸟自歌，凤鸟自舞，爰有百兽，相群爰处。百谷所聚。” “有五采之鸟，有冠，名曰狂鸟。„帝俊生后稷，稷降以百穀。” “有五采鸟三名：一曰皇鸟，一月鸾鸟，一曰凤凰。” “五采之鸟仰天，名曰鸣鸟。爰有百乐歌儛之风。” “丘南帝俊竹林在焉，大可为舟。竹南有赤泽水，名曰封渊，有三桑无枝。” “帝俊生晏龙，晏龙是为琴瑟。⑤” 帝舜左右凤鸟啾鸣、百谷生长、歌舞氤氲，在《山海经》诸神人中唯舜独有。是否神话特为渲染这位显赫先祖的神奇灵异，而以想象出来的凤鸟环绕之？从考古发现来看，凤鸟不是古人空想出来的图景。上世纪80年代开始发掘的舞阳贾湖遗址，出土20余支骨笛，乃8000年前的制作。令人惊奇骨笛制作材料全取自丹顶鹤的尺骨，对比欧洲考古发现的骨笛

① 章太炎《检论》卷二：《尊史》，浙江图书馆校刊本，1919年：第533页

② 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参见第344、345、362、367、371、414、468、

469页。 ③ 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477

④ 王充：《论衡》，卷十三，第二册。商务印书馆，民国二十三年：P94

⑤ 袁珂：《山海经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第355、372、392、396、401、419、468页 5

材料多取熊骨、鹿骨、山羊骨等，贾湖的丹顶鹤骨笛表现了鲜明的文化偏好和选择①。殷为舜后，“商人禘舜而祖契”，“舜„东夷之人也”②，《说文》释“夷”曰：“从大从弓，东方之人也”，钱穆补释为：从人从弓，乃狩猎之人。有虞氏游牧迁徙甚广，“殷人„南抵商邱，东抵邹鲁③”，舞阳在殷人迁徙游牧范围。贾湖距周初武王封舜后人的陈地仅百余里④，陈亦属东夷。虽然骨笛年代比西周早得多，但制作技艺的传承，人们对音声的爱好，千百年生活中形成的情感及其表现符号，是难于泯灭的。《左传》庄22年“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谓‘凤皇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资证东夷人悠久的“吉祥凤凰”观在春秋时仍活泼泼为人们习用。“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⑤此楚人以凤比孔子。帝俊（舜）所在，凤鸟徜徉（丹顶鹤舞步轻飏），“鹤鸣九皋，声闻于

野”，古来被视为祥瑞之象。后世传说，“舜父母憎舜，使其涂廪，自下焚之，舜服鸟工衣服飞去⑥”，帝舜与凤鸟相伴随的形象家喻户晓。 （二）帝舜谱系载于史册人物皆以善乐传世 《韶》既源远流长，当非一时一人之作，而出自集体创作。舜帝谱系重要人物皆以善乐彰显： 《国语·鲁语上》云：“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是幕为虞舜远祖。幕善乐，《郑语》史伯曰：“虞幕能听协风，以成乐物生者也”。 《尚书》谓舜为“瞽子”，瞽为舜父。瞽亦善乐，且为定律者，《周语下》伶州鸠曰：“古之神瞽考中声而量之以制，度律均钟。”《夏書》曰：“瞽奏鼓”⑦。是舜父瞽乃远古善乐非凡之人。瞽作为官职当与舜父瞽善乐有关。《周语上》邵公曰：“瞽献曲”；虢文公曰：“瞽告有协风至，„瞽帅音官以风土”；“史為書，瞽為詩，工誦箴諫”⑧。《周礼·大司乐》：“瞽矇：掌播鼗、柷、敔、塤、簫、管、弦、歌。諷誦詩，世奠系，鼓琴瑟。”本文认为《周礼》瞽矇一职所掌正是《舜典》所记《韶》乐配器，应源于对习俗的遵从，即瞽掌《韶》乐。 司马迁谓“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夫《南风》之诗者生长之音也，舜乐好之”⑨；应劭解“箫”：“谨按：《尚书》：‘舜作，箫韶九成，凤皇来仪。’其形参差，像凤之翼，十管，长一尺。”⑩司马迁、应劭认为舜作乐、作乐器。 幕、瞽、舜的世代关系，除《尚书》、《国语》所言，亦见《左传》。昭8年史赵云：“自幕至于瞽瞍無違命，舜重之以明德，寘德於遂”⑪（遂：后，指舜后人）。是幕为远祖，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