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

浅析《白鹿原》人格道德模式—思考这个民族，他的超越与迷失【摘要】：陈忠实用他对民族最深沉的思考，让《白鹿原》成为一部重新认识和反思传统文化非常成功的作品。

其对传统文化的反思，在超越“寻根文学”的同时，又体现了时代的节奏和限制。

《白鹿原》对儒家人格道德模式的态度，通过人物性格的塑造传达给我们；在对传统文化的重新认识与反思的过程中，我们明显可以看到作者的迷失和茫然。

【关键字】：反思儒学人格道德【正文】：“王蒙的《活动变人形》写旧北京，张炜的《古船》农村，都对我当时正在思考着的关于这个民族的昨天有过启迪。

谢尔顿的作品启发我必须认真解决和如何解决作品的可读性。

而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这两部作品则使我的整个艺术世界发生震撼。

”○1这是白鹿原作者的自述，我们可以读出陈忠实对《白鹿原》可读性的期望和定义——思考关于这个民族的昨天，自然也思索这个民族的未来，民族的出路。

他还说：“回想起来，那几年我似乎忙于写现实生活正在发生的变化。

直到八十年代中期，首先是我对此前的创作甚为不满意，这种自我否定的前提是我已经开始思索这块土地的昨天和今天……而这种思索的结果便是一种强烈的实现新的创作理想和创作目的的形成。

当然，这个由思索引起的自我否定和新的创作思想的产生过程，其根本动因是那种独特的生命体验的深化……当我第一次系统审视近一个世纪以来这块土地上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时，又促进了起初的那种进一步深化而且渐入理想境界，甚至连“反右”、“文革”都不觉得是某一个人的偶然的判断的失误或是失识的举措。

所有的悲剧的发生都不是偶然了，都是这个民族从衰败走向复兴复壮过程中的必然……”。

○2白鹿原出现之前，继阿城，王安忆等“寻根文学”作品创作之后，正是“寻根文学”低潮之时。

而“寻根”这一概念的明确提出是当代国人缅怀历史、追溯往昔、反思自身的体现—在寻觅中进行反思，在反思中寻觅，《白鹿原》对民族的反思，则对其既是继承，又形成了超越。

纵观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其实就是儒家文化；而一部儒家文化发展史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部儒家道德的经世演变史。

自古至今，儒学精神始终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对儒家人格道德的展示和追问显示了作家对儒家文化的反思和寻求。

一部白鹿原，通过一幕幕惊心动魄的话剧：巧取风水宝地、恶施美人计，孝子为匪、亲翁杀媳……大革命、日寇入侵、三年内战……喝尽人间悲欢离合，演尽世间明争暗斗，但是最终小说把焦点投到了儒家文化对民族心灵的影响和民族前途的探寻上。

小说以白、鹿两大家族世世代代争夺在白鹿原上的统治权利为线索，尤其是以白嘉轩和鹿子霖为家长领导的两代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贯穿全文。

小说主要择取朱先生，白嘉轩，鹿子霖三个任务来架构有待反思的人格道德模式，批判传统道德中僵化的教条和孱弱多变无定的个体人格，赞扬儒家理想人格道德样式，从而建立起自己的人格道德模式：坚挺的人格，天人合一的社会规范。

朱先生，一个在作品中被浓墨重彩而近神的关中名儒和“活神仙”，作者赋予他以神的力量：他学识渊博，能掐会算，犁毁禁种罂粟，只身解除二十万清军，一只狗吓退“白腿乌鸦”，主持编撰县志……这些事件在白鹿原上当作神话一样流传着。

暂且不说事件的真实性，就从这些非常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以及朱先生被各阶层人士的尊敬与爱戴，我们足见作者寄寓在其中的感情，那是一种肯定，一种仰慕。

