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和汉语研究的方法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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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研究的一些方法

汉语研究的一些方法

语言研究的一些想法一事实(语料)俄罗斯大科学家巴甫洛夫说:事实是科学家的翅膀。

1980年10月,中国语言学会成立大会上,吕叔湘先生说了钱串子和串钱的绳子的故事。

钱串子是理论。

钱是事实(语料)。

强调了语言事实的重要性。

没有钱串子,钱还能够当钱用。

钱串子却没有用处。

理论不可轻视,但是事实(语料)是非常重要的。

语言学归根到底是一门经验的科学。

语言学必须立足在语言事实的基础之上。

没有事实,就没有语言学。

语言学家必须高度重视语言事实。

在语言学理论是那个作出巨大贡献的大语言学家,例如索绪尔、叶尔姆斯列夫、萨皮尔、雅克布森、布隆菲尔德等,都是掌握了大量丰富的语言事实的人。

索绪尔对许多语言都做过专门研究。

终生讲授多门具体语言学。

不重视语言事实,不收集、积累语料,而想成为大语言学家,恐怕非常困难的。

我们应当高度重视语料。

立志从事语言学研究的人,应当从观察、收集、整理语料开始自己的语言学研究。

上个世纪,我在广西师范大学讲学,说到“例不十,法不立”,有听众不明白。

随行的研究生全裕慧上台在黑板上写道:“例不实,法不立。

”我于是说:对,例子不真实,任何法则都绝对不能建立。

任何理论都必须建立的真实的可靠的事实的基础之上。

语料造假是真正的学者所绝不为的。

真正的学者,坚持的是:第一,第一手语料;第二,大量的语料。

即使是搞纯理论研究的人,也决不能轻视语料。

只靠第二手语料是很难做成大学问的。

从网络上下载的资料,必须认真核实。

运用第二手资料,一定要谨慎。

我鼓励研究生从观察语言现象开始,随时随地做有心人,随手收集语言材料。

我们处在社会大变动的时期,新的语言现象每天都大量地涌现,语言研究者应当密切关注身边的语言现象,关注汉语的的新变化。

从活的语言事实开始自己的语言学研究。

观察与收集语料需要在理论的指导之下进行。

塞尔在《心灵语言和社会——实在世界中的哲学》(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年)中说:“这里要注意。

现象本身不是事实,在特定描述下的现象才是事实。

汉语语法研究笔记

汉语语法研究笔记

汉语语法研究,始终指向一个目标,这就是:汉语语法事实的客观规律性。

——邢福义第一讲现代汉语语法研究概述一、对汉语语法研究的历史回顾汉语语法研究已有很久的历史。

古代学者,为了读懂古书,对书中的虚字和一些语法现象进行了分析,这种研究是文献学的。

把汉语语法当作一个体系进行全面系统研究的,始于1898年问世的《马氏文通》,此后这类著作渐渐多了起来。

一百多年来,汉语语法研究大体经历了三个时期:1、套用期(19世纪末期——20世纪30年代末期),约40年。

基本倾向是套用国外语法学体系,略加增减修补,形成汉语语法学体系。

代表人物和著作: 马建忠《马氏文通》(1898);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1924)马建忠(1845-1900)别名干,学名马斯才,字眉叔,江苏丹徒(今镇江)人,中国清末洋务派重要官员、维新思想家、外交家、语言学家。

《文献通考》作者马端临第二十世孙。

父亲马岳熊,在家乡行医经商。

有四兄一姐,二哥马建勋,入李鸿章幕府,司淮军粮台。

四哥即著名爱国人士,震旦、复旦大学的创始人马相伯。

外甥朱志尧是上海求新机器厂创始人。

马建忠精通拉丁语、希腊语、英语、法语等多种西方语言,对中国古籍和中国传统语文研究有深厚功底,长期从事中、西语之间的翻译工作从而具有较为明确的语法观念,更重要的是他把撰写语法著作视为发展民族文化、振国兴邦的良策之一。

