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江南商品经济与消费结构关系探析
明清江南社会经济史研究述评

明清江南社会经济史研究述评90年代以来,研究明清江南社会经济史的论着较多,集中反映江南农业、商业、市镇、赋役和社会生活的论着尤为突出,显示了江南地区在全国经济圈中的举足轻重的历史地位。
总体反映江南区域经济史研究的着作有范金民、夏维中《苏州地区社会经济史·明清卷》,书中将1368-1850年的苏州地区分为六个时期,对苏州地区经济发展的重要方面和争论较多的一些重大问题进行了论述,对前人注意不多的问题也加以研究,如农村基层组织变革、吴地民风、重臣与苏州治理、商业组织等,是一部全面论述明清苏州地区经济史的着作。
蒋兆成着《明清杭嘉湖社会经济史研究》,将明清杭嘉湖社会经济的各有关问题,分成农业经济、土地制度、赋税制度、官私手工业、商业和城镇,以及资本主义萌芽等6篇25个专题加以论述。
下面分5个专题介绍近年来的明清江南社会经济史的研究概况。
一、农业和手工业的研究江南市场经济的发达与繁荣,与农业商品化程度高及丝棉业的发达有很大关系。
学者们对农业经营的规模、收益及与之相关的赋税、水利和仓储等诸要素进行了较全面的考察。
李伯重对明清江南农业生产进行了深入的系列研究。
关于江南农户的经营规模,他认为“人耕十亩”这一农户经营标准模式肯定广泛流行于江南,但时空分布上却具有很大的不均衡性,到了清代才成为占压倒性地位的普遍模式。
另外,它的出现和流行,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中农民耕作能力的变化,农家妇女脱离大田农作的增加和农民阶级的“中农化”作用尤为重要,简单地把原因归结于人地比例的变化是不全面的。
他还认为,在16、17世纪的江南地区,“夫妇并作”是江南许多农家的劳动安排方式,直到清中期,“男耕女织”才成为江南农家劳动安排的支配性模式,把“男耕女织”看作明清和明清以前江南农家男女劳动安排模式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
他还考察了江南的水稻生产,通过分析明清江南气候、土地变化、人类努力的变化认为大体上有利于水稻生产并促进其发展,并对江南水稻种植面积、人口数、稻米消费量等的变化进行推算。
明清经济发展问题的讨论

浅谈明清经济发展【摘要】明清经济发展水平一直是中国古代史研究领域的一个重要课题,有人对明清时期中国的经济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有人却认为明清时期中国的经济是停滞的。
本文将从各个方面说明明清经济是发展与制约并存的,以便读者对明清经济做一个比较客观的认识。
【关键词】明清经济政治发展如果把明清经济和前代经济高峰的各个方面作比较,可以看出,明清农业经济是发展与制约并存的。
一方面,统治者推行各种政策推动了农业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统治者维护统治的需要,又限制了商业的发展。
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就造成了经济发展但受到限制的结果,下面我们从以下几个方便说明这一点。
一、统治者推行各种财政政策对经济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明初和清初,在政权建立的初期,都面临着社会经济凋敝的严重困难。
社会经济的残破不仅使人民饱受苦难,也是新政权统治基础稳固过程中必须解决的问题。
明清两个政权,在改朝换代之初,都果断地采取了由政府强制推行的恢复和发展生产的措施。
比如,明太祖朱元璋下令,各处荒田,农民垦种后归自己所有,并免赋役三年;原业主若还乡,地方官于旁近荒田内如数拨与耕种。
特别是康熙皇帝,又颁布了“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这些措施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经济的发展。
朝代后来的大臣或者继任者,同样也推行了许多有利于生产的措施,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和雍正皇帝推行的摊丁入亩政策。
封建地租制度和赋税制度的这些调整,使生产者从事经济活动有更多的自由。