在赞赏的同时，我们又可以感到这个人物的僵硬和不食人间烟火，甚至不及别的人物比如鹿三，仙草等血肉丰满，所以作者在他身上给予的希望微乎其微。

白嘉轩是作者苦心孤诣塑造的一个要承担民族、历史、文化、心理反思责任的审美对象。

在白嘉轩身上寄托了作者的人格理想，传统文化和道德的双重性在他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他的正直，他的仁义不仅来自于他自身，同时也从其“对手”鹿子霖身上映现出来。

鹿子霖虚伪贪婪趁人之危追逐名利，在他身上更多的体现出传统文化所鄙夷的一面。

在文中两人相互映衬对比，由白嘉轩的正直衬托出鹿子霖的卑鄙，由鹿子霖的丑恶更加反衬出白嘉轩的仁义。

在白嘉轩身上，既可以找到传统文化优秀的部分，也不缺乏其糟粕的一面。

这正好与儒家文化发扬优秀的，弃除糟粕的宗旨相一致。

在对他的冷酷、残忍、专制、狭隘、顽固和因循守旧、压抑人性的一面进行反思批判的同时，更多的是赞赏和倾慕，赞扬儒家的仁德经世之风，倾慕他的坚挺的人格。

作为白嘉轩的对手的鹿子霖，它的存在又显得那么命中注定，有种宿命的味道。

大概从他一出生，他与白嘉轩的差距就不可改变：白嘉轩是族长的继承人，而自己却是“勺勺客”的后代。

因此无论他怎样变换手段较量，都无法撼动白嘉轩神圣的地位，即使他利用田小娥把白孝文勾引进那孔破窑洞，都没有实现“尿到白嘉轩的脸上”的愿望，他自己反而像个小丑一样。

所以他就从儒家传统文化的边缘滑落，进而追逐名利，追求肉欲，彻底与儒家的人格道德模式决裂。

因而白嘉轩这一人格道德模式得以稳固的树立。

可能有读者会对上述说法产生疑问：鹿子霖作恶多端，可是他在白鹿原的地位基本上是平等的，甚至他比白嘉轩过得更好刚舒服，也更轻松更快乐，并未受到惩罚。

的确，在白鹿原，鹿子霖一样高高在上，人们也不一定分的清楚白嘉轩与鹿子霖的差别。

白嘉轩对他的忍让与宽容；到后期他经受不顺与困苦，白嘉轩都是积极帮助与扶持的，即便是到最后白嘉轩看到发疯了的鹿子霖还会愧疚自己偷换了他的风水宝地，就连他的死也被冠以“老天报应”的名号，都反映出权利的软弱与人格中孱弱的一面，这甚至是无法避免的，而这正是陈忠实在树立人格道德模式的同时，反思过程的寻觅与迷失，作者并未找到其人格道德模式中适合鹿子霖生存的模式。

还有读者会有疑问，说作者对白嘉轩是贬斥的，因为白嘉轩完全是封建文化保守落后的代表，比如他相信迷信，偷换鹿家的风水宝地，因利而种罂粟，以及因为白孝义没有生育能力而利用兔娃延嗣而巧妙掩盖白孝义的这一病症，同时达到稳固白家族长地位的目的……的确，人首先是作为客体存在的，因此他必须具有自己存在的感性形式，即维持基本的生存，所以他几次违背信义都是出于强烈的生存本能。