马建忠还有一位同样精通西方语言、著有《拉丁文通》、并多年从事双语教学和翻译工作的哥哥马相伯可与商酌切磋。

所以,经十余年的勤求探讨,马建忠终于完成了三十余万言的《马氏文通》。

如果没有马建忠,中国语法体系的建立,恐怕会更晚一些。

《马氏文通》第一部中国人编写的全面系统的汉语语法著作。

该书以西方语文的语法为本,对照从古书中精选的例句,研究古汉语的语法规律,创建了一套汉语的语法体系,是奠定汉语语法学基础的开山之作,对后世汉语语法研究产生了巨大影响。

《文通》既是第一部汉语语法书,也是中西方文化开始结合的产物,因此它首先受到主张学习西方先进文化的维新派代表人物梁启超的热情称颂。

从联绵词看汉字与汉语词的关系

从联绵词看汉字与汉语词的关系

2004年10月广西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Oct.2004第25卷第4期Journal of Guangxi Teachers Education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Edition )Vol.25No.4[收稿日期] 2004-04-09[作者简介] 黄 献(1966—),女,广西宾阳县人,广西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语言学教研室讲师。

从联绵词看汉字与汉语词的关系□黄 献(广西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广西南宁530001)[摘 要] 汉语中字和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字是音形结合的书写符号,词是音义结合的语言单位。

就联绵词而言,承认它是由字构成的词,但它的字形又与词义无关,而是“因声表义”,可以说,联绵词的形音义关系集中反映了汉语字词之间复杂的对应关系。

[关键词] 字;词;联绵词[中图分类号] H136.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5227(2004)04-0104-03 词是最小的能独立运用的语言单位,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是书写单位,二者本不是相同的概念,由于汉字属于表意文字体系,古汉字更具尚形的特点,于是人们常用“形训”之法,即通过汉字的造字的结构去掌握字义,古汉语中单音词很多,掌握了字义往往就等于掌握了词义……实践证明,“形训”是行之有效的,遗憾的是,传统的训诂把形义统一的现象片面化、绝对化了,把字与词看作是简单的一对一的对应关系,这样就导致从理论上抹杀了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的性质,而误以为字是直接表示概念的,造成字词不分,有的还导致了错误的实践。

本文拟从联绵词的形音义关系这个角度来谈汉字与词的关系。

一、关于“字”、“词”概念的有无汉语到底有无“字”与“词”这两个概念?徐通锵在《“字”和汉语研究的方法论》一文中认为汉语以“字”为结构本位,其突出的特点是“一个字・一个音节・一个概念”的一一对应的强制性和顽强的表义性。

认为汉语是没有词这个概念的,词是印欧语的基本结构单位。

字本位理论2003

字本位理论2003

字本位理论一什么是字本位?本位,泛指事物的基础或计算标准。

在语言学中,指的是语言研究的基本单位,徐通锵先生在《语言论》一书中指出: “本位,这是研究语言结构的理论核心,牵一发动全身。

如果能正确地把握语言结构的本位,就有可能为深入地分析语言结构的规律,顺利地解决有关问题的争论开辟前进的道路。

”而且,本位论不仅是语言学研究的首要问题,它在语言教学中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赵敏在《“字本位”教学法新理念与汉语教材的编写》一文中曾论述过本位论的应用作用。

她认为,在语言教学中,“本位论”体现在两个层面上,一是对语言基本结构单位的确认,二是教学方法。

而教学法势必以确认基本结构为前提。

本位的确立,是语言研究和教学基础问题,以什么为本位,直接影响了语言学和语言教学的研究方向。

字本位,人们将以字为汉语基本结构单位的语言研究思路称为“字本位”。

“字本位”这个概念最早见于郭绍虞写于1938年的《中国语词的弹性作用》一文,以“字本位的书面语”与“词本位的口头语”相对。

近二十年来,由于人们越来越感到现行的语言理论难以有效地分析汉语的结构,于是探究原因,重新提出“字本位”的问题,不过它不限于书面语,而是指称以字为汉语基本结构单位的一种新的研究思路。