对当时的社会经济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改变了封建社会的结构。
农民对封建依附关系的松弛促进了人口的增长,这在一方面对土地的生产能力造成了很大的压力,同时对经济的增长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
人身依附关系的松弛,对于手工业的恢复和发展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应该忽视的,这种积极的政策干预,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明初手工业的恢复和发展,以棉纺织业、制瓷业、矿冶业和造船业最为迅速。
到永乐十七年,政府共征收棉布一百二十万零六千八百八十七匹。
明代中后期的江南社会与社会生活

明代中后期的江南社会与社会生活一、概述明代中后期,江南地区作为中国社会经济文化的中心之一,其社会与社会生活的发展变化,无疑对于整个明朝乃至中国历史进程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这一时期,江南社会在经济、政治、文化等多个领域都呈现出新的气象,尤其是商品经济的繁荣、城镇的兴起、文化的多元化以及社会阶层的变动,共同构建了江南地区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图景。
在经济方面,明代中后期的江南地区,商品经济得到了空前的发展。
手工业、农业、商业的繁荣,使得江南成为全国乃至全球贸易的重要枢纽。
城镇的兴起和发展,如苏州、杭州、南京等,成为经济活动的中心,吸引了大量的人口聚集。
同时,江南地区的土地制度、赋税制度也发生了一系列变革,这些变革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社会经济的进一步发展。
在政治方面,明代中后期的江南社会,虽然仍受封建制度的束缚,但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社会阶层的变动,一些新的社会力量开始崭露头角。
士人阶层在文化传承和社会治理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而商人阶层则通过经济实力的增强,逐渐获得了更多的社会话语权。
江南地区的社会矛盾和冲突也日益凸显,如农民起义、士人抗争等,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复杂性和多样性。
在文化方面,明代中后期的江南地区,文化繁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文学艺术、哲学思想、科技教育等方面都取得了显著的成就。
江南文人的创作活动极为活跃,他们的诗词歌赋、书画艺术等作品,不仅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风貌和人民的精神面貌,也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
同时,江南地区的科技教育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如书院、私塾等教育机构的兴起,为培养人才、推动社会进步提供了有力支持。
明代中后期的江南社会与社会生活,在经济、政治、文化等多个方面都展现出了独特的魅力和活力。
这一时期的历史进程,不仅为后世留下了丰富的物质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也为我们理解中国历史和文化提供了宝贵的视角和启示。
1. 简述明代中后期的历史背景在明代中后期,即大约公元1450年至1700年之间,中国江南地区经历了显著的社会变革。
王家范:明清江南消费风气与消费结构描述

王家范:明清江南消费风气与消费结构描述大约从明中叶开始,江南社会风气趋向奢靡的议论日见激烈,其间虽一度经历过顺治朝的经济低谷,大致到康熙前期,故态复萌,杞忧之士又良多感喟(本文所论,以启祯、顺康为主,稍前推后延)。
暂不论这些见解是否允当,至少它给人一种强烈的印象,似乎明中叶以后的江南已属于高消费地域,其消费水平与消费风气均领全国之先,殊为瞩目。