因此这些因利害“义”的“损人”利己、贱义重利的做法在小说中作者利用人物本身的生命强力和生命智慧的光芒掩盖起来，合情合理，深藏不露。

在他身上古老的传统文化投射出巨大的能量。

他的思维与行为，无不反映出中国传统文化的心理构成及规范指导。

其实他的好多行为虽然违背“义”的原则，对于别人的利益却是没有损失的，比如利用兔娃掩饰白孝义没有生育能力的秘密，却于别人无害。

作者的迷失还表现在对黑娃和白孝文关系的处理上。

黑娃与田小娥不被祠堂接受，因而怀着盲目的报复想在远上刮一场“风搅雪”，因而被革命的风雪裹挟。

当他一步一步走向善良，走向被传统所接受成为朱先生“最好的学生”时，却被自己的革命伙伴和“乡党”所害。

黑娃对自己的死也是盲目的，因而临死时还说我已经“学为好人”了，可此时此刻作者所树立起来的道德模式显得那么渺小那么软弱，他的呼声也那么微弱。

隐藏在这一意义层面之下的是作者面对社会发展过程中日渐衰落的传统伦理道德。

及其优秀部分随之被淘汰、被抛弃的命运的忧心忡忡，以及在日渐隐退的坚挺的老一辈之后的焕发着蓬勃生命力的后裔辈人（白孝文）的卑污、顽劣和道德沦丧的痛心。

在黑娃没有被儒家焦化之前是一个充满生机活力和豪气冲天的草莽英雄，一旦皈依教化反而被富于心计虚伪冷酷自私投机取巧的白孝文所杀。

作者无异于借黑娃之死来向读者宣告：儒家传统文化，哪怕是其中经受过检验的优秀部分也在扼杀生机，同时也扼杀了自身。

在那种模式中，只有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才能获得继续生存发展的能力。

并且随着新时代的到来，革命的风暴，儒家传统文化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白鹿书院的被攻击，朱先生墓穴的被挖，和黑娃的死一样，宣告了传统文化的弱小。

这些安排都足以看见作者的反思与迷失。

作品还值得一提的是田小娥这一女性形象。

她是“外乡人”，又是“烂货”，因此被白鹿原上的所有人唾弃和辱骂，包括白嘉轩也对她不耻。

可是她是一个弱者，在生存面前，她被鹿子霖凌辱，并且被利用勾引了白孝文。

作者说：“……我在那些密密麻麻书写着节妇烈女的名字与西方性解放说之间无法逃避，自然陷入一种人的性的合理性思考……”，○3传统文化对她进行了摧残，而她以性做武器嘲笑了传统文化，又成为唯一一个正面骂了鹿子霖的人。

报复的恶念没有欢愉，只有沉重——当她意识孝文这个男人的特别，与鹿子霖决裂之后，却被自己的公公所杀而死在窑里。

我们不得不承认传统文化对女性的压制，即便先撇开这点不说，田小娥跟黑娃一样，在“学为好人”之后，仍然不为传统所接受，甚至连基本的生存权利也被剥夺，在死后尸骨还要被焚化，还要用六棱塔镇压。

作者同样安排老一辈人以顽强的生命力长久的生存下来，而新生代生命力显然遭到遏制。

朱先生，白嘉轩，鹿子霖，冷先生不仅长寿，而且生命力旺盛；而新生代从白灵的被活埋，到鹿兆海的牺牲，鹿兆鹏的不知所终，黑娃的枪决，再到白孝文的卑污，白孝义的孱弱，白孝武的“被流放”，以及兔娃的头大无脑，朱先生两个儿子的平庸，对比鲜明，都显示出新生代生命力的脆弱，既让我们看到了尝试革命道路的失败，同时也让我们看到在思考这个民族时作者的沉重与迷失，作品中的国共两党，都不能委以重任。

再者，除了参加过革命和党派的白灵，鹿兆鹏，鹿兆海接受过新学堂的教育，传统儒学教育出来的只能是白孝文式的无耻和伪善之徒，白孝武、白孝义之类的平庸之辈，这都对陈忠实自己建立起来的儒家人格道德模式产生了一定的解构作用，让他又一次在寻觅中陷入迷失。

反思中国传统文化，最主要的是儒家道德在历经各代有意无意的演变之后，变得不近人情而且了无生机。

如何去继承传统？陈忠实看到了传统伦理道德说教的苍白之处，也对伦理道德和权力结合后的面目全非提出了质疑，但到底何去何从，陈忠实在为我们提供一个探索模式的同时，又打下了疑问号。

对白鹿原的评价可谓众说纷纭，可陈忠实对民族传统文化的反思和重新寻觅，以及他打下的疑问号，是很值得思考的。

【注释】：○1《出自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人民文学出版社，第349页。

○2《出自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人民文学出版社，第348页。

○3《出自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人民文学出版社，第34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