以“字”为汉语基本结构单位的“字本位”理论与现在通行的以“词”为汉语基本结构单位的语言理论是两种不同的理论体系,因而必然会产生尖锐的冲突。

徐通锵在《字本位和语言研究》中就说到:“词”是印欧系语言的一种基本结构单位,汉语的“词”是从西方语言学中输入的一种语言结构单位,其内涵与“字”有重要的区别。

我们为什么要弃“词”而选“字”,倡导“字本位”呢? 就是由于“词”是一种舶来品,在汉语中没有“根”,而形、音、义三位一体的字是汉语的载体,而且也是汉文化的“根”,因而需要以“字”这个“纲”为基础探索汉语的结构规律、演变规律、习得机制、学习规律和运用规律,不然就难以有效地实现语言研究的预期目标,找到普遍有效的规律。

第十一章汉语语法研究历史、现状和展望

第十一章汉语语法研究历史、现状和展望

赵元任不仅是著名的语言学家,而且是
著名的翻译家,音乐家和教育家。在语 法研究方面,1968年出版《汉语口语语 法》(吕叔湘译,国内1979年出版),在国 内外影响极大,另外还有《语言问题》 (1959年)等。
《北京口语语法》原是用英文写成,全名 为:Mandarin Primer,An Intensive Course in Spoken Chinese”(中译名: 《国语入门》),1948年由哈佛大学出版, 后由赵氏学生李荣编译成汉语,先用 《国语语法纲要》之名于1951年分期刊 于《新建设》和《光明日报》,1952年5 月由开明书店正式出版,改名为《北京 口语浯法》。
《新著国语文法》1921年完成初稿,
1924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 《新著国语文法》 以白话文为研究对象, 以“纳氏文法”为主要蓝本,以“句本 位”为指导思想建立起一个新的语法体 系。
(二)汉语语法学的探索时期
(1)中国文法革新讨论
这次文法革新的发端是1938年10月19日
1939年后在西南联大讲授普通语音学,中国现
代语法及诗法。抗战胜利后,任中山大学教授 兼文学院院长,创办语言系。1947年任岭南大 学教授兼文学院院长。 解放后,任中山大学语言系主任,全国高校院 系调整后任北京大学中文系副主任、教授,兼 汉语教研室主任,并被聘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社 会科学部 (即今中国社会科学院)委员,兼语言 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委员。 王力长期从事汉语研究和教育工作。出版专著 二十余种,发表论文一百二十余篇。
(二)汉语的主宾语问题讨论 (1955-
1956 ) 主要问题:是以意义确定主宾语,还是 以位置确定主宾语。 发起人:吕冀平先生《主语和宾语问题》 (《语文学习》1955年7月) 典型例句: 台上坐着主席团 这件事他不知道 王冕死了父亲

对外汉语教学之“字本位”论文

对外汉语教学之“字本位”论文

试论对外汉语教学之“字本位”摘要:在“词汇教学为中心”的思想占据了对外汉语教学研究统领地位的当下,由于过去的实践和经验,其不适应对外汉语教学特点的缺陷逐渐暴露出来,因此人们不断开拓对外汉语教学研究的新领域,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字本位”,并且在实践中不断验证着这一理论的实践性和可行性,本文仅就“字本位”的现有研究成果以及对“字本位”的认识展开论述。

关键词:字本位;对外汉语教学;“符号之符号”说中图分类号:h195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5-5312(2011)30-0206-01一、“字本位”的起源“字本位”这个概念最早见于郭绍虞写于1938年的《中国语词的弹性作用》一文,以“字本位的书面语”与“词本位的口头语”相对。

《文心雕龙》说“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

著名语言学家赵元任先生在长期的汉语英语对比研究后,于1975年明确指出:汉语是不计“词”的,在中国人的观念中,“字”是中心主题(《赵元任语言学论文选》248页)。

著名语言学家吕叔湘先生1980年也指出:“词”在欧洲语言里是现成的,语言学家的任务是从词分析语素;汉语恰好相反,现成的是“字”;汉语里的“词”之所以不容易归纳出一个令人满意的定义,就是因为本来就没有这样一种现成的东西(《语文常谈》45页)。

1994年,当代著名语言学家徐通锵先生在《世界汉语教学》杂志上连续发表了《“字”和汉语的句法结构》和《“字”和汉语研究的方法论》两篇著名论文,指出:英语等印欧语的基本结构单位是“词”,汉语的基本结构单位是“字”。