明末顾炎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借抄录万历《歙县志·风土论》,概述了有明一代社会风气演变的四个阶段,经史学家多次征引,已为同人熟知。
其实,最先敏感到这种变化的是苏州府人氏王犄。
他据其亲身经历,描述了明初以来的变化,认为早在成化前后,江南首府姑苏已得风气之先(1)。
稍后,嘉靖、万历间浙江仁和人张瀚更认为江南三吴的消费风气在全国具有“唯马首是瞻”的影响(2)。
松江府人徐献忠在其《吴兴掌故集》中也认为“今天下风俗,惟江之南靡而尚华侈,人情乖薄,视本实者竞嗤鄙之”。
江南另一中心城市杭州,王士性在其写于万历二十五年的《广志绎》中称“杭俗儇繁华,恶拘俭而乐游旷。
”不独中心城市,二、三等城市如松江府、县城亦然如此。
据同时期华亭人范濂所《云间据目抄》说:“吾松素称奢侈,今黠傲之俗,已无还淳挽朴之机。
”更可注意的是,第四等级的市镇,也受到了某种“高消费”风气的侵染,同样遭到呵责。
例如州府第一巨镇乌程县南浔镇,乾隆董志宁《镇志》据明嘉、万以来变化载道:“迩来风会日趋,稍不如昔,奢靡渐启。
冠婚丧祭,并尚繁文,颇有僭逾之风”。
又如嘉兴府桐乡县青镇早在明代中叶,该镇文人李乐据其亲历,也说“余生长青镇,独恨其俗尚奢,日用会社婚葬,皆以俭者为耻。
贫人负担之徒,妻多好饰,夜必饮酒,病则祷神,称贷而赛。
”(《续见闻杂记》卷十一)从有关方志材料看,湖州双林、菱湖,嘉兴王店、青镇,吴江盛泽诸镇多有妓院之设,颇可惊异。
其中盛泽归家院十间楼更是以拥有名妓多人而鹊声江南(3)。
钱牧斋爱妾柳如是青楼艳史即从此间而流衍于云间、虞山,成为明清之际江南一大轶闻。
明清时期工商业的发展与市场经济

明清时期工商业的发展与市场经济明清时期(1368年-1912年)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也是中国工商业发展的关键阶段。
在这个时期,中国的工商业逐渐从封建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为中国的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
本文将就明清时期工商业的发展与市场经济展开论述。
一、经济环境的变迁明清时期中国的经济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迁,这也为工商业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明初,明成祖朱棣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恢复经济,如推行废丁法、鼓励耕织等。
此后,明朝经历了一系列战乱,国力逐渐衰退,但仍然保持着一定的经济活力。
清朝建立后,清政府对经济发展极为重视。
康雍乾时期,清政府实行了一系列促进农业和手工业发展的政策,如减轻赋税负担、提高农业生产力度等。
这些政策使得农业产出增长,手工业和商业也得到了发展。
二、工商业的发展明清时期,工商业的发展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尤其是手工业和商业产业,成为当时中国经济中最重要的两个部门。
手工业是当时中国经济的支柱之一。
明代时,中国的手工业发展迅速,尤其以纺织业为代表。
丝织业、棉纺业和麻纺业都有了较大的发展,生产规模不断扩大,产品质量也得到提高。
清代时,手工业继续保持了较快的发展势头,特别是陶瓷、纺织、造纸等行业。
与此同时,商业业也在蓬勃发展。
明清时期,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商业活动迅猛发展。
商业在城市经济中的地位日益提高,商人成为社会经济活动的主要力量。
在商业中心城市如广州、杭州、苏州等地,商人组成商会、行会,进行商品交流和合作,促进了商业的繁荣。
三、市场经济的兴起明清时期,中国逐渐由封建经济过渡到市场经济。
在这个过程中,市场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首先,随着工商业的发展,商品经济成为社会经济的主要形式。
商品的生产和交换渐渐成为经济活动的主要内容,市场作为商品流通的场所充满活力。
商品交换的频繁发生使市场经济得以形成和发展。
其次,货币经济的发展也推动了市场经济的兴起。
明清时期,货币逐渐取代了以粮食、布匹等实物交换的经济形式,成为主要的支付手段。