明确提出了汉语的“字本位”理论。

(转引自《汉字文化》07年第4期)“词”是印欧系语言的一种基本结构单位,汉语的“词”是从西方语言学中输入的一种语言结构单位,其内涵与“字”有重要的区别。

(引自徐通锵《“字本位”和语言研究》)因此,汉语的字本位与国外学术界所争论的字本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罢。

我们还是应当立足汉语的实际来客观地看待这个学术性问题。

李宇明_汉语语法“本位”论评——兼评邢福义“小句中枢说”

李宇明_汉语语法“本位”论评——兼评邢福义“小句中枢说”

汉语语法“本位”论评——兼评邢福义“小句中枢说”李宇明《马氏文通》问世近百年来,汉语语法研究不仅在挖掘和描写语法事实、揭示和解释语法规律等方面倾注了大量精力,而且也在不断地探索适合于汉语语法的研究方法和理论。

寻找汉语语法的“本位”或“中枢”,就是探索适合于汉语语法的研究方法和理论的一种重要体现。

本文从学术发展史的角度,对汉语语法学史上提出或表现出的一些“本位”观念、特别是对最近提出的“小句中枢”说进行分析评论,希望以此对认识汉语语法研究的发展趋势有些许裨益。

一语法学史上的五种“本位”观在汉语语法学史上,表现出来的汉语语法本位观念和明确提出的汉语语法本位学说,影响较大的有如下五种:A、马建忠的“词类本位”;B、黎锦熙的“句成分本位”;C、朱德熙的“词组本位”;D、徐通锵的“字本位”;E、邢福义的“小句中枢”。

1.1马建忠的“词类本位”1898年《马氏文通》的问世,标志着中国语法学诞生。

《马氏文通》并没有声明它的语法本位观念,说它是“词类本位”,乃后人对其语法体系的一种认识。

《马氏文通》以词类(字类)为纲来建立它的语法系统,洋洋十卷大作,除《正名》一卷外,八卷讲“字”,一卷论“句读”。

当然,篇幅的多少还只是其本位观念的表象,但从本质上看,《马氏文通》也是通过对词类的详细论述来讨论句读的。

论句读是其目的,但词类是其观察、研究语法的起始点,是其语法体系的本位所在。

正如《马氏文通·例言》所说:“是书本旨,专论句读,而句读集字所成者也。

惟字之在句读也必有其所,而字字相配必从其类,类别而后进论夫句读焉。

”传统上语法分为词法和句法两部分。

对于形态发达的语言来说,词法(特别是构形法)控制着句法,把词类作为语法本位显然有较多的合理性。

但是,形态不发达的语言不是词法控制句法,而是句法控制词法,所以对于形态不发达的语言来说,“词”显然不是或不宜作为语法的本位。

《马氏文遥》开创了汉语语法学,“导后人以先路”,功不可没,但是它从西洋语法“葛郎玛”中所借引来的“词类本位”观念,显然不大适合汉语这种非形态语言。

关于汉语词源研究的几个问题

关于汉语词源研究的几个问题

关于汉语词源研究的几个问题一、本文概述《关于汉语词源研究的几个问题》一文旨在探讨汉语词源研究的核心问题及其现状,分析当前研究面临的挑战,并展望未来的研究方向。

汉语作为世界上最为古老且持续使用的语言之一,其词源研究对于理解汉语的发展演变、揭示汉语词汇的文化内涵、推动语言学及相关学科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本文将从词源研究的定义、历史发展、主要方法、存在问题以及未来趋势等多个方面进行全面而深入的探讨,以期对汉语词源研究领域的进一步发展提供有益的参考。

在概述部分,本文将首先界定词源研究的基本概念,明确研究范围和目标。

随后,回顾汉语词源研究的历史脉络,梳理从古代到现代的主要研究成果和理论进展。

在此基础上,本文将总结当前词源研究的主要方法和手段,包括传统文献考证、比较语言学、历史语言学、文化语言学等多种方法的应用。

也将指出目前研究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和争议,如语料不足、理论框架不完善、研究方法单一等。