对明清商业经济的批判性认识

对明清商业经济的批判性认识
明清商业经济是我国古代历史上重要的发展阶段,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社会经济发展。
但是,明清时期商业经济也受到一定程度的抨击。
要想正确认识明清商业经济,必须从批判视角来全面理解其存在的问题和不足。
首先,必须指出明清商业经济的商品流通体系和计量管理体系不够完善,会带来质量方面的负面影响。
如,因为商品流通体系不完善,无法有效把商品流入买家的手中,这将容易导致商人在长期的流通过程中得瞒着买家,把质量次优的商品推给买家,损害消费者的利益。
同时,由于计量管理体系不完善,衡量商品的定量和质量也不够准确,这也势必会影响商人的生意行为,给买家带来损失。
此外,明清时期商业经济也存在严重的官僚主义现象。
明清时期,要进行商业活动,需要支付几类重税,但有很多官府对这些税收攑办额外收费,或者将附加税收攑办的利润让官员吃掉。
这些行为都使得商业活动变得更加费力,商人费力胜任税收,难以实现成本降低,从而严重限制了商业发展。
最后,由于明清时期仍处于封建社会制度,政府对市场经济的把握不够,会导致货币价格突然大幅度攀升,而政府的制约太过严厉,会产生大量的壁垒,影响市场的有效运作。
这些不足也严重限制了商业经济的发展。
综上所述,明清时期的商业经济中存在一定的问题和不足,但它也是历史的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发展阶段。
虽然它的存在也见证了历史的发展,但也使得社会的发展更加艰难。
同时,我们必须用正确的观点从全面的角度认识明清时期的商业经济。
明清社会经济结构的变迁

明清社会经济结构的变迁明清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这期间社会经济结构发生了巨大的变革。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将探讨明清社会经济结构变迁的原因和影响。
一、明清社会经济结构的变迁原因1. 经济发展水平提高明清时期随着经济的发展,商业和手工业开始蓬勃发展,逐渐取代了封建土地经济的主导地位。
在明朝时期,商业和手工业开始崛起,土地经济成为一个辅助角色。
明代中期,商业和手工业得到迅速的发展和壮大。
2. 地方政府的财政状况改变明清时期,地方政府的财政状况发生了变化,这对经济结构的变迁有着重要的影响。
明代时期,地方官府财政主要依靠地方关系,一旦地方关系出现问题,政府财政就会受到影响。
而在清代,官府财政主要以税收为主,官员与地方关系减弱,大户地主与官员的利益关系也变得不如以前紧密。
对于社会经济的发展,这是一个积极的变化,官府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鼓励农民经济、商业和手工业,同时也提高了税收负担。
3. 世界市场的需求变化明清时期,随着全球经济的逐渐发展,对中国的外贸需求逐渐增加。
中国的丝绸、瓷器、茶叶等商品在国际市场上得到的青睐,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明清社会经济结构的发展。
这也催生了各种小型手工业的出现和发展。
二、明清社会经济结构的变迁影响1. 农业和手工业在明清时期的社会中,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对于经济的发展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由于经济政策的调整和市场需求的变化,农村地区的手工业逐渐得到了发展,农民也开始主动参与商业活动。
这对地方经济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一些经济落后的地区,这种活动标志着了经济发展的起点。
2. 商业和贸易明清时期的商业和贸易发展取代了封建地主的主导地位,标志着中国社会经济结构的逐渐变革。
在这个时期,商业和贸易为国家和地方政府提供了财政支持和稳定的经济基础。
3. 社会和文化明清时期的经济变革对社会和文化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人民的思想发生了重大变化,传统的封建思想开始慢慢淡化。
经济的发展也推动了艺术以及文学等方面的创新,为中国文化的繁荣打下了基础。