本文将展望汉语词源研究的未来发展趋势,探讨新技术、新方法在词源研究中的应用前景,以及跨学科合作对于推动词源研究的重要性。

通过本文的论述,我们期望能够为汉语词源研究领域的深入发展贡献一份力量,为相关领域的学者和研究者提供有益的参考和启示。

二、汉语词源研究的历史回顾汉语词源研究,即对汉语词的起源、演变和语义发展的研究,有着悠久的历史。

早在先秦时期,我国的学者们就已经开始了对词语起源的探索。

例如,《尔雅》《说文解字》等经典文献中,都包含了大量的词源解释和词义分析。

这些早期的词源研究,多为对具体词语的考据和解释,尚未形成系统的理论和方法。

随着历史的推进,词源研究逐渐发展并丰富起来。

在宋明时期,学者们开始注重对词语历史演变的梳理,以及对词源的理论探讨。

例如,王应麟的《诗考》和《汉艺文志考证》等著作,都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词源研究的发展。

进入现代,随着语言学理论的不断更新和完善,汉语词源研究也步入了新的阶段。

学者们开始运用语言学、文献学、历史学等多学科的理论和方法,对汉语词源进行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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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和汉语研究的方法论——兼评汉语研究中的“印欧语的眼光”(作者为北京大学教授,文章来源:《世界汉语教学》)语义型语言和语法型语言在结构原则上的差异,我们曾进行过一些具体的讨论(徐通锵,1991),但要真正弄清楚每一种类型的语言结构,还需要弄清楚语言结构单位的性质,因为它凝聚着语言结构的基本特点。

汉语是语义型语言,它的基本结构单位是“字”;印欧系语言是语法型语言,它的基本结构单位是“词”。

不同语言之间虽然可以找出一些共同的普遍特征,但基本结构单位不能“张冠李戴”。

近百年来的汉语研究,特别是其中的语法研究,把“字”逐出语言而代之以词和语素,这在方法论上无异于“张冠李戴”,使汉语的研究出现了一种特有的“印欧语的眼光”。

要摆脱这种“眼光”的束缚,还得从“字”开始,研究它与语言结构的关系,就汉语论汉语,从中总结相应的理论和方法,以便为汉语的研究探索一条新的途径。

一、“字”和汉语结构的基础语言是现实的编码体系。

一种语言如何将现实编成“码”,使之成为语言的基本结构单位,这与该语言社团的思维方式有关。

印欧语社团的思维的基本形式是概念、判断和推理,它的基本精神是抽象和推导,采用下定义的方法把一个个概念说清楚。

印欧系语言的结构基础与这种思维方式有密切的关系,大体的情况是:词对应于概念,句子对应于判断;概念要接受判断规则的支配,与之相应,词的结构要受特定句法规则的制约,具有能机械地适应句法位置的变化而变化的机制,即有特定的形式标志去表示结构单位之间的横向联系。

推理由于是由一个或几个已知的判断(前提)推出新判断(结论)的过程,语言编码的规则可能与它的关系远一点,而篇章结构的特点则与它的关系较为密切。

把印欧语的结构基础与概念、判断、推理的思维形式联系起来考察,人们可能不以为然,但只要看一看印欧系语言的语法理论的诞生和发展就可以清楚地了解这一论断的根据。

现在流行的语法理论首先是古希腊的哲学家柏拉图、亚里斯多德等建立起来的,特别是亚里斯多德的语法理论对后世语法学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

为什么是哲学家首先对语言研究感兴趣?这恐怕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与特定的编码视角、编码方式有着内在的联系。

希腊语有丰富的形态变化,亚里斯多德根据这种语言的结构特点把现实分为十大范畴:实体(substance)、性质、数量、关系、地点、状态、情景、动作、被动、时间,其中“实体”是本质,其他九个范畴是偶有的属性(accidents),是用来表述实体的。

在逻辑判断的结构中,实体最主要的特征是主体(subject),从逻辑上说就是主词(subject),别的偶有性范畴都是表述这个主词的,因而是它的宾词(predicate)。

句子的结构规则和逻辑判断相对应,主词在语法中的反映就是主语(subject),能充当主语的词是体词(subsantiveword)或名词;宾词在语法中的反映就是谓语(predicate),能充当谓语的词是动词(包括后来分出来的形容词);主语和谓语之间由一致关系相联系。