明清江南商品经济与商业资本发展的新格局——以衢州的造纸业和木植业为中心

明清江南商品经济与商业资本发展的新格局——以衢州的造纸业和木植业为中心衢州地处浙西北山区,毗邻皖赣闽诸省,素以盛产竹木闻名。
交通畅达,有“八省通衢”之称。
“南际瓯越,北抵歙睦,……故江湖闽广士夫与商贾之往来咸道此以口(趋)两京焉。
”便利于商旅和物流,为所产竹木纸张的贩销提供了物质基础和交通条件。
明中叶前期著名文人陆容(1436—1494),曾任浙江参政,在他的笔记《菽园杂记》有二处记到衢州的造纸业,记曰:“浙之衢州,民以抄纸为业,每岁官纸之供,公私靡费无算,而内官贵臣视之,初不以为意也。
”“衢之常山开化等县人,以造纸为业。
其造纸法,采楮皮蒸过,擘去粗质,糁石灰,浸渍三宿,蹂之使熟。
去灰又浸水七日,复蒸之。
濯去泥沙,曝晒经旬,舂烂,水漂,入胡桃藤等药,以竹丝帘承之。
俟其凝结,掀置白上,以火干之。
白者,以砖板制为案卓状,圬以石灰,而厝火其下也。
”陆容作为地方官还深入实地考察,详细记录了造纸工艺流程,其真实性甚为可信。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该书评价甚佳,日:“是编乃其札录之文,于明代朝野故实,叙述颇详,多可与史相考证。
”其记造纸流程,先以蒸竹沤料,再加石灰浸渍,浸水七日,再蒸竹料,曝晒一句,春碎复水漂之,加胡桃藤水再用竹帘抄纸,最后用火焙干。
今考之宋应星《天工开物》卷下十三《杀青》,所记基本相同。
衢之官纸产量多且优,其“精者极其洁白,供书文,印文,柬启用。
”宫廷与官府多用之,供应繁多已成为衢州一沉重负担。
衢府五县皆产纸,以常山开化为著,据载:“纸:(雍正县志)大小厚薄,名色甚众,惟球川人善为之,工经七十二到。
”榜纸:出衢州常山。
柬纸:印书柬纸,永丰为上,常山次之。
”(光绪《常山县志》卷二十八《物产》)“藤纸:出开化者良。
”(乾隆《开化县志》卷三)“纸:有藤纸、棉纸、竹纸。
”(康熙《衢州府志》卷二十三《物产》)“纸:出二十八都梅林三卿口诸处,有藤纸棉纸竹纸三种。
”(同治《江山县志》卷三《物产》)“纸:(旧志)以草杂竹丝为之,色黄粗糙,止供丧事楮币及包裹之用,不中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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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截止于鸦片战争),地处长江三角洲平原、杭嘉湖平原的苏州、松江、常州、杭州、嘉兴、湖州六府所辖的江南地区,商品交换与商品生产的发达水平臻至中国古代社会的巅峰,于当时的国民经济中雄居最显赫之地位。
在社会再生产过程中,消费同生产、交换、分配诸环节共同构成了一个特定的经济结构。
因此,勘察明清江南商品经济结构,不能忽视消费的功能和作用,及其与其它环节的互相制动关系。
消费结构包括消费需求、消费水平、消费方式和消费品的类别与比例等项,能从一个重要方面反映一定社会经济形态的性质。
一、人口压力与人口流动所造成的消费需求结构对商品经济的作用一切经济活动的最终动因是消费的需要,人口作为社会生产活动的主体,既是生产力的构成因素和生产关系的体现者,又是物质资料的生产者和消费者,一个社会、一个地区的人口发展,一方面依存于经济,为经济水平所制约,另一方面也对经济发展产生作用。
其中人口的消费需求与生产结构的性能密切相关。
在生产工具简陋的古代农业社会,生产的增长一般依靠充足劳动力的投入,即劳动密度的增加,因此经济繁荣往往以人丁兴旺为标尺。
江南地区的开发得力于西晋末年开始的具有先进劳动技能的北人南下。
随着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和外地人口的涌入,江南人口急剧膨胀,北宋时人稠地狭的矛盾已初露端倪,逮至明清阶段人地关系的紧张愈演愈烈。
就全国范围看,明代人口最多时达一亿左右。
清乾隆在位的60年间连续突破两亿、三亿大关,道光年间竟增至四亿。
而偏处东南一隅的江南地区人口高度集中,雄居全国之冠,据推算:明代全国平均每平方公里人口数为19人,而浙江是114人(相当于全国人口平均密度的600%),南直隶为48人(相当于全国密度的250%);其中,苏、松、嘉三府,每人平均占田数仅4亩左右,存在首大量的剩余人口。
①]在前资本主义社会里,人口或劳动力过剩不是生产力发展的必需,且成为经济和社会运行的拖累,往往需要通过移民、扩充军队、兴办公共工程等非生产方式来暂时消化一部分过剩劳动力。