这一逻辑理论体系以希腊语的结构为根据,而它又反过来成为印欧系语言的语法理论的基础。

有人说,亚里斯多德如果说的是另一种不同于希腊语结构的语言,他就会创立另一套逻辑理论体系,这很有道理。

Lyons(1979,270-274,334-344)曾对上述问题进行过具体的分析,读者可以参看。

总之,这一理论体系抓住了印欧系语言编码机制的核心,因而它的基本精神一直延续到现在。

由一致关系相联系的“主语—谓语”结构是这一语法理论体系的“纲”,构成印欧系语言的结构基础;词的结构和功能都只是这个“纲”上的“目”,一切特点都受这个“纲”的控制。

比方说,词的句法活动范围与句法结构位置存在着规律性的联系,因而功能单纯,可以据此进行词类的划分(出现在主宾语位置上的是名词,谓语位置上的是动词,定语位置上的是形容词,等等);由于一致关系的要求,词的结构也就相应地形成了一套能随句法结构位置的变化而变化的形态体系和词根加前、后缀构词的派生法构词体系(徐通锵,1991,56-59)。

这些特点概括起来就是:句子是一种封闭性的结构,只要是一致关系所联系的主谓结构就是一个句子;句法结构单位的语法特征突出,无论是构词、变词还是造句,都可以用一定的语法规则加以控制。

汉语的编码机制与印欧系语言不同,因为汉人的思维方式不同于印欧语社团那种以概念、判断、推理为基本形式的三段论,而是一种“比类取象”的过程。

“象”是我国古代的一个哲学概念,指现实现象,“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易传•系辞上》)。

每一种“象”都同某一类实体相联系,既表征实体本身的特征,也表征实体之间的各种关系,并通过关系来确定实体的性质。

解释“象”的方法多取定义式的说明,如“山大而高,崧;山小而高,岑;锐而高,峤;卑而大,扈”(《尔雅•释山》),而解释“象”与“象”之间的关系大多不用判断性的定义,不用推导,而用比喻,一种“象”通过与另一种差别很大的“象”的比较,找出共性,把握实质,即在不说出“象”的本质特征“是什么”的情况下去把握“象”的本质,古人所说的“援物比类”就包含这种意思(王前,刘庚祥,1993)。

如果以印欧语社团的思维形式为参照点,那么汉语的“象”大体上相当于概念,而“援物比类”的“比类”则相当于推理;这里没有与判断相当的思维单位,这可能是汉语的句子结构根本不同于印欧语句子的结构的一个深层原因。

下面为了便于理解和行文,“象”仍以概念名之。

以这种思维形式为编码的基础,汉语的结构基础自然会产生一系列不同于印欧语结构的特点。

和“象”相对应的语言形式是“字”,和“比类”的思维形式相对应的是“因字而成句”(《文心雕龙》)的句。

由于汉语中没有相当于印欧语的“判断”那一级的思维形式,因而在“因字而成句”时没有固定的结构模式的限制,可以自由地、开放性地表述所要表达的意思,使句子呈现出一种开放性的特点,不象印欧系语言的句子必须限制在一致关系的框架之内。

“字”是汉语的最基本、最重要的结构单位,它与印欧系语言的“词”不同,具有自己一系列特有的特点。

这可以概括为:结构简明,语法功能模糊,表义性突出。

“字”的结构简单而明确,是一个以“1”为基础的“1×1=1”的层级体系,或者简单地说,它是表达一个概念(意义单位)的一个音节,形成“一个字•一个音节•一个概念”的一一对应的结构格局(徐通锵,1991)。

这是汉语的结构基础,各个结构层面(语音、语义、语汇、语法的结构特征都交汇于此,因而每一个层面的研究都得以“字”为基础。

正由于此,“字”的含义广泛,所指模糊而不定,既可以指它的书写形体(如“说文解字”),也可以指一个音节(“吐字清楚”“字正腔圆”),还可以指音义结合的语言结构单位(如《文心雕龙》的“因字而成句,积句而成章”等),甚至还可以兼指以上各项内容。

总之,“字”在它的简单的结构中隐含着复杂的内容,过去把它仅仅看成为一种文字单位是没有根据的。

其次,作为语言的一种基本结构单位,它缺乏印欧语的“词”那样的语法特征,既没有和句法结构位置的固定性联系,也没有表示语法功能的形态性标记,因而其语法功能模糊而隐蔽,无法根据特定的句法模式进行功能性的分类。

例如“图”字,根据《汉语大字典》提供的线索,它有12个义项,其中有些义项的功能相当于印欧语的名词(地图、版图),有些相当于动词(绘画、描绘;思虑、谋划等),有的相当于形容词(图片、图像)。

应该把“图”归入哪一个词类?很难说。

汉语的词类问题所以一直得不到有效的解决,其主要原因就在于此。

第三,和“语法功能模糊”这一点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字”有顽强的表义性,这恐怕是“字”的一种本质特点,是语义型语言的一种内在结构基础。

这一点人们颇多疑虑,需要在这里进行一些重点的分析。

“字”的表义性特征以往多注意形声字之类的结构,缺乏语言的分析,这或许是把“字”归结为文字问题而产生的一种不良结果。

形声字代替假借字而成为汉语最重要的一种书写形式,固然可以从一个侧而反映“字”的表义性的语言特点,不过它究竟是一个文字问题,不宜作为根据来证明“字”的表义性。

汉语中借字(借词)的命运与印欧语系语言的借词很不一样,可以从侧面说明“字”的表义性特点。

借词是音、义都借自外语的词,是两种语言相互接触的产物。

鸦片战争后,西学东渐,在社会生活中出现了大量新事物和新概念,表达这些事物和概念的外语词也渗入汉语,这样就发生了两种不同类型的语言的碰撞和矛盾。

汉语一直采取“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原则对待外来词的“入侵”,尽可能采用意译法,只借用其概念而扬弃它的语音构造和语素组合成词的那种语法构词规则,坚持“字”的表义性;如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意译化方法,就暂时采取音译,而后再换之以意译,象telephone由“德律风”而改为“电话”,microphone由“麦克风”而到“扩音器”,band由“版克”到“银行”,cement由“门汀、士敏土”而“水泥”,piano由“披亚诺”而“钢琴”等等,都是先音译后意译的具体例子。

《辞源》出版于1915年,吸收西方语言的外语词计2431条;《辞海》出版于1937年,吸收外语词计12879条。

根据耿军(1990)的统计,大体情况如下:《辞源》借词305 12.56%专词1187 48.82% 意译词939 38.62%《辞海》借词5218 40.51% 专词意译词7661 59.48%“专词”指人名、地名等,必须音译。

意译词的比重,《辞海》明显高于《辞源》,这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汉语社会对外来词的改造方向。

有些难以意译的外来词就尽可能设法进行汉语化的表义性改造。

印欧语的词是多音节的,汉语往往就只取其第一个音节,再配以一个加上意符的汉字,使之汉语化,这里尤以化学名词最为突出,例如,Magnesium(镁),Natrium(钠)等等。

这种汉语化的改造办法由来已久。

汉、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传入我国,由于翻译佛经的需要,汉语从梵语和中亚的一些“中介语”(如吐火罗语等)借入大量词语,由于语词结构上的矛盾,汉语就对它们进行了汉语化的改造。

如“佛”借自梵语,原文为buddha,音译为佛陀、佛驮、浮图…,bud-仅为其中的一个音节,本身没有任何意义,由于“佛陀”之类的音译词不合汉语“一个字•一个音节•一个意义”的强制性对应习惯,不利于复音词的构成,汉语社会就把buddha这个词的意思归入bud-这个音节,译为“佛”,使之汉语化,尔后再以此为基础造出“佛土”“佛法”“佛像”“佛身”“佛经”“立地成佛”之类的字组,使之消除外来的痕迹。

这是汉语改造外来词,使之意译化的一种重要方法。

上述这些方法的核心只有一个,就是坚持“字”的表义性,反对把它降格为一个纯粹音化的符号。

这是汉语为使外语的结构适应自己的结构特点而进行的一种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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