明清时期,北方的过剩人口问题很难解决,而江南地区由于商品经济的充分发展,较为成功地化解了这一难题,避免了因人口过剩而导致的流民动乱。
江南地区的可耕土地在北宋时即已开发殆尽。
可是,一定量的土地能够养活的人口量有一定的界限。
在以机器、化肥、大规模的农场经营为标志的近代农业兴起以前,挖掘土地潜力的主要方式是强化精耕细作,提高单位面积收益。
但劳动投入的增加也并不单意味着使用更多的劳动力,相反由于劳动技能的熟练和改进使生产率得到提高,将大量农业劳动力从固定数额的土地上排挤出去。
江南农产之利,全在水田,因此江南人民千方百计地提高稻作集约化程度,如推广双季稻、稻麦连作、棉豆间作等,发展了多元性的农业结构。
由于中国小农经济以农业和家庭手工业的结合为特征,提供手工业原料的经济作物得以迅速推广——当然也与经济作物的收益高于粮食作物有关。
集约化耕作需要一定的农业投资,又往往须现金支付,而清代江南农家耕种十亩,还要“雇工以助之”,更需相当数额的资金,所以不得不依赖家庭手工业收入来补充。
与生产经营的多样化相适应,专业化亦有所提高。
个体小生产者基于生产条件的差异和个人技能的专长、或专门从事粮食生产,或专门种植经济作物(种棉、植桑等),还有的离开土地后专职人事丝、棉等家庭手工生产。
生产经营的多样化与专业化带有为“交换价值”而生产的性质。
与商品性生产相适应,并且由于人口依然大量过剩,众多无地或少地以及土地瘠薄的人弃农就商,或兼事货殖作为副业,如徐光启所云:“南人大众,耕恳无田,仕进无路,则去而为末富、奸富者多矣。
”②][!--empirenews.page--] 上面所述都加剧了江南工商业人口和半工商业人口比重的上升,这类人口多向新型的工商业市镇集中。
城镇中的工商业者与市场联系密切,他们队伍的扩大无疑促进了商品交换与生产的发展,而且江南城居地主、官绅数量的庞大及其高消费的生活方式,也成为商品市场经济高涨的一个动因。
二、消费主体、消费水平对商品经济的影响明清江南地区的生活消费水平较前有很明显的提高,平均水平也高于同时期其它地区。
然而,在商品市场经济的旋涡中,各个消费主体由于本身经济能力与所处的经济环境不同,其消费水平呈现出显著的差异,这种差异与生产结构、经营相关联。
实际上,明清江南人口的绝大多数仍然附在土地上,即便那些游离出来的工商业者,也与土地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割不断与土地联系的脐带。
个体农户的多种经营还是以种植粮食作物的农耕生产为主体,尤其在肥美的水田地区,主要种植稻作,兼种棉、桑等经济作物,粮食基本自给自足或半自足。
少数以种植经济作物为主的农家,口粮也多取自本地,交换行为基本在市镇这类地方小市场完成。
以粮食种植为中心内容、以糊口为目的的生产规定了消费水平的低下和简单。
一般人家大都以织助耕,家庭手工业的大小直接关系到消费水平的高低,“女工勤者,其家必兴,女工游惰,其家必落;正与男事相类……且夫匹夫匹妇,男治田可十亩,女养蚕可十筐,日成布可二匹,或纺纱八两,宁复忧饥寒乎?”③]这种配合紧密的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结构的商品化发展,不仅解决了庞大人口的基本生活消费问题,而且多余产品大量进入交换领域,输出埠外。
但是,农村商品化生产的发达并没有使江南人民突破“低消费”的界定。
就连植桑、养蚕、缫丝、织造专业化、商品化程度很高的湖州来说,广大专事副业或手工业的个体家庭,仍然是靠换取粮食以维持生计和交纳租赋以保障简单再生产的进行。
鲜有财富的大量积累,故时人有曰:“湖丝虽遍天下,而湖民身无一缕,可慨!④]当然,与单纯的自然经济下“低消费”不同,明清江南地区的“低消费”具有相对性。
况且,消费本身及其影响已逾出本区域,从而加强了小农经济对市场的依赖性。
农村以小农经济为中心的商品经济的发展不可能完全解决严重的劳动力过剩问题,大量剩余劳动力转化为比较固定的工商业者,并汹汹涌入城镇,成为市镇勃兴的重要因素。
明清时期密如星斗的市镇,聚集了以工商者为主体的大量人口。
基于农工产品比价的“剪刀差”以及前资本主义商业的高额利润,城镇居民的消费水平高于四乡。
随着市镇多方面的城市功能的增强,特别是零售商业、铺坊手工业、饮食业和酒楼、茶肆、妓院等行业的蜂起,加上大量地主、士绅的迁入,使得市镇行政管理复杂化,官吏队伍遽速壮大。
这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凭藉经济、政治实力,消费水准高得惊人,高档奢侈性消费品的猛增促进了商业的繁荣。
但中小工商业者的生活用品基本来自本土所产,他们所从事的商品性生产的发展主要缘自外地市场的需求。
市镇市场繁华绚丽,零售店铺鳞次栉比。
可是,城市零售商业并非执行流通任务的职能商人资本,而是一种“不执行职能或半执行职能”的“杂种”⑤],仅能说明消费服务环节的流畅而已。
至于饮食、服务、娱乐业更与社会再生产过程无缘。
市镇居民消费水平的差异所造成的多重导向促使江南经济商品生产的种类多样化。
[!--empirenews.page--] 苏、杭等江南大城市的消费水平总体上又高于市镇。
因其城市功能在明清时出现有利于商品经济的转化,在较大程度上克服了政治中心官宦性消费的弊端,所以消费水平上升的重要意义表现为占有城市人口多数的一般工商业者经济能力的提高。
明代苏州西北阊门至枫桥是进入苏州的主干通道,这里列肆二十余里,居民数万计。
东北半城皆居机户,“比户皆工织作”。
生产[1][2][3]下一页技能和生产率远远高于市镇和乡村的工商业者。
较为丰厚的经济收入是消费水平上升的基础。
清人钱咏追记明代苏州商贸盛景:“吴中五方杂处,为东南一大都会,群货聚集,何啻数十万家。
”⑥]这些来自外地和本地的富商大贾累资数万、十万、百万计,由于商业资本在江南极难转向产业资本,便大量消耗在奢侈性消费中,由此刺激了商业的过度繁荣,也有利于贩运贸易的兴旺、高档商品生产的增长,并进而为广大的手工生产者和小商人提供了大量生存、经营机会。
商业和服务行业的繁荣消化了大量的剩余劳动力,从而使社会秩序较为安定,使工商业的发展获得了良好的社会环境。
另外,一些原来官宦性消费极强的江南行政城市即府治、县治的平均消费水平也源于商品经济发展所导致的城市功能变动而得到提高。
首先,工商业人口的数量增加,改变了人口的比例,扩大了城市规模。
如松江旧城狭窄,方圆不及九里。
明隆庆、万历间,人口骤增,居民稠密。
来自四乡、外地的农村过剩人口汇集在府城周围。
四郊十里左右,人口不下二十万,大多数从事工商职业。
府城东、西门是商业、手工业麋集区。
万历年间,东城“男人制鞋”“轻俏精美”,“率以五六人为群”,“列肆郡中,几百余家。
”西门外,有暑袜店百余号,远方客商争来购买。
这些工商业人口的多样性、复杂化的较高消费来自市场,交换的扩大又反过来刺激生产结构的商品化程度。
这样的消费显然与官僚、军队、士绅、城居地主及其仆从的庞大消费有别。
此外,还有一个因素不能忽略,即当时租税折银现象也促进了市场交换的繁荣,尽管其中因商品作为租、赋转化物的不纯性而使交换掺杂着大量水份。
与物质消费提高相适应,江南城乡不同层次的文化消费也有了相当可观的提高和转变,当另文述及。
三、消费品结构、消费行为结构对商品经济的影响依照“物的有用性”即使用价值在人类生活中的作用,消费行为可大致划分为一般性的日常生活消费与奢侈性高消费。
在社会消费品总量中,一般日常消费品质量的提高和比重的增加,意味着社会经济正常、健康的发展和进步。
在前资本主义社会,虽然物质生产水平低,但由于阶级、等级、职业差别和财富差别的悬殊,享有特权或财富的“非生产者”的奢侈性消费畸型地膨胀,其对市场的依赖性尤其促使长距离贩运贸易的片面发展,由此影响到生产结构里劳动、资金的投入集中于奢侈性用品的生产,从而相对削弱了日常生活用品的生产。
高侈奢消费行为还使劳动和资金流入商业、服务、娱乐业领域,浪费了大量财富,在一定程度上堵塞了扩大再生产的各种机会。
[!--empirenews.page--] 奢侈性消费品与一般日常用品的界线不是一成不变的。
明清江南地区某些原属高档消费品的商品降为普及性的一般生活用品,这是一个可喜的征兆。
如棉布衣饰在唐时仅为权贵服用,迄及时代,“凡棉布御寒,贵贱同之。
”⑦]至清时,“江南一带,康熙间,常服尚多用布。
”到嘉庆间,已是“以布为耻,绫缎绸纱争新色新洋。
”⑧]棉布作为日常用品,其庞大的消费需求有力地推动了棉花等经济作物的种植和棉纺织业的发展。
丝织业中也存在相似的情形,如包头绢行、改机行,都是生产与民间消费有关的日常服饰品,包头绢为创织细软的纱代替高级品的精纱,而改机则是把原属高级品的缎或纱改织成较坚实的绸,以利在民间扩大销路。
这类日常用品范围的扩大、数额的增加、质量的提高,有利于产品结构摆脱前资本主义的性质。
但明清江南地区消费行为的两极分化依旧严重,并且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奢侈性消费益发炽盛。